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次给我发微信,我妈会都催问我有没有交到男朋友。这个问题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好像婚姻不是我的事儿,而是她的事儿。
而我每天忙于论文和打工,焦头烂额,睡觉都睡不足,也真没有许多精力和时间去谈恋爱。
说来好多人可能不信,经济学是文科,读个经济学博士怎么会这么忙呢?怎么会连谈恋爱的时间都不多呢?我不知道别人读博士怎么样,但是就我个人来说,这个经济学博士非常难读,读得非常吃力,我甚至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读下来,拿到博士学位。
这里面有个原因:经济学学到后面,其实就是数学了。现代经济理论,到了后面都是各种数学模型。特别是计量经济学,简直就是数学。因为国内文理分班,我从高中时就数学就学得少,大学时也没有上过数学课,到了读博时,面对大量的数学模式和理论推导,我一下就懵了。一个公式要看半天才能理解,还有好多看都看不懂。运算线性代数我就没有学过,矩阵知道一点,但是一到多元线性模型我就糊涂了。广义逆矩阵,光看这名字我就头晕。一元线性回归模型还好说,后面到了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放宽基本假定的线性回归模型,时间序列计量经济模型,我看了就头大。
前面说过,C大经济系是个很一般的经济系,博士生毕业后就业很难,几乎很少能在学校找到教书的职位或者在政府机关金融机构找到经济学家的职位。H这样优秀的人,博士毕业后都找不到教职,更别说别人了,博士毕业往往就是失业,或者换个学校继续读博士后,或者回国。
学业上学得吃力,不知道能不能把博士读下来,将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想想这些,心里就觉得很苦闷,压力也很大。
当然,我妈每次问我怎样时,我都告诉我妈,我很好,您别担心也别着急,我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
我妈跟我微信聊天时,除了催我找男朋友之外,就是抱怨我爸。我妈一生最恨的一个人,就是我爸。
我爸当年是中央美院的教授,在我六岁那个冬天去了日本办画展,随后留在日本,一边画画,一边在大阪大学美术系担任客座教授。爸爸本来计划那年夏天把我妈和我接到大阪去,签证办好了,机票也买好了,但是临去日本时,姥姥却出了事情。姥姥下楼出门去菜市场买菜,在菜市场门口的地上摔了一跤,把胫骨摔断了。去医院动了手术后,姥姥躺在床上养病,自己不能下床。我妈告诉爸爸说,要留在北京照顾一下姥姥,等姥姥身体好一些了再过去跟爸爸团聚。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期间卧病在床的姥姥身体每况愈下,动了几次手术后,引发了感染,终于离开了我们。而爸爸在这期间认识了那个叫美惠子的日本女模特,把模特的肚子搞大了。
赶回北京参加姥姥葬礼的爸爸,把这一消息在葬礼后告诉了我妈。我妈问我爸打算怎么办。我爸说,他不想让孩子出生时没有爸爸,那样对孩子太不公平。
可是这样对我,对你八岁的女儿,就公平吗?我妈举着一根颤抖的手指质问我爸说。
我爸垂着头,眼睛看着地板,半响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要这样?我妈对着我爸吼了起来。
已经太晚了,我爸说。我没有办法,我被那个女人绑架了。
我妈把我爸赶到旅馆去住,自己在家里哭了一晚,第二天告诉爸爸说她同意离婚,条件是我爸净身出户,我归她。我爸同意了,把房子,钱和家里的画都留给了我妈,自己提着一个小旅行箱回了日本,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看我们。
而我妈,自那之后一直没有再结婚,没有原谅过我爸,一有机会就会数落我爸的不好。亲戚朋友们都同情我妈,痛恨我爸,认为我爸背恩负义。
我妈和我爸最早是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那时我爸还不是中央美院的教授,只是一个外地来的无名画家,没工作,没身份,没有钱,甚至也没有住处,蹭住在美院的一个同乡的宿舍里。我妈出身书香门第,年轻漂亮,看了我爸的画之后,也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我爸。姥姥和姥爷都反对我妈和我爸交往,但是我妈一意孤行,嫁给了我爸。为了让我爸能够专心画画,我妈上班挣钱,承担起了照看孩子和其他一切家务。人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女人。我妈就是扶持我爸成名成家的那个女人。是我妈通过家族的关系,帮助我爸参加北京的画展,帮助我爸在画展上得奖,并最终让我爸进了美院任教。没有我妈的付出和支持,什么根基都没有的我爸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进入中央美院并成为教授,成为一个国内有点儿名气的画家。然而我妈却被我爸无情地抛弃了,因为那个美惠子。
从八岁以后,都是我妈一手把我拉扯大,我妈也再也没有嫁人。作为一个女人,我知道我妈的辛苦和付出,也因此痛恨我爸对我妈的背叛。
