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出来,外面的夜空清澈和寒冷。娟子缩了一下脖子,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虽然已近午夜时分,但是因为电影院地处市中心的繁华地带,街道上依然有很多车辆和行人。
还想去哪里玩会儿吗?男人哈了一口气,把手揣进兜里,问娟子说。
不想了,就想回去睡觉了,娟子说。
今天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看电影啊?男人问道。
谁规定的一个人不能看电影?娟子反问道。
你以前说过人生最恨的三件事:老妈催问有没有男朋友,过生日了发现自己又大了一岁,还有自己一个人看电影,男人说。
我这么说过吗?
说过,男人说。我们最后在一起那天晚上,你说的。
你记性蛮好的嘛,娟子说。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你说,要是遇不到真爱,宁可一辈子不结婚,但是一定要有个孩子,男人说。
觉得特可笑吧?
觉得挺傻挺可爱的,男人说。跟我走吧。
干嘛去?
造孩子去,男人说。
呵呵,真巧,我今天大姨妈来了,娟子说。
那我们就躺着谈谈理想和人生,男人说。
发觉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哎,娟子说。今天没心情,以后吧。
那好,我送你回去,男人说。我车就在旁边街上。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不远,一走就走到了,娟子说。
那我陪你走回去,男人说。
好吧,娟子点头说。
两个人一起跨过马路,并肩沿着街道慢慢走下去。马路上不断有男男女女从身边经过,说笑着走向Byward Market去了。
现在能告诉我,到底今晚为什么一个人来看电影了吗?男人问道。你说没心情,是失恋了吗?
不是,娟子说。继续猜,给你三次机会,猜对了有赏。
咱妈又催婚了?
哈哈哈,咱妈最近在忙着练广场舞,没时间催了,娟子说。还剩最后一次机会。
那是丢工作了?
呵,你还真会猜,娟子说。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今天上午。
怪不得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看电影了,男人说。
你怎么会猜到?
瞎猫撞死耗子呗,男人说。猜对了,那什么赏啊?
娟子停下脚步来,踮起脚尖,亲了男人脸颊一下。男人伸手搂了一下娟子,手拍了拍娟子的后背,又松开。
你别说,跟你一起看了场电影,又走了走,心情真的好多了,娟子继续往前走说。
我觉得你一直都是挺喜欢我的,男人说。今晚为什么不能去我哪里?
刚交了个男朋友,去你哪里,我觉得对不起他,娟子说。
啊,还以为你单着呢,男人说。你很爱他吗?
还说不上爱,不过喜欢是有的,娟子说。他太小,总觉得像是跟个弟弟谈恋爱。
小多少?
十三岁。
啊?谈了一个高中生?男人惊异地问道。你看着也就二十多。
大学生,娟子说。
别浪费时间了,肯定没戏,男人说。你要说男的小一两岁,问题不大。小三四岁,也还行吧。小五六岁,基本就没戏,何况小十多岁呢。
你太绝对一点儿了吧?
个别情况肯定存在,但是你要是觉得你是属于那百分之一二的人,那祝你好运,男人说。大概率来说,你顶多也就是能充当一个伴着他成长的人,他长大了,成熟了,你也老了,对他就没吸引力了。
你真这么觉得啊?
不是我这么觉得,所有对这个世界有些清楚认识的人,都会这么觉得,男人说。
那我真要好好考虑一下了,娟子说。谢谢你这么坦率的告诉我。
我也是有所图啊,男人说。把你手机号告诉我吧,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再约你。
***
星期六早上,安红站在露露的教室外面,一边跟几个妈妈闲聊着,一边偷偷瞄着走廊。
走廊里不断有家长来回走过,有的牵着孩子走进教室,有的从教室里走出来,站在走廊里聊天。安红一直向着子哲孩子的教室方向看着,但是一直没看见子哲领孩子来,也没看见孩子。
上课的铃声响了,教室的门关上了。站在教室外面的家长们开始纷纷离去。子哲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让安红很纳闷儿。
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周六总是在这里能看见子哲。而且,子哲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但是怎么没来呢?
