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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如冬雪 (50) 往后的余生 (结局)

(2020-07-09 16:54:18) 下一个

晚上把露露哄着睡了觉,安红把露露脱下来的袜子和几件穿过的衣服放在一个筐里,端着出了露露的房间。她走到母亲房间里,跟母亲聊了几句,把母亲的几件换洗衣服也收拾进筐里。她最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把放在熨衣架上的几件该洗的裙子裤子和内衣裤也放进筐里,端着下楼,去了地下室。

她把筐放在洗衣机边上,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桶洗衣液,掀开洗衣机盖,倒了一小杯洗衣液在洗衣机里。她放下洗衣液桶,端起筐来,把里面的内衣裤和外衣分开,分成两堆。她先把内衣裤放进洗衣机里,手在洗衣机里桶里拽了几下,让衣裤均匀地摊开在洗衣机底部。她把洗衣机上的控制键调成水量中等和温热水,随后盖上洗衣机盖子,开动了洗衣机。

她回过身来,一抬头看见地下室露出地面的窗外一片雪白。窗玻璃下部结着一层冰花,一层厚厚的雪堆在窗口和外面的草地上,被月光涂上了一种温和的暖黄色。一只灰色的兔子从窗前的雪地上蹦越而过,消失在窗口的右面。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这是她跟子哲自由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终于可以不用避讳别人的目光,跟子哲一起过情人节了。前几天子哲跟她商量情人节怎么过,她说情人节是周二,晚上露露没有活动,母亲可以在家里带着露露,她可以一晚上跟子哲在一起。

情人节去哪里,她想了几个地方,最后觉得去卡拉Ok唱歌比较好。一来是从来没跟子哲去唱过K,歌厅的环境布置好,情人节又推出了特惠歌房,两个人花销不多,可以一起过一个浪漫的节。另外一个,也是因为最近抖音上费玉清的《一剪梅》突然一下火了,不少人都在抖音上唱这首歌和用这首歌伴舞。上周合唱团排练时,柳华叫上了萍姐,娟子和她,问她们想不想也一起录一段《一剪梅》,四个姐妹一起边唱边舞,贴到抖音上去。她过去从来没在抖音上贴过视频,但是喜欢刷抖音,看一些歌舞。她觉得柳华的想法儿不错,于是答应下来。子哲虽然总是说不会唱歌,但是子哲的声音很有磁性,唱起来应该不错的,她想正好可在卡拉Ok里练练《一剪梅》。萍姐柳华她们总想把子哲拉进合唱团,说合唱团缺男生。子哲一直推脱说嗓音不好。她想如果子哲唱得好,以后可以把子哲动员到合唱团,跟着姐妹们一起唱歌了。

 

她跟子哲商量好了,周二下班后,子哲去单位接她,先去他们相爱后第一次去过的餐馆去重温过去,饭后去卡拉OK唱歌,最后去子哲家里共渡情人节良宵。

想到就要跟子哲共渡情人节了,她觉得满心欢喜。

跟子哲重逢和相爱以来,她觉得像是自己重生了一样,感觉自己变得年轻了,也爱打扮,变得漂亮了。每周她跟子哲都出去约会一两次,两个人一起吃饭,看电影,看画展,去音乐厅看芭蕾,在运河上滑冰,在公园看冰灯,到国会山前看灯光秀,每一次都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又一次有了初恋的心动和感觉。每一次见面后的牵手而行,亲吻,拥抱,做爱,缠绵,都回味无穷,也越来越喜欢那种付出全身心的痛快淋漓的爱,觉得自己生活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和快乐之中。

 

***

从地下室回到卧室里,她走到梳妆台前,把放在上面的一件男式棉衫展开来,看了一下。棉衫是浅灰色的,上面带着细小的雪花斑点,摸起来既厚又温暖。领口是短领竖口,前面钉着三颗浅灰色的圆扣,袖口在腕部缩了进去,带着一圈横纹,看得出来做工很精湛。棉衫的左下角缝着一个小长方形的商标,黑色的布上写着ROOTS ATHLETICS几个灰白的字。

上周五下班时,她去了单位附近的ROOTS时装店,在里面看到了这件棉衫,一下就很喜欢。棉衫看着很厚很保暖,样式也好看,颜色也是看上去很舒服的浅灰色,她觉得子哲穿上一定会显得帅气。虽然ROOTS店里的衣服价格都有点儿贵,她平时自己舍不得在这样的店里买衣服,但是给子哲买,还是很心甘情愿的。特别是情人节快到了,她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礼物。天气渐冷,她想这件棉衫送给子哲,既保暖又好看,子哲一定会很喜欢的。

她把棉衫小心地折叠好,包起来,放在礼品袋里。她拿起了梳妆台上放着的一张情人卡,又拿了一支笔,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想给子哲写几句话。虽然平时有微信,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但是情人节,她还是想有点儿特殊的,把一些话在纸上写下来,留个特殊的纪念。

笔在指间来回翻着,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讲,但是又不知如何落笔。她从台上拿过给露露买的一个练习本,从里面撕下一张纸,想先打个草稿。

她低头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亲爱的”几个字。

她左手托着腮帮,一边想着跟子哲交往以来的很多事,一边在纸上慢慢写着。

她写了又涂,涂了又写,一开始只想写几句话,不知不觉越写越长,写满了一页纸的正反两面。

简直是在写情书啊。她看着纸上满满的字,心里对自己说。

她重新拿了一张纸,把写下的草稿整整齐齐地抄了一遍,改正了几个错别字,又在开头加了几句话。

她放下笔,把纸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亲爱的,

晚上在地下室把露露和母亲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突然想起明天该是情人节了。礼物前几天已经给你买好了,但是想想这是我们能够自由相爱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还想加一点特别的东西进去。想来想去,觉得给你写一封情书吧。

你不要笑话我哦,我可从来没给别人写过情书,这是人生第一次,写给你,我最最亲爱的。

那年冬天,那场雪,那次撞车,第一次见到你,莫名就有了一种感动和怦然心动。一开始的喜欢很肤浅和幼稚,就是觉得你是一个很宽容大度,很体贴,很容易让人信任和给人安全感的人。记得那天我在路上练车,一路上被“教练”训得灰头灰脑,自信心都被打击没了。恰好又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道路变得既湿又滑。从考场往回开,在河边的那个路口,我看见前面的车慢下来,赶紧去踩刹车,没想到却踩在了油门上。我追尾了你的车,把你的保险杠撞坏了,自己的车前面也变得稀巴烂,车灯都碎了。那时,我害怕,惶恐,自责,加上“教练”又因为我的愚蠢而愤然甩袖离去,把我自己留在了车祸现场,让我更加感觉难受和担心。你下了车,查看了车的惨状,不仅没有生气地骂我训我,还来宽慰我,让我不要担心。后来知道我是在练车,没有正式驾照,不能自己一个人开车,怕我回去的路上遇到警察惹麻烦,又主动帮我把车开了回去。回去的路上,你给我讲了一些开心的事情,让我因为闯祸而糟糕得无法再糟糕的心情,一下变得好多了。

后来,就像是有缘一样,万圣节带着孩子去要糖,又遇到了你,才知道你也每周带孩子去中文学校。再后来,在中文学校见到了你,不知怎么告诉了你,我们合唱团要去Mont Tremblant进行快闪演出,心里是希望你能去看的。

而你,果然就去了。

那天的流星雨快闪演出出人意料地很成功,那也是我在合唱团担任领唱以来,第一次正式演出。我当时心里很紧张,怕自己唱砸了。为了演出效果,化妆师给我化了浓妆,感觉都不像是平时的自己了。演出时看到了你,心花怒放,有一种“在我最美丽的时刻,终于让你看到了我”的感觉。

演出完后你在等着我,我们一起坐在山顶的房子里看流星。那时,你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异样的神情。坐在你身边,我脸红如桃花,心跳砰砰,看着窗外绚烂但又稍纵即逝的流星,心里既欣喜,又带着一种悲伤。因为那时我就感觉到,我会爱上你,而结局一定是悲伤的。

再以后,中文学校附近的Tim Hortons, 单位旁边的星巴克,每次见到你,都觉得很开心。不知不觉,你走进了我的心里,给我带来了快乐和抚慰,让我越来越想你,在哪里都会想起你来。想你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甜蜜的感觉,会感到一种无名的快乐。从一开始的心动,到后来的喜欢,一点点累积起来,不知哪一天变成了爱,觉得再也离不开了你。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是已经变得无法自拔,爱你爱得刻骨铭心,即使飞蛾扑火,焚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喜欢你的简单不做作,喜欢你发自内心的真诚,喜欢你的坦率,喜欢你专注做事情的样子,喜欢你的执着和锲而不舍,喜欢你孩子一样的开心大笑,喜欢你夸我美,喜欢你说爱我,喜欢你吻我抱我,喜欢你对我的信任和依赖,喜欢你的内在和外表,喜欢让我流泪又让我开心。你让我变得更加自信,更加美丽。你给我带来了一种光,让我对生活重新燃起了火热的希望。

