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二十,她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斗篷,挎着装着舞鞋和练功衣的白色的包,来到位于Covent Garden的皇家芭蕾舞团的灰色大楼前,推着玻璃门上的银色把手,走进了大楼。她走过大厅,沿着墙上挂着一幅幅照片的走廊走着,跟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微笑着说着早上好。走廊的尽头是更衣室,她推开更衣室的栗色木门,在里面脱下斗篷和衣服,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练功衣。她把头发盘在脑后,把脱下来的斗篷和衣服放在一个柜子里锁起来,挎着白包走出更衣室,沿着一条墙壁涂成蓝色,边上竖着一排排衣架的走廊上了电梯,来到楼上的练习室。
练习室的环绕三面墙的落地大镜子前,芭蕾舞团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已经开始进行一天的热身了。她把白包放在门口的地上,走到镜子前,手扶着镜子前的长长的木头扶手,随着慢柔的音乐,做着一些下蹲扭身劈腿的芭蕾基本动作,活动身体。皇家芭蕾舞团要求团员们在训练之前都要热身,以免在训练中扭伤身体。一个小时以后,她做完了热身,出了一些汗,挎着白包走出了练习室,沿着走廊走到布告栏前,查看自己的排练计划。
《吉赛尔》顺利演出完后,皇家芭蕾舞团在排练一出现代舞《Concerto》,由擅长现代芭蕾舞的达西•布塞尔出任主角。虽然她在《卡门》和《吉赛尔》演出里都很出色,但是在排练《Concerto》时,团长只安排给她一个普通的群众演员角色,像是皇家芭蕾舞团的其他姑娘们一样。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委屈,而是觉得很公平,因为她对这部舞剧一点也不熟,也很欣然地接受了新的角色,每天像是普通演员一样参与排练。
布告栏上,每个芭蕾舞演员的排练计划都打印在纸上,用一个个黑色的夹子挂在布告栏上。她站在布告栏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看见中午十二点有《Concerto》的排练,剩下的就没有安排了。她沿着楼梯上楼,去了排练厅。排练厅里空空荡荡的,时间还早,没有人在里面排练。在排练厅门口,她坐在光滑的地板上,脱了鞋,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舞鞋和一个胶带来。她脱下袜子,看见自己的脚趾变得很难看。多年的舞蹈生涯,让她的脚趾都变形了,变得粗大,骨节突出。她撕下一长条胶条,用胶条把大脚趾和二脚趾缠上,用手按了按,让胶条更紧地缠在脚趾上。她把脚伸进肉色的舞鞋,发现舞鞋后面有一点开缝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针线包,把舞鞋后部仔细地缝了缝,用一把小剪刀把线头剪断,随后用手掰了掰舞鞋,让舞鞋更柔软一些。她把舞鞋重新套在脚上,手指提着舞鞋根部,穿好舞鞋。她把肉色的两根丝绸带左右交叉着缠绕在脚腕上,在脚腕后面打了一个结,把多出的绸带小心地卷好,塞在贴着脚腕的绸带里面。
她把针线包和小剪刀塞回包里,从里面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看见明宵刚给她发了几个短信在上面:
大维的事情有进展。我们请的五人律师团已经成功地造起了声势,通过博客,微博和论坛,把大维的冤情在网上曝光。现在网上到处是讨论司法黑暗的文章,过去的许多案件也浮出水面,删也删不干净。在律师们的介入下,老四已经无法秘密审判大维,只能由法院公开审理。
张律师说,找到了两个重要证人,证明大维持有的是仿真枪。一个是红桥市场卖给大维枪的小贩,当初大维买仿真枪时,小贩在网上看过大维和琵琶姑娘演出的视频,认出了大维,跟大维合影,照片背景的柜台上,放着大维买的仿真枪。另外一个证人,就是跟大维一起演奏的琵琶姑娘。琵琶姑娘亲耳听老四说过是仿真枪。此外还找到了一个证据,是物业在收拾大维房间时拍的照片。照片上,大维床底下靠墙的地方有几粒白色的BB弹,只有仿真枪才用这种BB弹。
有这些证据和证人,还有强大的律师团,以及公共舆论,大维或许能无罪释放,明宵的最后一条短信说。
谢谢你为大维做得这一切,她快速地给明宵回了一个短信说。这个琵琶姑娘来做证人好吗?我怕给她带来灾祸。不然,大维救不出,还得把琵琶姑娘给搭进去。
