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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蓝色的浮冰 第二章(2)

(2013-10-31 19:44:06) 下一个



穿过厚重的木门,沿着昏暗狭窄的通道走进酒吧的时候,我看见直子消瘦苍白的背影正在离开吧台,顺着吧台旁边的栗色的木楼梯向下走了下去。酒吧内的空气里漂浮着特有的混合着啤酒味,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桌子上的烤鸡翅的味道,挨着门口的小舞池边上的一个小乐队正在起劲儿的演奏,旋转的彩灯下一些男男女女在木地板上尽情地蹦着。我在吧台边站住,看见直子走下去的楼梯口有个牌子写着洗手间,我想她一定是去洗手间补妆去了。吧台边很拥挤,台边的高脚凳都被人占走了,还有一些人站在吧台边聊天,人们都在扯着嗓子大声说话。我挤开人群,在吧台边找酒保要了一杯我喜欢喝的Alexander Keith。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直子上来,吧台周围的人却越聚越多,也越来越吵闹,于是我端着啤酒,向着酒吧屋子的后面走去,想去找一个安静一点儿的地方,等待直子的出现。

我在酒吧后面的一个爬满青藤的天井里找到了一个空着的两个人坐的小桌子。酒吧的屋子里虽然有空调,但是空气有些浑浊,而我更喜欢呼吸外面的空气和享受天井里的安静的气氛。我坐在高脚凳上,把冰凉的冒着小气泡的啤酒杯放在面前的高脚桌上,一边喝酒,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简装本的《过于喧嚣的孤独》来读。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赫拉巴尔在布拉格写完了《过于喧嚣的孤独》,他把它锁进了抽屉里,坐在桌边静静地抽了一根烟。这本书让我喜欢上了布拉格,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禁不住想去看看夕阳里的布拉格旧城广场,看看圣尼古拉教堂里的又高又大的祭坛,想去看看查理广场的喷水池,看看卡夫卡住过的屋子和他经常去喝咖啡的罗浮咖啡馆。有时我会想起蔡依林的那首歌: “在布拉格黄昏的广场/在许愿池投下了希望/那群白鸽背对着夕阳/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他们说在酒吧里不能读书,因为那样会显得你太孤独,性格孤僻,不合群,而且那里灯光昏暗,不适合读书。但是我不在乎。我喝我的啤酒,看我的书,不打搅别人的世界,同时享受我的安宁的世界。我喜欢在天井里喝啤酒的时候点上一支香烟,让蓝色的烟雾从指尖缭绕,缓缓升腾。我喜欢酒吧的朦胧的灯光,在朦胧的灯光下,一切都变得美好,似乎所有的缺陷都在暗淡的灯光下掩盖,我看到的只是朦胧的美。我喜欢目力所及的地方坐着一个美女,当我从书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想看见一个微笑。一个纯真的微笑,就像直子的微笑。

这是我到这个小城里的C大留学时的第一个夏天。经过秋季和冬季两个学期的紧张的学习,我觉得特别疲乏,于是决定这个春天和夏天什么课也不选,把时间都用来画画。人生就是不断的学习,今后有的是时间去工作,何必这么着急去成学业呢?从五月份开始,整整一个春天和夏天,除了画画之外,我只是上午和中午在学校的游泳池里做救生员,肩膀上斜挎着个急救的红色的长海绵棍子,在泳池边上走来走去,看着美女们健美的腿在泳池里像青蛙一样的踹动。我一直不能理解的是,同样一双长腿若是穿着短裙在街头行走,就会让我觉得很性感,甚至会引起心动,但是在泳池里却让我毫无感觉。下班后,周末的时候我偶尔会到酒吧或是舞厅里喝杯啤酒,坐一会儿。我酒量不大,一杯就会脸红头晕,而且我也不在酒吧里吃那些鸡翅一类的既难吃又宰人的食物,所以在酒吧里开销并不大。我在酒吧里,经常是自己沉浸在思绪和冥想当中,对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不太在意,也不怎么跟别人讲话。酒吧里人人几乎都在大着嗓门讲话,似乎到了酒吧就是来讲话来似的,但我并不在乎有没有人讲话,实际上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喝着啤酒,抽根香烟,想象自己坐在一个旧船的酿酒圆木桶之上在大海里旅行,周围被蓝色的烟雾和白色的海鸥围绕,这就是我喜欢的生活。