我觉得我爸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见异思迁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渣男。听我妈说,我爸在日本混得很潦倒,画卖不出去,工作也丢了,跟着美惠子去了她在山里的家乡去,还得了病,我一点都不同情他。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做坏事的人就要受到惩罚。我希望美惠子哪天把我爸抛弃了,那他就功德圆满了。
离婚后,我妈一生气,把我的姓改成了她的姓,不姓我爸的姓了。我爸在日本听说了,差点儿给气得背过气去。我姥爷可高兴死了。姥爷说,如果我以后生个男孩,也姓他的姓,他百年之后就把自己住的房子归我。
我琢磨着,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生个男孩子,让孩子姓我的姓 --- 姥爷住在北京皇城根下的一个小四合院里,那房子可值老钱了,卖个厨房就够孩子上哈佛读书的了。
***
这一年,我们系里一共有两个博士生拿到博士学位:一个是H, 另外一个是泰国来的女博士生。拿到了博士学位后,泰国女生要回国工作去了。
这位泰国女生据说是曼谷某政要的千金,回去后就要到泰国的中央银行担任要职。回国之前,为了感谢导师和系里其他教授的帮助,庆祝毕业和告别校园,她在市区一间爱尔兰酒吧举办聚会,邀请了系里的教授和同级的博士生参加。
我们系里只有这一个泰国来的博士生。也许是因为有共同的亚洲背景,她挺喜欢跟中国来的博士生凑到一起的,跟我也挺谈得来的。她很不喜欢泰国的红灯区和人妖,觉得那是他们国家的耻辱。她皮肤比较黑,个子矮,可能也就是有一米五几,人又胖,眼睛小,长得不好看,但是个非常善良和热心的女生,在系里的人缘也很好。
这位女生跟H在一个办公室。她平时跟瑞秋关系比较好,也经常走到我们的办公室来聊天。言谈话语中之中,能够感觉出她对H挺关心的,可能也是有些喜欢H,但是我猜她人又黑又矮还胖,还是泰国人,H大概不会喜欢这样的女生吧。
这次临别聚会,她也邀请了我和瑞秋去参加。
因为她跟H是一起拿到博士学位的,这些年来又在同一个办公室,我猜H一定会去参加这次聚会的。于是就很开心地接受了邀请,准备去参加她举办的聚会。
***
聚会的日子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天气预报说会下小雨。我平时不是一个爱打扮的人,但是参加聚会嘛,还是要打扮一下,何况还会见到H。
出门之前,我洗了澡吹了头发,化了淡妆,选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本来想穿一双高跟鞋去,但是想想都是系里的认识的熟人,平时我去系里又没穿过高跟鞋,猛一穿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于是换了一双平时常穿的普通的平底鞋,拿了一把红伞,去了那家爱尔兰酒吧。
我到的晚了一点儿。进门时,看见里面有几张桌子拼成了一个大长桌。泰国女生坐在桌子的靠墙一面的中央位置,四周已经坐了不少系里的教授和博士生,正在聊天。
我走过去,跟泰国女生打了招呼,抱了一下,又跟自己的导师和几个熟识的老师和博士生聊了两句,然后在桌子的尾部找了个空地方坐下。
刚巧,我坐下没多久,就看见H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也像我一样,先去跟泰国女生说了几句话,后跟导师和几个人聊了几句,随后走到桌尾来。
我冲H挥了挥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位,示意H坐过来。H笑了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一个女招待走过来,问我们要什么饮料。我们坐在桌尾的几个商量了一下,要了一扎啤酒和几个杯子。
你有了QJE发的论文,该好找工作了吧? 我问H说。
新加坡国立大学经济系有个讲师的职位,我把简历递过去了,也跟他们系主任谈了,H说。看样子他们可能会给我一个 offer, 但是我还没想好去不去。
那也不错啊,我说。新加坡离国内也近,回国腐败很方便啊。
我还是喜欢在美国或者加拿大教书,H说。这边学术气氛好,适合做学问。
女招待把一扎啤酒端上来,给了我们一人一个玻璃杯。我站起来,把啤酒给每人倒在杯子里。
你数学那么好,在国内学历也好,又是复旦又是清华的,怎么到咱们这里来了?我以为你这样的该去哈佛或者麻省或者芝加哥读博呢,我问H说。
我啊,当初GRE没考好,H喝了一口啤酒说。平时做GRE练习,数学和逻辑部分我都能拿满分,阅读理解会错几道题。那次考试时,把一道大题看错了,可能漏看了一句关键的话,后面的几个问题都选错了答案,结果分数下来,逻辑部分考砸了,比预期的低很多,把总分拉下去了。所以别的学校的奖学金都没拿到,只有咱们系给了我全额奖学金,就到咱们这里来了。
那不能再考一次吗,拿个好成绩,去个好学校吗?我问道。
再考也可以,但是要等几个月,就赶不上入学申请的截止期了,H说。我不想为了一个成绩耽搁一年的时间,所以就拿这个成绩申请了。其实回头看,应该再考一次,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啊。
你以后一定能找到工作,做个很好的经济学家的,我说。
凯恩斯说过,一个好的经济学家必须同时是一个历史学家和一个数学家,H说。他既理解细节又能够总结普遍规律。有时得象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而有时又得象一个颇接地气的政客。按凯恩斯的标准,我可能一辈子也成不了好经济学家。
你要是都成不了,那我这样的就更没戏了,我说。不懂历史又不懂数学,咋办呢?