写到这里,想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在瞒着你,我想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读你的博客了。

虽然从来没有留过言或者跟过贴,但是读过你的好多博文。因为你的博客用的名字是“系我一生心”,所以从来没有能跟你本人对上号过。有一次在中文学校附近的Tim Hortons里,我去的时候,你刚巧去卫生间了,我偷看了一下你放在桌子上的手提电脑,看见你在写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后来出现在你的博客里。

从那之后,我就感觉已经跟你认识了好久好久,对你很了解了。因为跟本人对上了号,你的那些文字重新读起来,就好像听见你在跟我讲一样,变得生动和亲切起来。

也许是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我从小一直是个胆小怯弱,天生没有安全感的人。婚后的这些年,经历了很多挫折和郁闷。遇见你之前,有一段我的心都快要死掉了,觉得不可能再爱上谁了,看不到任何希望。你的出现改变了我,你的爱让我感动,给了我信心,让我能够重新爱上一个人,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美丽了起来。因为只要你觉得我美丽,我就是美丽的。

我喜欢在你面前穿上漂亮的衣服让你看。喜欢跟你撒娇耍赖,喜欢让你抱着我,亲我。第一次有人抱我上楼梯,第一次有人无条件的充着我,第一次得到了性爱的高潮,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身心结合的爱,是这样强烈和让人魂不守舍,让人甘做飞蛾,哪怕前面是粉身碎骨的深渊,是沾上既死的熊熊之火。

一直渴望一生有人能够懂我,心疼我,爱我,珍惜我。从那时我就知道了,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现在我们终于能够自由的在一起了。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和你一起去做:春天和你一起去Dow’s Lake看郁金香,夏天一起去Sand Bank野营,秋天一起去Gatineau 山上看红叶,冬天一起去运河滑冰,去Camp Fortune滑雪。平时在家一起做饭吃饭,周末一起送孩子去中文学校,一起买东西,一起送孩子去画画,游泳,弹钢琴,过一个在忙忙碌碌中幸福着的小日子。我想晚上枕着你的胳膊睡觉,窝在你的怀里。我想半夜醒来,闭着眼就能摸到你。我想早上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你,想亲就能亲一下。我想要你开心,快乐。我总是觉得你比我重要。我欣赏你,爱你。我想让你神采飞扬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你的聪明和才华会充分展示出来,很有魅力,很迷人。我希望我的爱能给你带来更多的鼓励。

在跟你分开的日子里,每当走过我们曾经待过的地方,听到车里音响里传来的某一首歌,读到别人的爱情故事,看到某个剧里的人的相爱和分离,都会忍不住想起你和我的过往,忍不住流泪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可是一个爱哭的人哦)。

那时我在想,是不是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错过了你,因为只有在童话里,像我们这样的才能重逢和走到一起。现在我相信,童话真的不只是文学创作,它在现实里也是可以存在和发生的。而且我也相信,当初的分离,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相聚。而最幸福的,莫过于我们可以长久的相爱,永永远远在一起,相互依偎。

这辈子你就是我最终的爱。我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别人了。我会用尽我全部的心和身体爱你。

遇见你真好。谢谢你一直对我的宠爱,让我真正做了一回幸(性)福的小女人。

吻你,爱你,永远是你的

爱人

她把抄好的纸折叠了一下,夹入情人卡中,把情人卡放进礼品袋里。

明天下班后子哲就要去接她去了,想到此,她感到心里涌出一股甜蜜。想起跟建明,当初同居和结婚之前都没有怎么约会过,美好的年轻时光就那样浪费过去了。现在,她觉得在慢慢地品尝爱情,偿还当初的没有好好经历过的恋爱过程,而且现在两个人都有工作有房子,经济状况也不错,物质条件比年轻时丰富了,不用担心工作和生活,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爱也变得更纯粹一些了。

也许这样下去比结婚还好呢,她看着礼品袋想。两个人总是能保持一些距离,保持一种陌生和新鲜感,也避免了家庭琐事和鸡毛蒜皮。有母亲在,自己和母亲一起照顾露露完全没有问题。跟子哲,就好好享受一下这样的美好时光,好好相爱吧。毕竟,爱情是人生最难得到,最值得珍惜的啊。

 

***

情人节下午下班之后,安红挎着手包,手里提着一个礼品袋,来到了单位门口。

她推开单位的大玻璃门,走了出去。

迎面扑来一股寒冬的冷风,吹得她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天空飘着零零散散的雪花,一片片雪白的晶体摇摇晃晃地从半空中缓慢地飘落下来,落到了门前的人行道和马路上,也落到了她的头上和身上穿的杏黄色的短大衣上。为了今天情人节的约会,虽然看气温很冷,但是她还是穿了穿了这件杏黄色的短大衣,里面穿了裙子,配上黑色的长靴和围在脖颈上的浅灰色的围脖,显得帅气而妩媚,冻人美丽。

她在门口站了一下,就看见了子哲的黑色的SUV沿着马路驶来。她侧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大玻璃窗,窗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俏丽的身影。她对着窗玻璃微笑了一下,觉得很满意。

黑色的SUV开过来,在她的身边缓缓停下。子哲从车里面欠身到副驾驶座一侧,给她把车门推开。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把手包和礼品袋放在膝盖上。

你怎么出来了,不在楼里等着?子哲心疼地问她说。外面下着雪,今天气温低,回头再把你冻感冒了。

在手机上看见你已经到了单位附近,就坐电梯下来了。她用手撩了一下头发,笑笑说。虽然天冷,但是心是热的哦。

子哲伸手把车里的暖气开大。一股热风从喷气口呼呼地冒出来,让她顿时感觉冻僵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体温。子哲把头凑过来,她也把头迎过去,隔着座位中间的操纵杆,亲了一下。

虽然只是匆匆的一吻,但是依然感觉很甜蜜很满足。每次子哲到单位来接她,她都感觉很开心。想起过去无论多冷的日子,都要自己坐公交车上下班,有时在车棚子里等半天,冻得身子瑟瑟发抖,她觉得自己现在幸福多了。

你很准时啊,她对子哲说。

下雪车堵,好在出来早,不然肯定晚了,子哲说。我们走吧,今天路不好开。

情人节下雪,倒是很有情调哦,她点点头说。

下次你多穿点儿衣服,真怕你冻出个好歹来。

子哲说着,打了一下转弯灯,踩了一下油门,把车驶离了单位门口。

 

***

重新来到跟子哲第一次出去吃饭时的餐馆,坐在同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安红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片片飞雪飘过拱形的石头门,灰色的砖墙,老树,铁栅栏,长椅和灌木丛,让小院子变得异常寂静和美丽。屋内靠墙的壁炉里炉火正旺,闪烁着蓝色和红色的火苗,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子哲坐在桌子对面,手里拿着菜单,正把刚才两个人一起商量好的菜肴告诉站在桌边的女招待。

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安红觉得很感慨。

第一次跟子哲在这里吃饭,还是因为那年冬天跟婆婆口角,建明扇了她一巴掌,而且说要跟她离婚,让她心里残存的安全坝一下崩塌了,从此彻底对建明死了心。建明的一巴掌让她愤而离家出走,在萍姐家暂住。那时单位风言要裁人,自己又有家归不得,每天都几乎处于一种以泪洗面的痛苦和屈辱之中。只有见了子哲,心里才觉得好受一些。

回想过去,她不知道那时自己怎么那么能忍:婆婆的强势忍了,建明对自己越来越不耐烦和爱发脾气也忍了,三年的无性婚姻也忍了。然而,自己的忍耐并没有能换来美好的生活,反而是越过越糟心。直到发现建明出轨三年多,并且因为小三的要求,不跟自己有性爱,一切才恍然大悟,一切才得到了解释。

跟子哲在一起,她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踏实和心满意足。幸亏自己坚定地离了婚,摆脱了一段无望的婚姻,如今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当爱对了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女招待拿着菜单走了。像是过去的约会一样,子哲的手沿着桌面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把手指张开,插进了子哲的五个手指间。每次跟子哲的手十指相扣,她都感觉到一种爱意在心里油然而生。

今天的子哲跟平时不太一样。他脱去外衣时,她看见他穿着一件合身的深灰蓝西装,西装里面依然是常穿的浅蓝色衬衫,与往日不同的是脖子系着一条正蓝色领带。虽然都是蓝色,但是三种不同的蓝色搭配出了一种优美的层次感。

你今天好怪啊,她眯着眼看着子哲的西装说。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噢,今天下午跟着我们头儿去拜访一个客户,所以。。。穿得正式了点儿,子哲说。拜访完客户后,因为下雪,路不好开,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就直接到单位来接你了。

挺好的,看着很帅气,很英俊,她说。我喜欢看你穿西装的样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很有型。

谢谢,平时都穿得很随便,猛一穿正装,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子哲说。你今天穿得也很漂亮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的针织衫和黑色的裙子,笑了笑,说:

我平时也是这样啊,喜欢黑白配,什么场合都适合。

你人美,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穿衣服也好看,子哲说。

有你这样夸人的嘛?她抿嘴一笑说。哎,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的人怎么看都好?