这个暑假的白天和晚上的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后院里或者在房间里对着画架画画。除了画浮冰之外,我还喜欢画动漫。从高中开始,我就对动漫人物特别感兴趣,在课间的时候经常用钢笔和铅笔勾画一些动漫人物。但是那时家里和学校老师都认为画动漫是不务正业,认为会影响高考,所以总是反对我画动漫。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往往你越不让他去做什么,他越想做什么。所以在高中的时候,为了不让家长发觉,我经常在晚上的时候用被子蒙着头,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画动漫人物。到了国外,从C大回寓所的路上,我每天都要经过在bank街上的那家动漫书店,总是喜欢走到里面去看一看,翻看一些蜘蛛侠,蝙蝠侠,绿巨人,X战警,美国上尉,惩罚者,神奇四侠,复仇者联盟一类的期刊杂志,还有日本的一些动漫书,常常为书里刻画的那些栩栩如生的拥有各种神奇本事的人物的善良,真诚和对邪恶的不屈服所感动。他们拥有神秘的力量,但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经历普通人的各种烦恼。在书店处理过期的期刊的时候,我经常买一些动漫书刊拿回去照着画。我几乎把所有业余的时间都用在画画上,平时上课的时候或者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也经常在笔记本上画一些人物素描,捕捉一些日常的生活情景。整个春天和夏天我就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因为我有一份全额奖学金,所以不用担心下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而我也不想攒钱,我认为攒钱是将来工作以后的事儿,学生就是花钱。白天的几个小时的救生员的工作一点儿也不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所事事地站在游泳池边或者坐在池边的高椅子上,看着里面游泳的人发呆。我把除了做救生员之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画画,心里充满了画画的激情。我想画一套类似于蜘蛛侠一样的漫画书,画中的主角是一个从中国到国外来留学的学生,他经历着各种留学生所经历的挫折,但是热心,善良,真诚,经常助人为乐。他有一种特殊本事,能够穿越到过去,改变一些人物和事件,但是他从不用这种特异功能为自己谋福利,而是用它来帮助别人,或者帮助伸张社会正义。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风儿》。在这本漫画书里,他喜欢一个纯情的女孩,他跟她有缘相遇,但是无缘相爱,命运总是让他无法跟她在一起。从五月初到七月份,我被心底涌现的创作的激情燃烧着,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一口气画了有几百张。我把画好的画放在我的床底下,这套漫画好像是把我内心里被压抑的激情都释放了出来。

一边喝着啤酒,我一边打量着四周,看看有没有直子的身影出现。天井的一面墙上画着一副壁画,上面是一个面临蔚蓝的大海的米黄色的小砖房,房顶被一片浓郁的绿叶掩映着,墙上有一个四方的蓝色的窗口,窗台上摆着一小盆红红的小花。花盆下是一个停靠在草地上的很旧的自行车,车身是白色的,轱辘是黑色的,自行车的座椅是淡黄色的。弯曲的车把靠在墙上,车轱辘圈上的一根根黑色铁丝像是网一样向四面辐射着,白色的挡泥板成半圆形遮住一部分车轱辘。车把上有一个小筐,里面放着一些野花。墙上的这幅画给我带来一些灵感,于是我合上《过于喧嚣的浮冰》,把赫拉巴尔放入口袋,从兜里掏出笔来,在一张餐巾纸上开始画起素描来。我经常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随手画几张素描。我画一株桃树,一辆自行车,一个白衣少年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个女孩从桃树下骑过。女孩侧身坐在后车座上,长长的腿上穿着漂亮的丝袜,一双平底儿鞋垂在车轱辘旁边。少年的肩膀很宽,有着浓密的黑头发,白衬衣的袖子卷在胳膊上,专注地骑着车。一片桃花落下来,落在了女孩的头发上。女孩低着头,细长的胳膊从后面绕过少年的腰,纤细的手腕轻轻勾着少年的腰,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幸福。

你在餐巾纸上画什么呢?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这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起头来,惊讶地看见直子站在我的侧面,正在看我面前的纸巾。天井上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乌云,出现了满天繁星,一只蓝色的月亮垂挂在屋角,四周是一圈微弱的蓝色光晕。直子端着一杯酒在我身边站着,风抚摸着她的头发,把天井里的灯光揉进她的栗色的头发里,她的前额上斜落着几缕栗色的头发闪着灯光的反光。她身体前倾,在看着我面前摊开的餐巾纸,身上传来一着淡淡的香水味。我用大拇哥抹了一下上面画的女孩的脸部,把粗略的线条擦了一下,让女孩的脸庞显得柔和一些。我把快画完的画递给直子,她伸手接过来,展开在眼前仔细看着。