到了瑜伽课的时间了,安红挎着瑜伽包,沿着走廊向着楼下走去,心情突然感觉很郁闷。
***
在教室做瑜伽的时候,安红有些心绪不宁。她想着子哲,心里有些担忧,动作也经常比音乐慢半拍。
好不容易盼到瑜伽课下课了,安红收拾好瑜伽垫子,把垫子卷起来放进包里,跟老师和几个学员聊了两句天,走出了瑜伽教室门。
她匆匆走上楼梯,到了二楼,沿着走廊来到了子哲孩子的教室门外。
她站在教室门边,透过门上窄长的玻璃窗户,向着里面看去。老师正在前面带着孩子们念课文。她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孩子的面孔,终于看见子哲儿子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正在拿着中文课本跟着老师读课文。
既然孩子在教室里,那子哲一定是来晚了,去Tim Hortons 了吧,她松了一口气想。
她转过身来,刚想到露露的教室去看看露露,就看见靠着走廊墙壁站着的一个女人在看着她。
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齐肩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眼镜,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羊毛衫,下面是一条制服裤子,肩上挎着一个黑白色的大包,胳膊肘上搭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看着干净利索,像是一个职业女性。
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目光好奇怪啊,好像是认识我似的,她想。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许是哪个看过自己唱歌的人吧。
她向着女人微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随即向着露露的教室走去。
***
在露露教室门外面看了一眼露露之后,安红决定去Tim Hortons去看看,看看子哲是不是在那里。
上次见子哲,还是上个周末在中文学校的走廊上。两个人只是偷偷的远远的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个星期没见到子哲,她觉得很郁闷。
到了Tim,只要子哲在那里,不用说话,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好,她想。
***
安红把车停在Tim Hortons前面的停车场上,下了车,把车锁上,向着咖啡店走去。
隔着窗户,可以看见咖啡店里面有不少人。她的目光搜寻着子哲的身影,依然没有看见子哲。
她推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去,站到了排队买咖啡的队尾。她的目光从店里扫过,看见里面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其中有三张桌子边坐着中国家长们,在大声地高兴地聊天。她把每张桌子都看了一遍,依然没有看见子哲。
真怪了,孩子在教室里,但是子哲不知道去哪里了。也许是去旁边的小酒吧了?但是不应该啊。他平时都是来这里的,何况酒吧现在应该还没开门。
柜台后的一个小姑娘在喊:
下一个。
她看了一眼柜台,看见小姑娘在对她做着手势,才醒悟过来该她了。
她走到柜台前,要了一杯中号热巧克力,刷了一下卡交钱,随后站到边上等着饮料。
小姑娘很快就把热巧克力杯子拿过来了。她接过杯子,谢了小姑娘,端着咖啡杯走到靠窗的一个空桌子前,脱了外衣,坐了下来。
也许子哲去对面的沃尔玛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可能就会回来吧,她想。等子哲来了,看一眼就放心了,就回中文学校去。
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来,低头查看了一下微信。合唱团群里有十几条新的微信。子哲的头像底下,一条微信也没有,过去的微信也都清空了。
***
对不起,我能坐这里吗?
安红抬起头来,看见刚才在中文学校子哲儿子教室外面见到的那个女人,正站在她身边问她说。
这人怎么跟着到这里来了?安红心里想。
虽然不是很愿意被人打搅,但是安红还是点点头,伸手示意说:
可以,请坐吧。
女人把肩上挎着的黑白色大包放在桌上,随后把黑色的羽绒服脱下,放在旁边的一个空椅子上,弯腰坐了下来,说:
这里不少中国人啊。
是啊,平时也是这样,安红说。
平时经常来这里吗?女人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怎么常来,偶尔才来一次,安红说。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是不是在什么聚会上见过?
应该没有,女人说。其实,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你是安红吧,合唱团的领唱,在咱们这座小城里,是个名人和网红。
我就是唱了几首歌,哪里算什么名人,安红说。咱们这里要说名人,得说毛毛妈。毛毛妈才是这里的名人。
毛毛妈是名气大,好多人都知道,女人说。不过你也名气不小,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认出来。以后你出门得带墨镜了。
呵,你可真会开玩笑。
虽然知道女人是开玩笑,但是安红心里有一种不舒服。这个女人坐到自己桌边,不是因为没地方坐了,旁边还有一个空桌子。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她想。
能冒味的问一个问题吗?女人问道。
可以啊,安红说。有什么就随便问吧。
你是在这里等子哲吗?女人问道。
安红吃了一惊。这个神秘的女人,怎么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你认识子哲?安红反问道。
岂止认识,女人笑了一下说。我叫简妮,子哲的太太。
安红的身子抖了一下,这下知道女人为什么跟着来到这里了,一定在盯梢。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恐怖的感觉,想拔腿逃跑,但是一时无法找出合适的借口离开。
子哲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女人问道。
没有啊,安红说。
啊,他是一个不爱跟别人讲自己家里的事儿的人,简妮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你在教室门口看的,就是我跟子哲的儿子吧?
