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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四十七)

(2015-08-08 19:02:34) 下一个

四十七

中央芭蕾舞团四楼小剧场的舞台布置得像是法国中世纪的田园乡村:远处的群山隐藏在淡淡的蓝雾后面,几株浓密的参天大树立在舞台两侧,长长的枝干像是绿色的常春藤一样在舞台上方绞结在一起。阳光仿佛是秋日的下午,从青灰色的云层之中透露出来,把舞台左侧的矮小的农舍照成土黄色。一条林中小径从后台通向舞台,小径上开满黄色的紫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野花,土路上洒满阳光。简陋的农舍,木质的长凳,墙角的黄色和白色的野菊花,远处的朦胧的青山,近处的深绿色灌木丛和树木,在舞台两侧的参天大树的枝干围绕下,宛如镜框中镶嵌的一幅优美的古典油画。

舞台中间,高大英俊的贵族阿尔贝特正在向她扮演的乡村姑娘吉赛尔表达爱意,举着右手对天发誓。她踮起脚尖,面带着羞怯,伸出双臂拽住了阿尔贝特的右臂,把他的右臂按下,像是叫他不要发誓。阿尔贝特低头俯视着她,左手做了一个手势,像是在问她,怎样才能让她相信他对她的一片心。她松开了阿尔贝特的手,跳跃着来到农舍边,弯腰在农舍的墙角下采摘了一朵洁白的野菊花。她把野菊花举到嘴前,亲吻了一下花朵,右手提着裙子的一角,左手举起花来让阿尔贝特看。阿尔贝特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带着阿尔贝特穿过舞台中央,来到舞台右侧,坐在舞台右侧的长凳上。她撕下一片花瓣让阿尔贝特看,像是在说,我们占卜吧,看看命运会让我们怎么样,是不是会让我们相爱。她摘下第一片花瓣来,嘴里念叨着爱。她把花瓣撒下,伸手在野菊花上摘下第二片花瓣来,嘴里念叨着不爱。她的眼睛虔诚地注视着手里的野菊花,摘下第三片花瓣来,嘴里吐出一个爱字。摘到第四片花瓣时,她嘴里吐出的是不爱。阿尔贝特明白了,她在一片一片的摘下花瓣来,看最后一片是爱还是不爱,用此来占卜他们的爱情。阿尔贝特站在她身边,全身贯注地紧张地看着她的手。她低着头,左手持花,右手一片一片地把花瓣撕下,嘴里数着爱,不爱,爱,不爱。。。她的脸上带着欣喜,撕了一多半的时候,她不撕了,只是用手指在花瓣上一片一片地数着,爱,不爱,爱,不爱,爱,不爱。。。数到最后一片时,她的脸色大变,嘴张开,右手不由自主地捂着嘴,左手松开,手里的野菊花坠落地上。那最后一片花瓣,竟然是不爱。

她从长凳上站起来,沮丧地绕过阿尔贝特,伤心地站在农舍边,背对着阿尔贝特看着林中小径,低头沉默不语。阿尔贝特走到墙角边,也弯腰采摘了一朵白色的野菊花,左手持着花走到她背后,右手轻点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两手垂在小腹前,脸上带着一种不开心的神情,看见阿尔贝特手里的花。阿尔贝特右腿跪在地上,左腿前屈,右手一片一片地学着她把花瓣撕开。她向前一步,站在阿尔贝特身边,紧张地看着阿尔贝特的手。爱,不爱,爱,不爱,爱,不爱。。。她看着阿尔贝特数着花瓣,小小的菊花瓣成弧线型在地上散落,最后一瓣魔术一样地变成了爱。