起风了,夏夜的风随意地翻着天井里的东西,把树叶翻得哗哗地响,拾起地上的几片废纸,像是拾起了秋天的落叶。直子继续看着餐巾纸上的画,像是在用目光临摹着上面的每一道铅笔的痕迹,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像是那幅画开启了她的内心的一扇门,她从这扇门里走进去,迷失了自己。良久伫立,直子才抬起头,像是重新从画里的世界走出来了一样。我知道这种感觉,我自己也是这样,有的时候说不准什么东西会触发内心里的一个弹簧,把一些记忆弹出体外,在眼前弥漫开,那时我会忘记手里做的一切,站在原地发呆。

可以坐在这里吗?我叫直子。她轻轻地用手捏着那张餐巾纸,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说。当然,我用一张干净的餐巾纸擦着手上的铅痕说,请坐。直子把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把酒杯小心的在木桌子上放好,让酒杯压住餐巾纸,以免餐巾纸被风吹跑。她拉开桌边的一个高脚凳,坐到我对面。现在我们隔着一个小圆桌,我可以仔细的观察直子。她长得很清纯,像是日本电影里常见的那种清纯的女孩,眼睛不大,但是双眼皮,鼻子上有一个翘翘的鼻头,显得很可爱。她的栗色的头发闪着光泽,垂到脖颈上,手指细长而苍白,小臂自然地放松,放在桌子上,给木头桌子上带来了一条阴影。

直子?这个名字很好听,是不是跟《挪威的森林》里的女孩的名字一样?我问她说。

就是这个名字,直子用手拢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说。我爸给起的,后来看到《挪威的森林》,才知道跟里面的人物重名。你喜欢《挪威的森林》吗?

喜欢,我点头说。我是一个村上的粉,不过只喜欢这部《挪威的森林》,别的作品都不是特喜欢。你是从日本来吗?

不是,直子的黑眼睛看着我说。我爸原是东京大学的教授,二次大战后来到H城教书,四十岁才从东京娶了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人结婚,四十五岁上才生了我,后来还生了一个弟弟。父亲退休后,在一个海边小镇上住着。我出生在H城,在小镇上长大,直到上大学才离开父母,离开小镇。

酒吧的屋子里传出一阵电吉他的伴奏声,不知道是什么歌手在撕破喉咙的喊叫。我扭头看了一眼天井和酒吧屋子之间的玻璃窗,窗玻璃里映出被风掀起的短裙和高脚凳上垂下来的一双很长很光滑的腿,直子的腿在轻轻地随着音乐摇晃着,一只脚踩着高脚凳底下的小横木在打着节拍。

平时你也在这里画画吗?直子的黑眸凝视着我,问我说。

偶尔,我喝了一口啤酒说。有的时候想画了,就随便找一张纸画。今天没带纸,就用餐巾纸画了。

画的很不错哦,直子放下餐巾纸说。

谢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喜欢画吗?

喜欢,直子把餐巾纸依旧压在酒杯底下说。很喜欢,可以说从小就喜欢。我最爱的是漫画,曾经特别迷恋蜘蛛侠那套漫画,老想做里面的Mary Jane。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一个男生就特像漫画书上的Peter Parker,平常看着很呆,但是数学,地理什么的都很好,每次做项目,我都要跟他在一起,每次我都不用做什么,他嫌我做的不够好,最后就他一个人都给做了,我跟着一起得高分,想起来就很开心哦。我数学一点儿都不好,可是我们数学老师觉得我的数学很好,其实老师不知道,每次数学作业我都是抄他的,考试之前把数学的解答背下来。我的记忆力很好,所以每次数学考试,我都靠背答案得很好的分数。你数学是不是也很好?

马马虎虎,我微笑了一下说。数学不是我的强项。

风像是夜里走动的猫一样,躬着腰悄悄地从身边溜过,月亮像是醉了一样地晕倒在天井上空的屋檐上。直子的嘴唇紧抿着,长睫毛在灯下闪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没有说话,只是手里抚弄着酒杯,看着直子的黑黑的眼瞳,在里面我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在想什么?直子突然问我说。

想亲你一下,我说。

直子笑了起来,弯着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女招待拿着托盘从旁边经过,在直子身边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直子,好奇直子为什么这么大笑。

你能相信吗?这个家伙刚跟我说了两句话,就要亲我一下,直子笑着对女招待说。

那就让他亲你一下,或者你亲他一下,女招待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直子停住笑,眼睛盯住我的嘴唇。她欠起身,努起嘴唇,上身缓慢地前倾,把嘴唇停留在我的嘴唇边上,闭上眼睫毛,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火热,带着一股潮湿和甜美的味道。

现在满意了吗?直子睁开眼坐回到高脚凳上问我说。感觉怎么样?

有点儿晕眩,我舔了舔嘴唇说。

 

 

有几个朋友在那边等我呢。直子看了一眼窗户,里面有几个人在对她挥手。我要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去。一会儿你也到屋里去吧,到屋里我们再聊好吗?

