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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蓝色的浮冰 第二章(6)

(2013-11-06 18:53:04) 下一个



那天晚上直子没有跟我去住处看画。我们找到了她的朋友之后,跟她们一起在一个喧闹的酒吧里围着一个长桌子聊天喝酒。

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C大的,未来的一位伟大画家,直子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们说。她的朋友们有几个抿着嘴偷笑了一下,有几个对我很和善地点点头。这是一张栗色的长桌子,桌子的四周镶上了浅黄色的边,中间的小花瓶上插着一朵洁白的小花,花瓶边放着烛光摇曳的小杯子。桌面上散乱地放着一些四方的杯垫,一边放着一扎黄色的啤酒,四周是一些冒着啤酒泡沫的杯子。每个杯子的边沿上画着一个浅蓝色的圆,上面用深蓝的花体字写着“BLUE MOON”。桌面被擦得很干净,光洁的桌面反射着屋顶上垂下来的灯光。屋顶是装饰得很好的木质天花板,每隔五米左右就有一排黄色的灯垂下来,半圆形的灯罩透着朦胧的黄色的光线,让屋里变得很柔和。墙壁上挂着一幅一米见方的抽象派油画,画面上是一些不同的色块,色块混合起来,显得很和谐。隔壁有一桌人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像是教授,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声音沉稳,不断地打着手势给围在他身边的一些学生一样的男男女女讲着什么。音乐飘了过来,是一种拉美的音乐,一个女歌手带着磁性的声音唱着听不懂的歌词,伴随着低沉的击鼓声和手拍着鼓边的声音。

你最擅长画什么?坐在我对面的头发染成纯蓝色的女生问我说。

呃。。。。冰,我说。

冰?就像这里的冰块?蓝头发女生摇着鸡尾酒杯里的冰块问我。冰块在酒杯里撞击着,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响声。

差不多。我喝了一口啤酒说,感觉喉结升上去又降下来。画得是浮冰,海上漂浮的透明的冰块,一种蓝颜色的浮冰。

为什么画冰呢?蓝头发女生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是别的,比如说向日葵,薰衣草?

我也说不好,我摇晃着酒杯说。只是喜欢画浮冰。

他画得非常棒,直子在旁边拉着我的胳膊骄傲地插话说。至少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我可是看过不少画展的哦---你该去画廊看看他的画,绝对让人震撼。

直子有两个朋友也是喜欢艺术的,我们在酒桌上聊起了最近在国家艺术馆开幕的画展,相约说以后一起去看展览。我们聊得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跟直子说好的到我的住处去看画。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酒吧该关门了,保安把我们都轰了出来。我和直子走出门口,看见街头有一个艺人还在弹着吉他,他一头长发遮住了耳朵,带着戒指的手拨弄着吉他弦,唱着一首忧郁的歌曲。在门口又站着聊了一会儿天之后,直子和她的五个朋友一起挤到了我的车上,搭我的车回去。我们七个人把车挤得满满的,后排座上挤了四个人,直子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腿上坐着那个蓝头发女生。我在街上慢慢地开着车,担心着车的底盘会因为承重过多而突然掉下去。直子和她的朋友们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每当看到警察的蓝白色的福特车在前面出现时,直子就让大家弯下腰去,免得被警察看见超载。

这个姿势很难看哦。蓝头发女生弯着腰侧着身子,把头藏在CD机后面的时候说,还当着男的,太让人尴尬了。

嗯,我要想入非非,占便宜了,直子伸手摸着蓝头发女生的臀部说。

你也不要找男朋友了,蓝头发女生扭着臀部笑着说。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好了,天天摸你和吃你,让你受不了。