可不,我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看怎么好看,子哲说。

哎,我发觉你的嘴变得越来越甜了哎,都快被你夸晕了。

昨晚一直在想你,早上还在想着今天就要见到你,心情就觉得特别好,子哲说。

我也是啊,昨晚也在想你,这是我们第一次可以公开在一起的情人节呢,她说。

现在真好,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子哲说。露露在家里没事儿吧?

没事儿,有我妈看着,晚上我妈哄露露睡,她说。

露露是个非常乖的好孩子,学习好,人也俊,多才多艺,子哲说。你小时也是这样吧?

我小时没露露好看,她说。我小时候胖,像个小胖丫头,到了初中猛蹿个子,人才瘦溜下来。

露露中文学得怎么样?子哲问道。

挺好的,安红说。我妈有时在家里教她一些中文。最近中文学校在搞千字冲关比赛,我昨晚上带着她默写中文,小家伙已经会写不少中文字了呢。上个星期带她去画画,钟老师推荐她的一张画去参加Young At Art艺术展,说这个星期要把画交到Nepena图书馆那里的一个画廊里去。昨晚上突然想起来,钟老师说过,画需要给装上画框,或者要在后面钉上钩子,装上钢丝好悬挂起来,于是在家里找了一张别的画,把画框卸下来,把露露的画装进去,明天下班后给送到画廊去。

老师推荐去参加画展,那露露的画一定画得很好啊,子哲说。

主要是钟老师指点着画,有的地方老师还帮着画上几笔,安红说。装上画框,效果果然就不一样了,显得好看多了。

真不错啊,子哲说。看到自己的画在画廊里展览,露露一定也很开心吧。

是啊,她很喜欢画画的,安红说。不过我可不想让她将来搞艺术,就当是个业余爱好吧。钟老师有几个很得意的学生,画得非常好,最后都去学医学计算机去了。钟老师很伤心,可是也没办法啊。

做父母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才多艺,但是也希望孩子将来能上个好大学好专业,有份儿好工作,能够过个安定的好生活,子哲说。

可不,除非家里特有钱,不然谁敢让孩子学艺术啊,她说。

女招待把酒端上来,给他们的杯子里斟上酒,又拿出一个点火器,把桌上的小圆杯子里的蜡烛点上。

烛光亮了起来,火苗在窗玻璃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照着坐在桌边的他们。

子哲把放在脚下的一个礼品袋拿出来,说:

情人节了,给你带来一点小礼物。

他从袋子里面拿出一盒Godiva情人节礼盒套装巧克力,浅粉色的盒子上系着红色的绸带。

第一件礼物是巧克力,虽然俗了点儿,但是情人节嘛,该俗还是要俗的,子哲说。

谢谢,看着很好看,她伸手接过巧克力盒子说。

第二件礼物是耳机,你喜欢音乐,所以去苹果店给你挑了一个耳机。

子哲说着,从礼品袋里掏出一副耳机来。

看到耳机的一刹那,她的眼睛一亮。纸质白色封套上,印着一个看上去设计简洁但是古典的头戴耳机。耳罩和头套看上去是牛皮的,上面有着细微的凸出的纹路,看着质感非常强,而头套和耳罩之间的支架和转轴是银灰色的金属,看着既好看又灵巧。耳罩的中心部位是一个银灰色的圆形金属架,上面纵横交错的条纹,中心有个产品logo, 印着一个大写的M,下面有一条横道。

这是什么耳机?我都没见过,她说。

这是M&D,全称是Master & Dynamic,非常好的音质,外观也很漂亮,子哲说。你戴上会很有风格的。

我能现在打开看看吗?她问道。

当然了,子哲说。

她把白色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是黑色内盒,放着一副耳机,一个圆柱形小盒子,一个带着牛皮厚袋子。她拿起耳机来仔细端详着,只觉得爱不释手。耳机头梁外侧是牛皮,带着三道银灰色的车线。内侧看着像是羊皮,有压制的凹进去的logo,看上去非常有立体感,摸上去手感也非常好。

看得出来,耳机的一点一滴都设计得很精致,做工无可挑剔,保护壳后段还专门雕刻出一片密集的有锯齿感的纹理,加上银灰色的金属和质感很强的牛皮,显得很古典和完美。

她把耳机戴到头上。又大又圆的耳垫触摸上去很轻柔,贴在耳朵上的感觉也舒服,整个耳朵就像躺在宽大的羊皮沙发上似的。她扭头对着镜子一样的窗玻璃看了一眼,看见烛光照耀下,银灰色的金属杆和牛皮相互辉映,让自己在妩媚之中增添了几分帅气。

这个耳机的音质,都说比Beats好,子哲说。而且你戴上去非常漂亮,增添了一个歌手的气质,显得更美了。

谢谢,真的太好看,太喜欢了,她摘下耳机说。

最后一个礼物,是我平时想你的时候随手写下的一些东西。子哲说着,从礼品袋里拿出一个封面精美的本子来,递给她说。

写得不太好,也没有仔细琢磨,就随手写下了一些心情,记录在这里,子哲说。等你老了,可以翻开来看看,看看我们现在的爱情,不过都是随手写的心情,你别笑话我啊。

怎么能呢,你写给我的,我都喜欢,她说。

她接过本子来,翻开,看见里面是一首首诗,和一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子哲的字看上去很工整和漂亮。她随手翻到一页读起来,看见上面写着:

夜深了

我站在屋檐下,点上一颗烟

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着静寂的夜晚

散发着朦胧的微光,月亮很圆

一颗孤单的星星挂在月亮的右上角,一闪一闪

像是静静地守候 互相温暖

就像我,在想着你 如花笑靥

想你此时也许透过窗栏

在看着同样的夜空 祈愿

沐浴着同样的光 心头的思念

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记忆如此清晰,仿佛又回到我的眼前

你的味道 你的笑语 你的脸

让我思绪如迷雾烦乱

谁说的剪不断理还乱

谁说的梅子黄时 烟雨一川

今夜我只想你 无法入眠。。。

看着漂亮的字体,读着充满爱意的文字,她觉得眼眶又开始不争气的湿润了。她翻到另外一页,看见上面写道:

今天的天气这么春光明媚的你又这么美丽跟你吻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好幸福和晕眩你今天的黑色丝袜真性感显得腿很长身材很苗条在Tim里坐着的时候旁边桌子上的老太太看见我们的手拉在一起在冲我笑我想她一定很羡慕我们这样的相爱的样子的。每当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回想起很多快乐的时刻无论在咖啡馆酒吧家里还是外面无论做什么总是跟你待不够总是想跟你粘在一起想想在Tim里排队买咖啡我从后面搂着你的腰贴着你站在一起觉得好幸福。

在家里你让我看你的新裙子果然是很合身很有气质的一件黑白色的裙子上面的花纹很艺术裙摆有一点儿往上提显得有些小性感看着你穿着这身裙子和丝袜的美丽样子你说你体重增加了但是我怎没觉得出来呢依然是一抱就很轻盈地抱起来我把你抱到床上压着你跟你亲吻亲你的嘴唇和耳朵又亲你的乳房吻你的嘴唇咬你的耳垂然后进入你的里面觉得好快乐小东西在里面快乐的进出对你的爱一阵阵翻腾上来总是想不停地跟你说我爱你爱你爱得要死看着你的眼睛看着我觉得特别性感诱人你问我是不是喜欢看两条腿敞开的样子我说是因为觉得那是女人爱一个男人才会这样让男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天啊,你怎么能这样瞎写啊,她扑哧笑了说。这也太黄了,幸亏没标点符号,不然太让人难为情了。

只是给你一个人看的,子哲说。

看着子哲写的内心感受,她觉得很奇怪。过去自己一直不怎么喜欢做爱,但是跟子哲在一起之后,好像身体内多年被压抑的欲望一下被唤发了出来,变得很喜欢,很渴望和很享受了。且在这之中,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充实,满足和幸福。这是过去自已一直盼望的生活,现在终于得到了。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她抬头看着子哲问道。

不知道,子哲摇头说。

你总是能戳中我的泪点,又让我开心,让我哭让我笑,她说。

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啊,子哲说。

她伸手从窗下靠墙的地方拿过自己的礼品袋来,说:

我也给你带了一点情人节礼物来,也给你写了一点东西,夹在卡里。不过,你要答应我先不要看我写的,等我走了之后再看,行吗?