阿尔贝特站起身来,让她看手里的最后一朵花瓣。她的刚才还布满愁云的脸上,一下绽开了阳光一样的笑容。阿尔贝特把花瓣扔掉,伸出右臂给她。她左手挽着阿尔贝特的右臂,跟阿尔贝特在舞台上跳起了欢快的双人舞。他们挽着手,从舞台中央跳到舞台左侧的农舍前,又从农舍前跳回到舞台中央。她调皮地撒开了手,身子向着农舍方向溜去。阿尔贝特伸出双手去搂她的腰,她灵巧地躲开。阿尔贝特去抓她的手,也被她闪开。她手里提着裙子的一角,调皮地跟阿尔贝特保持着一段距离。阿尔贝特站在舞台中央,伸出右臂让她过来。她把手藏在背后,黑黑的眼睛看着阿尔贝特,摇头拒绝着。阿尔贝特继续向她的方向举着双臂,像是在哀求她跟他在一起。

她的两只手时而提着裙角,时而倒背在身后,含笑摇着头,像是在跟阿尔贝特玩一场追逐的游戏。阿尔贝特从舞台中央向着她直冲过来,伸出双手要抓住她。她低头从阿尔贝特的胳膊下穿过,灵巧地跑到舞台中央。阿尔贝特跳跃着追过来,跟她在舞台上绕着圆圈跳起了凌空越动作。她在前面快乐地跳着,沉浸在阿尔贝特追逐所带来的幸福之中。他们从舞台的右侧跳到舞台的左侧,阿尔贝特在她后面停下来,叫了她一声,右腿下跪,左腿前曲,两只手臂平伸开,像是在等着她。她转过身来,向着阿尔贝特跑去,来到了阿尔贝特身边。她在阿尔贝特面前停下,转过身,背对着阿尔贝特,扭头看着跪在后面的阿尔贝特。阿尔贝特两只手臂举起,托住了她的腰部,仰头看着她。她的右腿直立,左腿向上抬起,右臂搭在阿尔贝特的右臂上,左臂伸起,像是沉浸在相爱的幸福之中。。。

 

她看着扮演阿尔贝特的男演员,不知怎么男演员的脸变成了徐泽宁的脸。她吓了一跳,手臂和腿都垂落了下来。

停,站在台下的秦老师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刚才的动作不对,怎么一下停下来了?

你怎么了?男演员也松开手问她说。

没,没怎么,她摇头说。对不起,刚才头有点儿晕,有点儿走神。

没关系,我们重新来一边,男演员说。这些日子你一定是排练得太累了。

 

宿舍的灯熄了,淡黄色的墙壁一刹那变成了模糊的黑色,屋中的一切也在黑暗里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变得模模糊糊的。月光从窗帘上端的缝隙里撒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朦胧的带着幽蓝的白光。白光延伸到墙的角落,爬上一块从墙上剥落下来的凝结成薄片状的石灰。她侧着身子躺着,一只胳膊枕在头下,看着月光在屋子里留下的影子。一天十几个小时训练下来,她觉得浑身疲累,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但是她不想睡觉。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声音依然清晰。齐静的声音从对面的铺上传来,语音平缓,像是静静的河水上漂流的落叶:

小曦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徐泽宁就是最好的了明宵跟你隔得这么远你怎么办难道这几年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过吗你看团里的姐妹们凡是有男朋友的都是快乐和高兴的你从她们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们在恋爱中你又不能跟明宵去国外明宵也不能回国来跟你在一起这么好的青春年华难道你就想一个人过吗依我说你最好放弃明宵要么跟徐泽宁好要么再找一个能陪着你的让自己过得快乐些老这样爱着一个触摸不到的人多没意思是吧何况明宵那边你也不知道到底怎样过了几年明宵要是在国外有了女朋友你不就白等了吗。。。