我鼻血都要喷出来了,我说。

你别介意啊,直子对我说。我们有时就是这样开玩笑。

你画的那个,冰川还是冰山,在什么地方展览来的?警察车过去后,蓝头发女孩直起身子问我说。

不是冰川,也不是冰山,是浮冰,直子纠正她说。以后我带你去看去。

把直子的朋友们送回家之后,凌晨三点我才最后把直子送到她住处的门口。在她的楼门口停下车,我陪着直子走到了台阶前,跟直子拥抱道别。直子在门前回过身,伸出两手,小臂从我的肩膀上伸过去,搂住我的背。我伸手从她的胳膊底下绕过去,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拥抱的时候,她的头歪在我的脸颊左侧,下巴抵住我的肩膀,头发垂在我的耳边,脖子闻起来有一股橘子汁的甜味儿。跟直子挨在一起,我有一种很战栗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想去吻她的带着橘子汁味的脖子,于是我用嘴唇触碰了她的脖子一下。直子把脖子缩了一下,像是觉得痒痒一样地耸了一下肩头,但是并没有推开我,而是把胸脯靠紧了我,头依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在寂静无人的楼门口抱了一小会儿,直子挣脱了我的手臂,说要上楼去了。

今晚过得很愉快,我松开手说。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谢谢你。

我也很开心哦,直子笑笑说。可惜后来没时间去你那里了。

以后会有机会的,我看着直子说。天太晚了,你早些回去睡觉休息吧。

等等。

直子从手包里翻出一只笔来,让我把手伸给她,在我的手心里写上了她的电话号码。笔尖在我的手心里划过,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直子把笔放回到手包里说。明天可不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那篇画展的稿件还有点儿问题可能需要问问你。

当然,我看着直子咬着的嘴唇说,一定的。今天晚上你真美。

是吗?直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摸了一下脸,像是在抠什么。今晚也没有好好打扮打扮,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看,丑死了。

我喜欢,我看着直子的眼睛说。可不可以吻你一下?

直子脸部的一半掩映在楼前的树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看见她点点头,把眼睛闭上,在等着我。我低下头,两只手托住她的脸颊,把嘴唇按在她的嘴唇上,觉得她的嘴唇好柔软。她的眉毛上扬,睫毛像是黑色的瀑布,盖住了眼帘,有些冰凉的鼻子触到了我的脸颊上。她的嘴唇先是闭着努起,迎接我的嘴唇,随后微微张开,让我的嘴唇更多地接触到她的嘴唇。她继续闭着眼,手摸索着,从我的胸部向上移动,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觉她的身体也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在轻轻地颤抖。她的嘴唇继续张开,轻轻吮吸了我的下嘴唇一下,又闭上。当我松开了嘴唇的时候,她的眼睫毛还在闭着,手还在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身子软软地贴在我的身上。在夜色里,她的脸庞和神情显得非常的温柔和甜美。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吻,但是我的心里却像是有一阵潮水从头到脚流过,一股电流击穿全身,一种莫名的快感让全身痉挛,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要飞起来的蓝色的风筝。我能感到她的身体火热,绿色长裙的V形领口显现出来的一条乳沟,带着很深的诱惑力。这一切都让我想把她拥入怀里,想跟她亲热,想让她的身子在我身上打开和融化,想用我的身体填满她的身体。恰巧这时有一个男人从楼里走出来,男人站在台阶上点上一支烟,眼神扫过我们贴在一起的身体。直子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她推开了我,低头走向了楼门。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的头依然带着晕眩,脸上露着傻傻的微笑,像是开飞机一样地开着车,脑海里在不断回味着跟直子的第一个吻。一个轻轻的但是难忘的吻。一个不可思议的吻。一个改变了许多的吻。一个让我体会到她的温柔的吻。我回想着她的脖子上散发出来的橘子汁味,想着她的唇间的淡淡的甜味,觉得身体火热,充满了激情。我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她,再要一个她的吻。我觉得我病了,浑身在颤抖和发烧。我想起了《过于喧嚣的孤独》里的老打包工,他喜欢过一个茨冈小姑娘,一个银河一般的文静,纯朴的茨冈小姑娘。每次他抚摸完她之后,手上总是留着新鲜油脂的气味。他们不接吻,但是做爱,做完爱后躺在床上,互相看着,也不说话,仿佛要说的一切早就说完了。而我跟直子,好像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

 

再见到直子的时候,是下一个周末。我们约好晚上七点一起去参加W城市政府举行的青年艺术家画作展览的颁奖仪式:直子需要给C大的校刊写一篇报道这次颁奖仪式的稿件,而我作为参展的人员,需要在那里等待评奖结果。这是我跟直子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我们说好了先去参加颁奖仪式,然后去餐馆吃饭,最后去跳舞,准备在一起好好过一个周末的晚上。