我也是有这种顾虑,明宵的短信很快就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张律师说,琵琶姑娘一直表示害怕老四,只答应作证大维是好人,不敢作证别的。张律师会跟琵琶姑娘好好商量,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也不要一下把情况都讲出去,要看当时法庭的辩论情况而定。
以我对老四的了解,琵琶姑娘要是敢作证老四是陷害大维的人,老四一定不会放过琵琶姑娘,她回复短信说。琵琶姑娘作证这件事,跟律师说,多慎重一些吧。虽然会对大维有利,但是我不希望看见另一个无辜的人被拽进去。
建国门地铁站旁边的地下通道里,琵琶姑娘坐在一把折叠椅子上,抱着琵琶,弹唱着歌曲。她的身边放着一把空椅子,背上斜着竖着一把弓弦折断了的小提琴,椅子面上是一摞厚厚的打印出来的纸,纸上是那篇《司法黑暗到底有多黑:中央乐团小提琴手因为仿真枪被抓拟判无期》的博文。
正是上下班的高潮,地下通道里人来人往,不少是穿着考究的附近外企里的白领上班族。一些路人被琵琶姑娘的琴声吸引,停住脚步,在琵琶姑娘身边围成半圆,倾听着悠扬的琴声和清脆的歌声。琵琶姑娘脸色有些苍白,身体看着很虚,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那天在老四那里,她的腹部被老四的膝盖撞击,摔倒在地,孩子当时就流产了。老四随后让司机把她送去了医院。她流血过多,几乎死掉,在急诊室躺了两天,输了许多血。医生都看不过去了,问她的男朋友是谁,怎么能这样狠。出院之后,她在宿舍里躺了两个星期才能勉强下地走动,到现在走起路来,肚子依然阵阵发疼。幸亏同宿舍的女生们替她打掩护,说她发高烧,上课时替她请了假,才没让学校发觉。
琵琶姑娘两腿交叉着,身子略微前倾,琵琶竖在膝盖上,涂着黛青色的手指灵巧地在琵琶上拨动着。一曲《追梦人》伴随着清脆的琵琶声,回荡在地下通道里: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颜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这不是网上的那个琵琶姑娘吗?有个身穿西服的白领女人问旁边的人说。
就是啊,旁边的人举着手机录像说。
平时跟她一起演奏的那个小提琴手呢?怎么就剩一个空位子了?白领女人问。
你没看见椅子上放的那摞纸?旁边的人说。那个拉小提琴的因为一把仿真枪被抓,听说要被判无期。
啊?真的啊?白领女人惊异地问。我听说了这件事儿,网上传得很厉害,微信群里也到处都是。大家都议论说,因为一把仿真枪能判无期,一定是得罪了哪个有权有势的人了吧,这世道太黑了。后来网上的都被屏蔽了,再也看不到了,搜索也搜索不出来,但是微信群里大家还都在讨论。没想到是在这里演奏的那个小提琴手,我过去天天看见他在这里拉小提琴,拉得很好,非常有才华的一个人,太可惜了。
人群后面站着的一对穿着大衣的情侣模样的人,对看了一眼。女的走向前,从椅子上拿了一张纸,和男的一起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息着。琵琶姑娘一曲《追梦人》结束了,姑娘站起来,向着听众们弯腰致谢。情侣中的男的走向前面,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把两张百元钞票放在姑娘脚下摊开的琵琶盒子里。
姑娘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男人和身后跟着的女人,突然惊叫了起来:
刘东!欣茹!是你们啊!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手揣在大衣兜里,什么也没说。女人松开挽着男人胳膊的手,走向前来,对姑娘说:
琵琶姑娘你好!春晚后一直说想再请你们到我的节目里去演奏一次,前一段没有看见你们在这里演奏,以为你们找到更好的地方演出去了,没想到是大维出事儿了。太可惜了。
我也没有想到,琵琶姑娘说。
姑娘,你这样做,怕是要给你自己惹麻烦的,女人的眼睛扫了空椅子上的那摞厚厚的纸说。
我知道,琵琶姑娘用手抚摸了一下琵琶弦说。
姑娘,听我一句劝,这样不管用的,反而会给你惹很大麻烦,女人说。社会的黑暗,有时比你想象的还要黑。
原来很害怕,但是现在我不怕了,琵琶姑娘说。
希望大维能够平安无事,女人说。姑娘多保重,回头有时间到我们电台来,我给你专门制作一期节目。
谢谢,琵琶姑娘躬身致意说。
总政的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老四坐在高背皮转椅上,正在满脸怒气地对着手中的电话讲着话:
法院就快开庭审理了,到现在你们还没能搞出一份像样的签字画押的口供来,一群窝囊废!