面对简妮的问话,安红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女人,好像一眼能把自己的心底看穿似的。
你果然很漂亮,也比我年轻,简妮说。我看了你们演出的视频,你的歌真的唱得很好,声音很美,化妆的也好,难怪子哲会动心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红站起来说。我还有点事儿,对不起,先走了。
那你是想让我跟你老公谈谈喽?简妮平静地说。你老公叫建明,手机号是613-xxx-xxxx, 单位电话是 613–xxx-xxxx。噢,对了,他有时去小三那里,小三叫丽娜,跟他是一个单位的。
你怎么知道?安红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女人道。
我给你看几张照片。
简妮说着,从放在桌上的包里掏出一个夹子,把夹子平放在桌子上。她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来,递给安红。
安红接过照片,看见第一张照片是她跟子哲坐在星巴克里,两个人十指相扣地面对面坐着。第二张照片,是她跟子哲并排走向星巴克对面的小公园,她的手揣在子哲的兜里。第三张照片,是两个人在雪地里拥抱亲吻。第四张照片,是她走进一家小酒吧。第五张照片,是她跟子哲并肩走出小酒吧。第六张照片,是在小酒吧旁边的停车场上,她站在车边,跟子哲拥抱在一起。第七张照片,是她在踮起脚亲子哲。
看见这些照片,她脑子只觉得轰地响了一声,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了。
坐下吧,简妮说。你要是不想跟我谈,也可以,我就找你老公谈,把这些照片拿给他看。
安红坐了下来,嗓音有些颤抖地问:
这些,你从哪里弄到的?
我花了一万块钱雇了一家私人侦探公司,他们跟踪了你两个多星期,给了我一份详细的报告,简妮说。你住在什么街什么号,单位在哪里,电话是什么,孩子在哪里上学,放学后去哪里,老公姓名,电话,工作单位,平时去哪里,晚上去哪里。过去两个多星期,你的每一天行踪,几点几分在哪里,在干什么,见了谁,报告上都写得很详细,还有好几百张照片和十几段视频。视频上有你和子哲在一起的镜头。如果这些照片和视频被你老公看到,或者被别人看到,我不用说了,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你!跟踪和拍照,太卑鄙了吧!
我卑鄙?我一没偷人二没抢人,我只是一个受害的女人,在行使正当防卫权力,简妮说。你先别激动,我今天找你,就是要跟你好好谈谈。这些照片和视频,我可以不给任何人看,也可以销毁,只要你答应我的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提我的条件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子哲,这样你也好明白我为什么要提一些要求,以及这些要求是否合理。
你说吧,我听着呢。
先说说我跟子哲吧,简妮把照片和夹子收拾进包里说。我跟子哲认识十多年了,结婚八年,有个孩子六岁了,你见过我们儿子。
嗯,安红点头说。
我在国内学医,简妮继续说。在这边一开始一直找不到跟医学有关的工作,三年前蒙特利尔的一家医院要了我,才开始做医生的助理。那时,子哲说让我先去蒙特利尔工作,他跟孩子留在这里,等他在蒙特利尔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把家搬过去。当时是考虑房子在这里,孩子读书也方便,因为蒙特利尔那边主要讲法语,学校也大多是法语学校,我们还是希望孩子在英文环境里长大。之所以两地分居这么长,是因为子哲一直没能在蒙特利尔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没能把家搬过去。
嗯,听子哲这样讲过,安红说。
结婚这么些年,虽然中间有过一些不愉快,有过一些问题 --- 具体问题我就不讲了,跟外人讲那些没意思,只能让人笑话 --- 但是我觉得,我跟子哲之间,没有不能解决的大矛盾和大问题。子哲是个很好的人,更是一个非常好的爸爸,儿子很喜欢和依赖他,他也离不开儿子。我想,我们的婚姻有些问题,这里面,他有错,我也有错,可能是因为我对他不够关心,有些时候也不能理解他,不能从他的角度换位思考。但是我有信心,能够挽回我们的婚姻。所以,我打算带他去蒙特利尔。我给他联系好了工作,让他把家搬过去。
他会跟你回去吗?安红问道。
他会的,简妮笑了一下说。你对他还不了解,我对他最了解了。如果我对他说,要是不跟我回蒙特利尔,我就把你们的照片和视频公开,让你名誉扫地,他一定不会让我这样做,就会跟我回蒙特利尔去了。
靠威胁来逼迫子哲就范?安红反问道。如果真把那些公开出去,你也不好看吧?子哲毕竟是你的老公啊。
我怕什么?我是受害者,简妮说。人们都会同情我,诅咒你。这座城市很小,华人也不多,这种事情传出去,你也甭想唱歌了,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更重要的是,事情闹出去,闹大了,你老公会怎么反应,你应该知道,后果可能很严重。
听到简妮这样讲,安红身体里不禁冒出一股凉气。
但是我不一定需要这样做,简妮说。还有一种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主动跟他分手。你们只要分开了,这些东西就用不到了。
我?