学啊,H说。多读历史书,多修几门数学课。
我现在的东西都应付不过来呢,哪里有时间读历史和修数学课啊,我感叹说。
磨刀不负砍柴功,H说。古人有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数学就是工具,工具好了,做事效率就高。
也是,我点头说。我该去修点儿数学课。
你现在论文选的哪个方向啊?H问我道。
发展经济学,我说。最近一直在头疼,想建立个数学模型,就是弄不出来。
回头我帮你看看吧,H说。建模我最拿手。哪天你给我讲讲你的论文,我帮你用数学模型表达出来。
听见H这样说,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不仅H能帮我解决一个头疼的大问题,而且,以后不就有机会跟H接近了吗?
太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啊,我伸出右手小指说。拉勾。
H笑了一下,他伸出左手小指来,跟我拉了一下勾。
聚会的后半场,我的注意力都在H身上,一点都没注意到别人。也许是因为已经喜欢上了一个人就觉得什么都好的缘故,H的一举手一投足,言谈举止,都觉得很有吸引力。
我开始施展勾搭男生的本事:吃鸡腿的时候,我给他递纸巾擦手。他的酒杯空了,我给他倒啤酒。连坐我对面的瑞秋都看出来了,冲我做了好几次鬼脸。我就想让H知道,我可不是一个有公主病的女孩,也不是一个难伺候的祖宗,而是一个知冷暖可以跟他相互照顾的贴心女生。
我能明显地感到H对我的好感增强了,因为聚会结束的时候,他又一次主动说要送我回去!
我当然很高兴地答应了!
***
第二天上午在办公室琢磨论文时,H主动来到我的办公室,询问我的博士论文。
我把论文的概要讲给H听。H悟性很高,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论文的要旨。
大牛果然是大牛,两天之后,H就把数学模型给建立出来了。
不光建了数学模型,而且H通过数学推导,从理论上得出了几个我没有想到的结果。他编了一段程序,让我找了一些发展中国家的数据,放入程序里验算。
验算结果,跟H理论的推导结果一致。
我把数学模型,理论推导和实验数据给导师看,导师很惊讶。导师觉得有新意有创意。我跟导师坦白,是H帮我建立的数学模型和做得理论推导。导师很高兴,让我请H每周参加一次讨论,把模型完善。
于是H每周都来参加我跟导师的讨论。我们把模型进一步修改完善,找了更多的发展中国家的数据带入模型验算。
***
H本质上是个理工男。毕竟,本科是学数学的,研究生是清华的,这样的专业和学校,女生是稀缺资源,男生没有多少跟女生打交道的经验。
我们一起讨论数学模型,讨论结束时,我都会跟他随便聊一些论文以外的话题。像告诉他说,最近听了一首什么好歌,看了一部什么电影,做了一个什么好吃的菜,都是愉快的话题。有时想不起可聊什么,我就跟H说,今天很开心。H问我说,又有什么好事儿?我说,昨晚睡了一个好觉,今天就觉得特开心。H笑笑说,哎呀,你真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无忧无虑的人啊。
自从跟H每周进行论文讨论之后,我在系里待的时间更长了,而且每天去学校,都打扮一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门。
H还是一如既往地整天扎在系里的办公室里,每次我去系里都能看见他。我有什么问题都去请教H,特别是很一些看不懂的数学公式,H也都很耐心地解答。
在系里吃中饭时,我经常叫上H一起去厨房热饭吃饭。厨房里有几个沙发和两张茶几,我跟H热完饭,坐在一个沙发上一起吃饭聊天。H的午餐很简单,我晚上经常花些时间做一些好吃的,第二天带着去学校,午餐时把自己做的好吃的分给H一些。
H从系里回住处时,如果看见我还在系里,都会走来问要不要一起走,他开车送我一下。我都很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收拾一下马上走,谢谢你。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我感觉H已经很喜欢我了,两个人在一起有一种化学反应,只是还没有挑明。不过我有耐心和信心,相信最终会跟H走到一起的。
瑞秋看出了一些端倪来,问我是不是成了H的女朋友了,我说没有。的确也是没有,因为虽然跟H经常一起吃午餐和一起离开,但是H从来没约过我出去。瑞秋说,看得出来,H绝对喜欢你。我听了之后,心里蛮高兴的,嘴里却说,我看不出来啊,他也没告诉过我。瑞秋说,要不你主动一点,跟他表白?我说不行,我不是一个能主动的人,要告白也得他先跟我告白啊。
***
一个月之后,导师说模型已经成熟,数据也够了,结论也有了。他让我把模型和结果写成一篇短论文,先投稿给一家对口的《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杂志看看。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应该说是一个二流的杂志,远远比不上QJE和AER这样的顶级杂志,但是能在二流的经济学杂志上发也不错啊。
我过去从来没有发过论文,对写论文很头疼,于是打了一个草稿,请H帮我参谋和润色。
H跟我一起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一字一句地反复推敲和修改,终于写成了一篇像模像样的论文。
我把论文交给导师看,导师说足够好了,可以投稿了。论文署名,我是第一作者,导师是第二作者,我跟导师说想把H加为第三作者,导师也同意了。
H是个很谦虚的人,他说论文题目是导师定的,纲要是我提出的,他只是在建模上帮了一点忙,参加了一些讨论,算不了什么,死活不同意把他加为第三作者。
尽管H不同意,在投稿时,我还是偷偷把H名字署上了。我觉得这篇论文,如果没有H建立的模型和做出的理论推导,有些重要的结论我压根儿就不会想到,也不会去用数据验证。如果不把H的名字加上,对H很不公。
***
论文发给《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的第二天,中午我跟H在系里的小厨房坐着吃饭,H突然问我说:
哎,咱们学校的中国学生会组织去野营,你报名了吗?