她听着齐静的话,什么都没有说。齐静的声音越来越弱,逐渐变成了一阵轻微的鼾声。屋子安静了下来,听着齐静的平稳的鼾声,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她一点都没有困意。她觉得必须要好好思索一下跟徐泽宁的关系了。到目前为止,她一直被动地接受徐泽宁对她献的殷勤,也默认了徐泽宁对她的追求。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合适,也跟徐泽宁说过不要这样对她好,但是当徐泽宁依然每天来看她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这说明徐泽宁并不是那种受到挫折就打退堂鼓的人,也说明徐泽宁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楼道里传来了一阵人声和嘈杂的脚步声,让她的心里不能平静。一开始她并没想跟徐泽宁会怎样,在舞蹈学院辅导学生时,她也尽量跟徐泽宁拉开距离。但是当父亲需要住院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来能够帮她的就是徐泽宁。她给徐泽宁打了电话,徐泽宁一个电话解决了父亲住院的难题。徐泽宁显赫的家世背景让他拥有了一根魔杖,对一般人来说天大的难题,只要徐泽宁的魔杖一挥,问题就烟消云散。如果没有徐泽宁的帮忙,《吉赛尔》也许到现在还被打在冷宫里,她也就没有机会担任《吉赛尔》的女主角了。她能成为即将公演的《吉赛尔》的女主角,第一要感谢靳凡让她进了芭蕾舞团,第二要感谢徐泽宁在关键时刻帮助解决了《吉赛尔》的公演问题。

夜风在窗外吹着,吹乱了映照在窗玻璃上的树影。她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听着窗外蟋蟀的叫声和远处传来的人声,心里依然很乱。她翻了个身,心里继续思索着。她可以想象,有了靳凡和爷爷在芭蕾舞团内部的关照,再有了徐泽宁的支持,她今后的事业将会前程似锦,一帆风顺。徐泽宁这样一个经常坐着大红旗轿车来的红二代,又即将出任副市长,对她呵护备至,每天来看她排练,给她送红玫瑰,并且让钓鱼台餐厅送来她喜欢喝的鱼片粥 ,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芭蕾舞团里别的女演员对她的羡慕也满足了她的内在的虚荣心。

她把手枕在脑后,想起了明宵。她回想着跟明宵在一起的日子,在地铁站的相遇,在玉渊潭公园里八角亭子上的雨夜相守,在明宵的家里的沙发上坐在一起听着音乐说笑,吃着明宵给她做得西红柿鸡蛋方便面,在陶然亭公园的小径上牵手走过湖边,还有那些火热的吻和拥抱。她喜欢明宵搂着她的腰,她把手绕到明宵的脖子后面,踮起脚尖,跟他的嘴唇压在一起。她把手指压在嘴唇上,想起了那些让她窒息的吻,那些让她头脑空白,什么也不想,只想爱他的甜蜜的吻。想起这些来,她就觉得嘴唇发干,身体燥热。

自从明宵离开北京后,她在芭蕾舞团一直很忙。没有了明宵,她的生活好像突然失去了乐趣,每天像是蜜蜂一样辛勤地跳着舞,几乎很少有开心的时刻。虽然徐泽宁让她的生活不再那么枯燥,但是她知道,她内心里依然在爱着一个人,这个人是远在美国的明宵。明宵没有徐泽宁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徐泽宁成熟稳重,更没有徐泽宁的资历,但是明宵跟她年龄相同,志趣相投,阳光帅气,有理想有才华,让她倾心。她知道靳凡,齐静,甚至还有志宏,都觉得她应该放弃明宵跟徐泽宁好,而她却无法放弃明宵。那个远在美国的明宵。

 

 

几乎没日没夜地排练了一个星期之后,星期六晚上秦老师看见大家排练的很认真,效果也很好,决定给《吉赛尔》剧组的芭蕾舞演员们放一天假,让他们星期日好好休息一下。她想借这个机会回家一趟,看看父亲。她有时会想起父亲在母亲死后,一个人带着她长大,牵着她的手去给她买好吃的,骑车带她去公园滑楼梯荡秋千,上班的时候也经常把她带到办公室去。在失去母亲的那些日子里,是父亲对她的溺爱和宠爱让她有了一个相对快乐的童年。现在父亲老了,身体也不好,她却因为讨厌继母的缘故很少回家,为此觉得很有些内疚。父亲自从出院之后,她一直很惦记父亲的身体,但是因为最近排练紧张,都没能回去看看。靳凡昨天给了她三张首演日的赠票,她也没时间送回家去。趁着星期日休息,她想骑车回家去看望父亲,同时把票送回家。

