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
***
威灵顿街上的猫咖啡店里,四个女人围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边,正在聊天。下午的阳光从窗户里斜着射进来,透过卷起了一半的棕色窗帘,落在桌子腿下。
娟子的老公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把托盘上的四杯奶茶和三盘甜点放在小桌上,说:
好久都没见了,见到你们几位真高兴。娟子总跟我说,很想你们,老想请你们到家里来玩。
我们也很想娟子啊,安红看了一眼怀里抱着孩子的娟子说。自从有了孩子,娟子都不跟我们唱歌去了。
娟子低头看了一眼孩子。孩子的头枕在娟子的左臂臂弯里,嘴里叼着一个奶嘴,闭着眼很乖地躺着。娟子右臂托着孩子的屁股,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婴儿的背部,说:
孩子真粘人,总是脱不开身。我也想去团里跟你们一起唱歌啊,就是怕孩子嗞嗞歪歪的,影响了大家。
不着急,等孩子大点儿了,再回去唱歌,萍姐对娟子说。你们店里生意真不错啊,你看座儿几乎都满了,还有好多人排队买奶茶。
周六下午人多,平时就没这么多人了,娟子老公说。你们慢慢喝慢慢聊,我先去招待客人,有什么事儿叫我。
谢谢,辛苦你了,安红说。
不客气,你们来这里坐,我和娟子高兴都来不及呢,娟子老公说。
娟子老公说完,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脑袋瓜儿,拿着托盘转身回柜台去了。
你老公真好啊,柳华低声对娟子说。这么帅,脾气又这么好,也会说话,真让人羡慕啊。你太有福气了。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蛮幸运的,娟子说。他帅,是因为他爸妈都漂亮。他妈当年是话剧团的演员,比他爸年轻十多岁,也不知道怎么被他爸给追上的。
怪不得啊,安红说。
过年的时候,他妈来这里看过一次孙子,给了孩子一个大红包,娟子说。他妈在家帮我带孩子,跟我聊了很多,我才知道,他爸过世,是被人害死的,他都从来没告诉过我。
啊?怎么回事儿啊?安红惊异地问道。
他爸不是开钢厂吗,好多年以前,在北京的通县买了好大一块地,做厂房。当时是找朋友借的钱,讲好了利息。后来北京的房价猛涨,地价也涨,通县又变成北京市政府所在地了,那块地一下值好几个亿了。
通县的地价涨得太邪乎了,柳华说。我知道,随便一个村里的农民把自己家里的地一卖,都成千万富翁了。
所以啊,他爸那个朋友,就见财起意了,说那块地当初是他的钱买的,硬说当时有个口头协议,地是他的,娟子说。他爸脾气倔,说你要好好商量,多给你点儿钱没问题,但是你要是想赖,无中生有,那什么也不能给你。结果两个人就彻底掰了。后来那个人就买通了法院,伪造了个协议,把他爸给抓起来了,弄监狱里,然后不明不白的就死在监狱里了。你说这人黑不黑吧?