什么野营?我看着H愣了一下,问道。
你没收到邮件吗?H问我说。上个星期发的。
我这才想起来,是看到一封中国学生会发来的什么野营邮件,我没打开看,过后就忘了这茬儿了。
收到了,可是我都没看,我说。在哪里啊?
在Gracefield,开车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吧,H说。那是个基督教堂的野营地,我原来去过一次,在湖边,可以划船,钓鱼,烧篝火,挺好的一个地方。这个周六早上十点到咱们学校的图书馆前的停车场集合一起出发,周日下午回来。我已经报名了,你要是感兴趣,我们一起去啊。
那很好啊,我说。可是,我没去过野营,也没有帐篷什么的,也不会钓鱼。。。
吃鱼会吗?H问道。
那谁不会啊,我用胳膊肘碰了H的胳膊一下说。
那就行,H说。野营的东西我都有,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到时我开车带你去,你带上嘴就行了。
真以为我是吃货啊,我说。虽然不会钓鱼,但是我会划船啊。过去在北京上学时,经常跟同学去颐和园和北海划船,他们都划不过我。
那就更好了,H说。那你查看一下邮件,赶紧报个名,周六早上九点半我去你家里接上你,你跟我走就行了。
那。。。晚上怎么睡呢?我问道。
我有一个帐篷,可以去帮你借个帐篷,H说。我有个朋友,野营用的帐篷和气床什么的他都有,我找他借用一下就行了。我们可以把两个帐篷搭在一起,挨着。
噢,那太好了,吃完饭就报名去,我说。
***
虽然H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这是H约我出去玩。看样子他终于鼓起勇气来约我出去了。
哎,理工男,约女生都是磨磨唧唧的,好像主动一点儿他就能死。
想到就要跟H一起出去野营了,而且还在外面住一晚,心里有些小激动。H说他什么都有,不用我准备东西,我也就没准备东西,给他个机会逞一下能,让他感觉有人需要他照顾。
其实他不需要找人借一个帐篷,我跟他挤一个帐篷没问题的。不过,女生嘛,还是要矜持一些,他愿意借就去借吧,反正两个帐篷在一块地上,晚上可以串门的。。。
因为H, 这一段时间我经常在系里待着,从早到晚,只要H在,我就想待在办公室里。通过这一段时间跟H的交往,让我重新认识了H。他不光聪明好学,勤奋努力,知识渊博,做学问的认真和严谨让人敬佩,而且人品也是没得挑了。
何况,还是蛮英俊和高大的一个单身帅哥。
感情就是这样,一旦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就觉得像是无处可逃一样。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被他俘获和征服,总想跟他在一起,见不到时经常会没缘由地想起他来。
而我,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己已经陷入了恋爱之中,渴望跟H有亲密的接触。
***
周五晚上又失眠了。这是一周里的第三次失眠。
前两次失眠是因为赶着修改要投稿的论文,忙到了凌晨两点半,用脑过度,再也睡不着。
读经济学博士和做经济学研究都是非常寂寞的苦差事,过得也很苦,而且好像是遥遥无尽头。只有最近几个月,跟H在一起,才开心了许多。
这次失眠,不是因为论文,而是因为要跟H出去野营了。这是跟H的第一次单独出去,应该是第一次约会吧,虽然他没有明说。
想着早上就要见到H了,而且晚上,会不会就睡到一个帐篷里去了。。。心里老鹿乱撞了几次。
闭着眼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眯了一觉。早上八点爬起来,吃完早点,去洗手间冲了半个小时的淋浴,好好洗了一个澡,用乳液把身体洗得香香的。出来后,按摩了一会儿脸部肌肤,涂上面霜,涂好脚趾甲,然后一边坐在床上看一本导师推荐的经济学著作,一边等着头发晾干。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梳好了齐肩发,让头发蓬松弯曲地自然垂在肩膀上,把额头上的刘海也梳整齐。
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发现还有二十分钟H就该来接我了。我去卫生间刷了牙,对着镜子画了眼线,刷了睫毛,润了唇,上了淡淡的一点眼妆,换上昨晚准备好的一条蓝裙子。