这一年的艺术家画作展览颁奖仪式在W城的Central Point区里的一个小剧场里举行。主持人是四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她们穿着白袍子,头上带着绿色的枝叶做成的桂冠。参加颁奖仪式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参展的画家和他们的亲友团,还有几个当地报纸的记者,零零散散地坐在剧场里的一排排黑色的皮面椅子上。

你一定会得奖的,直子跟我一起坐在小剧场最前排的椅子上说。我觉得你的画是最好的,相信我的眼光。

果然不出直子预料,我的画得了三个奖,一个是最佳画奖,一个是创意奖,都是由和蔼可亲的市长颁给我的;最后一个奖是由一个不知是哪里的赞助商颁发的,那个赞助商派来的人把一张支票和一口袋装有他们公司的产品的礼品递给了我,让我抱着他们的产品口袋照了几张像。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市长,只是在网络上和媒体上看见有人骂他,说他是砍掉教育经费和W城的轻轨项目的罪魁祸首,涉嫌乱花公款,而且个人生活上也不检点。但是他给我的印象很不错。他没有长篇大论的讲话,只是站在那里把奖章挂在我的脖子上,跟我说祝贺。他的神情甚至有些腼腆,像个刚登上讲台的大学教授,一点儿也不像个油滑的政客。市长把奖章挂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看见直子和几个报纸的记者在台下拿着照相机照了几张相。颁完奖后是个人照像活动,得奖的人和自己的亲友团站在台上轮番拍照。我没有亲友团,只有直子,所以也不用照什么。我把奖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礼品的包里,提着礼品包和直子一起早早地离开了颁奖仪式,开车去了早已订好座位的餐馆去一起吃晚餐。

 

冒着小雨走进餐馆,我告诉站在柜台后面的接待小姐说,已经订好了两人的位。接待小姐把我们领到里面一个很好的靠窗的位置。这家餐馆在一个小巷子里,比别的餐馆要人少一些。餐馆的屋顶很高,窗户的一角被绿色的常春藤遮住,藤叶上沾满了雨水,潮湿的雨水顺着玻璃渗了一点进来,把玻璃下面的墙壁浸湿了,上面的墙纸有一点儿发霉的斑点。这家餐馆挨着一个小院,小院的地面是一块块青砖砌成的路面,石砌的地面在细雨里显得发乌发黑,对面的餐馆的窗户上有青色的霓虹灯在雨里闪烁。黑魆魆的院子里偶尔有人经过,打着伞或者淋着雨。Byward Market本是一个喧闹而复杂的街区,经常有酒鬼游荡,妓女和毒贩在街角徘徊。在霓虹灯和街灯的灯光下,汽车一辆一辆在街头驶过,车身反射着五彩的灯光和来来往往的人影。迪厅的音乐声,女孩的尖叫声,汽车的鸣笛声,男人的骂街声,乞丐的低声下气的乞讨声充斥着这个街区。只有这个小院,隐藏在一个窄小的小巷的中间,却是十分安静。

我们坐了下来研究菜谱,我点了一份牛排,直子要了一份兔子肉,又要了一升红酒。一个男侍应生很快就把红酒和餐前的面包端了上来,红酒放在一个细长的玻璃杯里,烤好的蒜蓉面包冒着诱人的香气盛放在小白盘子里。侍应生把红酒给我们分倒在两个玻璃酒杯里,把剩下的红酒放在一边,就离开了。

直子坐在我对面,看着窗外的夜色,白色的挎包放在窗台上。她依旧穿着她喜爱的绿色的长裙,双手支撑着头部,嘴唇微微张开,眼神迷离。餐馆的吊灯在桌子上投射下柔和的光线,窗玻璃里印着直子的模糊的身影和黑黑的眼睛。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再加上是在一个小巷子里,虽然是周末,餐馆里依旧显得很安静,本来不大的屋子,只有不到一半的桌子上有客人,人们都在低声细语地说话。我们安静地吃着饭,我用刀子切开盘子里的带着血丝的牛肉,拿叉子扎着放入口中,闭着嘴咽下去,喝一口红酒,说几句语。在这样寂静的雨夜跟直子一起吃饭,我觉得世界都变得很安详和平和。

