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 匈奴王子
我骑着马带着雪儿来到塞外的那座荒废的孤城的时候,夕阳最后的余辉正懒洋洋地从城搂上消失掉,楼顶飞檐上的金黄色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被灰黑色笼罩,显得肃穆而悲壮。苍白的月亮悄悄地从夕阳的背后升上来,月牙钩着夜的黑色的帷幕。一只乌鸦从幕布的裂缝中飞了出来,孤单地叫着飞过了我们的头顶,它的声音凄厉,带来了一阵不祥之兆。前面厚重的城墙耸立在茫茫的戈壁滩里,一丈多高的红砖垒成了坚固的城墙,上面是凹进去的箭跺,四角是碉堡一样伸出来的角楼。这座城楼以前是一座军事堡垒,但是因为地处沙漠,缺粮少水,不久就被守军放弃了,自此成了戈壁滩里的一座无人守卫的城楼。城楼的背后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岭,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残雪。城外是一片褐黄色的戈壁滩,地面上铺满黄沙,黄沙中偶尔有一些绿色植物零散的钻出地表。距离城楼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矮矮的红色的小山包,因为常年被雨水冲刷的缘故,岩石红得像是铁锈。
雪儿靠在我的后背上,双手搂着我的腰。戈壁滩上的寒风从我们的身边风呼啸而过,携卷着一片黄沙滚滚前去。她的头随着马的疲累的步伐在我的后背上轻轻颤动着,脑袋沉重,像是进入了梦乡。她的身子软软的靠在我的背上,全身放松,呼吸平稳。月光侧照在她脸上和身上,她的脸色苍白,黑色的头发上闪着一片银色的光泽。刚开始进入戈壁滩的时候,我们骑得很快,她也很兴奋。我不时地回头看看远处是否有尘沙扬起,以此来判断是否有追兵在后面紧追我们。幸运的是,我们一直没有看见后面有追兵赶来,但是我们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从进入戈壁滩到现在已经两天了,夜晚我们靠着两条毛毯来抵御戈壁滩的寒冷,但是由于夜晚气温下降很多的缘故,我们依然在半夜里几次被冻醒,雪儿没有能睡好觉。在城门前我勒住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雪儿被惊醒了,她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沙漠中高耸的城楼,带着疑惑的表情问我说:
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是匈奴和汉中间的戈壁滩上的荒城,离匈奴地界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凝视着逐渐升起的夜的帷幕说。一旦进入匈奴境内,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担心汉军来追捕你了,我们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
真的吗?她把头无力地重新靠到我的后背上说。我好累,累得都不想再走了。
【匈奴王子】
那些久远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个午夜惊醒时的梦,回忆起来有的场景很模糊,有的场景很混沌,有的场景重叠在一起,有的场景很清晰。很多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再也无法记起。无论我怎么试图回忆,也无法记起所有的细节。我只能从记忆中汲取精华,把主要发生的事情回忆出来。
十八年前的一个风雨的凌晨,在戈壁滩传来的一阵瑟瑟的秋风声中,我出生在匈奴的一个灰色的蒙古包里。大概是因为上一世战死在雁门关外的缘故,我转世的时候没有出生在内地,而是出生在了塞外。从母亲的黑暗窄小被水浸泡的子宫里挣扎出来,睁开细小的眼睛,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见光线阴暗的蒙古包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一个皮肤粗糙,长得黑黑,像接生婆一样的粗壮的女人把我抱过去放在一个矮小漆黑的四方木桌上,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剪去了长长的脐带。我记得那个蒙古包里关着门和窗户,风声在包外呼啸而过,雨水鞭打着蒙古包的四壁,包内点着几只蜡烛,光线灰暗,只有接生婆和一个躺在床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的年轻女人。袍子的下面掀开,露出了她的肚子,弯曲着分开的两腿和到处是血污的私部。我睁着眼睛四处打量着出生的地方,心里在想这是一个什么人家,怎么住在蒙古包里。接生婆抱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眼,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替我擦了擦身上。她把我抱到床边,扶着我的头一边给那个躺在床上正在大喘气的蓬头散发的年轻女人看,一边咧着大嘴笑着说:
恭喜娘娘,是个男孩,还不爱哭,将来一定能继承他爸。
年轻女人挣扎着坐起来,把白色的袍子盖住肚子和腿,靠在床的一头的被子和枕头上。她的身上都是汗,脸色苍白,显得很虚弱,像是刚虚脱了一场。她伸出带着虚汗的手把我接过去,揽在胸前,轻轻地摇晃着我,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流露着一股欣喜。
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她看着接生婆说。