听说野营地晚上蚊子多,气候凉,最好带件长袖衣服和长裤,还要带喷驱蚊剂。头天晚上我就把一件长袖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放进一个手提旅行包里,又把洗漱用具,化妆品,遮阳帽,墨镜,登山用的运动鞋,一条换洗内裤,两双袜子,一卷卫生纸,一个枕头放了进去。我没有睡袋,就把自己的被子折叠起来,塞进另外一个手提旅行包里,又塞进去了一条床单。
想到就要跟H去野营了,觉得特别开心和期盼。我提着两个旅行包下了楼,到楼门口去等H。
***
九点三十一分,H准时开车来接上我,带着我开到C大图书馆旁边的停车场。学生们在停车场集合好后,十几辆车浩浩汤汤地排成一列大车队,一起去了Gracefield野营地。
像H说的,野营的地方离城市不远,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到了野营地,学生会的人找到了事先订好的宿营的地方,指挥着大家把车停在一片空地上。
这一片草地都是我们的,大家自己找地方搭帐篷吧,学生会的头儿指着前面一大片草地说。大家先把帐篷支起来,把车上的东西卸下,然后我们一起吃饭,互相认识一下。吃完饭后大家自由活动,可以去游泳,划船,钓鱼,打牌,还可以去登山。晚上我们点篝火,玩游戏,九点的时候湖上点烟火,喜欢看的可以去看放花。好吧,大家先去忙吧,过半个小时我们集合,一起吃饭。
H打开车后备箱,让我看他带的东西。我一看,他带的东西还真齐全:帐篷,睡袋,枕头,气垫床,折叠椅,被单,毛毯,手电,急救箱,防晒霜,驱蚊剂,cooler,小燃气炉。他的cooler里放着冻成冰的矿泉水,啤酒,事先煮好的饺子,一些黄瓜,西红柿,孜然羊肉,香肠,玉米和棉花糖,以及筷子,勺子,刀子,炒菜用的小锅,铲子,和两个碗。
看着H带了这么多东西,我都觉得自己很惭愧。理工男还是有好处,做事认真严谨又细心。
哇,你想得真周全啊,什么都带了,谢谢你,我说。
我以前野营过,多少有些经验,H说。来,我们先把帐篷支起来。
H带了两个帐篷和气床。他看着很有经验的样子,把两个帐篷放在相邻的空地上,三下五下就把帐篷架子在地上搭好,指挥着我一起把架子竖起来,把帐篷上的挂钩一个个挂好。不到一刻钟,他就把一个帐篷支了起来。
这个帐篷是你的,你可以把你的东西先放在里面,H说。
支完给我的帐篷,H把他的帐篷也支了起来,两个帐篷相隔七八米的样子。我们走回车,H把我的气床从车上搬下来,把自动充气的电机接头接到他的车上的电源插销上,开动车,给气床充好气。我跟他一起把气床搬进我的帐篷里。H又把他的气床也充好气,让我帮着抬进他的帐篷里。
我回到车边,把自己的两个手提旅行袋提进帐篷里。H也把他自己的东西都搬进了他的帐篷里。
***
收拾好东西后,我抬头看见旁边的一颗大树下,一些男生已经把几张野营地里的木桌子抬过来拼在一起,凑成一条大长桌,女生往桌上铺桌布摆吃的。我跟H一起把煮好的饺子和啤酒拿过去,也摆在了桌子上。
学生会的人把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吃饭。大家拿着纸盘子,盘子里盛满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分头坐下吃起来。H把带来的折叠椅拿过来,放在一个烧篝火的石头坑边。石头坑边已经围着坐了一些学生。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男的们凑在一起,相互介绍了一下,很快就开始熟识,开始侃上了大山。他们聊得都是一些国家大事,我都不感兴趣。我坐在H边上,一边慢慢吃一边听。H手里握着一瓶啤酒,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听别人侃,偶尔插句话。看样子H酒量不大,啤酒就是做个样子,饭都吃完了一瓶酒也没喝完。
吃完饭之后,有人在生篝火,有人张罗着凑人打扑克,有人拿出鱼竿来说要去钓鱼,有人招呼人去营地的游泳池游泳,有人要去划船。
我们去划船吧,H说。
好啊,可我不会游泳,要是掉河里,你可得救我啊,我说。
那你擅长什么啊?H说。
吃,行吗?
