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浪沙滩的珊瑚岛,岩石藤蔓的灌木林中,会发生些什么? 一架飞机被击落在荒岛
上,留下了一群年纪从五岁到十三岁不等的男孩。这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戈
尔丁(William Golding)在其代表作"蝇王"(Lord of the Flies) 中预设的场景。
诸如"鲁滨孙飘流记"的荒岛求生作品不少,大多是歌颂人类征服自然,文明战胜野
蛮的故事。发表于1954年的"蝇王"和维多利亚时期的经典儿童小说"珊瑚岛"更是惊
人的相似,都是孩子们被困小岛后的冒险经历,甚至连两位男主角的名字都一模一
样。但这绝不是巧合。
关于性本善或性本恶的争论持续了几千年。小说"珊瑚岛"里的孩童们互帮互助,克
服困难后荣归故里。很显然,曾经在二战中在为英国海军服役了五年的戈尔丁,对
于这种童话式的理解嗤之以鼻。按他的说法,"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如果还不了解,
‘恶’出于人,犹如‘蜜’产于蜂,那他不是瞎了眼,就是脑子出了毛病。" 正是
基于这个认知,戈尔丁借用了前人留下的场景和人物,将一座封闭的孤岛当做为他
的实验场地,对人性的善恶和文明的走向做出了全新的诠释。
"蝇王"中的热带小岛风景宜人,物产丰富。这里没有大人监督,没有考试作业。孩
子们吃了睡,醒了玩,过着天堂一般的日子。拉尔夫用海螺把散落在海岛各处的孩
子们召集在一起,又用眼镜聚焦生了火。被选举成为孩子王的拉尔夫将人群分工,
或打猎采摘,或搭造窝棚。岛上原本各司其职的和谐气氛却因为一场关于篝火和野
猪的争执而荡然无存。
负责看守篝火的孩子擅自跑去参加对野猪的围猎,导致火堆熄灭,从而错失被驶过
航船搭救的机会。拉尔夫责怪负责狩猎的杰克,只关注眼前的野猪,却忘记了能让
大家得救的篝火。杰克负气离开,自建营地。孩子们逐渐分裂成两个团队: 一边为
了未来的理想,一边为了现下的果腹。一边是以理服人的教化,一边是长矛小刀的
武装。饥饿的孩子无法抵御烤肉的诱惑,拉尔夫的团队开始日渐凋敝。。。
除了担心温饱,岛上的孩子们还陷入了对怪兽的恐惧。传闻中的怪兽无形无色,却
又无处不在。它如同心头的阴影,藏在恶梦和人们的窃窃私语里。恐怖的情绪在小
岛上蔓延,连孩子中最强悍的杰克也怕了。他把猎来的野猪头割下来,做为祭品放
在怪兽的洞口。野猪头成日被苍蝇围绕,散发出阵阵恶臭。这就带出了本书的题目
-"蝇王 "。
“蝇王”即苍蝇之王,源自希伯来语“Beelzebub”。在《圣经》中被称为万恶之首。
小说中的蝇王代表着孩子们因恐怖而被激发的兽性。不久前还唱着天使的歌,穿着
唱诗班外套的孩子们,如今却丧失了理智。他们将猎物的血涂抹在脸上身上,像原
始人一样跳着祭祀的舞蹈,玩着嗜血的游戏。
作者戈尔丁被西方评论家称为"寓言家"。当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时,瑞典文学院
曾这样评价他的作品: "用具有普遍意义的神话,阐明了人类世界的现状" 。做为寓
言的“蝇王”,书中的象征意义也格外值得玩味。
拉尔夫当初之所以能成为孩子王是因为他手中的海螺。他用海螺召集来岛上的孩子
开会,定下谁手握海螺就可以发言的规则。可惜海螺虽然精美,在长矛面前却显得
异常脆弱。
拉尔夫手中的另一个权柄来自于火种。火除了带来光明,还能发出求救信号,带给
大家重归文明的希望。 而火正是用外号"猪崽"的小孩的眼镜聚焦而成。"猪崽"在拉
尔夫身边一直充当着智囊的角色,他虽然善于推理分析,却人微言轻。一旦拉尔夫
的权威不再,"猪崽"立刻成了第一个被围攻的对象。当海螺和眼镜被踩得粉碎,火
种被盗,也就标志着文明在和野蛮的对决中的彻底失败。
书中最神秘的孩子叫西蒙,因为他是唯一曾经直视过蝇王,甚至和蝇王有过对话的
人。早在孩子们争论"野兽"是否存在时,西蒙就第一个大胆提出:"野兽可能是咱们
自己。" 却被孩子们耻笑。为了搞清"野兽"的真相,西蒙上山去探究。恍惚中,洞
口满叮了苍蝇的死猪头仿佛成了一只硕大的苍蝇之王。"别梦想野兽会是你们可以捕
捉和杀死的东西!"蝇王说道,"我就是你的一部分。"
查探中,西蒙发现所谓"野兽" 只是具飞行员的尸体和残留在树上的降落伞。他爬下
山想把怪兽的真相告诉大家,而此时杰克和其它孩子们正狂欢跳舞,高喊"杀野兽!
割喉咙!放它血!"的口号。
在雷雨交加的夜里,唯一知道真相的西蒙,被误认成"野兽"。孩子们跳到"野兽"身
上,踩踏,尖叫,撕咬。直到将他变成沙滩上一具弱小得可怜的尸体。一个试图将
人从愚昧和恐惧中拯救出来的先知,却被失去理智的人群杀害了。
作者用一群孩子从文明走向野蛮的故事,展示了人性中的恶和文明的脆弱。可书中
代表了堕落毁灭腐化的蝇王,它到底从何而来,从海,从天,从陆地? 还是自古来
就已经深植人心? 除了性本善和性本恶的争论,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善和恶如同
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它们是会着随环境而变化的未知。
岛上的孩子们,大多忙着如何填饱自己的肚皮。在饥饿面前,他们放弃理想选择烤
肉。在恐惧面前,他们舍弃文明崇尚武力。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他们追随了更为
强悍的杰克去寻求庇护。如果这一切只是生存手段,无关善恶,这些自私愚昧的基
因是否将代代传承,而被视为理所应当?
更令人不安的是, "蝇王"一书中作的恶,不来自于某个人的恶,而是一群人的恶。
戈尔丁之所以在荒岛上搭建这个人性的实验场,他更关注的是在某个环境下,群体
对个体的影响。人和文明,文明对人。到底是谁改造了谁?
杰克和他手下的孩子们,在脸涂上厚重的油彩。躲在假面具后面的人们,凝聚成为
高度一致的集体。偶尔有醒世的声音,残存的理智,如猪崽,如西蒙,不过是沧海
一粟。曾经受过文明教育的孩子,变得疯狂而嗜血,彻底退化为野蛮人。
"蝇王"写于二战结束后不久。参加过二战的戈尔丁,亲眼目睹德国原本善良的市民
在极端的狂热中,一起成了杀人的帮凶。从野蛮进化到文明用了千万年,而从文明
退化到荒蛮只需要短短的一瞬。这正应了蝇王的那句话,恶一直都在,"我是你的一
部分。我就是你。"
在书的结尾,疯狂的杀戮游戏因为大人的介入而结束。那么在成人的世界里,谁又
能拯救人心中的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