我们随意地聊着天,聊着学校和专业,喜欢的画,音乐,小说,艺术,家里的事儿,以及对这个城市的感觉。我们争论着蜘蛛侠,我说蜘蛛侠可能就是Peter Park的一个梦,他就是那个很笨拙很懦弱的书呆子,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在学校里总受人欺负,于是每天晚上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勇敢的本事很大的蜘蛛侠,在各处行侠仗义,遇到坏人不用讲道理就直接把坏人抓住。直子说,那这么说每一集蜘蛛侠的故事都是他的一个梦了?我说就是,按照佛洛伊德的说法,梦是愿望的满足,是被压抑的欲望经过伪饰后的满足,所以他总梦见那些各种各样的怪物,跟他们在各种奇怪的场所搏斗。直子说,那么MJ也一定是他现实中喜欢的女孩的化身,被植入了梦里。我说肯定的,一定是他在现实里看都不敢仔细看一眼的女孩。蜘蛛侠是梦里的,只有Peter Park才是真实的。她说那多精神分裂啊。我们又聊起了《红舞鞋》,直子问我艺术和爱情要哪一个,我说我两个都想要。我跟直子说,我想要画出一幅杰出的画,一幅可以毫无愧色地与大师们的画并列在一起的艺术杰作,一幅在我死后一百年仍然会有人喜欢的画,就像小说中的《老人与海》。直子说我相信你,但是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好好画好你自己的画就是了。

吃完盘子里的饭之后,直子的手在洁白的桌布上伸过来,握着我的手。我们四目相视,心里的爱意油然而生,我觉得跟直子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桌子中央小玻璃杯里的红蜡烛摇曳着橙黄色的小火苗,窗台边上放着的一个窄小的花瓶里,一朵洁白美丽的花在开放,带着一股淡淡的暗香。透过雨水朦胧的窗玻璃,我看见小院子里走过一对情侣,他们在雨伞下接吻,脚下是被雨打下的黄色的落叶。直子感叹着小院画面一般的安静和美丽,我说因为有了直子,这里就更美丽迷人了。我拽了一下直子的胳膊,她领会到了我的意思,把头隔着桌子伸过来。直子的嘴唇让我着迷和想念,自从上次在她的寓所楼门口的第一次吻之后,我就一直渴望着再一次吻到她的嘴唇。我们在小桌子上方长久地痴情地亲吻着,像是周围没有人一样。一样的柔软的嘴唇,一样的充满了柔情的吻,一样的颤抖,一样的电击的感觉,一样的脑子一片空白,一样的心里弥漫着巨大的快感和欣喜。当直子把舌尖伸出来舔我的嘴唇的时候,我吮吸住了她的舌尖。一股甜蜜的感觉,一种晕眩。我从来不知道亲吻的感觉可以这么强烈,可以让人这么兴奋。在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对直子的爱,觉得特别特别爱她,想要得到她,拥有她,对她的心灵和身体都充满了渴望。

从餐馆吃完饭出来后,因为雨有些大,我们在房檐下停留了一小会儿。雨水穿过房檐滴了下来,把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坑。小院里经历过岁月的折磨变得有些坑坑疤疤的石砖缝里长了一些杂草,陈旧的红砖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常春藤,对面的餐馆的窗户里有人影在闪动。我伸手隔着裙子抱住了直子的腰,把她抱起来,在房檐下旋转了几圈。你要把我转晕了,直子有些紧张地笑着说。我放下直子,双手捧着她的消瘦的面颊,吻着她的温热的嘴唇。树影婆娑的屋檐下,直子闭着眼睛,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

雨不久就几乎停了,我们沿着空寂无人的小巷慢慢地走着,凉爽的夜风夹着残余的雨滴自街上吹过,我把手搭在直子的肩膀上,她的手插进我的裤兜里。街头的霓虹灯下,不断有人懒散地或者匆匆地走过,雨丝和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我们,地上的小水洼摇曳着我们的身影。我们穿过几趟湿淋淋的街区,沿着石阶走上一个小公园,在里面隔着黑色的栏杆看了一会儿宽阔的河水。河面一片黑暗,投射着城堡一样的建筑的倒影和树林的暗影,远处的建筑物的灯光在河水里闪耀,一个横跨河面的大铁桥上有汽车在驶过。我们走过一些古怪的雕像,踩着湿湿的路从公园的另一个出口走出来,沿着街道走了几圈,来到了要去的舞厅门口。