那小子铁了心了,无论怎样,都咬着牙不签字,电话里的人说。我们什么法儿都试过了,不是我们不尽力,是那小子太顽强了。而且,那小子也没孩子,没家,没父母,在北京连个亲戚都没有,想找个能用来威胁他的人都找不到。
丑话说在前头,拿不到签字画押的口供,你们都到派出所当片儿警去,老四对着电话说。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不把签字画押的口供送来,你们自己找好派出所,挂职锻炼去。
老四摔下电话,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想不明白,一个文质彬彬的弱小的小提琴手,怎么能意志这么坚强,敢跟他抗衡。上次轻而易举地让大维承认了强奸罪,他觉得制伏大维应该是一件不难的事儿。一个没有受过什么苦的搞艺术的,到了审讯室里,吓唬一下,动点儿刑,一般就都会让干什么干什么。但是这次大维这么顽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看样子是低估大维了,老四想。越是这样,越要把他判无期,不能让他出来。这小子太危险了,放出来后患无穷。
墙壁刷成灰色的审讯室里,大维浑身赤裸着坐在一把铁椅子上,双手和双脚被铐在椅子背上和椅子腿上,动弹不得。他的屁股下面是两块大冰块,身后是一个冷风机。阵阵冷风从身后吹来,让他感觉像是光着身子坐在寒风阵阵的冬夜的雪地上,浑身冻得直打哆嗦。他缩着身子,牙齿打着颤,皮肤被冻得发白,好像要僵硬了一样。
他已经在铁椅子上被铐着冻了两天两夜了。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张纸,一杆笔和一个红色的油印盒,纸上是一张拟好的笔录供词。两个审讯他的人,每隔一段时间推着一辆放着白色半透明的冰块的小车走进审讯室里来,给他屁股底下换上新的冰块。
你就把字签了吧,也给我们省点儿事,一个审讯人员对他说。签了,马上给你送回牢房去,让你洗个热水澡,吃顿热乎饭。即使法院判你个无期,你还能继续活下去。不签,再过两天,你就会被冻死了,回头给你出个尸检报告,说是心脏病突发死亡,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你也不能出去了,何必让自己多受罪呢?
大维低下头,把头垂在胸前,不去搭理审讯人员。他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在纸上签字,绝不能让老四得逞。他的手脚都被铐住,无法站起来,也无力反抗。他只能以不说话,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每当大维被冻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心里会有一股暖流涌出来。这股暖流和对老四的恨支撑着他忍受无法忍受的冻伤带来的痛苦,坚持活下去。他有了一个计划,只要有一天能出狱,他会拿到一杆真正的手枪,把五发子弹射进老四的胸膛里,看着老四躺在血泊里咽气。现在,他要坚持活下去,活到老四倒在他脚下的那一天。他相信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审讯室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一个看着像是四十来岁的男人隔着单面玻璃,注视着浑身打着哆嗦的大维。
处长,这小子真有骨气,一个二十多岁的审讯员站在男人身后说。一般人一天就受不了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小子都冻了两天两夜了,还在硬扛着,就是不签字。
他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处长说。
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年轻的审讯员说。法院要审理,我们不能把他弄得伤痕累累的上法院。
等他冻昏过去,把他的手印直接按到供词上去,处长说。在法庭上,手印比签字更有效。
这样是不是太那什么了?年轻的审讯员犹豫着问处长说。他一定会把真相在法庭上讲出去,到时我们 ---
你们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我兜着,处长说。到时我们就咬定他是自己按的手印,后来又反悔了。
两个月之后,大维的案件开庭了。尽管各大新闻机构都没有报道,但是案件的审理情况还是通过微博,微信,博客和论坛不断地流了出来。对大维的起诉书也被人贴到了网上: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 起诉书
京检公一刑诉[xxxx]xxx号
被告人李大维,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身份证号码xxxxxxxxxxxxxxxxxx,汉族,陕西省西安人,文化程度大学,住北京市xx区xxxxx街道xx幢xxxx房。xxxx年2月17日因涉嫌拥有枪支阴谋进行恐怖活动被北京市公安局xx分局刑事拘留,xxxx年3月15日经本院批准逮捕,同日被逮捕。
本案由北京市公安局侦查终结,以被告人李大维涉嫌私自购买枪支图谋进行恐怖活动罪于xxxx年4月19日向本院移送审查起诉。本院受理后,于法定期限内已告知被告人有权委托辩护人,依法讯问了被告人,审查了全部案件材料。
经依法审查查明:被告人李大维出于复仇心理,私自购买枪支,在八宝山射击场练习射击,阴谋进行恐怖活动,危害社会治安和安定。从xxxx年八月开始,被告人李大维在射击场进行了长达六个多月的射击训练,枪法准确,百发百中。xxxx年一月,被告人李大维从疆独恐怖组织手里购得口径7.62mm的五四式手枪一把,藏匿在家中,阴谋实施恐怖活动。