为什么啊? 子哲问道。

嗯。。。因为写得太肉麻,人家不好意思当面让你看到的啦,她说。

 

***

如果你渴求一滴水

我愿意倾其一片海

如果你要摘一片枫叶

我给你整个枫林和云彩

如果你要一个微笑

我敞开火热的胸怀

如果你需要有人同行

我陪你走到未来。。。

卡拉OK歌房里, 安红手里举着银色的麦克风,在大屏幕前演唱着。

歌房不大,房子的三面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三个长沙发,沙发前各自摆放着长方形的茶几,正对着屏幕的茶几上摆放着两盏蜡烛,一瓶洁白的花,几瓶饮料和几碟水果。头顶上的球形彩灯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斑斓的光,光在房间里肆意地转动着,旋转着打在屋顶上,墙壁上,茶几上,沙发上,和坐在沙发上的子哲身上。

看着坐在对面黑色沙发上聚精会神听她唱歌的子哲,她感觉很愉快和放松。这种愉快和放松,既是心里的,也是身体上的。

自从来到歌房,她就一直在唱,唱了一首又一首,都是她喜欢的歌。这里不是舞台,也没有外人,只有她和子哲两个人。没有了舞台演出的紧张,也不用在乎唱走了调子或者哪里唱得不对,她只需放开嗓子去唱,随心所欲地唱,只唱给一个人听。

唱到高兴时,她把子哲拽到前面去,跟她合唱。

子哲显然对歌没有她在行,许多歌,子哲都不会唱或者唱不好,但是这也没关系,他只要在身边,跟着哼唱就行了。遇到完全不会唱的歌,子哲就伸开胳膊和腿,在一边给她伴舞。看着子哲笨拙的“舞蹈”动作,她拽着子哲的胳膊,笑弯了腰。

春暖花开

这是我的世界

每次怒放

都是心中喷发的爱

风儿吹来

是我和天空的对白

其实幸福

一直与我们同在~~~

一曲唱毕,房间里响起了子哲的掌声。她放下麦克风,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今晚她太开心了,跟心爱的人一起来唱歌,自由自在的唱,什么都不用担忧,一切都觉得这么美好。而且,今天还是情人节,跟子哲在一起吃饭,交换情人节礼物,亲吻,拥抱,唱歌。

哎,下面该什么歌了?她问子哲说。

下面是 ---《往后余生》,子哲看了一眼大屏幕说。

那是你点的歌,你来唱吧,她说。我累了,先后面歇会儿去。

她把麦克风交给子哲,走到后面沙发上坐下。她拿起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看着前面的大屏幕和子哲唱歌。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人事纷纷

你总是太天真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

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

目光所致,也是你。。。

子哲的眼睛看着她,手里举着麦克风唱着。她看着子哲,发现今晚子哲不仅穿了西装,打了领带,而且头发看着也是新理的,显得比平日帅气和年轻了。

虽然听得出来,子哲的音不准,里面也有不少走调的地方,但是子哲嗓音低沉,带着一种磁性,歌声自带一种深沉的感染力。

她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放下,头点着,身子随着音乐的节拍摇晃着,嘴里也跟着子哲唱了起来:

想带你去看晴空万里

想大声告诉你我为你着迷

往事匆匆

你总会被感动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

春华是你,夏雨也是你

秋黄是你,四季冷暖是你

目光所致,也是你 ~~~

房门突然打开了。她惊讶地看见萍姐,娟子,柳华和几个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服务员。萍姐的手里捧着一大束包着粉纸的玫瑰花,娟子,柳华和服务员手里各自牵着红色白色青色粉色的五彩气球。

萍姐笑着走到子哲身边,把花交给子哲,回身看了安红一眼,推了子哲一把。

子哲手里捧着火红的花向着她走来。娟子几步夸到她身边,手托着她的胳膊,笑着把还在发愣的她一下从沙发上拽起来,让她站好。

她突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手捂住了嘴,泪水突然一下溢满了眼眶。

柳华手里举着手机,镜头对着子哲和安红。

子哲走到安红面前,两眼看着她,把花递给她,举着话筒说: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飞扬是你,平淡是你;甜蜜是你,酸痛是你;天空是你,大海是你;华丽是你,素颜是你;年轻是你,岁月是你;等闲是你,忙碌是你;风里是你,雨里是你;梦想是你,生活是你;爱的人是你,想的人也是你。

她接过花来,听着子哲的火热的表白,身子因为激动而哆嗦着,一时不知所措,竟不知说什么好。她的眼泪不断地顺着眼眶涌出来,喉咙也在哽咽着。柳华从桌上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她拿着纸巾,擦了一下眼角和鼻子。

子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天鹅绒盒子来,把盒盖打开。她看见里面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戒。子哲在她面前单腿跪下,说:

亲爱的,本来怕自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遇见你,就用完了一生所有的好运。我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今生没能娶到你,没能跟你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没能跟你一起养育孩子;没能跟你厮守到老,白首相依。从今以后,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是你,相思也是你;忙碌是你,幸福也是你;牵手是你,相拥也是你;床前是你,床尾也是你;呼吸是你,心跳也是你;闭眼是你,睁眼也是你;同甘是你;共苦也是你;青丝是你,白发也是你;激情也好,平淡也好,往后余生,我最爱你。

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看着子哲,嘴张了一下,喉咙里咕噜了一下,但是依旧说不出话来。她两手捂了一下脸,又把手捂在鼻子上,弯腰哭了起来。萍姐推了她的胳膊一下,说:

看这两个可爱的Loving Bird。小红, 你答应不答应快说话啊,别让人老在那儿跪着啊。

她用手指抹了一下腮边的泪,用力点点头。

答应了答应了,柳华喊道。戴戒指!

子哲站起来,伸开手臂搂了她肩膀一下。她左手抱着花,右手从后面搂住子哲的腰,把脸埋在子哲的肩膀上。子哲松开胳膊,从蓝色天鹅绒盒子里,把戒指取了出来。她把花从左手倒到右手抱着,把左手伸出来,张开纤细的手指。

子哲左手轻轻牵过她的手,右手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她的左手中指上。

亲一个亲一个!娟子一边笑着,一边从侧后把安红往子哲身上推了一下。

子哲右手伸过来,从后面轻轻搂住安红的肩背。他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头微侧着,向着她的方向倾过来。

她闭上眼,头微微扬起,把嘴唇迎上去,跟子哲的嘴唇吻在一起,心里一瞬间如千泉万水流过。

 

***

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灵魂都在向上升腾着。有雨水滴在胸膛上,不,是汗水。是他的汗水。从头顶到脚趾,每一根毛孔都在敞开,每一根神经都在喜悦着,每一块肌肉都在收缩又放开,放开又收缩。一个透明的水母,在液体中,不断张开又合上。

浪。海浪。骚动。一波又一波的浪头涌来。一股巨浪。哗地一声淹没头顶。打入水底,又冒出来。呛了一口水。

喘。喘气。喘不上气来。被子被踹到了床下。

急。缓。急促。缓慢。急急急促。缓缓缓慢。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促。慢一点,有点儿疼。慢一点,这样好。这样刚刚好。

裹住,松开。裹住,松开。交缠。

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她张开眼,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嘴唇。他的喉结。他的起伏的肩膀。他的弯曲又撑直,撑直又弯曲的上臂。爱你。爱你。爱你。他的胸膛。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流到脸颊上,滴落下来。

热。火热。小腹中升腾起无法忍耐的灼热。沸腾。火烧过全身,撩过每一个敞开的毛孔,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不行了,真的要不行了。快一点。

颤栗,紧缩。一阵阵紧缩。熔岩喷射。大坝塌陷,海水倾泻而出。

潮水缓缓褪去,海浪翻平,涟漪扩散。

两腿随意地分开,身体完全放松,带着一种痛快淋漓之后舒心的通透和爽快。

拥抱。亲吻。贴在一起的脸颊。呢喃的细语。

湿漉漉光滑的背部。抚摸,轻拍。像是抱着一个疲累了的大孩子。

 

***

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她看了一眼浴室,从床上迈腿下来,走到窗边,弯腰扒开窗帘向外望去。

雪自夜穹中飘摇而下,在路灯下如萤火虫般飞舞。门前草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雪,屋顶上,树上,车顶上,车道上也都被松软的白雪覆盖。