 

吧台顶上的朦胧的黄色灯光,穿过悬挂在半空的玻璃酒杯和挤在吧台前的熙熙攘攘的人头,打在了屋子一头的窄小的舞池上。我跟着直子穿过吧台边的喧嚣的人群,走到靠近舞池的地方。舞池上方的一个贴满了玻璃的圆灯在不停息旋转,把碎了的橙色,红色,蓝色和黄色的光打在跳舞的人的身上和脚下的地板上,像是一片片五彩的雪花在不断地飘落。我扭过头去看身边的直子,正看见她眯着眼睛,黑黑的眼睛凝视着我,像是在期待着我牵着她的手走进舞池,加入到那些正在伸着胳膊声嘶力竭的喊叫的人群当中。舞厅的屋顶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椭圆形的隔音板,血红的灯光从隔音板的四周照射出来,在震耳欲聋的乐队的歌声和电吉他伴奏声中颤抖。隔音板四周的屋顶上装饰着一盏盏小灯,发出微弱的蓝光,像是镶在天空里的星星。直子扭过头,黑色的眉毛上扬着,红色的嘴唇像是罂粟花一样的映入我的眼帘,像是毒药一样从眼瞳里弥漫进心底,让我感到一种心颤。

舞池显得很昏暗,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跳舞,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每个人的脸都看上去表情深邃,或者毫无表情。舞池一面是一堵一米多高的栗色矮木板墙,把舞池和吧台隔开,吧台边上坐着的人可以一边坐在高脚凳上喝酒,一边看跳舞。矮墙边站着一些人,隔着矮墙上看着舞池内的人,他们的背光的面容黑魆魆的,看不清鼻子和嘴。舞池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小的台子,上面竖着麦克风,摆着鼓和电子琴以及其他的乐器,站着一只三个人的小乐队在演奏。舞池的另外两面是一张一张的小桌子和人来人往的通道,因为舞池窄小,不少人在走道上和吧台前跟着舞曲的节奏扭动着身子。乐队的小台子上的一个悬挂在高处的激光机把绿色的激光在人们的头上扫过,激光一会儿变成一个细小的绿色光柱,一会儿变成一个四方的绿色框子,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在不断变幻着形状,给舞池造成了一种如梦如幻的视觉效果。舞池里的人如醉如痴扭动着身体,乐队的一个乐手不断的把手里抱着的一个铝圆桶一样的银光闪闪的东西对着舞池晃过来,他每晃一次,铝桶里出来的风就强烈地扫过舞池,像是飓风一样。我把手里的啤酒放在舞池旁边的矮墙上,牵着她的手进了舞池。

乐队的歌手在舞池的一角扯着嗓子在唱一首老歌: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

因为舞池窄小,人又多,跳舞的时候经常会撞到人。直子跳舞的时候身子离我很近,有时有人从她的身后走过的时候一挤,她的身体就只好贴着我,好几次她的鼓起的乳房直接撞到我的胸膛上来。我们跳了有几只曲子后,跳到了舞池边上的矮墙边上,直子好像有些累了一样,把身子靠在矮墙上,端起她放在矮墙上的掺杂着未溶解的冰块的酒杯来,喝了一口。她的脸庞一侧被吧台的明亮的灯光照亮,显得很红,另一侧隐藏在舞池的昏暗的光线里,脸庞和鼻子像是大理石雕刻的一样。直子看着我的眼神带着诱惑,像是一只在北冰洋上走过的雪狐。我站在直子前面,面对着她,身子被后面跳舞的人不断的撞来撞去。闻着直子身上的微微的香水味和感受她的呼吸和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我觉得身体发烧,欲望像火一样被撩起,想去抚摸她的乳房和身体。

昏暗的光线中,直子微笑的看着我,眼里带着勾魂的魅力。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没听清楚,因为舞池里的音乐声太大了,就连矮墙似乎都被音箱震动得要跳起来,在这样的巨大分贝的噪音里,我根本无法听清直子说的是什么。我贴近她的耳朵,大声问她说的什么?直子踮起脚尖,凑到我的耳朵边,一手扶着我的肩膀,跟我大声的重复了一下,可我还是没听清。她凑到我的耳边说话的时候,呼吸撩过我的脖子,我低头看到了直子的圆滑的肩膀和颈部,下面的曲线光滑的乳沟在阴影里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乐队的歌手又在唱刚才的那首老歌: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