经朝阳群众举报,公安机关在被告人李大维的住所,查获私自购买和藏匿的五四式手枪一把,子弹二十发。经鉴定,枪支和子弹均为境外生产具有严重杀伤性的武器弹药,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法》第一章第三条国家严格管制枪支,禁止任何单位或者个人违反法律规定持有、制造(包括变造、装配)、买卖、运输、出租、出借枪支的规定。
认定上述事实的证据如下:
1.口径7.62mm的五四式手枪一把;
2.子弹二十发;
3.枪支鉴定书等鉴定意见;
4.勘验、检查、辨认笔录;
5. 被告人按手印的口供;
本院认为,被告人李大维无视国家法律,私自购买和藏匿枪支,阴谋进行恐怖活动,危害国家安全,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条违反枪支管理规定,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条第一款参与恐怖活动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违反枪支管理规定,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以及阴谋从事恐怖活动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二条的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在主流媒体一片沉寂的同时,网上涌现出了大量的挺大维的文章。大维的同学,同事,朋友们纷纷发表博文,讲述他们知道的大维,力证大维是个安分守己,不招事,不惹事,专心于艺术的小提琴手。中央乐团的同事们讲述了大维在中央乐团的演出,盛赞大维是个优秀尽责的小提琴手。红桥市场的小贩发表了《大维购买仿真枪始末》的文章,配上图片,证明大维购买的是仿真枪。法律专家发表了《司法黑幕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文章,从林昭案,张树新案,聂树斌案,重庆打黑案一直讲到大维案,揭发了种种司法黑幕,号召司法独立和公正。两个退休的法院院长公开发表声明,要求北京法院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公正的查清大维案件的真实情况,减少又一出类似于聂树斌案的冤假错案。
大维的律师团在五个人的实名微博上同时发表了一篇简短的声明《我们为什么要为大维辩护》。声明说,权大于法,刑讯逼供,以莫须有的罪名定罪,在今日中国,是不争的事实。律师团愿尽绵薄之力,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以卵击石,就是为了揭开司法黑幕的一角,让隐藏在黑暗里的丑恶暴露于阳光之下。
随着审判的进行,网上掀起了对大维的热烈讨论。双方水军们纷纷上场,挺大维的一致谴责司法黑暗,草菅人命;反对大维的强调即使购买仿真枪也属违法,何况是涉及恐怖活动,危害国家安全。水军双方的辩论越来越激烈,开始了谩骂,威胁和人身攻击。
面对网上的热烈讨论,主流媒体坐不住了,一些记者借助以前的冤假错案,纷纷撰文揭露司法黑暗。徐泽宁亲自视察人民日报社,在社里内部召开会议,强调要以国家大局为重,维稳为重,不得突出冤假错案,免得有人借机攻击党和政府。当一个记者询问徐泽宁为何不能揭露过去的冤假错案时,徐泽宁突然大发雷霆,严厉训斥了记者一通。徐泽宁的内部讲话被传到了网上,立即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些自由派知识分子和公知们纷纷撰文,担心文革和反右会重演。中宣部在志宏的要求下,通知各大网站,连续删除了十几名大V的微博号。
庭审进行到了第三周,双方辩论的重点集中到了大维拥有的是仿真枪还是真枪的问题。检察院的公诉人和大维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各自出示了证据,传唤了证人,就大维犯罪事实的认定展开了唇枪舌剑的辩论。公诉人出示了放在朔料袋里的手枪和子弹,坚称里面的手枪和子弹是当时在大维的屋里搜出来的。大维的辩护律师则出示了红桥市场小贩拍照的照片和物业事后在屋子里拍的照片,证明大维购买的是仿真枪,子弹是对人无害的小圆粒BB弹。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公诉人传唤了逮捕大维时在场的一个特警,特警宣称手枪是他在大维床底下搜出来的,是真枪,不是仿真的。辩护律师则出示了网上出现的自称当时在场的知情人的一篇文章,证明当时还搜出了一个仿真枪的盒子,确认为仿真枪。
这只是一篇匿名文章,不能作为证据,公诉人说。
辩护律师随后传唤了红桥市场的小贩出庭作证。法警把小贩从侧门带了进来。小贩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衬衣和带着彩色花纹的紧身裤,有些紧张地站在证人席上。
请你告诉我们,当时你怎么认出了大维的?律师问小贩说。
噢,我从高中就挺喜欢流行歌曲的,是周董的粉,小贩说。我在网上看过春晚,当时对大维和琵琶姑娘演奏的《青花瓷》印象挺深的。后来又在网上看到了大维在地下通道演出的《追梦人》视频,非常喜欢。我还去了建国门的地下通道一次,亲眼看了他们的演出,他们演出得是真好,水平很高 ---
请不要聊无用的情况,直接简单陈述有关事实既可,法官打断小贩的话说。