呵,这种事情,我都不觉得惊奇了,柳华说。主要是那块地变得太值钱了。做买卖的人,见财起意,忘恩负义太多了。不过这图财也就罢了,害命也太过了。
他们必须得把他弄死,萍姐说。只有害死了人,才能永远霸占那块地,不然官司就会一直打下去。
就是啊,他妈也是这样说,娟子说。他妈还真行,就憋着一口气,非要给他爸报这个仇,把地再给拿回来。他妈比他爸年轻好多,人又漂亮,改嫁时就一个条件,不怕人老,不怕人丑,谁能给他爸报仇就嫁给谁。结果,还真嫁给了一个退休丧偶的老干部,原来当过好多年的高法的副院长。这个副院长有很多老部下,都在司法系统里管事儿。老头一出面,本来是百分百冤案,又是自己家里的事儿,底下的人查了一下就把事情搞定了,把他爸的冤案给翻过来了,把对方关进了监狱,他们家的地也拿回来了。
哇,太解气了,安红说。恶人就得恶治。
是啊,娟子说。但是这个老干部一直都挺清廉的,突然变得家财过亿了,也怕别人找麻烦,于是他妈出面想办法,把钱给转国外来了。他妈给了我老公一个账号,说是给我老公和孙子的,里面的钱足够我们花几辈子的了。我老公就都转我名字底下了,说怕万一出什么问题,钱在我名下比较安全。
天啊,真是好人有好报,你也真有运气啊,萍姐说。
是啊,我也是特感慨,原来一直都嫁不出去,工作还被裁了,什么什么都不顺,现在什么都有了,娟子说。我妈现在可高兴了,说再也不用替我着急了。
那你还弄这店干什么啊,柳华说。干脆把店卖了,跟你老公满世界旅游玩去。
他可舍不得把店给别人,娟子说。他喜欢猫,老说那些猫都是他的孩子,不能把孩子给别人养。
这老公,简直是没得挑了,柳华说。
听了你说的故事,太感动了,真为你高兴啊,安红说。
来,尝尝我们店里的点心吧,娟子指着桌上的小盘子说。都是刚烤出来的。
***
一家临街的卖游戏的小店里,几个大学生一样的年轻人正在里面闲逛。店的中央和四周靠墙的地方立着十几个快杵到屋顶的书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游戏盒子,书籍,和跟游戏有关的杂志。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块柜台区域,一个有些秃顶的戴眼镜的老店员正踩着一个凳子把一张游戏广告贴到墙上。
一个女生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封面上画着一座城堡的纸盒子,对站在另外一个书架前的男生喊道:
候鸟,这是你喜欢的Avalon。
果然这里有啊,候鸟走到女生身边说。
候鸟拿过游戏盒子来看了看封面,又看了看背面和价格标签,说:
行了,就买这个了,正好咱们六个人,今天晚上可以凑一起玩Avalon了。
候鸟拿着游戏盒子,走到柜台前,把游戏盒子放在玻璃柜上。戴眼镜的老店员从凳子上下来,拿起盒子来看了看背面,在收款机上敲了两下说:
二十九块八。
候鸟点点头,拿出手机来,在老店员递过来的收款器上扫了一下。
老店员把收款器上咔咔打印出来的收据撕下来,和游戏盒子一起放入一个小纸口袋里,递给候鸟说:
谢谢。
谢谢,候鸟点点头说。
候鸟提着纸口袋,在店里又转了一圈后,跟着几个学生一起走出了店门。
现在我们去哪里?一个男生问道。
喝奶茶去吧,我渴了,一个女生说。
有好奶茶店吗?候鸟问道。
Bank街上有家Coco,是这边最好的奶茶店了,不过有点儿远,另一个女生说。前面不远处有个猫咖啡馆,里面也有奶茶卖,里面的猫也挺cute。
去猫咖啡店吧,我喜欢猫,候鸟说。
***
桌上的小点心吃完了,奶茶也快喝完了,几个女人依然谈兴很浓,舍不得离开。
哦,对了,前些日子刚加入咱们合唱团的那个刘什么博,约我单独出去吃饭呢,柳华说。我问他说,你老婆知道吗?就把他给锛儿回去了。
你真行啊,这么干脆利索,萍姐说。
说过了,再也不想做小三了,柳华说。
那个刘易博啊,他也约过我来的,安红说。
啊,他也约过你,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柳华问道。
就前两天,他约我出去吃饭,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安红说。我跟他说最近单位忙,总加班,回到家里又是孩子又是老人的,等以后不忙了吧。
这人,原来他谁都约啊,柳华说。我以为只约了我一个呢 ---
可没约我啊,萍姐说。
给他个胆儿,他也不敢啊,娟子说。把萍姐得罪了,还想不想在团里混了?
刘易博这人我知道,是朋友的朋友,萍姐说。他老婆可是出名的厉害主儿,人称孙二娘,千万别惹上,惹上就是悲剧。
这家伙脑子进水了啊,柳华对安红说。不知道咱俩是闺蜜,还约了你又约我?