她看见门前的马路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冰道。她看见子哲和她推着一辆雪橇,雪橇上坐着露露,沿着冰场滑着。她看见雪橇在冰道边的一个卖Beaver Tails的小亭子前停下。她看见子哲从小亭子里边上端着糖油饼和热巧克力走过来,三个人一起吃着糖油饼,喝着热巧克力,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她看见树上和草地上的雪融化了,露出了嫩绿的枝桠和叶子。她看见草地扩展开去,变成了绿草成荫的公园。她看见一棵大树下,子哲端着一个cooler走过来,从cooler里拿出一个个盒子,摆在树下的木桌上。她看见露露手里拿着一束野花从河边跑过来,把花举到面前让她看。

她看见公园变成了一片山林,子哲在一个帐篷边举着斧头用力地劈着一根枯树干,把树干劈成一条条的劈柴,扔到旁边熊熊燃烧的篝火里。篝火噼啪作响,露露用一根铁钎子插着蓬松的棉花糖,在火上烧着。

她看见山林的的一个碧蓝清澈的湖里,子哲坐在船头,她坐在船尾,露露坐在船中间,三个人各拿着一只船桨,在湖水里划着。

她看见山林的树叶变得通红,她和子哲牵着露露的手,沿着林中小径走到山顶,眺望着脚下的平川和如火如荼的森林。

她看见山顶上的天空变得黑蓝,一颗颗流星自头顶滑过,像是灿烂的烟火。她穿着一条红色的婚纱,头戴白色的花冠,跟身穿黑色西装的子哲在音乐声中缓缓地走向一个手里拿着圣经的牧师,接受牧师的祝福。

她看见牧师身上的黑袍变成了白大褂,手中的捧着的圣经变成了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孩。她看见子哲从医生手里接过孩子来,抱着笑着,又转身把孩子抱到她跟前,指着孩子的小鼻子让她看。

她看见山林重新变成了公园,子哲带着露露和小男孩在滑梯边跑着,玩着捉迷藏,她坐在沙坑边的绿色长椅上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微笑。

她看见滑梯变成了剧场,她站在舞台中心,手里举着麦克风,唱着“我的世界 春暖花开”,子哲带着露露和小男孩坐在台下前排,站起来给她热烈鼓掌。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她听见有脚步声自身后过来,随后一双有力的胳膊抱着了她,把她揽在怀里。

看雪呢?子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在看La La Land,她把头向后靠了一靠说。

 

******** 尾声 * 十年之后 *********

一间大礼堂的舞台上,坐着几排身着正装的老师们。舞台的边缘放着一簇簇鲜花,中间是一个长条桌,桌子上放着一摞摞的毕业证书。一块蓝布从桌上垂下来,蓝布上写着Colonel By Secondary School几个显眼的白色大字,布的左上角印着一个圆形的校徽。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上衣和黑裙子的校长,站在舞台中央,正在给走上台来的学生们一个个颁发毕业证书。

舞台的背景是一块超大屏幕,屏幕上是一张张充满青春和朝气的笑脸。舞台下面右侧靠墙的狭窄通道上,站着两排身穿黑袍头戴黑色毕业帽的学生,正在等待上台领取毕业证。舞台左侧的通道上,站着和半蹲着十几个家长,家长们正在举着手里的手机和相机给台上的学生照相。

观众席上分成三个区域:右侧的区域坐满了学生,左侧和中间区域坐着一个个身穿各种鲜艳服装的家长们。

安红身穿一条紫色长裙,怀里抱着一大束黄色的百合和粉色的玫瑰花,坐在中间区域观众席上,身边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正在低头玩游戏。安红拽了小男孩胳膊一把,说:

快看,姐姐上台了。

小男孩和安红一起抬头向着台上望去,只见露露穿着领口绣着绿色V字的黑色袍子,头戴坠着一条金色缨穗的黑色毕业帽,迈上舞台右面的台阶,带着腼腆的笑容向着舞台中央走去。

舞台左侧靠墙的过道边,子哲举着手机,正在给露露摄像。

露露走到舞台中央。舞台后面的大屏幕上闪出了露露的几幅大照片:一张是露露和几个女生坐在校园前面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书本,像是正在讨论什么。一张是露露和几个女生在一个派对上,几个人穿着漂亮的裙子,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举着V形手势。一张是露露身穿黑色紧身衣和白色泡泡裙,脚蹬一双白色的冰鞋,站在冰场边上的领奖台的中央,双手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奖杯。一张是露露身穿白色衬衫和蓝裙,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一起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话筒在讲着什么,身后的舞台上贴着中学生辩论大赛的横幅。

校长跟露露握了一下手,把手里拿着毕业证书递给露露,说着什么。

礼堂里的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掌声。

Lucy! Lucy !舞台左侧的学生群里,有几个学生喊着露露的名字。

Lucy Lucy! 小男孩也跟着喊了起来,小手向着台上挥着。

安红看着站在台上的露露,双手使劲儿地鼓着掌,嘴角咧开笑着,心里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自感豪和幸福感。

露露回身对着台下笑了笑,手里拿着毕业证书,向着舞台左侧走去。她跟左侧的几个同学站在一起,眼睛向着安红坐着的方向扫来,把毕业证书抱在胸前。

舞台下面左侧的通道上,子哲凑近舞台,举着手机,对着台上的露露连连拍照着。

 

***

典礼结束了,安红抱着花,子哲牵着小男孩的手,跟随着人群向着礼堂门口走去。

走出带着空调的礼堂,来到外面的空地。闷热的空气迎面扑来,六月的骄阳火辣辣地照在身上,顿时有一种浑身要出汗的感觉。

门口附近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到处是学生们扎堆围在一起说话,或者是家长和孩子一起留影,或者家长和认识的家长聊天。

安红眼睛四处张望着寻找着露露。面前的人群遮住了视线,她看见很多学生依然戴着毕业帽,有的还穿着黑色的袍子,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看见露露在哪里。

露露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安红说。

可能跟同学们在一起吧,我去找找,子哲看了看说。那边屋檐下有荫凉,你带着孩子就在荫凉地里待着别动,我找到露露回来叫你。

嗯,也好,安红点点头说。找到露露赶紧回来,我们就在荫凉下等你。

好,我去去就来,子哲说。

子哲分开人群去找露露了。安红一手抱着花,一手牵着小男孩的手,走到屋檐下的阴影里,站在窗边等着。

在荫凉地里站了一下会儿,就听见身侧有人叫:

妈咪妈咪!

安红扭过头,一眼看见露露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手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妈咪,我爸也来了!露露激动地喊着。

安红仔细一看,果然看见建明穿着一身西装,在露露身边站着。

你怎么也来了?安红问道。

我闺女的大日子,我能不来吗?建明笑笑说。

怎么在里面没看见你?

飞机晚点,我下了飞机就打车过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建明说。进来后看见也没座位了,只好在礼堂后面站着看,闺女一出门,就让我给抓住了。

安红把目光转向露露,把手中抱着的花递给露露,说:

真不敢相信,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孩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都高中毕业了,以后就要离家去上大学了。等你去了学校,妈咪就没法儿跟在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咪送你一束花,希望你以后在大学里能开心,快乐,一切顺利,有个美好的大学生活。

谢谢妈咪! 露露接过花说。我还有一个暑假才离开呢,再说去了大学,也会常回来看你的。

露露是咱们家的骄傲,建明说。爸爸这个家族里,爸爸是第一个大学生。你是爸爸家族里第一个进美国藤校的。爸爸见人就显摆,我闺女考上哥伦比亚大学了,了不起!

Lucy,他们在找你呢,一个同学在露露身后叫道。

妈咪,我去跟同学说句话,这就回来,露露说。

去吧,安红说。

露露转身跟着同学跑了。安红看着建明,看见建明比过去变得老了许多,人也胖了。眼角的皱纹很明显,肚子也向外凸出来,头发上也有几根变白了。

你还好吧?建明问道。这些年看着你样子都没变,我可老多了。

嗯,还行吧,安红说。

这是你跟那谁的孩子吧,建明看了一眼低头玩游戏的小男孩说。一儿一女,不错啊。

听说你找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生了孩子了?安红问道。

刚生,累死了,建明说。小媳妇脾气大,不好伺候。

娶了个小二十多岁的媳妇,您就多忍着点儿呗,安红说。对了,一直想问问,你丈母娘是比你大啊,还是小啊?

大两岁,建明说。

住一起?

住一起,建明说。

那你妈呢?也住一起?