那天下午,我正在一边看摊一边玩游戏,看见一个人在柜台边站着,看柜台里陈列的仿真枪,小贩说。我觉得这个人很像大维,但是还是不确定,所以问了他一句,你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大维吗?大维看上去是个很拘谨的人,跟我说是。我当时心里还挺激动的。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从小喜欢枪,小时背着枪照过一张像。他让我把柜子里的五四式仿真手枪拿出来看看,说过去在电影里看见有这种手枪。我就把仿真枪从柜台里拿出来给他看。他非常喜欢,问我多少钱。我说我很喜欢他的音乐,这把仿真枪就送给他了,不要钱,只要他跟我合个影就行。大维很高兴,当时跟我合了影,照片背景上的柜台上,放着他买的仿真枪。大维是个很实在的人,走时给我柜台上留下了三百元钱,比仿真枪的价格还高。
你知不知道贩卖仿真枪也是违法的?公诉人打断小贩的话说。
我不知道,小贩说。我们红桥市场有好几个柜台都卖仿真枪。
大维买了仿真枪,并不能证明大维就不拥有真枪,公诉人说。这两件事是独立的。他可能既买了仿真枪,也买了真枪。
但是在大维家里只搜出了一把枪,律师说。
也许他把仿真枪给处理掉了,公诉人说。
中午休庭之后,下午法庭继续开庭。辩护律师传唤琵琶姑娘作为证人。琵琶姑娘穿着一件雪纺圆点图案针织衫,下面是一条绿色带白边的裙子,面色有些苍白地跟在法警后面走进法庭。她走到木质栏杆围着的证人席上,看了一眼坐在被告席上身穿灰色带格囚衣的大维,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大维头发蓬乱,像是很久都没有理发一样,眼窝深陷,身体看上去很虚弱,也比过去瘦了许多。他坐在被告席的一把木椅子上,身子佝偻着,背部靠着椅子背,像是随时都会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他的手上和脚上带着手铐脚镣,身后站着两个腰间挎着手枪的身材强壮的法警。
琵琶姑娘,能不能介绍一下你是怎么认识大维的?辩护律师问她说。
琵琶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握在小腹前,看了一眼大维,张口缓缓说到:
我跟大维本来一点也没有交集。我当时是戏剧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在一次晚宴上去弹琵琶,认识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他给我钱,让我去接近大维,了解大维的情况。他告诉我说,大维在建国门地下通道里演奏,我就去了那里,见到了大维。为了给我创造跟大维接近的机会,那个有权有势的人让手下人抢去了大维的小提琴,大维没追上那个抢他小提琴的人,回来后发现放在地上盛着钱的琴盒也被人提走了,看上去心情很沮丧。我就说,你什么都没了,晚饭也没吃吧,我请你吃晚饭吧,这样就认识了。吃饭的时候,我跟大维说,我会弹琵琶,以后一起演奏吧。大维答应了,于是我跟他就这样开始了在地下通道一起演奏,慢慢的就变成了好朋友。在这里我要跟大维说声对不起,我是那个有权有势的人派来监视大维的,大维一点也不知道,也从没有怀疑过我。
说到此,琵琶姑娘转身对着被告席上的大维,弯腰深深鞠了一个躬。大维张着嘴,面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态。他看着琵琶姑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法庭里起了一阵骚动,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个戏剧性的相识,猜测着这个有权有势的幕后人是谁,为什么要派人去监视大维。
听起来太天方夜谭了,像是编出来的故事,公诉人不无嘲讽地说。姑娘,你说得是真事儿?不是谍战剧看多了吧?
是真的,琵琶姑娘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我在这里说的都是真的。
你见过大维的枪吗?辩护律师继续问琵琶姑娘说。
见过,琵琶姑娘说。
法庭上又引起了一阵轰动。人们都伸长脖子看着琵琶姑娘,等待着琵琶姑娘继续说下去。大维也带着惊异,好奇和不解的目光注视着琵琶姑娘。
请描述一下什么时间,在哪里见到的,辩护律师说。
是今年春节后,大概是二月十七八号,琵琶姑娘说。春节的时候,我跟大维一起参加了网上春节晚会,大维送我回学生宿舍,在离学校大门不远的路边看见了一只被车压瘸了腿的小猫。小猫动不了,半躺在人行道上。我觉得小猫很可怜,想给小猫看病,再把小猫收养起来,但是学校有规定,宿舍里不能养宠物,我就央求大维替我养起来,因为他自己住,没人管。大维是个很热心很善良的人,当即一口答应,把小猫抱走了。
请简短一些,少讲无关的话,法官插话说。
后来我就回老家看父母过年去了,琵琶姑娘继续说。过完寒假,我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大维家里看望小猫。我是快到中午到的大维家的。大维已经带着小猫去了兽医诊所,把小猫的腿伤治好了。大维给我下楼去买午饭,我跟小猫玩,小猫藏到了床底下,我趴在床边去引小猫出来,看见床底下放着一把手枪。
法官身子前倾,饶有兴趣地看着琵琶姑娘。公诉人的眼睛也盯在琵琶姑娘身上。法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琵琶姑娘身上,等着琵琶姑娘继续往下讲。大维的眉毛扬了一下,像是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目光带着困惑和不解。
你能分出是真枪还是假抢吗?公诉人问琵琶姑娘说。
我分不出来,琵琶姑娘说。床底下有些黑,即使很亮,我对枪不懂,也分不出来。
那你还作什么证?公诉人用笔敲了一下面前的卷宗,嘲讽地说。你既分不出真枪,也分不出假抢,请不要浪费法庭的时间了。
继续讲下去,法官对琵琶姑娘说。
琵琶姑娘突然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身子一颤一颤的。坐在旁听席上的听众们不知所措,都在看着姑娘。大维举起手,要求发言,法官不予置业理,直接忽视了大维的请求。公诉人站起来说:
这位证人刚才所做的证词,就像她自己说的,完全不能证明被告人持有的是仿真枪。她精神状况明显处于不稳定状态,我们要求法庭把证人带下去,所做证词记录在案,留作法庭参考。
姑娘,你先下去吧,辩护律师对琵琶姑娘说。有些事,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慢慢说。
不,我要接着讲。琵琶姑娘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大维今天就不会站在被告席。是我向那个有权有势的人报告了大维床底下藏着一把枪的消息。那个有权有势的人给了我一笔钱,说这个消息正是他想要得到的,然后他就派人去把大维抓了起来。我对不起大维。我出卖了大维。他是一个无辜的人,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对我非常好,对每个人都非常好,对那只猫也非常好。
法庭里的人又一次喧哗了起来。大维看着姑娘,头轻轻摇晃着,似乎无法相信姑娘的话。公证人大声说:
被告人不是一个无辜的人。他私藏枪支,去射击场练枪,是有目的的。就像他自己在口供里承认的,他是阴谋参与恐怖活动,危害社会治安。
是他们刑讯逼供不成,趁着我昏迷,把我的手印按上的,被告席上的大维忍不住喊了起来。
安静一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枪的真假问题,刑讯逼供的问题以后再讨论,法官说。姑娘,你的证词并不能证明被告人拥有的是仿真枪或者是真枪。除非你有别的对这个问题有用的证词,否则法庭只好停止你的作证,请你离开法庭。
我有,姑娘说。后来我又见到了那个有权有势的人,他怀疑我跟大维一起合伙骗他,问我是不是知道大维家里藏着的是仿真枪。我是从他口里听说是仿真枪,不是真枪的,当时我还觉得很奇怪。他还亲口对我说,要把假抢换成真枪,把大维判处无期徒刑。
法庭里的人一下像是炸了锅一样,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姑娘明显精神有问题,公诉人站起来说。她说的这个有权有势的人,既没有名字也不知身份,而且没有证据,没有录音也没有旁证,谁也无法证实她说得是否真话。
姑娘,很遗憾,你说的那个人,既无名又无姓,法庭无法调查,法官说。除非你能告诉我们这个人的名字,法庭可以传唤这个人来作证,否则,你的证词不能作为有效证据。
姑娘把眼睛转向辩护律师。辩护律师对姑娘摇着头,摆着手势,像是在告诉姑娘不要说。姑娘把头又转向大维,看见大维也在对她摇头,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大维的目光带着感激,理解和怜悯,像是在告诉姑娘,不要再说了。姑娘咬了一下嘴唇,把头转向法官,对法官说:
那个有权有势的人,是老四。
法庭上像是抛下了一颗炸弹,碎片横飞,所有的人都被震呆了。
老四强暴了我,琵琶姑娘哭泣着说。我怀了他的孩子,去找他,要他放了大维,我去把孩子做掉。老四说我要挟他,要我去做人流。我不同意,他就殴打我,打得我流了产,在医院里几乎丧失掉性命。。。大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老四在幕后操纵,把假抢换为真枪,想置大维于死地,让大维在监狱里永远不能出来。
姑娘说完之后,身体瘫软,一下坐到了证人席的地上,背靠着栏杆,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法庭里一下寂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连公诉人都一下变得哑口无言。谁也没有想到琵琶姑娘做的证词是这样。女人们在用手绢擦着眼泪,男人们脸色涨红,有的人低声骂了起来。
大维突然从被告席上咆哮了起来:
我就是要杀了老四!我后悔没有真枪。要是有一把枪,我一定杀了他。他是一个人兽不如的畜生!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虚弱的大维站了起来,踩上椅子,带着手铐的手扶着面前的栏杆,一跃跳出了被告席,向着法官冲去。两个法警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箭步向着大维扑过去。听众席上响起一片叫声和椅子跌到的声音,有人向着门口退去。法院的侧门打开,几个持枪的法警冲了进来。向着大维冲去。两个法警在离法官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抓住大维的肩膀,把大维扑到在地。律师跑到前面,用身体阻拦着法警。公诉人从椅子上站起,带着微笑大声对惊得目瞪口呆的法官说:
既然被告人自己承认想杀人,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吧。建议法官对于被告人这种拒不坦白的持枪危险分子,按照有关刑法的规定,从严量刑,以惩后诫。
北京的一处偏僻胡同的大门紧闭的院子的厢房里,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正坐在一个老人身边的沙发上,跟老人低声交谈着。
您看到大维的案子了吧,中年人说。老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大维案子背后的主使是老四。
大维这么一个小人物,怎么会得罪老四?老人询问道。
我也是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中年人说。太让人疑惑了,里面一定有隐藏的原因。您猜怎么着?我让人通过国安部,公安部和总参三部打听了一下,终于搞明白了。您还记得泽宁当初跟小寇好的事儿吧?