她星期六晚上睡了一大觉,星期日早上九点才醒。她洗漱好了之后,告诉齐静说,她要回家去看看父亲,在家里吃完晚饭才回来。她知道志宏星期日会来找齐静,想把宿舍留给齐静,让齐静和志宏多待一会儿。齐静和她一样,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都泡在排练厅和小剧场里,跟志宏很少有时间单独待一会儿。志宏最近在人大忙着考试和组织社团活动,来中芭的时间也少了,也几乎见不到了。

她上午十点出了中芭大门,在路上去了一趟商场和新华书店,给还在上小学的弟弟买了一个新书包和一套孙悟空的小人书。骑到家门口附近时,她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和肉。她骑回到家,把车锁在楼下的时候,几个坐在外面晒太阳的邻居老太太看见了她,都走过来夸她,说在报纸上看见了她彩排时的照片了,说她越来越漂亮了,成了大演员了。有个老太太说从小就看出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就知道她会有出息。她被夸得美滋滋的,两只手提着东西,顺着楼梯爬上楼,一路爬一路哼着邓丽君的歌,心里觉得很高兴。

 

她在门口把东西放下,掏出钥匙来打开屋门,随后弯腰提起东西走进屋子。父亲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看见她回来很意外,也很高兴。

小曦,你怎么回来了?以为你这个星期很忙,会不来了呢。

回来看看您,她把东西提进客厅里说。还有给您送几张演出的票来,是靳凡给我的,说给您去看。爸这票是首演的票,外面早就卖光了,票很难找,也很贵,要不是靳凡有心早就留下,现在根本都找不到票了。

替我谢谢靳凡,他总是考虑得很周到,父亲说。小曦,赶紧坐下休息会儿,看你又瘦了,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还好,她说。总算快演出了,忙过这一段就好了。

她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挨着父亲坐了下来。父亲原来是木匠,家里的这套沙发是自己打的,为了让母亲在家里练舞,每个沙发的腿上都安装了活动轮子,随时能推到一边去。这么些年来,父亲没有换过沙发。沙发的弹簧被压弯了,没有多少弹性,坐下去都弹不起来了。有时间得给爸爸换一套沙发,她抚摸着沙发的扶手想。

弟弟从卧室里听见她的声音,光着脚丫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叫着姐姐。

姐姐,我也能去看你的演出吗?弟弟靠在她的身边问她说。

能,有三张票,全家都能去,她边说边把票从肩上的挎包里掏出来递给父亲。弟弟,我还给你买了一个新书包和一套小人书,我记得你最喜欢孙悟空的故事了,这是新华书店刚出的一套孙悟空的小人书。

太好了,弟弟高兴地接过书包和小人书说。谢谢姐姐。

小曦回来啦?继母从卧室里走出来说。你不在家这些日子,你爸总是惦记你,把登着你的照片的报纸反过来倒过去的看,以后不忙了多回家来看看你爸。

嗯,我知道,她说。等《吉赛尔》演完了就轻松了,我多回家来。

 

她提着买回家的菜和肉去了厨房。父亲跟着进到厨房里,叫她休息去,不要管做饭了。继母也跟着进来,连声说我来做我来做,把她推出厨房去。父亲和继母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着,做了几个菜。继母这次看她回来,对她一反常态的好。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回家次数少了,还是因为继母听说了徐泽宁,让继母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不管怎样,她很高兴继母不再拉长了脸对她说话,找她的碴儿。

