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产阶级24小时的荣辱兴衰
高中ELA老师力推《等待》,于是开始认识哈金。同时读的还有赛珍珠的《大地》和蔡美儿的《虎妈战歌》,三本一起看,时间空间和叙事都八杆子打不着,这个突兀和惊乍让我觉得非常有戏剧感。
《等待》和《大地》这两本书的厚重不用多说,我要说的是,与在美国只生活10几年的中国人用英文写作并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美国文学界最高荣誉)和福克纳笔会奖相比,美国人在中国生活40多年后写成的英文作品获得诺贝尔奖似乎并不算什么了。
想像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29岁来到中国,43岁用中文写出一部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的长篇,这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是什么性质的一个事件?
哈金“自学成才的事迹”,把我对自己的认识一个巴掌煽回到幼儿园。我们老中总是说自己来美国太晚,没有《大地》依托,语言不可能达到母语水平,因此不可能在美国公司里做到高层,只有走技术路在中产阶级混混,过过知足常乐的生活——这听起来怎么像一滩死水啊?
唯一可以激起死水微澜的就是《等待》孩子出人头地。我们自己不用功但是可以把功夫都用在折磨孩子身上,像《虎妈》那样把孩子往死里整。
按照《异类》作者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1万小时理论,哈金这14年(85年抵美,99年出书)每天至少保证英文写作2小时左右。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难啊。可是我们的时间都用在哪里了呢?为什么十几年后英文水平兑换起来严格来讲也不过小学二年级?如果有一个“Is your English better than Kindergartener?”的节目,那结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人民币越坚挺,我们的英语水平越疲软。
哈金就住在隔壁的城市,我离他越近越觉得自惭形秽。于是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觉得自己非常不成功。
人比人气死人,但要看和谁比。
第二天一早起来,太阳照样升起,我还是原来的我,看看自己住的大房子吃的安全食品以及日历上的旅行计划,再想想国内小学同学刚刚从镇里邮局下岗,我整个人又飘乎乎了,觉得我那个1万小时还是好好用在享受生活和由虚荣带来的优越感吧。只要不失业和生病,我们现在的生活和国内(普通老百姓,至少同一阶层)相比不是相对而是绝对地好。
可是读读《The Haves and Have-Nots》你就知道了,我们的优越不是因为自己多“有本事”,而是因为我们跳到了“有本事”的国家,美国工业化发达了这么久,使得我们只是一个漂洋过海,就顺利完成了“转身”和“升级”。在美国,我们只是无私地把青春献给《等待》,之后拿到身份就坐享这么多年“革命烈士”“前仆后继”打下的美国江山了。我们真的没有做什么,我们真的没有真正地努力过。
可是哈金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等待来的。(好笑的是他的声名却还是离不开《等待》。)
这一天24小时内我经历了更年期的阵痛,脸上忽冷忽热,脾气一会儿平静一会儿烦躁。我把自己和不同的人比来比去,一会儿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一会觉得自己非常不争气。结果累得要死,我开始替这些参照物抱不平,人家要么不认识你要么和你早断了来往,怎么就招惹你了?
于是我希望自己隐居山林,与山水花鸟作伴,说不定与世无争了的时候,心安、神定、气平,我真的可以掌握另一种语言(鸟语?),同时可以写出什么惊世之作?
但是我离不开现在的这些诱惑啊,甚至虎妈的行为方式都对我是一种诱惑,浴火重生、凤凰涅盘、脱胎换骨,这些是不是都更容易在下一代实现?如果下一代不行,就下下一代好了。
其实哈金在成为天才之前也不是天才,他做过餐馆、清洁工还有更夫。
哈金是不是别的路走不通了才走了今天写作和教书的道路?如果他接手了一个餐馆成了老板,如果他转行做IT并成为高级程序员,如果他开了一家翻译公司或者做起中美旅游文化交流甚至“人口”买卖,我们还能看得到这么多震撼人心的作品吗?我们还能见证奇迹吗?
我不知道哈金是因为生计还是理想才坚持到今天。我只知道一个人若有志向并努力奋斗坚持不懈,多大年纪都不晚。
——仅以此文献给被美国舒适生活“折磨”或者“按摩”得(快要)麻木了的中国移民精英中产阶级们。
你可以离开中国,但是没办法让中国离开你。这是多数新移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