平姐觉得很奇怪。一大早,杨丽华拎着个菜篮子来敲门,提议两个人一起去楼下的农
贸市场买菜。可买完菜以后,杨丽华没回自己的家,却是跟着平姐,来到平姐家里。
自从林习远和杨丽华吵翻后,这夫妻俩倒是比从前更勤快地来平姐家。但从来不是
两个人一起来的,通常是前后脚地分开。好像来了一个,没来的那个会吃了什么亏
一样。平姐想,我又帮不了你们什么,怎么突然成为要被争取的对象了。
平姐还以为杨丽华这次来是有什么私房话要讲,见她不开口,又不敢多问。两个女
人坐在厨房里,一起剥着刚买回来的毛豆。杨丽华显然心神不宁,眼睛直勾勾望着
对过的大楼。平姐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正是杨丽萍家的窗口。手里剥不了几粒毛
豆,杨丽华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还时不时走到窗边,对着楼下草坪之间
连接几栋大楼的过道,认真严肃得像是看守所里的狱卒。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平姐留杨丽华下来吃饭。
"饭我不吃了,但你得容我在你这儿多呆会儿。现在我回不去。"
"怎么,你们俩个又吵架了?"
"不是,我在等他们两个谈判出来。"
"谁啊。谁要和谁谈判?"
"还有谁,就这对狗男女。"
平姐一听吓了一跳。"你是说,你让苏婷上你们家去了? 她现在正和你老公呆在一起
? 你真不介意? "
"我不但不介意,我还给他们创造机会。你看我识相得都躲到你这里来了。"
萍姐彻底迷糊了。她完全听不懂杨丽华在说什么。 杨丽华情绪激动说话的时候,露
出了牙龈和牙齿。萍姐以前没发觉丽华的牙齿有那么尖。
"让他们再谈谈。我要看看他们的爱情有多伟大? 姐姐,你也不要再来劝我了,我
已经对他彻彻底底死了心。我现在看到他都恶心,他早搬出去,我早清静。真的,
为了他这种人,我是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平时都过的什么
日子。从前他在单位里风光,早出晚归,让我当他免费的老妈子。从早到晚,我一
个人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我不出去找朋友打打牌,我还能干些什
么。现在好了,在外面找到个年轻漂亮的,回来看我,当然是哪里都不顺眼。他以
为,满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是高雅的,懂艺术懂情调。其实就是个不要脸的老流氓。
他这么老个人了,还常拿他和她之间的事,在我面前炫耀。说是有了她,他快乐得
像可口可乐瓶里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往上冒,按都按不住。你说他还要不要脸孔。他
自己出轨,倒好像还是我的错。他把我当什么了,死人啊,就该由着他欺负。"
"你想怎么样?" 平姐越听越慌,不知她接下来会拿自己的弟弟怎么样。
"没有啊,我没怎么样啊。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 我现在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
爱她多,还是爱钱多。我跟他说得很清楚了,限时今天,让他们俩商量个结果出来。
要么净身出户同她走。要么从今以后和她一刀两断。他现在是昏了头,还以为自己
有多大的个人魅力。其实就是他肯,对方见你光了屁股出来,也未必会再收留他。
我就想看场好戏,看看他们两个之间伟大的爱情,到底会怎么收场。"
虽然箭没往自己身上射,平姐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想起两天前,林习远上门来和
她叹的苦经。
"姐姐,你知道吗? 昨天晚上我几乎哭了一整夜。我在想,如果我真抛下丽华走了,
她这把年纪,人又长得难看,以后谁还会要她呢? 我们再怎样,好歹也是三十年的
夫妻,是琳琳的父母。将来除了我,还有谁会对她好。所以我早上起来就试试她,
问她,‘如果我和苏婷走了,但后来又发现过不下去,我还可以再回这个家吗?’
你猜,她怎么说,‘你以后就是跪倒在我面前,冻死在马路上,我也绝对不会再让
你踏进这个家一步的。’我气不过,加了一句,‘我是一个快死的人了,你不要这
样来气我。’她却回答说,‘你别拿死来吓我。谁不是没几年活头的人了。那又怎
么样? ’ "
"姐姐,我当时觉得我真的快要发心脏病了。我怎么会遇到这么恶毒的女人? 我就是
立时三刻倒在她面前,估计也换不回她一滴眼泪来。她的心到底是肉做的,还是石
头做的? 她也不想想,房子到底是谁买的,这么多年,又是谁在挣钱养家的。我自
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挣回来的产业。临了,临了,她非得把我赶出去,巴不得我穷
困潦倒死在外面大街上。这也太辣手了吧? 我实在是太笨了。昨天晚上还在为她流
眼泪,替她担心。现在想想,真是多余。和这样的女人打仗,如果不像她那样硬起
心来,我肯定会输的。"
平姐记得有出戏里,老太太对要分手的两夫妻唱到,"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婆我舍
不得这两块肉。" 但平姐倒觉得这两夫妻倒是更像两根刺,哪一边都碰不得。搅和
在这样的是非里,心情被他们拽着一起跌落到谷底。可又不好明着赶客,只好随便
抓起一张报纸来,挡住自己的面孔。
只听耳边有个女人在恨恨地说,"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放在古代,那是要剁了手
脚沉池塘的。你们等着,我要你们好看,让你们统统都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