我想你是聪明人,会找到一个借口的,简妮说。如果你主动跟他分手,子哲会同意的。那样我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告诉他我有这些照片和视频。这样没人会受到伤害,我会吸取教训,对子哲好一些,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他也不用忍受跟儿子分开的痛苦,我也不会让孩子知道这件事,这样别人谁都不知道,你老公也不会知道。
你可以继续唱你的歌,做你的网红,没准儿将来真有一天唱出名气来了呢,简妮继续说。你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有才,看面相也是一个心肠软的人。我知道你婚姻有问题,因为私人侦探公司给我的报告里,对你老公的情况也有一些汇报。你婚姻不幸福,你可以离婚再找一个好的。我比你大,既不漂亮,人也老了,工作也很累。你认识子哲还没有多久,我跟子哲十几年在一起,感情比你深厚多了。孩子和子哲,就是我今后唯一的寄托了。天下的好男人很多,何必跟我抢呢?人的幸福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说是不是?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对孩子也不好,安红说。我也挺内疚的,因为我也是女人,经历过那种痛苦。
既然这样,就更不该做一些事情了,简妮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来跟你谈的目的,既不是发泄,更不是追究。我只想要你跟子哲分手。我不是那种爱撒泼耍赖的人,我憋了三个星期才来找你谈,你可以看出我是很理智的。如果你答应跟子哲主动分手,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包括子哲。在你跟子哲分手,子哲跟我回蒙特利尔之后,我会把照片和视频销毁,这些东西我一眼也不想看,留着也没用。
我现在脑子很乱,得想一想,安红说。
我相信你跟子哲是有真感情的,不是随便玩玩,简妮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样做,也是在成全你们的感情。谁都知道,热恋的时候什么都好,等到了一起过日子,浪漫不再,反而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一地鸡毛的事儿都出来了,吵架也是避免不了的。你比如说,孩子将来要上大学,子哲作为爸爸,又很心疼儿子,好意思不给孩子学费吗?给孩子交学费,你会心甘情愿吗?与其那时吵架后悔,还不如在两个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分开,记住这份感情,在以后的人生里也会感觉到充实。相比起以后的吵架后悔,现在下定决心分手,让美好的感情长存心底,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也可能你是对的,安红说。我有些身不由己坠入深渊,感觉自己爬不出来了的感觉。
我今天就是来帮你爬出来的,简妮说。我看你也是明白人,也理解你说的,感情有时就是这样,不由自主发生了。本来我是想跟你提几个条件的,现在我就不提条件了。只一条,你跟子哲想个办法分了吧,只要子哲能跟着我回蒙特利尔就行。孩子呢,我这一次就带到蒙特利尔去,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中文学校了。等子哲把家搬到蒙特利尔来,你们自然也就分开了。你不要告诉子哲说我跟你谈过,也不要告诉子哲那些照片视频什么的,我不想让子哲知道。等他去了蒙特利尔,安定下来,过一段我就会自己销毁掉,这点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你不用担心。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去跟子哲分开,简妮继续说。如果一个星期后,你不能跟子哲分开,那就只好对不起了。其实我也不愿意走这一步,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这样也没办法了。
我有个疑问,安红说。按说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和气愤,但是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跟我讲话?
我是个在急诊室工作的医生助理,死的人,重伤的人都见多了,还有什么比生死更大的事情呢?简妮说。另外,我以前也跟别人好过,一直瞒着子哲,也觉得对不起子哲。这次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吧,从此之后我就心理平衡了,再也不用内疚和感觉对不起谁了。
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安红说。你能实话告诉我,你还爱子哲吗?