估计是在你那里碰壁了,又来我这里碰碰运气吧,安红说。
没准儿一个个约,逮着谁算谁,娟子说。
合唱团现在人越来越多了,鱼龙混杂,林子大了可不什么鸟儿都有呗,萍姐说。
团里有这种人就特没劲儿,柳华说。要不是因为你们几个,我都不想去合唱团唱歌了。对了,别忘了,今晚到我家里去唱K啊。
你们现在还是每周凑在一起唱歌啊?娟子问道。
是啊,柳华说。自从生孩子,你也不来跟我们唱了。现在孩子大一点儿了,你也来吧,没别人,就咱们四个。
那多添乱啊,娟子说。
怕什么,咱们自己唱,自己high,又不是去表演,柳华说。
好啊好啊,我最近正在家闷得慌呢,娟子说。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去唱。
***
猫咖啡馆外面的街道上,候鸟和几个大学生走了过来。快走到咖啡馆门前时,一个女生指着咖啡馆的窗户说:
这就是我说的那家猫咖啡馆,隔着窗户就能看见里面的猫。
几个人把脑袋凑到窗边,隔着玻璃向里面看去,只见一只白猫趴在窗户前的一个沙发背上,正眯着眼晒太阳打瞌睡。候鸟伸出手来,隔着玻璃窗用手指逗了一下猫。猫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又一脸鄙夷地把眼睛眯上了。
你看这只猫多cute啊,一个女生说。
我给它照张相。
候鸟说着,掏出手机来,把手上提着的纸口袋夹在腋下,两只手捏着手机,弯了一下腿,把镜头对准了窗户里眯着眼睛的懒洋洋的猫。
咖啡馆的门开了,萍姐,柳华,安红走出门来,后面跟着娟子和娟子的老公。
娟子,你们赶紧回去照顾店里的客人吧,我们净在这里添乱了,萍姐对娟子说。
站在窗前的候鸟听见娟子这两个字,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看见了背对着他站着,怀里抱着孩子的娟子,一下愣住了。孩子的小手抓着娟子的胳膊,嘴啃着娟子的肩膀。
你也走吧,回去带孩子睡觉去,店里有我盯着就行了,娟子老公对娟子说。
好啊,跟爸爸再见,娟子举着孩子的小手对老公说。
孩子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手向着娟子老公方向伸过来。娟子老公伸手握住孩子的小手,把脸凑过去亲了一下,说:
乖,回去跟妈妈好好睡觉。
候鸟把头转回了窗户方向,心里一瞬间涌过酸甜苦辣。他举着手机,把镜头对准窗户里的猫,但是手指哆嗦着,怎么也按不下去。
那我们走啦,你赶紧回去忙吧,萍姐对娟子老公挥挥手说。再见啦。
Bye, 有功夫到我们家去玩,娟子老公也挥了一下手说。
娟子老公转身走回咖啡馆去了。几个女人沿着街道说笑着,从站在窗前的学生们身边走过,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走去。听见几个女人的脚步走过去了,候鸟转过身来,失神地看着娟子的背影。
我们进去吧,买了奶茶再看猫,一个女生说。
不想在这里喝奶茶了,还是去Coco吧,候鸟摇头说。
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说喜欢猫吗?女生问道。
突然不想了,一点也不想了,候鸟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说。
你眼睛怎么了?怎么红了?一个女生注视着候鸟的眼睛问道。
可能刚才一不小心,让风刮进沙子了,候鸟低头用手揉了一下眼睛说。我们走吧,这是一个让我心碎的城市,我以后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
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像着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
柳华家的地下室里,安红举着麦克风站在小舞台上唱着,萍姐,柳华和娟子散坐在舞台下面的皮椅子上。萍姐和柳华一边跟着安红小声唱着,一边手里打着节拍。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一曲歌毕,安红举着麦克风的手臂缓缓地垂下。萍姐,柳华和娟子一起鼓起掌来。安红笑了笑,低头把麦克风放在舞台边上的一个小桌子上,缓缓走下了舞台。
唱得真好,声情并茂,柳华说。《好久不见》,虽然是老歌,但是真是很感人啊。
安红走到萍姐身边,弯腰坐下,说:
好久没有唱过这首歌了。原来在大学时,有次参加歌咏比赛,唱过一次,后来歌词都忘了。前几天在youtube 上看见这首歌,就跟着唱了几遍,重新拾了起来。
是不是唱起来,触景生情了?萍姐问道。
是啊,是有一点,安红点头承认说。
哎,子哲怎么样了?最近有消息吗?娟子问安红道。
没有,安红摇头说。当初说好了不联系,等各自都离完婚后再相聚,我想他还是没能离成婚吧。
后来一直没见到吗?柳华问道。
去年夏天带露露去爱德华王子岛看安妮的小木屋,车过蒙特利尔,在车上看见他在接孩子下校车。哎,这一晃都一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人怎么样?娟子问道。
看着还好吧,就是人瘦了,一条胳膊好像受伤了,打着石膏,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安红说。
听着怪可怜的,像个伤兵啊,萍姐说。是不是摔的?