 

我猜不出直子跟我说得是什么,为了礼貌,只好点点头,貌似听懂了她的话。直子把一只手指勾住我的衬衣,指尖从衬衣的扣子里面伸进去,触摸到我的胸膛。我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腰,把身子贴近她。直子把酒杯放下,伸出手臂搂着我的脖子,把火红的嘴唇迎上来。我亲吻着直子的嘴唇,感觉到她的嘴唇火热。吧台那边有人把目光扫过来,像是在看我跟她的亲吻,但我不在乎,直子似乎也不在乎周围是否有人在观看。我们在矮墙边一遍一遍地亲吻着。

直子眼睛里带着一股火焰,把嘴挪到我的耳边又跟我说了一句话,这回我听清楚了,她在问:你住的地方远吗?

离这里不远。我凑在直子的耳边大声说。开车十几分钟吧,我们走吗?

嗯,想走了,直子用腿蹭着我的腿说。

我把嘴贴到直子的嘴上,长长的吻了一次几乎窒息的吻之后,领着她离开了舞厅。外面的暴风雨已经开始下了,街头上的人都在奔跑着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豆大的浑浊得像是泪一样的雨点从天空垂直的坠落下来,噼噼啪啪地打在灰色的房顶上,闪着霓虹灯的窗玻璃上和黑色的沥青路面上,溅起一串串水珠。不久前还是熙熙攘攘的街头一下变得空寂起来,一辆吉普从我们身边开得很野地急速驰过,车上的几个男女学生开着车窗,在兴奋地狂喊乱叫,像是嗑了药一样。

我拉着直子的手在暴雨里疾跑,顺着街道向停车的地方跑去。路边的一块块巨大的褐色窗玻璃上闪过我们的身影。直子把脚上的凉鞋脱下来,提在手里光着脚跟着我跑。雷声在头顶轰隆隆地响着,闪电一道道在身边闪过,像是要击中我们,雨水把我们的头发浇湿,我的头发贴在脑门上,上面像是小溪一样往下流着雨水,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直子牵着我的手变得冰凉,绿色的裙子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紧紧地罩在身上。路边的屋檐下的一些人在看着我们在街上奔跑,吹着口哨怪叫起哄,有人在大声的喊加油。在一处玻璃的反光里,我看见直子的两条飞奔的长腿,突然想起一部叫《罗拉快跑》的电影来,电影里为了爱情奔跑的那个长腿女孩有一头红头发,她的男友丢了黑社会老大的十万马克,她必须在二十分钟内筹集到这笔钱,不然她的男友只好去抢劫超市来把钱还给黑社会老大。罗拉有个银行家父亲,她知道她父亲能筹到这笔钱,于是她拼命地奔跑,想在二十分钟之内找到她父亲拿到钱。你爱我吗?在电影里罗拉问她的男友说。当然爱,他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罗拉问。 我不知道,只是我肯定,她的男友说。你说你爱我,那么我可不可以是别人?罗拉接着问。不可以,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她的男友说。他的男友转过来问罗拉:如果我有一天死了怎么办?罗拉说:不可能,我会想办法。电影里的红头发女孩罗拉在拼命地撒开两条长腿飞跑,跑得快得就像我身边的直子。街边有一个直子的熟人在大声地叫她的名字,直子扭头答应了一声,继续光着脚跟我在街上顺着街道像是百米冲刺一样地疯跑。雨水在街上肆意地画着即兴的画,把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我们牵着手跑过街头的一个小水洼,水洼里的水被我们的无法刹住的脚步噼里啪啦地踩的溅了出来,像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喷泉,溅了路边屋檐下避雨的人一身。有人在街边大声的诅咒我们,问候着我们的父母。我们根本来不及回嘴,也来不及说道歉,只是一路顺着街道狂奔下去,像是两匹脱缰的自由的野马。

在雨里奔跑太刺激了,我喜欢在雨里奔跑的感觉,直子兴奋地边跑边扭头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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