你觉得呢?简妮反问道。我挣钱比子哲多,工作比子哲好,要是单身的话,相信也能找到一个不错的人吧。但是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来做这些调查,来劝说你主动跟子哲分手,让他回到我身边呢?因为我对自己有自信,我对子哲有自信,我也相信你是一个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坦率的说,你才认识子哲多久?我跟子哲在一起多久?我对子哲的感情,比你深厚多了,这种感情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爱字可以涵盖的。
明白了,安红点头说。
我们都是女人,将心比心,谁愿意家里出这种事儿呢?简妮说。但是既然事情发生了,也不必过于怨天尤人,而是要想好该怎么应对。你就当是让自己放飞了一段,人谁没有对别人动心的时刻呢?如果你能主动跟子哲分手,这样对每个人都好。最关键的,这样对子哲也好,因为他不必跟儿子分开,而且我会给他一个让他感到温暖的家的。你也是希望子哲能幸福的,是吧?
是的,安红点头说。
这上面有我的电话,email 和微信,简妮把一张名片放到桌上说。你跟子哲分手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我等你跟子哲谈过了,再找他谈,让他跟我回蒙特利尔。
好的,安红接过名片说。
哎呀,已经十一点半了,该回中文学校接孩子了。简妮看了一眼表,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希望以后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应该不会再见到了,安红也站起来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简妮穿上黑色羽绒服说。你的声音是真好听,我听了你的歌,都喜欢上了你。走啦。
简妮向安红摆了摆手,把黑白包挎在肩上,向着门口走去。
看着离去的简妮的背影,安红有些失神地坐了下来。她的两只手扶着快要爆炸了的脑袋,思索着。
现在该怎么办呢?
如果不跟子哲分手,简妮看着有备而来,如果她真的去跟建明谈,或者把那些照片和视频贴出去,自己颜面尽失还是小事,建明一定会接受不了,以建明的脾气,一定会去找子哲,闹不好还会像建明爸爸一样,闹出人命来。事情真闹大了,后果估计不是自己和子哲能够承受的。
但是跟子哲分手,又怎么舍得呢,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相爱的人。
简妮看着还是一个很理性和冷静的人,相信她会遵守诺言的吧。看样子简妮对子哲的感情还很深,孩子也是无辜的。子哲那么喜欢儿子,如果真的跟儿子分开,也该是很痛苦的吧。
看样子除了主动跟子哲分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种时候,只有自己下决心了。虽然会很痛,但是总比让事情失控了要好。
虽然跟子哲说了不见面,不发微信,但是这种关键时刻,只好把子哲约出来好好谈一谈了。
想到此,她拿起了手机,给子哲发了一条微信:
子哲:虽然过去约定过不发微信,不私下见面,但是最近情况有些变化,我想还是需要跟你单独见一次面,有些事情要跟你当面谈一谈为好。这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能请个假出来吗?
***
楼下的咖啡馆里,娟子端着一份儿咸肉三明治和一杯黑咖啡,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面包像是隔夜的,没有新烤的香,咸肉也有点儿硬,像是炸焦了。
她放下三明治,喝了一口咖啡,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来。
她点开候鸟的头像,皱着眉头想了想,给候鸟发了几条微信:
候鸟,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说,你对我太好了,所以心里很纠结,也不好开口,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讲实话:我自己过得一团糟,都不敢奢想能被人爱上,所以当你说你爱我时,我特别感动,也特别感谢。但是你比我小太多了,这世界上几乎什么都可以改变,唯有年龄无法改变。从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像是一个弟弟,一个非常好,也非常可以信赖的弟弟。可我不想姐弟恋。如果不是因为我比你大这么多,不用你追,我早就会满心欢喜的跟你在一起了。
记得你几次问我,是不是爱你。我一直没有正面回答你。坦率地说,一开始我不喜欢你,但是随着我们的交往,变得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是喜欢归喜欢,我一直没觉得自己真正的爱上你。我不敢跟你说爱你,因为爱有很深的含义,这个字眼不是能随便说的。虽然我也努力过,想爱上你,但是对你却只是一种喜欢,没有那种爱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候鸟,你太单纯了,心也非常好。你很聪明,很努力,很真,也很幼稚。我比你大这么多,不论你怎么成长,我都会比你成熟,也就是说,很多事情,我会比你想得深,更有经验,遇见事情更需要我拿主意和担当。我虽然外表上是个女汉子,但是内心里其实还是个小女人。我更想找个比我成熟,遇事更有主意,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一个我累了可以依靠,能给我完全安全感的人。