能吃不胖也算是一个优点,H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把手机和手包藏在帐篷里的手提包里,跟着H去租船。
***
野营地的船是那种细长的双人划的Canoe,价格不贵,一小时才八块钱。H交了钱之后,一个像是高中生的女孩在岸边的一个小木屋里给我们一人一套红色的救生衣和一根船桨,然后把我们带到沙滩上并排放着的一排Canoe前,让我们挑一条。
我们挑了一条看上去干净的,在女孩的指引下,一前一后抬着船走到木码头上,把船放下水。女孩在码头上拽着缆绳,让船靠着码头的木桩。我们穿好救生衣,H先下了船,坐在船中间,伸出手来接我下船。下船时我有些紧张,一条腿刚迈下了船,船身一晃,把我吓了一跳。H抓住我的手,扶稳我,让我把另外一条腿迈下船。
H让我坐在船头,他坐在船尾,用船桨撑着码头,把船推离岸边。H划船很娴熟,他教给我怎么用桨,手握在什么位置,怎样划最省力。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头上,我想起忘记带遮阳帽了,但是已经上船了,也不好再回去拿。好在湖面有微风掠过,显得很清凉。湖水清澈,看着不深,一眼可以看到湖底的鹅卵石和水下游走的小鱼儿。
因为每个人只有一只船桨,所以需要两个人一起划,船才不会走偏。我们向着湖中心划去,一开始不太协调,船不是往左偏就是往右偏,走着之字形。H在后面,只得一会儿把船桨放到左边划,一会儿放到右边划。他很耐心,告诉我说一开始都是这样,适应一会儿就好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就比较适应了,船也能直线行驶了。
我们划过湖心,看见也有几艘别的船在后面跟过来。在湖面上游荡还是很惬意的,我们不着急划,有时停下船桨,让船慢慢地在湖心飘,一边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在湖中心兜了几个圈子后,我觉得有些晒,于是提议贴着岸边的树荫走。H同意了,我们一起向着岸边划去。
快划到岸边时,湖上起了一点小风,恰好有一艘快艇在我们旁边经过,水上起了涟漪,船左右摇晃起来。H冲我喊,往左划。我有些慌,一紧张,把船桨往右划去,没有把船稳住,反而加剧了船的摇晃。船突然一下翻了,我和H都没有防备,两个人一起掉进水里。
水一下没过了我的头,我呛了一口水,心里恐慌了起来。我是真的不会水。我闭着眼睛,两手和腿慌乱地乱伸乱踹着,挣扎着。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的头一下托出了水面。
我睁开眼睛,咳嗽着吐了一口呛进去水的,看见H站在我前面,两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帮助我稳定住。脚底下的石头很滑,我踩了几次,才把脚踩在了一块石头上。
好在有救生衣和水只没到胸部,我喘了一口气,心里才安定下来。也许是因为惊恐和紧张的缘故,我大笑了起来。H瞪了我一眼说: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让你往左划,你怎么往右?
你说的往右,我强词夺理说,
你左右不分啊?!我说的左!
你说的右!
H伸手去裤兜里一模,发现手机和钱包都没了。他低头看了看水面,把救生衣脱了,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捞手机和钱包。他连着扎了三次,才把手机和钱包都捞出来,在手上举着。
真好玩,太刺激了,我冲H喊着说。
好玩?H气恼地说。手机都被水淹了,不知还能不能用了。以后长点儿脑子好不好?
反正都是你的错,我说。是你要划船的。
遇上个猪队友,H用手擦着手机说。
我们回头看船,船已经翻扣在水面上,底部朝上,船桨也飘出去了两丈远。H让我站着别动,把手机和钱包交给我,向着船游过去。我想我幸亏把手机和钱包都藏帐篷里了,不然也得掉水里。
H把船拉回来,让我扶着船底。他想把船翻过来,但是一个人怎么也翻不动。我腾出一只胳膊帮他,但是依然没用。
刚才驶过去的快艇折转过来,上面的两个小伙子跳了下来,帮着我们把船翻转过来,把船桨也捡了回来,放在船上。
H把手机和钱包放上船头的横板上,托着我的腰,帮我狼狈地爬进船舱。我坐在船上,稳住船,让H上来。H抓住船帮往上蹿,他一蹿,船就往一边歪,几乎又要翻过去。我两只手死命按住船帮,想稳住船。H费了几次力,终于爬上了船。
H和我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湿淋淋地垂着,身上的衣服滴滴哒哒地往下滴着水。他拿回手机,赶紧按住上面的按钮,把手机关了。看着两个人一副落汤鸡一样的狼狈样,我又止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
对不起,我用力用反了。我止住笑,用手捋了一下湿了的头发说。你是让我往左划来的,我一紧张,搞错了。
H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对不起,我对H说。
不怪你,谁在那种紧张情况下都可能出错,H用手甩着手机上的水珠说。
你挺能理解人的,我说。
你也不错,还会承认错误,少见啊,H说。幸亏船在快到岸边时翻了,水浅。要是在湖中央,那可惨了,至少手机和钱包捞不回来了。
今天运气真好,我说。从来没掉过水里,不知溺水是啥滋味,也没喝过湖水,这回我的人生算是完满了。
That’s the spirit, H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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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当别人都在打牌钓鱼划船游泳的时候,我和H坐在篝火边烤湿了的衣服。H和我一样,都带了多余的长袖衣服和裤子。
除了烤衣服外,H还在晾晒手机和钱包里的纸张。他把手机和钱包被水泡湿了的信用卡,驾照,保险,名片,钱,一张张拿出来,晾晒在一块青石上,上面用小石块压住。我和H坐在青石边,有时来一阵风,我们就一通手忙脚乱地用手捂住那些小卡片和纸片。
H的手机晾干以后,开机时屏幕什么反应都没有,看样子是被水浸泡后死机了。我用手机查了一下谷歌,有人建议说把手机放在一口袋米里,因为米会吸收湿气。H说这个野营地方,哪里找得到米。我说去服务处看看呗,那里有个餐厅,餐厅里应该有米。
H把晾干的纸片收进钱包里,跟着我去了营地的服务处。我找到餐厅的一个男服务员,把情况跟服务员讲了一下,问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米。服务员说没问题,他转身去餐厅里,一会儿给我们拿出一个放三明治的朔料袋,里面盛放着半朔料袋米。我谢了服务员,把朔料袋递给H。H把手机放进朔料袋里,把袋口封住。
我们走回营地,正好赶上钓鱼的几个人提着水桶回来,里面有七八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鲜鱼。晚餐是煮鲜鱼汤,H自告奋勇给鱼去鳞,我给H打下手。有人递给我一把刀,H和我把水桶提到一个木桩边,准备杀鱼。鱼的身体很滑,我把手伸进桶里几次,抓不住鱼,又怕鱼咬我一口,看着在水桶里来回游的鱼,不知如何下手。
看我的,H说。
他从地上捡了一块大鹅卵石,放在木桩边,然后双手从水桶里捞出一条鱼,放在木桩上。看着在木桩上不断甩着尾巴扭动着身躯的鱼,H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早死早托生。
说完,H拿起鹅卵石,照着鱼头一拍,把鱼头砸烂。鱼一下就不动了。H拿起刀来,很利索地给鱼开膛破肚,刮着鱼鳞。鱼鳞一片片四处飞溅。我一边往后倒退了几步躲着鱼鳞,一边惊异地赞叹道:
哇,真想不到,你好厉害啊。我以为你只会读文章写论文呢。哪儿学得这一手啊?