不知道啊,安红说。我坐在旅游车上看见他,车一下就开走了,也没能说上话。
我老公听到过一些子哲的八卦,娟子说。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没好意思跟你讲。
你老公?他怎么会?安红问道。
也是巧了,娟子说。我们这个咖啡店,也有不少中国人来,里面有俩女的,应该是子哲老婆简妮的闺蜜,说话大嗓门,不管不顾的,可讨厌了。有几次她们在这里聊子哲和简妮的事儿,被我老公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快告诉我,安红说。
我老公听到的也是断断续续的,没听全,娟子说。反正啊,听说子哲日子不好过。一个呢,是子哲跟安红姐的事儿,简妮都知道了。简妮不想离,就把子哲这些事儿都告诉了子哲父母,让子哲父母出面阻止子哲。子哲的父母听说子哲出轨,一开始是不信,听子哲承认后都特别生气,骂了子哲,还要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估计子哲从小在家里是好孩子,在家里被宠惯了,没受过什么气,被家里这么一说,大概很难受吧。第二呢,子哲中了一个黑客的套儿,被黑客敲诈勒索了一把,子哲可能自己没那么多钱去满足黑客的勒索,也无脸告诉简妮和父母。按我老公的说法儿,一个大男的,跟自己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受老婆的气,挨父母的骂,又被人勒索,这样活着也真没意思了,所以子哲可能一下没想开,就吃了安眠药了。结果没死成,被简妮救了过来。人是活过来了,但是估计身心都受了很大的创伤,婚也离不成了,生不如死了 ---
听见娟子这么说,安红只觉得心像是被刀剜了一下,疼了起来。
娟子看见安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赶紧打住了,吐了一下舌头,说:
对不起啊,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
谢谢你告诉我,安红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么多。唉,都是我不好,害人又害己,连累了好几个人。
你们俩的感情,一看就能知道,肯定很真,柳华说。但是一段感情,最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如果事先知道这些,我大概就没有勇气了,早就知难而退了,安红说。当时真是很疯狂,还差点儿生了一个孩子呢。
啊?那时你还没跟建明离婚呢吧?萍姐问道。
是啊,要不说当时很疯狂,安红说。当时就觉得吧,要是有了孩子,那不管怎样也会在一起了。子哲说,有了孩子,简妮就会死心了,就会放手。他说他想早些离婚,还想跟我回国去看望我妈,光明正大的爱我,娶我。我那时真觉得终于遇到了对的人了,本来很绝望的人生,终于又有了希望和光明。
所以你那么讨厌小三的人,居然也会有婚外恋,我一点都没想到,萍姐说。
因为爱上一个人真是觉得没办法,就想每天都能看见他,跟他在一起,就是受苦也认了,安红说。但是那时心里又特难受,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对,心里很愧疚,总是忐忑不安,怕建明做出什么事情,怕子哲出事儿,做梦都害怕,所以只好跟子哲分开了。
我也是经历过一些,对这种感情比较理解,柳华说。不过啊,即使很真的感情,最后也不一定就能在一起,这样的感情大多数都抵不过命运,最后结局都很惨。所以我觉得吧,遇见这种感情,自己要想开一些,也别傻傻的等着,该move on就move on, 有些人是真的等不来的。
我知道,我也不是年轻那时了,对感情也不敢抱太多希望,安红说。只是心里还是放不下。
可能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吧,柳华对安红说。我也跟你差不多,跟我那位虽然分开了还总是会想起来。
你们后来又见过吗?萍姐问柳华道。
我原来以为,都住在一个城市里,又都是喜欢弄房地产的,每次市面上有好房子好地块出来都会去看看,怎么也会碰上吧,柳华说。每次去看地看房子时,我都想要是遇到了怎么办,可是就是楞没遇见过。不过上个月倒是在机场遇见了,我带着孩子在一条线上等行李,他在另外一条线上,隔着行李输送带看见了。
这么巧?娟子问道。
可不,柳华说。他看见我,走过来,说,你等行李啊。我说,你也刚下飞机吗?他说是啊。然后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也停了一下,跟我说,你比过去瘦了,更漂亮了。我说,谢谢,体重没减,去健身房练的,把肥肉练成肌肉了。然后就瞎聊了几句,说了一些客套话。他的行李先到了,他说他的车在停车场,让我跟他的车走,把我和孩子送回去。我说不用了,行李不多,我叫辆Uber就行了。他说回头有时间聚聚,我说好吧,然后他拉着行李走了。他走了之后我还有点儿难受,后来想想,相见不如怀念,就这样吧。
你真潇洒啊,娟子说。