吃完午饭之后,继母带着弟弟去睡午觉了。她跟父亲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天。好久没能跟父亲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聊天了,她很想把自己的疑惑都讲出来,让父亲帮她拿拿主意。父亲跟她聊起了靳凡。父亲说靳凡是个很不错的人,有靳凡在中芭那里照顾她,他很放心。父亲也问起了徐泽宁。她把心里的纠结都告诉了父亲,询问父亲有何看法。

小曦,找对象事关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跟明宵好还是跟徐泽宁好,你得自己拿主意,父亲说。跟谁都好,只要是自己认定,以后就不会后悔了。别人的话都是参考,可听可不听。

您觉得徐泽宁怎么样?她问父亲说。靳凡,志宏,还有齐静他们都说我该跟徐泽宁好。我让他们说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靳凡一直不喜欢明宵,父亲喝了一口浓浓的茶说。靳凡是个记仇的人,不会轻易原谅别人。你还记得最早明宵跟你去中芭找靳凡,明宵打过他一次吧?靳凡大概最不喜欢的人就是明宵了。靳凡这个人有野心,想以后当芭蕾舞团的团长。有了徐泽宁,靳凡就有了靠山,所以靳凡会喜欢你跟徐泽宁好。以后要是徐泽宁发达了,他是徐泽宁的老丈人,谁敢惹他啊?徐泽宁看起来像是个不一样的高干子弟,但是我觉得徐泽宁有几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她好奇地问父亲说。

第一,徐泽宁的年龄比你大太多,父亲说。记得听你说,他今年三十一了,比你大十四岁。他跟你会有代沟,而且将来也会产生问题。你现在可能觉得无所谓,等你到了一定年龄你就会知道了,年龄相差太大是不会和谐的。相比之下,明宵就好多了。明宵跟你一般大,没有代沟,将来也不会发生因为年龄差距而产生的问题。第二,徐泽宁因为年龄大,恐怕要很快就跟你结婚,甚至可能会想要你早一些生孩子。你这么年轻,又在事业起步的初始阶段,可能未必会愿意马上结婚和婚后很快生小孩,这样你跟他之间以后就难免会产生矛盾。相比之下,明宵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明宵可能也不会愿意马上结婚,更不会让你生小孩,而是会等到事业有一些成就之后再结婚要孩子。第三,徐泽宁这样的人风险大。徐泽宁是搞政治的,政治斗争是最残酷无情的。他自己清廉和洁身自好也没用,如果他的对手真要搞倒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能找到他的问题。你别看他家世显赫现在很牛气,但是将来他父亲去世了或者倒台了,靠山没了,他出了什么问题,就会被打倒,也会连累到你。第四,门不当户不对是婚姻的大忌,徐泽宁的门第太高了。明宵虽然也是高干子弟,毕竟跟咱们相差不多,从小又都是一幢搂里长大。如果从你爷爷那里算起,也算是门户相当吧。

您说得有道理,我也有这个感觉,只是没有您看得那么清楚,她想了想说。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我问问你,你心里是更喜欢明宵呢,还是更喜欢徐泽宁?父亲问她说。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更喜欢明宵,她毫不犹豫地说。不用想我也知道。

那我觉得你应该跟明宵好,父亲把茶杯放下说。明宵的各方面都很不错,这么年轻又在美国留学,将来一定会事业有成的。刚才我说的徐泽宁的几个大问题,明宵都没有。咱们了解明宵,这一个楼里,你听见过谁说明宵不好?大人孩子都喜欢他。明宵家世虽然比不上徐泽宁,但是这孩子聪明有志气,也知道努力,将来一定是不错的。而且他不参与政治,这样只要他能好好拍电影,就会事业有成,也不会惹别的祸。你不需要嫁给一个徐泽宁那样家境显赫的,明宵已经足够好了。

爸爸,我知道了,她点头说。您解开了我心里的一大纠结。可是我跟徐泽宁怎么讲呢?是就这样继续下去,等徐泽宁去了西藏自然分开,还是该跟徐泽宁把事情讲清楚呢?