哎呀,别提了,建明说。媳妇本来就脾气大,丈母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跟我妈住一起,结果两个妈真不好伺候。你知道咱妈的脾气,一天到晚跟我媳妇和丈母娘明里暗里较劲儿闹别扭,我在中间两头受夹板气。

给你妈再买个房子单住呗,安红说。分开了就好了。

北京那房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太贵了,买不起,建明说。

以为你这些年来,在国内发财了呢,安红说。

哎呀,国内哪里那么好赚钱啊,建明说。一幢房子就已经把积蓄都花光了。只好凑合着过。我看你过得倒不错,露露说这些年你买了好几个出租房,过上地主婆的幸福生活了。

还好吧,有租金收入,不用老担心工作裁人了,安红说。

你哪儿弄得钱买这些房子啊?建明问道。

柳华给我出的主意,安红说。一开始是用自己的房子做抵押,从银行贷款,萍姐,娟子,我们都跟着柳华入股。柳华懂房子,她找地找人盖房子,我们一起出资。房子盖好了,租出去,新房子还可以再抵押给银行,贷出钱来继续盖房子。一座房子押一座房子,就弄了几个。盖房子比买房子赚得多,加上这些年房价涨得不错,房租也年年涨,以后不用上班都可以了。我给露露也买了一个房子,等露露大学毕业,要是回到这里来,结婚都有房子了。

真后悔啊,建明长叹一口气说。我还不如不回国,在这边买两套房子呢。唉,过去我们要是好好过日子,不折腾,现在我都可以提前退休享福了,不用天天跟老黄牛一样白天死累,晚上累死了。

谁让你娶这么年轻的媳妇的,果然男人永远都是最喜欢二十多岁的 ---

我看你现在过得真不错,露露也培养得好,建明说。能上这么好的藤校,我都没想到。

别光嘴头上说啊,露露上大学,你这当爹的,给出点儿学费呗,安红说。先替露露交两年学费。

我倒是想啊,建明皱眉说。家里的钱都被媳妇管得死死的,我想拿,一个没那么多余钱,另外一个也拿不出来。不过我偷偷攒了一点儿私房钱,换了一万美元,给露露做零花吧,回头我打露露银行账号上去。

算了算了,一万块钱,也管不了什么用,安红说。露露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的钱,还是留着孝敬你丈母娘吧,免得哪天被媳妇发现了,闹家庭矛盾。

哎呀,我当初怎么把这么好的一个老婆放弃了,真是后悔死了,建明说。也好,我把私房钱留着,等以后露露到北京玩,给她花吧。

露露你就不用操心了,安红说。不过,有件事儿,我一直想问问你。子哲被人黑过,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我?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建明反问道。

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问你,安红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追根寻底了,没意思。如果要是你干的,告诉我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儿呢,自己的事儿都忙不完,哪里有闲心去黑别人,建明说。这件事儿,你也就别纳闷儿了,无论谁干的,都不会承认的,这可是犯法的事儿啊,会进监狱的。

那就是说,其实是你干的,你就是不想承认?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我干的,建明说。

你知道吗,你差点儿把我的幸福,你的一生,还有子哲的一生都毁掉啊! 安红直视着建明说。

不能诬赖好人啊,建明的眼睛躲开她的眼睛说。我不跟你谈了,见面就吵架,简直受不了。我去找露露了。

建明说完,不等她回话,自己转身穿过人群,消失了。

她看着消失了的建明的身影,咬着嘴唇,脸也变得涨红起来。她想她知道谜底了。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创伤也早已凝结成了疤,但是想起当年,心里依然有一种隐疼,一种气愤,一种内疚。

子哲从人群中穿了过来,走到她身边,说:

找到露露了,露露在那边跟同学说话呢。

嗯,刚才露露过来了一下,又被同学叫走了,她说。

你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开心?子哲看着她的脸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说。有你在,有孩子们在,今天又是露露毕业的喜庆日子,怎么能不开心呢?

好老婆,子哲伸手搂了一下她的肩说。今天是露露的好日子,我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一会儿我们去跟露露照相,照完相带孩子们吃饭去。

姐姐是以后要走了吗?小男孩仰头问道。

是啊,姐姐以后要去纽约读大学去了。

纽约很远吗?小男孩继续问道。

不远,以后想姐姐了,就让爹地开车带着咱们去看姐姐去,安红摸了一下小男孩的头说。

我以后也想去纽约,跟姐姐一起上学,小男孩说。

只要你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将来肯定能像姐姐一样,上一个非常好的大学,子哲说。

走吧,我们上那边去找姐姐去,看姐姐忙完了没有,安红对小男孩说。

子哲伸手牵起小男孩的手,安红挽着子哲的胳膊,三个人一起向着前面的人群走过去。

 

***

一辆银灰色的TESLA轿车沿着街道行驶着,车内坐着三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

坐在司机后面位子的男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戴着一副墨镜。他的面容消瘦,下巴和鼻子像是刀削过一样的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帅气而精明强干的感觉。

真没想到这次跟Shopify的谈判这么顺利,坐在前面开车的胖子说。我以为这种兼并谈判,要来来回回反复讨价还价几次呢,没想到他们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我们的条件。

他们不买我们,我们就直接纳斯达克上市了,戴墨镜的年轻人说。我们做的东西比他们的好用,客户也越来越多。他们最好的策略,就是趁我们还弱小的时候把我们买走,不然我们一旦自己上市,他们的市场,就会被我们啃走一大块。

他们可能在做buy and kill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回头说。好多公司都是这样,看到一个潜在的威胁,直接买走,消灭掉以后的竞争对手,杜绝隐患。

我也是有这种担心,怕他们把我们公司买走后,把人都给裁了,戴墨镜的年轻人说。

管他们呢,他们把我们买走,我们的钱就赚到手了,开车的胖子说。第一桶金是最难的。我们有了第一桶金,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

他们把人裁了更好,我们可以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再接着干,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说。

想当年我们哥儿仨一起从滑铁卢毕业,一起到硅谷工作,最后一起辞职出来自己干,经历了不少艰辛啊,戴墨镜的年轻人说。好在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等公司卖给Shopify之后,我们有机会再继续合作。我有几个想法,想做一个更好的东西,一个真正的革命性的东西,一个像Uber一样能颠覆一个行业的东西 --

要做你做吧,我不做了,开车的胖子说。这几年干得太累了,我就想赚了钱,娶个好媳妇,带着满世界周游去。等全世界转下来,生两个孩子,天天在家守着媳妇带孩子,喝啤酒看连续剧。

瞧你这点儿出息,小富则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说。咱们这点儿钱算什么?你得赚出足够的钱来,将来给哈佛捐一座楼,让你的儿子孙子都能妥妥的进哈佛。

哈佛谁稀罕啊,要去就去斯坦福,开车的胖子说。

戴墨镜的年轻人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看着车窗外的街道。他突然对着开车的胖子喊了一声:

停,停,停一下。

开车的胖子脚踩了一下刹车,把车停在了马路边。

怎么了?吓我一跳,开车的胖子说。

你看马路对面那个猫咖啡馆,是不是毕业那年我们来这里玩,看见过?戴墨镜的年轻人指着前面的一家店问道。

红砖和黄砖砌成的墙,一块凹进去的门廊,两边是两扇大窗户,从窗玻璃上可以看见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躺在一个树一样的架子上。

还真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点头说。你记忆够好的,都十多年了,还记得走过这个咖啡馆。

我记得当时咱们只在窗口看了看猫,没进去过啊,开车的胖子说。本来想进去买奶茶的,后来去Coco了。

咱们过去看看,我想去买杯奶茶,戴墨镜的年轻人说。

好啊,我也想喝点儿凉的了,这天太热了,开车的胖子把车熄了火说。

 

***

三个年轻人走进了猫咖啡馆。

迎面是一个宽敞的厅,厅里有十几张小圆桌,桌子边坐着几个喝咖啡聊天的人。厅的右面是一间单独的屋子,屋里有沙发,有猫,有桌子,还有一些逗着猫玩的人。屋子最里面是一个柜台,柜台后的墙上有一排LCD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咖啡和奶茶的价目。

一个女人正背对着门口,用搌布擦着屏幕下面的一个桌子。像是听见了来了客人,女人转过身来,走到柜台边,对着三个年轻人笑了一下,问道:

几位想要什么?

看见女人的面容,戴墨镜的年轻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扶了一下墨镜,走到柜台前,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价目表,问道:

可以给我来一杯芋香奶茶吗?大杯,少糖。

好的,女人笑笑说。还要什么吗?