那又能怎样?自己憋着难受?我才不干,柳华说。再说了,我现在喜欢上我的健身教练了,那小伙子可帅多了,年轻又阳光,看着就开心。像我这样的,高不成低不就的,一般的男人我看不上,看得上的都有家了,我也不想再做小三了,心里有个喜欢的,有点儿念想,自己找点儿乐子就行了。
怪不得把肌肉都练出来了,有动力啊,娟子说。
萍姐看见安红坐在边上不言语,就伸手搂了一下安红的肩膀说:
别担心,子哲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都快没信心了,安红说。看命吧。
安红姐,你可要相信爱情的力量哦,娟子说。我支持你等着子哲。他要是不来,我去替你找他去,把他揪来。
***
星期日下午,安红把露露送到了钟老师的画室。
钟老师的画室在家里的地下室里。地下室装修过了,里面是一排排椅子,还有一些画板,石膏像,墙上挂着学生们的作品。地下室的楼梯边放着两把椅子,供家长们坐着,但是椅子很简陋,坐着也不舒服,所以很少有家长坐着看孩子画画,大家都是把孩子放下,就去到附近买东西或者逛商场。
画室离中文学校附近的Tim Hortons 不远,开车只要四五分钟就能到。这些日子以来,露露画画时,安红都是到Tim Hortons去坐坐,等画画课结束时再回去接露露。
像是往常一样,安红把车开到Tim Hortons 前的停车场上。
空气有些闷热,天空也被云层遮着,像是又要下雨。
安红把车趴好锁好,挎着手包,走进了咖啡馆。她要了一小杯蓝莓奶昔沙冰,给露露买了一盒Timbits, 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喝了一小口冰沙之后,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本书,放在桌上。过去她在这里坐着时,总是低头看手机,一晃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好像看了很多东西,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看到。后来她觉得坐在咖啡馆里看手机是一种浪费,这样的环境里,应该读一点能净化人心灵的书。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次来这个咖啡馆,都是随身带一本书来,安安静静地读一会儿书。
今天她带了一本《雪国》。有次回国,在书店里买了这本书,匆匆读过一遍,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印象。今天她带了这本书来,想仔细读一遍。
她把书翻开到夹着一个书签的地方,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开始读了起来:
在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余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尽管火车继续往前奔驰,在他看来,山野那平凡的姿态显得更加平凡。由于什么东西都十分惹他注目,他内心反而好像隐隐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这自然是由于镜中浮现出姑娘的脸的缘故。只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却在姑娘的轮廓周围不断地移动,使人觉得姑娘的脸也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这是一种错觉。因为从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过的暮景,仿佛从她练得前面流过,定睛细看,却又扑朔迷离。车厢里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镜子那样清晰了,反光没有了。这使岛村看得入了神,他渐渐忘却了镜子的存在,只觉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这当儿,姑娘的脸上闪现着灯光。镜中映像的清晰度并没有减弱窗外的灯火。灯火也没有将映像抹去。灯火就这样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夜光虫,妖艳而美丽。
写得真美啊,她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
天空渐渐阴暗下来,细小的雨丝打在窗玻璃上。她专注地读着书,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像是由梦中突然惊醒一样,她突然想起该去接露露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还有一刻钟就该到露露下课的时间了。
她把书合上,放进手包里,把杯子里的已经化成水的蓝莓奶昔冰沙喝完。她推开椅子,站起来,挎上手包,拿着杯子和给露露买的Timbits盒子,向着门口走去。