自学成才,H用刀咔咔地把鱼身子剁成几节说。这有什么啊,小菜一碟,比写论文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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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喝得是鱼汤,吃得是中午剩下的菜。
鱼汤缺盐少佐料,滋味不怎么样,但是挺鲜的。
吃完晚餐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学生会的头儿说湖边有放花,建议大家早些过去,占个好位置。我和H也回帐篷拿上手电,跟随着三三两两走着的人,向着湖边走去。
通向湖边的小径上没有路灯,只有月光留下的蓝色的影子,显得很幽静。走了一小会儿之后,月光被云隐去了,小径两边是一片片黑魆魆的树林和灌木丛,看不清小径通向何方。前面的人影也变得似有似无,鬼影重重的。我心里有点儿担心和害怕,地上的裸露的岩石又硌了我的脚一下,我身子歪了一下,就紧张地伸手抓住了H的胳膊。H的手电扫着前面路上的细碎的石子,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情,安慰我说:
前面应该不远就到了。
我点点头,心里突突直跳。一半是紧张和害怕,一半是因为挽住H的胳膊带来的新奇的感觉。
前面的人在小径的一个分叉口向右面拐去了,我们也在路口跟着右拐。月亮从云层里冒了出来,又能够重新看清四周的环境了。我看见前面一片斜坡,斜坡下面是长长的草地,草地的尽头是一片泛着月光的蓝色的湖泊,上面飘着两艘船,岸边站立着一群黑色的身影。
我们顺着斜坡走下去,快到岸边时,前面是一个小土包,上面覆盖着青草。
我们就坐这里看吧,我拽了一下H说。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也看得清湖上,不用去前面跟人挤。
好的,H说。
我们并肩坐在小山坡上,一起看着夜空和湖面。湖水深蓝,泛着月光的蓝色波纹。微风吹过,圆圆的月亮浮在水面上,微微颤栗着。岸边的岩石和树的倒影在水中也随着月亮飘摇。夜穹上的无数颗星星,倒映在水面上,像是一颗颗细小的银色珍珠。湖边没有灯,只有一只一只的手电筒亮着交叉的光柱。黑暗里站着一群人,他们在一边议论着什么,一边等着放烟火。一只满载着烟火的小船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划向湖心,船桨在湖水里沉默地出没,带着银色的水花划开繁星,在船边泛起一圈圈银色的涟漪。
我两手抱着膝盖,看着布满繁星的寂静的夜空和微风拂过的湖面,只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
这里真安静,好美啊,H说。
嗯,我点头说。
哎,瑞秋前两天问我,你是不是我女朋友,H说。
她也问过我,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说。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让瑞秋猜,H说。
瑞秋怎么猜的?
她说觉得我们是,因为她看见中午你把菜分给我,H说。可能这边只有情侣才会这样吧。
你也这样觉得吗?我揪起地上的一根草,缠绕在手指上,问H说。
要不你就做我女朋友吧,H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我转过头来,有些惊喜地看着H。H的黑框眼镜下,是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瞳。
你这是?我欲言又止地问道。
表白啊!H说。我喜欢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心中涌起一阵幸福的波涛。H终于向我表白了。虽然很简单,但是毕竟说出了那句我一直盼望的话。
你喜欢我吗?H问道。
我低下头,拽紧了H的左胳膊,把头倚在H的肩膀上,脸贴在他的胳膊上,只觉脸发红发热,心在嗵嗵地跳。
给我个答复啊,H催促我说。
不用说你也懂的啦,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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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簇烟花像是火箭蹿升一样陡然升上夜空,在空中爆炸,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声巨响之后,烟花四散而落,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
岸边的人群激动着欢呼起来,有人在鼓掌,有人在举起手机拍摄。
一颗又一颗的烟花不断蹿升上夜空,散发出四溅的火花,把夜空点缀得灿烂辉煌。
H和我的脸都被烟火映地红彤彤的。一阵烟花过后,黑暗重新笼罩了湖面,一片灰色的烟雾在半空中漂浮,风吹过来着烟火的味道。
站在岸边的人们都在昂首站立,等着下一轮烟花的到来。
一只黄色的小飞虫飞过来,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挥手把小飞虫赶跑,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和旁边。所人看烟花的人都站在湖边,只有我和H坐在后面的土坡上。风舒缓的吹着,撩起了头发,发丝触碰到鼻尖,像是一只蚂蚁在爬。
黑暗中,我把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脑后,眯着眼悄悄看了一眼H。H眼睛看着湖面,像是在想什么。我扬起头,飞快地偷吻了H的脸颊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
H转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我。我红着脸,低头不语。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搂向他的身边,低下头,把脸凑近我,像是要吻我。
我闭上眼,把嘴唇迎上去。
就在嘴唇将要接触的一刹那,我的手机响了。
我推开H的手臂,拿起手机,看见是我妈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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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找我?