你们喝什么?戴墨镜的年轻人问身后的两个男人道。我请客。

芒果冰沙,大杯,半糖,胖子说。

我来一杯抹茶奶茶,也要大杯,第三个年轻人说。

看猫吗?猫在旁边的屋子,要是看猫,每个人要多加三块钱,女人说。

戴墨镜的年轻人回身看了一下身后的两个人。胖子摇摇头,说:

一会儿咱们还有会,不看了吧。

以后再来看,戴墨镜的年轻人对女人说。

女人在收银机上飞快地敲了几下,说:

一共$25.45。

戴墨镜的年轻人掏出手机,对着柜台前的一个收款机扫了一下。

谢谢,马上就好,女人说。三位在旁边稍坐一下,好了我给您们端过去。

三个年轻人走到柜台边的一个小圆桌边,拉开银色的椅子,坐了下来。戴墨镜的年轻人目光向着柜台方向望去,看见女人正在低头做着奶茶。他把目光向着四周看去,看见与他们桌子相邻的一个小圆桌边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年的面前摆着一台手提电脑,双手正在电脑上敲着什么。

胖子和另外一个年轻人在说着什么,戴墨镜的年轻人一直看着做奶茶的女人,头一动不动。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的神情。

店门开了,有一对老夫妇走了进来,走到柜台边。

女人把三杯做好的奶茶放在柜台上,对着少年喊了一声:

侯儿,帮我把奶茶给那边客人送去。

哎! 少年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向着柜台跑去。

 

***

听见女人管少年叫“侯儿”,戴墨镜的年轻人把目光转向少年。少年的脸有些胖,鼻子大,眼睛小,脸上还有点儿疙疙瘩瘩的,像是开始长了青春痘。

少年从柜台上拿起奶茶,双手捧着,走到三个年轻人的桌边,把奶茶放在桌上。

您们的奶茶,少年说。

你叫什么?戴墨镜的年轻人问少年道。

我叫Howard,少年说。小名叫侯儿,我妈老爱叫我小名。

这孩子长得真像原来的你啊,胖子对戴墨镜的年轻人说。过去咱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你就这熊样子,所有的女生都嫌弃你。

你乱讲什么呢?戴墨镜的年轻人皱眉说。当着孩子的面,你多打击人的自尊心啊。

没关系,我同学也都说我长得不好看,少年说。他们都笑话我,只有我妈说我长得帅。

Howard,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戴墨镜的年轻人问少年道。

可以啊,问几个都行,少年毫不在乎地说。我正做题做烦了。

做什么题?胖子问道。

LeetCode,少年说。

LeetCode? 你这么小做LeetCode?胖子笑了说。

我妈说了,把LeetCode做好了,将来能去硅谷,少年说。我妈给我念过乔布斯和马斯克的传记,他们都是我最佩服的人,以后我想到斯坦福大学去读书,然后去谷歌工作,以后也做个像乔布斯和马斯克那样的人。

我的天啊,这孩子可真不得了,另一个年轻人说。这么小就开始做LeetCode,还这么志向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啊。见过虎妈和牛蛙,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虎妈和牛蛙。

可是LeetCode太难了,刚才一道题,我想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怎么做,少年看着戴墨镜的年轻人说。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的,赶紧问啊,我要回去做LeetCode去了。

你爸爸呢?戴墨镜的年轻人问道。怎么没看见他在店里?

他死了,少年说。

啊?死了?

那年新冠病毒,好多人都得了病。我爸原来是学医的,做过医生,就去了医院帮着救病人,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少年垂下了眼睛,脸上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

真对不起,戴墨镜的年轻人说。你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们这里的报纸说他是个英雄呢,少年说。

你刚才说,有道LeetCode题不会做,我能帮你看看吗?戴墨镜的年轻人问道。

你也会做LeetCode? 少年疑惑地问道。

他不光会做,简直是LeetCode 大王呢,胖子说。他上学时几乎把LeetCode上面的所有题都做了一遍,没有能难倒他的。

那太好了,你给我讲讲吧,少年高兴地说。

可是咱们该走了啊。胖子看了一眼表,对戴墨镜的年轻人说。下午跟Shopify还有一个重要的会,兼并的好多细节还要敲定。

你代表我先去跟他们开会,戴墨镜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胖子说。我帮他做完题,随后就来。

别啊,没有你那儿行啊,胖子说。你CEO不露面,别人会觉得我们没诚意。再说,有些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啊。

我得先帮他把题做了,戴墨镜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胖子说。这件事对我更重要。

我说,你也忒任性了一点儿吧?胖子说。我告你啊,这次合并要是黄了,都是你的责任。

黄了怕什么,我们自己去纳斯达克,结果可能会更好,戴墨镜的年轻人说。我还不太情愿把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公司和产品交给Shopify呢。

好好好,那你快点儿,我们等着你,胖子说。

走,我跟你去看看,戴墨镜的年轻人对少年说。我最喜欢做LeetCode了,好多年没做了,看见LeetCode就手痒痒。

 

***

跟着少年走到电脑前,戴墨镜的年轻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少年身边,看了一眼电脑上的题,对少年说:

噢,这道题啊,我知道,这是一个常用的算法,这里有个诀窍,我告诉你。

戴墨镜的年轻人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一杆笔来,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拽了一张纸巾过来。他边用笔在纸上写着,边给少年讲解着。

少年一边听,一边恍然大悟地点着头,脸上带着敬佩的神情。

柜台后的女人把两杯咖啡递给等在柜台边的客人。她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又看了一眼坐在少年身边的戴墨镜的年轻人,向着柜台外走来。

女人走到少年身边,弯腰轻声说道:

侯儿,你怎么能让客人帮你做题呢?有问题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再说客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打搅他们。

是他愿意帮我做的,少年争辩说。

真对不起啊,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女人对戴墨镜的年轻人带着歉意说。

戴墨镜的年轻人把墨镜摘下,看着女人。女人看着年轻人的眼睛,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吃惊地倒退了一步,又向前一步,弯腰仔细地看了看坐着的年轻人的脸,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说: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

我去汉城整过容,年轻人说。隆了鼻,修了下巴,但是我没让他们动我的眼睛。只有眼睛还是我原来的样子。

女人仔细地端详着男人。是的,虽然脸颊,鼻子,嘴,下巴都被整容成了韩剧里的标准帅哥一样,只有眼睛,依然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依然可以看得出来,是候鸟的眼睛。

Oh My God, 候鸟?女人捂住嘴惊喜地问道。真的是你?变化太大了,简直一点都认不出了。

就是我,候鸟不好意思地点头说。原来长得太难看,太打击自信心了。我有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韩国整了容,换了一个样子。

候鸟说着,把手中的笔放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少年拿过纸巾,看了一下,在电脑上敲了起来。

娟子上下打量着候鸟。这些年过去,候鸟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看着很幼稚和不好看的大学生,而是变得成熟,沉稳和帅气了。

你毕业后怎么样了?娟子问道。后来一直没有你消息,真的去硅谷实现你的梦想去了吗?

是啊,候鸟点头说。毕业后我就去了谷歌,后来去了Amazon, 从那里出来,跟几个同学一起开了自己的公司。这不,Shopify 要把我们买走,所以到这里来,跟他们谈判。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娟子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挥了一下说。那时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聪明又努力,有自己的理想。我真的太为你高兴了。

你这些年怎么样了?候鸟问道。

还好,娟子说。单位裁人,把我给裁了,正好孩子爸有这个店,我就来这里经营这个店了。孩子爸 ---

我听说了,候鸟说。真了不起,我特别敬佩那些冒着危险去救助别人的人。

你不知道,他本身有渐冻症的,娟子说。那年新冠病毒流行的时候,他收到了两封信,一个是家庭医生,说他的病情有恶化的迹象,要他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另外一封信是一家医院来的,问他能不能去医院加入自愿者,帮着救人。他原来学医,在医院做过医生,后来辞职了,但是医院依然有他的联系方式。他选择了去救别人。

娟子说着,觉得鼻子一酸,用手揉了揉鼻子。

去了医院之后,他怕自己染上病毒,传染给我们,就住在医院提供的旅馆里,娟子继续说。中间只回来过一次,隔着窗户看了看我和孩子,叮嘱我要照顾好孩子和店里的猫。那时,店都关门了,我每天开车来店里,给猫喂吃的,打扫卫生。

后来, 就 --- ? 候鸟问道。

后来,医院给我打了电话来,说他已经进了ICU,娟子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赶到医院去,医院不让我进ICU,只能隔着窗户看着他。他已经上了呼吸机,在死神怀抱里挣扎了两天两夜,最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能醒来 ---

娟子停住了口。候鸟看着娟子,半响没有说话。屋子里一下变得安静下来,有几个人扭头看着娟子。娟子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墙上。候鸟顺着娟子的目光看去,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大全家福,娟子穿着红色旗袍抱着孩子坐在前面,一个英俊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站在身后。

他很了不起,候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很高兴你遇到了他。

嗯,娟子点点头说。遇到他,我很幸运。

门响了,有两个客人走进门来,打破了屋子里的静寂。

今天见到你很高兴,你一定还有正经事儿要去忙吧,娟子笑了笑说。客人来了,我要去招呼客人了,很高兴再见到你,以后有机会常来。

娟子说着,转身要向着柜台走去。候鸟一把拉住娟子的胳膊,说:

别走,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儿要问你呢。

什么?娟子回头问道。

候鸟松开娟子的胳膊,从兜里掏出手机,在上面滑了几下,把手机屏幕举到娟子眼前。娟子向手机屏幕看去,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简朴的衣服,正在眯着眼,对着镜头笑着,模样活脱脱像是坐在电脑边的孩子。

这是我小时的照片,你看,跟他一模一样,候鸟的眼睛瞥了正在敲电脑的少年一眼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孩子其实,应该是 --- 对吗?