你应该跟徐泽宁讲一讲,但是不要跟他说你更喜欢明宵,父亲想了一下说。这样会伤徐泽宁的面子。徐泽宁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自尊心也强,你跟他说更喜欢明宵,没准儿会激起他的好胜心,非要打败明宵把你追到手。我觉得你可以跟徐泽宁说,你年龄小,这几年想专注于事业,把芭蕾跳好,不想谈恋爱,等二十岁以后再谈。这样婉转的拒绝他,不会伤他的面子。他是个聪明人,也会明白的。明宵最近会回来吗?

他说暑假会回来看看,她说。

其实你跟明宵还是挺相配的,父亲说。小曦,今后无论你跟谁好,明宵也好,徐泽宁也好,或者什么人也好,只要对方真心对你好,人也正直可靠,你也真心喜欢,爸爸都支持你。荣华富贵其实都是过眼烟云,你好好跳你的舞蹈,做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就足够了,不需要别人带给你荣华富贵。现在这个社会里,男人有钱有势就会变坏,爸爸倒是希望你嫁给一个普通人,一个不用有很多钱,不用有名,但是会对你一直好的人。

就像您对妈妈,她说。

如果你妈妈甘心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她就会快乐很多,也不会走上那条路,父亲感慨地说。爸爸希望你以后能过一个开心快乐的生活,无路富贵贫贱,只要有自己的事业,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就比什么都强。

谢谢您,她感激地点头说。有您这样的通情达理的爸爸真好。

 

晚上从家里出来骑车回中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青色的天空有一条龙卷风一样的云彩,在太阳的余光里像是一条火烧云。云边是一小块一小块鱼鳞一样的碎云,像是一朵朵燃烧的小火苗。回来的路上,一路顺风,风从后面吹着托着她走,骑车骑得很爽快。她觉得心里也很轻松了很多。父亲的一番话让她明白了应该怎样去做。星期一排练的时候,徐泽宁一定还会来看她。她要在排练之后找徐泽宁好好谈一谈,就按照父亲跟她讲的,告诉徐泽宁说自己年龄还小,现在不想谈恋爱。她要集中精力先把《吉赛尔》跳好,在中芭奠定自己的基础,以后再跳别的舞剧,像母亲一样成为一名杰出的芭蕾舞演员,成为《天鹅湖》那样的舞剧的女主角。

她还记得靳凡最初在四楼小剧场看见她穿着波希米亚红裙跳《卡门》的时候给她讲过的话:“你的舞跳得跟你妈一样好,甚至比你妈还好,你太有天分了,会比你妈跳得更好,会成为最好的芭蕾舞演员。。。你能的。你一定会的。”短短的八个月,她已经从一名刚进中芭的小演员,变成了《吉赛尔》的女主角。《吉赛尔》周五就要公演了,作为女主角的她注定要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无数的鲜花和鼓掌喝彩。未来的道路已经在她的面前展开,她只要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靠着自己的天分,一定会让靳凡的预言实现的。想到此她的心里充满了信心和快乐。

徐泽宁就要去西藏了,再过一个多月明宵就会回来渡假了。想起明宵,她心里有一种炽热的感觉,渴望早些见到明宵。只有当想起明宵的时候,她的心里才有一种幸福和激动的感觉。父亲的一席话让她明白了,荣华富贵虽然好,但是并不是很重要。感情要远比物质更重要。在父亲面前,她扪心自问,发现在她的心里,其实是最喜欢明宵的。她骑着车,看着前面的龙卷风一样的火烧云被风吹散,片片红云随风散去,消失在天际。她觉得心里豁然开朗,过去的迷惑和纠结已经一扫而空,就像扫尽了阴霾的天空一样清明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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