你死哪里了?我微信你好几次,都没回音。
我。。。在外面野营呢,我说。
跟谁在一起?我妈问道。
跟。。同学,我瞥了H一眼说。
你得立即去趟日本,我妈说。美惠子打电话来,说你爸病重了,可能要死了,想见你一面。
啊?我爸?要死了?
听到我妈这样说,我一下惊呆了。
怎么回事儿啊?我问道。
癌症晚期,我也是才知道,我妈说。你赶紧买飞机票,去日本看看你爸,去得早还来得及见一面。
他怎么得癌症了?我问道。
抽烟抽的呗,我妈说。他那个烟鬼,一天都离不开烟,烟比他的命都重要。
我记起爸爸在家里画画时,总是画一会儿画,抽一颗烟。因为抽烟,我妈和我爸不知道争吵了多少次。我爸去了日本之后再也没有回音,对我连一封信,一个电话,一句问候和关心都没有。世界上难道还有这样无情的爸爸吗?这么些年来,对我来说,曾经的爸爸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模糊的名字和符号。即使他想见我,我也不想去见他。要不是我妈经常因为怨恨而提起他,我想我会早已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个爸爸存在。何况,这么些年没见,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他,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想去,我说。我早已经没有这个爸爸了。要去你去吧。
我不去,我原谅不了他,也不想见那个女人,我妈说。
那你还要我去?我说。这么多年来他也没管过我,没见过我,没过问过我,没尽过做爸爸的责任,他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再说我最近特别忙 ----
可他无论如何是你亲生父亲啊!我妈冲我吼了起来。无论他过去做得多么不对,他最后想见你,你再忙也得去!
H用胳膊杵了我一下,我抬头,看见H一脸严肃地用食指指了我的鼻子一下,又伸出拇指,做了一个“去”的手势。
我想了一下,觉得也是该去。
好吧,我去,我对着手机说。您有他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吗?我到哪里去看他啊?是到医院里吗?
有,美惠子给了我,我这就给你微信过去,我妈说。你赶紧定机票,越早越好。
去日本好像还得办签证啊,我说。今天是周六,明天是周日,使馆不开门,办签证怎么也得星期一了。
你尽快吧,我妈说。你爸就要走了,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吧。
好的,我这就去从网上定机票,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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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电话,心情烦乱,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你无论如何得去,H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见你爸了。赶紧预订机票吧。
机票好说,网上就能预订。可是这么急,签证怎么办啊?我问道。
我原来去日本旅游过,办过签证,有些经验,H说。我可以帮你准备签证材料,跟你一起去日本使馆,帮你一起说说话,把情况讲清楚,有什么问题也好给你出个主意。他们会理解的,办个加急的签证。对了,我们系里原来有个日本来的硕士生,我跟他一起上过课,他毕业后就在日本使馆商务处工作。如果有问题,还可以找他,看看能不能帮个忙。
那太好了,我说。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一点心情也没有。
现在几点了?H问我说。
九点半,我看了一眼手机说。
那我们回去吧,H说。把帐篷收拾起来,开回去午夜前就能到家了。回去后你赶紧订机票,我给你查办签证需要的材料,明天把材料准备好,星期一早上使馆一开门我开车带你去递申请。
好,我点头说。真对不起啊,让你也 ---
没事儿,H说。你不在,我自己待在这里也没意思。再说,谁没有赶上过急事儿呢。你爸爸的事情重要,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野营以后可以随时再来。我们走吧。
H说着站起身,又伸出手把我拉起来。
我挽着H的胳膊向着来路走去,听见烟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束束红色黄色绿色青色的光交替着照亮了前面的草地和小径。刚才我妈的电话让我一下慌了神,一时不知该怎么办。H这么一讲,让我心里一下安定下来。
H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书呆子,没想到遇事能处理得这么果断麻利。我心里带着一种掩盖不住的欣喜,觉得自己更喜欢H了。
谢谢Jiangmin! 《恋如冬雪》写得太长太絮叨了。这篇比较口语化,写起来简单,读着也简单。
谢谢 Jiangmin ! 还记得你在《恋如冬雪》下的留言。
这已经是夏天了,下面该是秋季啦
谢谢,是的,是男的。
第一次用女人的第一人称写,有些不太习惯,尽量写得像一点儿,可能里面还是有不少男性思维在里面。
谢谢,是故事,不是真人真事。
想不出合适的名字来,就用字符代替了。
看起来,这一堆人物像编导,制作的。
谢谢!
NUS这么好啊,我都不知道,以前只是听说是新加坡最好的大学,不知道排名这么靠前。
好看,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