你猜对了,娟子点头说。没想告诉你,但是孩子长得太像你了,让你一下看出来了。我给他小名起得叫侯儿,是你的姓啊。

候鸟咬了一下嘴唇,看看少年,看看娟子,眼眶红了。

你为什么 --- 这么多年 --- 一直瞒着我,不告诉我?候鸟问娟子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责备和心疼。

因为 --- 其实 --- 你那时还是学生哎,告诉你了,会影响你学业和工作的,娟子说。你爸妈供你出来读书,多不容易啊,他们对你的期望又那么高,你又有自己的梦想,我怎么能耽误了你的前程和父母的期望呢?再说了,我自己养孩子没问题的,我一直就想要个孩子 --- 我想等孩子再大一些再告诉你 ---

我真没想到,你一个人把孩子养这么大,候鸟看着娟子的眼睛说。我太失职了,太对不起你了,也对不起孩子,我一直都不知道,不然我早就会过来找你 ---

没事儿的,你看孩子不是成长得挺好的吗?娟子笑笑说。他也没有缺乏父爱,他爸爸,我是说把他养大的爸爸,对他非常非常好,真的就像是亲儿子一样 ---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的一个原因也是,我觉得那样对孩子爸爸不公平,因为是他帮我把孩子生下来,把孩子养大 --- 虽然他不在了,但是在孩子心里,他有个对他无比疼爱的爸爸,他才是他的爸爸 ---

娟子! 候鸟打断娟子的话。

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挺好的,也习惯了,娟子继续说。孩子也大了,不但不用操心,还变成了我的小帮手。需要力气活的时候,侯儿就像是个男子汉,帮我提东西,可有劲儿了。

我看他很聪明,也很喜欢计算机编程,候鸟说。我想暑假时让他到旧金山去,到我的公司里去实习,我会亲手教他编程序,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他,让他以后成为一个非常棒的人,你觉得可以吗?

孩子还小,我觉得这样不好吧,娟子想了一下说。暑假就想让他自由自在的好好玩,再说我也舍不得让他离开我。等他以后上了大学再说吧。对不起,客人在那边等着呢,我得去了 ---

娟子!候鸟又一次抓住娟子的胳膊说。你听我说,我毕竟是孩子血缘上的亲爸爸,血浓于水。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带孩子。过去你总觉得我比你小太多,不成熟。现在我长大了,成熟了,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真正爱过的人。我一直都没有能再遇到一个特别喜欢,能真心爱上的人。

你会的,娟子甩开候鸟的胳膊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会遇上一个你爱,她也爱你的姑娘,你会有个非常幸福的家庭的,有自己的孩子。侯儿,就留给我吧,我会把他好好带大。I am OK, I am always OK,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去勉强别人,也不勉强自己。

娟子,你听我说,候鸟又一次拽住娟子的胳膊说。我遇到的女孩很多,也有一些是年轻漂亮的,但是除了你,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能真正让我心动,觉得特别爱的人。你是唯一的一个,让我爱让我恨,让我忘不了的 ---

娟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候鸟。帅气的外表下,那双眼睛,看着依然充满了真诚,跟过去的候鸟一模一样。

我, 我都又老又丑了,一个孩儿妈,配不上你,娟子垂下眼睫毛说。你正年轻,正是男人最好最有魅力的年龄,风华正茂,又整容整得这么帅,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往你身上扑的,你也会找到一个心仪的人的。我要是跟你出去,别人都会笑话你和我的,会觉得你带着一个妈出来,我也会无地自容的 ---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只想跟你和孩子在一起,候鸟说。求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一起共同把孩子养大,陪你到老吗?我可以以后搬到这里来,你也可以和孩子一起搬到旧金山去,我那边有房子,孩子以后还可以去斯坦福读书,我会把他带成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的,让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

娟子有些发呆地看着候鸟。她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多年没有流过眼泪的眼里,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她双手捂住脸,啜泣起来。

候鸟伸出胳膊,把娟子紧紧抱住,让娟子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完】

 

【番外篇 * 四年之后】

服务生把热菜端了上来。

菜是简妮点的,都是店里最拿手的菜:炭烧拼盘是非常肥美的沙丁鱼和章鱼,在白盘子里散发出诱人的海鲜味道。洁白如玉的鳕鱼白子盛放在古朴雅致的盘子里,配着海藻和萝卜泥上,看上去色彩漂亮,吃起来口感更好,比豆腐还要柔嫩。炭烧牡蛎吃起来带着特有的鲜味,香酥可口。野菜天妇罗里面是南瓜,茄子,和椎茸,吃起来又软又可口,也带着一种野菜的清香。

简妮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子哲,撕开筷子上的包装纸,把连在一起的筷子掰开,说:

记得你爱吃日餐,这家日餐店离我们医院不远,走着就可以到,他们的几样菜都烧得很好吃。

谢谢,子哲说。谢谢你还记得。

这里的鳕鱼我老公也爱吃,我多点了一份儿,一会儿给他带回去,简妮说。

猜到了,子哲说。

子哲也拿起包在包装纸里的筷子,低头撕开纸。

看着子哲,简妮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这些年过去,子哲看着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衣着比过去好了一些,不像过去那样随便。离婚之后,因为孩子,两个人依然保持着联系。每年孩子的生日,子哲都会发来祝福。孩子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子哲都赶来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

这次子哲来蒙特利尔参加一个会,来之前给她打了电话,两个人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顿饭。餐馆是简妮定的,选了一家离医院近的餐馆。下班后,简妮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裤子和鞋子,也没有打扮和化妆。这几年做医生,平时见的都是病人,简妮已经素颜惯了。何况,见前夫,也不需要刻意打扮。

龙龙最近怎么样?子哲把筷子掰开,问道。

挺好的,就是忙和累,每天都加班工作到凌晨一两点,简妮说。高盛的那些年轻人,干起活儿来都不要命。

刚入投行的人都这样,子哲说。过几年,等他提升上去了,就不用这么累了。小的怎么样?

也很好,刚上高中,给她送到我们这边最好的私立学校去了,简妮说。

一儿一女,真不错啊,子哲说。

你不也是吗,简妮笑笑说。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工作还是很忙,子哲说。你呢?

也是挺忙的,简妮说。早上八点开始,晚上下班时间不定,有时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有时碰到困难的案例,像前两天的一个手术做了八个小时,中间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和上厕所。

你们这一行挣钱多,但是责任重,压力大,子哲说。无论怎样,自己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都年龄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来需要多重视了。

等孩子都大学毕业了,就好了,简妮说。好在孩子们都知道自己努力,没让我费太多的劲儿。

赶紧吃饭吧,要不菜都凉了,子哲指了一下菜盘说。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一些孩子。谈起孩子来,简妮脸上带着一种满足。老大藤校毕业,在很好的投行工作;老二在私立学校上高中,相信将来也能上很好的藤校。孩子好,做父母的是最开心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过去。毕竟,那些都早已经过去了。再见子哲,跟子哲一起吃饭,简妮觉得过去的伤痛都已经被岁月沉淀了,剩下的只是一种淡然和安静。现在的自己,有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老公,孩子也争气,自己的工作也很好,虽然依然很忙碌,但是也能享受到繁忙生活里的点滴幸福。

不知不觉中,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饭吃完了。简妮说还要回医院去看一眼,子哲叫了一辆Uber回酒店。

两个人在餐馆门前略站了一站,就看见子哲叫的Uber到了。

好好保重,多睡觉,多注意身体,子哲说。别工作太累了。

你也一样,多保重,简妮说。

两个人微笑着在街边挥手道别,子哲坐上Uber走了。

看着Uber消失在霓虹闪烁的街道的车流中,简妮转过身,手里提着打包回去的剩下的日餐和给老公特意多点的一份鳕鱼,向着医院方向走去。

刚才吃饭的时候,外面好像下了一场雨。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显得很干净,感觉很凉爽。夜风吹过来,带着一股雨后的清新潮湿味道,和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

简妮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风很轻,云已淡,一切往事都已经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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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红蜻蜓蓝蜻蜓' 的评论 :
谢谢! 一开始就许诺了一定会是个happy ending,所以随后也是个happy ending。
这大概是我的第一部最后让男主女主,男二女二都幸福结尾的小说。
红蜻蜓蓝蜻蜓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您给了每个人都一个美好的结局!真爱无敌!

非常喜欢这个故事,还有您的文笔!细腻真挚,画面感特强!也喜欢从不同的角度来丰富延伸故事情节!

期待您下一个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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