我已经三十三了,已经过了那个不管结局,不想后果,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的年龄了。你对我说过,年龄不是感情的障碍,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可是我觉得你想得太简单了,因为这世界上什么都会变,感情也会变。你努力,用功,有理想,将来前途无量。我比你大这么多,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老了,比你老好多,容颜衰落,不再有吸引力。那时你还年轻,而我会变成一个中年大妈,每天唠叨你和孩子,叨唠得你受不了。那时,你会发现身边还有许多年轻美丽的女孩崇拜你,喜欢你,她们会想办法讨好你。那时,你会忘掉跟我说的这些话,会跟别人好,会跟别人讲同样的话。那时,我会非常伤心,非常生气,会觉得你不负责任,忘记了你对我的诺言。我们会吵架,冷战,也许还会离婚,那时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会后悔当年为什么明知是个不好的结局却依然跟你好,会在余生里埋怨你。
可能我想得太悲观了一些,但是从我知道你的真实年龄的那天起,我一直就在想,我们能不能有个很美好的未来。我一直都看不到。所以,很遗憾也很抱歉,我想还是跟你直说了,今后不能做你的女朋友了。
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一个特别单纯的人,忘不了跟你一起在滑铁卢去看农场和廊桥,还有给我做得饭。廊桥真是太美了。跟你这一段的交往,我会永远记住的。
最后,虽然很俗,还是想说一句: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年轻,更美丽,更爱你的人。祝你幸福和快乐,学业事业有成!
谢谢爱秦,谢谢花了这么多时间写了这么长的评论。
关于“人物去塑造另一人物”,你指出得很对,这篇小说是有这个问题。问题的原因是,这篇小说是从安红的视角写得,所以对子哲,建明,简妮和其他人物,都没有很多描写,读者看到的这些人物,只是安红眼里看到的。因为没有去描写子哲的生活,所以只能用“人物去塑造另一人物”。
没有特意把简妮描写得彪悍,简妮完全可以出手把安红整得很惨,简妮有这个能力,但是简妮并没有这样去做。而是冷静地去劝说安红主动放弃。因为她知道子哲,如果安红主动放弃,子哲就会同意,这样危机就解决了。以后再好好经营一下家庭,解决家庭里出现的问题。
“如此子哲,简妮为何还非要摆在面前让自己添堵呢”,我想还是主要是为了孩子好吧,换个后爸,对儿子的成长不好,而且简妮应该对子哲很了解,知道跟子哲的关系能够修复,危机过后,能够让家庭回归正常。
我觉得不同年龄段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如果简妮是二十多岁,没有孩子,那毫无疑问不值得再跟子哲一起。
简妮比子哲大,子哲比安红大。安红三十五,子哲应该是三十六七,简妮应该是三十七八。这样年龄的人,有个六岁的孩子,我觉得简妮会觉得留住子哲比放弃子哲更好。
我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是这样写的,当然可能我的理解很多是不对的,会引起一些异议。谢谢把你的见解告诉我。
被海外原创里一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小说“恋如冬雪”吸引了去跟读。写者非常注重细节描写,从细节中读到,一对夫妻(简妮和之哲)来到异国生活,小说里没有明确描写两人的感情是如何建立的,只是说两人是有感情基础,既然有感情基础,也就彼此互相信任。信任是人与人关系中依赖的基础。之哲的信用卡透支炒股的行为伤害夫妻间的感情,对于感情的修复,和对家的维护爱护,文中没读到之哲有任何努力。倒是读到简妮的付出,不得不流掉另一个小孩,辛苦取得医生资格,想尽办法给之哲找工作好让一家人在一起。
之哲是个好丈夫吗?丈夫按字面意思就是在一丈范围之内给自己的妻子支撑起一片天地,子哲他为简妮支撑了什么?他让简妮信任依赖他吗?
之哲是个好爸爸吗?文中没读出之哲是如何用心具体地和他儿子相处的,只是聊聊几笔提及之哲当车夫送孩子上学和照顾孩子。文中倒是用大量的细节描写了子哲如何用心地当个情人。一个人也就一天24个小时,如此尽心当情人,还有多少留给自己的孩子呢。
如此之哲,简妮为何还非要摆在面前让自己添堵呢?为了之哲这个人物,非得将简妮描写成彪悍?!以一个人物塑造另一人物,这样小说的说服力和深入生活力有多少?
文中另一夫妻(安红和建明),也是一个人物去塑造另一人物。。。
读者应如观棋者不语,现忍不住发言,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