我早就听说了,老人说。像泽宁这样的高级干部,这算个事儿吗?
在您这里不算事儿,但是在泽宁的夫人那里算个大事儿,中年人说。为此,泽宁夫人跟泽宁闹离婚。要说泽宁这点儿还真不错,一般的原配也不敢闹,闹了离婚,有什么好?泽宁还舍不得跟夫人离婚,所以只是同意了分居。这一分居,就分出事儿来了。这个大维,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厉害,居然跟泽宁的夫人好上了。你想,泽宁是能受得了这个的吗?于是就让老四盯梢。老四的手下人,拍马屁也拍得太殷勤了,居然把大维和泽宁夫人房间里的事儿给录了像,交给了泽宁。泽宁估计一看就火了。老四就把大维抓了起来,差点儿整死。后来泽宁夫人自杀,被抢救了过来。泽宁心软,大概也有不少内疚,于是放了大维,把夫人送出国疗养,随后离了婚,跟小寇结了婚。我估计老四把大维整得太狠了,这个大维也是个一根筋的人,就要报复老四。老四的脾气,您也知道,怎么可能留着这么一个隐患?这就有了老四派琵琶姑娘监视大维,借助一把仿真枪,把大维抓了起来,要判无期。您看这事儿热闹的。
有意思,老人说。法院那边一定会听老四的,老四要怎么判,就会怎么判吧。
这个院长,还真不是泽宁那边的人,中年人说。其实是我们的人,爸爸是原来某部的副部长,小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玩过。昨天,法院院长到我家里来了,询问咱们对案子的想法。他说老四想把大维判处无期徒刑。我告诉院长说,不要判无期,要判处死刑,而且要尽快执行。
判处死刑,还要尽快执行?老人微微皱眉问。
泽宁反腐太厉害,党内军内好多人都对泽宁不满,中年人说。不用我们做什么,大维案的内情自然就会有人给捅出去。这样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知道大维案的背后主使是老四,老四的背后是泽宁。大维判处死刑,一条人命就挂在了泽宁和老四身上。将来,时机成熟时,仅凭大维这条人命,我们就可以把泽宁和老四都关进秦城监狱,让他们一辈子出不来,而且还会名誉扫地。所以,大维要判死刑,而且越快执行越好。另外,我还让法院院长判决后讲一篇话,表示人民法院绝对不能学西方的三权分立那一套,要无条件的服从党的领导,特别是党的核心领导。您想,人们前后一联想,不就成了泽宁把大维判死刑了吗?您想普通老百姓,他们会怎么看泽宁?
你是在敲锅啊,老人微微点头说。
缝隙越大,对我们越有利,中年人说。泽宁想收揽民心,又想大权独揽,什么都想占着。他还嫩点儿。民心不是那么好收买的,我们也不是那么好被他欺负的。大维这件案子,老四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我们以后就看笑话吧。
中秋节的这一天,网上爆出了一条消息:中央乐团的小提琴手大维因持有仿真枪被法院判处死刑。同时,另外一条消息也在网上传出:琵琶姑娘因为卖淫罪被北京市公安局xx分局拘留。同一天,法院院长在一个内部讲话中强调,法院要听从党的领导,要在党的领导下判案,维护党的形象。
虽然主流媒体依然保持沉默,甚至没有报道大维的案件宣判,但是网上已经舆论哗然,几乎所有关心大维案件进展的人都在为大维和琵琶姑娘叹息,痛骂司法腐败,权大于法。大维的律师团在微信上发出集体声明:第一,大维和琵琶姑娘都是无辜的;第二,大维的案件判决和琵琶姑娘的被拘留,证明了司法界的权大于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第三,我们正在准备为大维上诉,同时为琵琶姑娘辩护;第四,只要一息尚存,我们绝不放弃,直到大维和琵琶姑娘平安出狱为止。
律师团的微博一夜之间获得了上千万的支持和一面倒的赞扬。连平时在律师团微博后面谩骂不断,反对大维的水军,也一下销声匿迹,变得毫无踪影了。
中秋节的傍晚,一轮澄黄的圆月升起在泰晤士河畔。天空深蓝澄净,一尘不染,月光如水一样倒流下来,把街道两侧的墙壁和屋顶洒满明亮的光泽。明宵提着一盒月饼,带着一瓶酒,敲开了靳曦住处的门。继母打开门,看见是明宵,很热情地把明宵让进了门。明宵把月饼盒和酒交给继母,走到客厅,看见靳曦爸爸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盒月饼,正在跟孩子一起看中央电视台重播的中秋晚会。
明宵啊,你来得正是时候,靳曦爸爸指了一下靳曦卧室的门说。小曦今天心情很不好,坐在房间里不出门。你去看看,帮着开导她几句,啊?