等画完了就进屋里去,我说。一会儿见。

直子从高脚凳上下来,站起身,把短裙往下拉了一下。灯光从她的眼瞳里闪过,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耳朵上的两枚耳钉闪着银白的光。她向我摆一摆手,微笑了一下,端着酒杯向着屋里走去,在门口回头向我眨了一下眼。天井里面的灯光显得昏暗起来,月光在石砖地上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地走着,墙壁上的青藤也在风里摇曳,墨绿色的藤叶哗哗的响着。女招待在弯腰收拾着前面的一张桌子,几张印着酒吧名字的白色的餐巾纸在墙角旋转。我低头继续在餐巾纸上画着没有画完的素描。纸片在地上周而复始地旋转,就像直子不断地滑入我的脑海中。我抬起头来,用目光在窗户里寻找着直子的踪迹,看见酒吧里面变成了一片橙黄色的啤酒的大海,海面上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泡沫,水面平静得像是酒杯里残余的啤酒。一群挤在冰块上的企鹅的矮胖的身子隐藏在雾霭之中,只有灰色的头部似隐似现地浮出泡沫。

我把画完的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口袋里,手碰到了那本《过于喧嚣的孤独》。我把这本薄书拿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随机翻开一页阅读。我读到书里有一个孤独的诗人,他找不到人来听他的诗,于是他拿着一把芬兰刀,用刀子逼着人听他的那首描写田园风景的小诗。看到这里我泪水盈眶,那首诗一定是他的爱人。你可以走遍巴黎,走遍罗马,走遍全世界最浪漫的地方,却仍然找不到浪漫。你可以读遍莎士比亚写的所有的剧本,却仍然不能明白什么是爱。你可以在梵高的画前站上七天七夜,却理解不了那里面蕴含的巨大的孤独和悲哀。它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在北京火车站的脏兮兮的候车室里见到的那个画家,他用手铐把我的一只手腕和他的一只手腕铐在一起,让我看他作画。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三亚街头的那些小姐们都喜欢他,他给她们画头像,虽然他把她们画得都很丑,但是她们根本不在乎。那些小姐们都是各地来到海南的贫穷的女子,年轻,有的只有十八九岁。她们大多是想靠自己的身体挣些钱,再找个正经人嫁出去,以后开个小餐馆什么的。在那些女孩的眼里,他是一个落魄的被埋没的艺术家,而在他的眼里,那些风尘女子纯洁得像是云端上的天使。他告诉每一个女孩说,她们不是肮脏的,而是纯洁的。有的女人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上过床,但是仍然是肮脏的,有的女人跟好多个男人上床,却仍然是纯洁的,他总是这么跟那些小姐说。

但是有一天那个穷困潦倒的画家死了。隔壁的一个他一直喜欢的小姐在接客的时候受了欺负,嫖客是个小偷,走的时候把小姐藏在床底下的钱给偷走了。小姐发现了追了出去,跟小偷扭打起来。他出去帮着小姐,被小偷一刀子捅死了。他的房东在清理他的房间的时候,把他的画笔,画架,被子,衣服,一些盆盆罐罐和卖不出去的画都给扔到门口,那些画被捡破烂的人拿走卖了废纸。

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大学,正在闷着头考托考G准备出国。我坐在一个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自习室里呆了三天三夜,把手里复习用的刘毅的三千GRE单词的书一页一页撕掉,团成团从教室的窗户扔出去。在扔掉最后一个印着莫名其妙的单词的纸团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画的画,他的全部的画。他画得其实都是悲哀。他就像那些没有运气成为梵高的梵高一样,为了一个众人眼里肮脏但是在他的眼里纯洁的妓女,死在一个小偷的刀下,他的所有的作品都没有机会流传下来。但是他的血溅到了墙上,在那里留下了一幅绝美的绽放的梅花,一家报道画家死去的小报说。按照小报记者的说法,那幅墙上的画在画家死后一直都没能被洗刷下去,即使风吹雨打也没能让那幅画减色分毫,甚至用白色的油漆也盖不住:鲜红的梅花总是透过白色的油漆,在墙上不屈不挠地开放出来。我翻到《过于喧嚣的孤独》书里的一页,手指停留在已经发黄的纸中的一句话上:“我们有如橄榄,唯有被粉碎时,才释放出我们的精华。”这句话让我颤抖。我放下书,举起酒杯,一口气把里面的啤酒都喝了下去。房檐上的月亮蹦了下来,在我的眼前变成了三个顺时针不断旋转的立体的圆球,它们发出的光,组成了一道蓝色的圆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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