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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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四季:小雪(9)

(2011-04-09 12:23:30) 下一个

 

我工作的中心实验室在乌干达最大的一家医院里,在实验室里工作的人员除了我以外,还有七名美国人和二十几名在当地雇的员工。美国老太太康妮是整个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其余的美国人都是毕业于名牌大学,从事医学研究的博士。每天,这家实验室要做上百例血液检测,基本上总能检测出一两例甚至更多HIV呈阳性的血例。来实验室作化验的人里,不难看到中期艾滋病患者,他们的病态特征十分显著。不仅如此,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因母婴传染而染上艾滋病毒的新生婴儿,虽然在短期内他们体内的艾滋病毒不会发作,但是他们的寿命不会超过十几岁。这么多孩子,生命之花刚开始盛开就匆匆结束,让人无法不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感到悲哀。

 

那年圣诞节,实验室的同事们办了个Party,黑人们的舞蹈天份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无论男女,几乎个个是舞蹈好手。我喝了点酒,有些忘情,跟着他们学跳舞,竟然也有模有样。兴高采烈之中,我拿起麦克风,随着两位黑人小伙子的吉它和手鼓,唱了首《巴比伦河》,一曲歌罢,喝彩声四起,我被他们象兄弟一样紧紧抱住,无法呼吸。

 

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在实验室工作的最后一天,每位员工临走前都专门过来与我话别,有些甚至落下了依依不舍的眼泪。康妮那天有意走得晚,我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她拉住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CD送给我:“平时常听见你哼歌,你走了我们会想念那些歌的。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中国人都是不苟言笑的,你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这张CD是我哥哥录制的,希望你喜欢。”

 

终于回家了!我在机场出口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文凝,当着其他亲人们的面,给了她一个无比热烈的拥抱。

 

我结束了短暂休整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得知在我去非洲期间,公司领导层发生了人事变动。原来,邹少同和罗士贤的矛盾终于公开化,闹到了美国总部那里,美国总部支持了罗士贤,邹少同一气之下辞职离开,同时带走了所有他招聘来的员工。目前邹士同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开始与“恒海数码”堂而皇之地打起了擂台。

 

初听这个消息,我心里有些打鼓。不论我自己如何认为,在罗士贤心目中,我都是邹少同的人,如今公司是罗士贤的一统天下,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对我耍点什么手段。

 

逐渐地,我感觉到罗士贤并没有想把我也挤出公司,相反,他主动作出了欢迎的姿态。我所说的“欢迎”并不仅是指欢迎我回到公司,更是指他欢迎我加入他的阵营。公司里虽然目前是他的一统

天下,但是仍然有不少员工由于邹少同的原因,对罗士贤貌合神离,更有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邹少同离开时,带走了几乎全部技术骨干,罗士贤了解到我和邹少同之间的交往时间实际上很短,于是有了把我拉进他的阵营的想法。他找我谈了次话,想让我挑起技术部门的摊子,我同意了。

 

邹少同离开前,公司刚与一家国营机构签了约,为他们开发一套帐目管理系统。后来邹少同私下找到我,希望能拿到这个系统的原程序代码,并且许诺了一笔不低的酬谢费用,我当时就客气地拒绝了他。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罗士贤知道了,他大为感激,年底发奖金特地表示了些心意,而且我明显感觉得到,这件事之后,我在他心目中成了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2000年初,一家政府机构新盖了一栋办公楼,就楼宇的综合布线项目公开招标,我们公司决定参预竞标。那家机构的一名主要负责人陈宏练,同时也是这次招标的主要决策人之一,与罗士贤交情颇深,罗士贤因此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陈宏练喜欢打麻将,招标期间,我们和他打过几次,每次他都是最后的赢家,当然,我们输掉的钱也不是自己掏腰包。

 

参加竞标的有三十几家公司,第一轮过后剩下十二家,第二轮过后剩下五家,我们公司是其中之一。就在最后一轮竞标会开始前三天,美国公司突然来人,出人意料地解除了罗士贤的职务。没有了他这个关键人物,公司在竞标中最终失利。然而这一切的背后,却有一份不为人知的必然。原来罗士贤早有自己的算盘,他想通过这个项目自己大捞一把,而且事先早已和陈宏练商量好了。起初一切进展顺利,我们公司毫无悬念地进入了最后一轮,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罗士贤和陈宏练之间的活动被公司里的一位员工无意中透露给了邹少同,邹少同发了封匿名的电子邮件给美国总部,列举了不少事实,指证罗士贤有以权谋私,打着公司名义为自己捞好处的嫌疑。邮件里列举的事情有些并不属实,但其它事实与美国总部通过各种渠道掌握的情况基本吻合。总部对罗士贤早有些怀疑,这些事实部分地验证了这些怀疑,后面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与罗士贤被解除职务同时,公司任命了一位新的总经理。他原本是大学教授,退休后赋闲在家,经人推荐来公司任职。他上任三个月以后,我被公司调往美国。

 

去美国曾经一度是我的梦想。大四的时候,和全国几乎每所大学一样,身边的同学明显分成了几派:逍遥派,求职派,考研派,出国派。逍遥派整天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等着学校分配工作,分到哪儿去哪儿;求职派忙着自己寻找满意的工作;考研派整天埋头用功,准备考研;出国派也是整天用功,但是只学外语。我是属于出国派。我们系里的年轻教师,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都在忙着出国,有一位直接在家里的墙上挂起了美国地图。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加上我自己血液里天生的不安分,我开始做起了美国梦。就在我苦钻托福的时候,家里对我出国的想法提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几经抗争,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最后不得不痛苦地放弃这个梦想,为此还专门写了首诗发泄心中的苦闷:

 

无越瀚海一梦遥

忍看润土半枯焦

既降孤身居漠土

何与鹜念系蓝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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