伯父好,明宵叫了一声说。我知道今天她一定心情不好,所以过来看看她。
快去吧,继母说。你说小曦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不高兴了就躲在屋里不出门。你说这大中秋的,一家人团聚的欢喜日子,她自己闷屋里,多没意思啊。
哎呀,你就少说几句吧,谁没有烦心的时候啊,靳曦爸爸说。明宵,你说话小曦还能听得进去,你去劝劝她,大中秋的,让她一会儿出来吃月饼。
您们和孩子先吃吧,我这就去,明宵向着靳曦的卧室走去说。
推开靳曦卧室的门,明宵看见靳曦躺在床上,用枕头蒙着脸,一动不动。他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握住靳曦的一只手。
我昨晚就从律师那里听说大维判处死刑了,明宵说。怕你伤心,没告诉你。
枕头下面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伴随着身子的颤抖。
是我害了大维,她的抽噎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我都想自己死了。
别说傻话了,明宵攥紧了她的手说。你死了,孩子怎么办呢?你爸妈怎么办呢?再说,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从昨晚到今天,我和小鲁一直在跟律师团商量对策。律师们都很勇敢和坚定,他们冒着自己和家人被抓的危险,在连夜整理资料,准备立即向上级法院上诉。
但是那些都没用的啊,她挪开了盖在脸上的枕头,脸上带着泪痕说。这件事情,只有泽宁和老四才能改变。
还有一个人能改变,明宵说。
谁?她睁大眼睛看着明宵说。
小寇,明宵说。
小寇?
还记得当初是小寇把大维推荐到中央乐团的吗?明宵说。小寇应该一直很欣赏大维的才华,也一定在跟踪大维的案件,知道发生的一切。小寇是徐泽宁的枕边人,她跟徐泽宁把利害关系说清楚,徐泽宁也许会听得进去。
如果小寇要是能帮大维,早就帮了,她说。
也不一定,明宵说。有时候时机可能还不成熟,或者小寇可能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维这件案子,小鲁和我分析,虽然对我们来说是输了,但是徐泽宁和老四也没赢,甚至输得更惨,因为他们赢了一个小案子,输了民心。真正赢的人,是那些想把徐泽宁搞下去的对手。我想去北京一趟,单独见见小寇,把厉害关系跟小寇摆明,希望她能劝说徐泽宁出面,释放大维和琵琶姑娘。
可是你不是不能回北京吗?她说。再说,你回去也太危险了,要是把你也给抓起来怎么办呢?
小鲁有办法,明宵说。当年他参与黄雀行动,帮着六四学生领袖逃亡,认识一些人。他说能给我搞到假护照,让我换个名字入关。如果事情有变,他还能去找当初黄雀行动认识的那些人,把我偷渡出来。我想至少是值得去试试。
可是我不想让你去,她说。你跟小鲁搞在一起,就更危险了。
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明宵说。无论如何,也值得试一试。即使徐泽宁把我抓起来,我想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儿该淡忘了,他也不至于把我处死吧,顶多关几年,也就出来了。大维这可是生命攸关啊。再说,我爸也老了,身体也不好,我一直想去看看他老人家,万一以后他有个好歹,我会非常后悔的。所以,到北京,见见我爸,见见小寇,之后马上就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你放心好了。
你别去了,她说。我已经失去大维了,不想再失去你。
那我们回头再商量,明宵说。大过节的,起来去吃月饼吧,别让你爸妈太担心,孩子们也在客厅等着你呢。
好,我洗把脸就去。她用枕头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说。刚才心里特别难受,见到你,就觉得好多了。
谢谢电影的链接,回头我看看这部片子。
我哪里知道什么内幕啊,我只是顺着小说里人物的性格,让他们自己往前走而已。我觉得各方势力都会利用大维案做文章,反对徐泽宁的势力会借机黑徐泽宁,以便将来让徐下台,老四会想除掉后患,徐会护着老四,靳曦和明宵会出于感情尽力救大维,律师团会为了正义揭露司法黑幕,琵琶姑娘会因为老四对她强暴和流产,以及因为对大维的感情而在法庭上揭发老四。他们会继续围绕大维一案角斗,直到分出胜负。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是有一些顾虑,但是我不想把这篇半途而废。
最近看了一部爱情片,是关于芭蕾舞演员的,有空你可以看看。
谢谢labo88。
谢谢HP67。如果老四不是对待琵琶姑娘那样狠,琵琶姑娘也不会敢去揭发老四。姑娘也是被逼出来的。
谢谢尤其开心,我觉得靳曦和明宵在一点点捡回他们当初的感情,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