她把杯子塞进门口旁边立着的回收箱里,手里拎着Timbits盒子,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细小的雨滴随风刮来,一种清凉的感觉落在脸颊上。因为出门时不知道下午有雨,没有带伞,她想赶紧回到车里,于是加快脚步向着停车场里的车走去。
快走到车的附近时,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平时不一样,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种磁力,在身后的某个方向传来,拌住了她的脚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四周停放的车辆和空地。
她看见离她十几米远的一根高耸的银灰色铝制灯杆边,停放着一辆熟悉的黑色SUV车。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开着,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挺拔的身影。他像是刚从车上下来,手还放在车门把手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正隔着细雨织成的稀疏的雨帘,向着她的方向望着。她的心跳突然一下加速了,嘴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子哲!
她叫了一声,手中拎着的Timbits 盒子掉在了地上。
她向着他跑去。他站在车边没有动,手把车门关上,眼睛看着她。几滴雨水顺着脸颊落下来,从下巴上滴落到胸前。
她跑到他身边,他早已张开了双臂,两个人在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雨水冰凉,但是他的胸膛火热,他的双臂坚实有力,把她紧紧箍在胸前。
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后背,泪水混合着雨水落了下来。
抱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简妮终于同意离婚了,表格也签了,他说。我来看看你。
真的吗?她问道,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
真的,以后我们可以真正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怕别人看见的在一起了,他说。
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和雨水,问道:
简妮,她,怎么一下,突然就同意了呢?
她知道我的心在你这里,她说虽然可以勉强留住我,但是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他说。所以耗了一阵,就同意了。
我还以为要等你等好久好久呢,她把头重新靠在他的肩头上说。
我爱你,让我们从头好好相爱好吗?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说。我要把我们把这几年失去的时间都补偿给你,加倍的爱你。
我不要补偿,我只要你以后永远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她说。
他们重新紧紧拥抱起来,这一次她感觉他把她抱得更紧,胸都有些疼,但是她很快乐。他的头低下来,寻找着她的嘴唇,吻她。她闭上眼睛,张开嘴唇,在车边,在雨水里,跟他亲吻着,甜蜜和幸福的感觉像是波浪一样不断涌上来。他终于来了,终于来找她了,终于能以后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
他们拥抱着吻了几分钟,她抬起头,松开了胳膊说:
哎呀,得去接露露了。露露在上画画课,该下课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接吗?他问道。
嗯!她用力点点头,把手伸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说。
***
我都忘了 离开你的那一天 看着你的背影
心有多疼 胸有多空洞
几番旧梦醒 相思泪雨中
闻不到你头发的香气
听不到你说话的声音
甚至看不清
你的脸 你的笑容
自从离别后 我每天 都幻想着
重新遇到你的情景
每个晚上 都在想着 如果再遇到你
会说什么话 怎样泪眼朦胧
今天 这个闷热的夏日
终于在雨中 与你相逢
在这一刻 所有的烦恼 都消失在
相吻相拥之中
所有的漫长等待 孤灯下的身影
凝望的星疏月明
雁飞过的长空
都不再是泪痕和伤痛
再见到你的这一刻
你的 一笑回瞳
就是
我的
久别重逢的 永远的爱情
摘自系我一生心的博客《久别重逢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