风儿。我心里跟她说。我的名字叫风儿。可是那时我刚出生,还太弱小,说不出话来,我只能挥舞着胳膊,踹着腿,脸憋得通红的想告诉她。塞外的秋风从蒙古包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凉凉地抚过我的赤裸的身体,让我感觉很冷,全身忍不住抽慉起来。蒙古包里还弥漫着一股羊肉羊奶的难闻的羯膻味,让我觉得很不习惯,于是我踹着脚咧着嘴挥舞着细小的胳膊大哭了起来。年轻女人温柔地看着我,她的细长好看的手指轻抚了一下我的脸,用嘴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止住了哭,小手抓住了她的胸前的衣服,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孔,觉得她很漂亮也很和善。一阵风从门口挂进来,蒙古包的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了,从外面进来几个穿着白袍子的女人,她们端着一盆清水和擦手的干毛巾进来,跪在年轻女人的身边伺候她洗手。那些伺候她的人都穿的是干净的衣服,胳膊上带着手镯,举止文雅有礼。
我知道,这一世我出生在富贵人家了。
我那一世的父亲是匈奴的军臣单于,母亲是汉人,是汉文帝按照和亲政策送给匈奴的公主。那些嫁给单于的公主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公主,都是宫女或从远支宗室选来的美女冒充公主送给匈奴单于。这一世我很幸运,成了匈奴王子。
我出生所在的头曼城那时是个荒凉的不毛之地,四面被山和戈壁滩环抱,一眼望去,就像后世里有人形容的那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母亲和我住在一顶蒙古包里,夏天太阳把里面晒得火热,像蒸笼一样。冬天凛冽的寒风从包外呼啸而过,冷风带着哨音从缝隙里钻进来,把冷气弥漫到包内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包内有火盆,还是有时会冻得手脚冰凉。塞外的风很大很硬,常常卷起戈壁滩上的黄沙,黄沙打在脸上有些痛,落在衣服里和头发上,每天要是不洗脸洗头的话就很难受。晚上,在蒙古包里经常能听见夜风的呼啸和山峰的呜咽。
【对雪儿的思念】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在黄昏的时候我爱坐在蒙古包外面,遥看着不远处的戈壁滩,看着阴郁的低飞的浓云从头上飞过,听着蒙古包之间传来的得得的马蹄声,心里想着前世的雪儿。身在荒寂无人的戈壁滩里,听着阵阵的野风吹过苍凉的旷野,看着地上滚动的沉默的细小的沙粒,我才真正的觉出尘世的喧嚣只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真正地关心你,在意你,甚至你关心在意的人也未必会同样关心你,在意你。陌生的人从你的身边匆匆地走过,你对他们来说也是同样的陌生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重要,别人不重要。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重要的,甚至你自己也不重要,你只是沙漠里的一粒细小的尘沙,被大风随机的卷起,在旷野里翻滚着,有的落在城楼的屋檐上,在夕阳里闪着金闪闪的光;有的落在荒芜的地上,与野草为伴;有的落在阴暗的石缝中,常年不见天日;有的落在沙堆中,跟其它的万万千千的沙子没有任何区别。不管你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在旁边的沙子看来,你依旧只是千千万万的沙子堆成的沙堆中的一粒细沙,别人在你的眼里也只是同样的一粒沙子。当然,除了你深爱着的那个人。不论她落在哪里,不论时光如何变幻,不论岁月如何磨砺,在你的眼里,她永远是万万千千的沙粒之中,那个最美丽最完美的金粒。就像雪儿。
第二世的时候我战死在雁门关外,那时雪儿是吴王的公主,嫁给了梁王世子,住在睢阳城里。在奈何桥边我没有喝孟婆递过来的汤,又一次选择了在忘川河里等待千年。在阴森的忘川河里的时候,我反思自己上一世的经历,很后悔离开了雪儿去雁门关。思念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相逢和相守。我想我当时是见到雪儿嫁给了梁王世子,觉得很绝望和失望,才去了雁门关,想在塞外的与匈奴作战中把痛苦忘掉。在塞外的日子里,我发现自己并不能忘记雪儿,每天都在思念着她,这种思念的深重变成一种对死亡的渴望,只有死亡才能解脱。当匈奴骑兵的箭射到我的胸膛的时候,我并没有悔恨,反而是带着一种解脱离开第二世的。在忘川河里我遇到了那个第一世时跟我一起在忘川河聊天的鬼魂,那个鬼魂沉思了一下说:
其实你有一个选择,你可以不去雁门关,而留在睢阳城,在她的身边不远的地方陪着她,如果你对她爱得这么深的话。即使你见不到她,但是在她的身边不远的地方,你也会感觉好一些,而且,天下的事情总是很难预测,有一天也许她会跟梁王世子分开,你还是有机会的。
鬼魂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只在忘川河里泡了几个月就看准一个机会,冒险骗过孟婆,踏上了转世之路。忘川河里的那个教我这一招的鬼魂觉得我太冒险了,他说我会被孟婆认出来,以后万世不得转世的。他劝我说,至少要在忘川河里等个一两百年再出去,等孟婆忘记了我的面孔之后,再趁她忙着熬汤的时候出去找她说转世的时辰已到,这样保险些。我没有听他的,因为我想要是赶紧转世的话,我就能直接到睢阳城里找到雪儿,不用像上一世那样在茫茫人海里到处寻找她,担心找不到她。我想到睢阳城里陪着雪儿,守候着她,等待着她,在她的身边。那样总胜似在忘川河里苦苦的思念而见不到她。
在天寒地冻的塞外,我盼着长大,盼着有一天能够骑马越过沙漠,去寻找雪儿。多少次的黄昏,我走到蒙古包的尽头,看着远处的战马踢着黄沙跑来,凝视着远方的山岭的黑色的剪影,仰望着夕阳缓缓下落和天际被染得血红的云霞,心里想象着有一天我会骑上一匹骏马,穿越千里戈壁滩,去睢阳城守候雪儿,找到她,告诉她我来了,在等待她。也许她会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个匈奴王子,成为匈奴的皇后,跟她生好几个孩子,教育孩子们要跟汉朝和好,让他们世世代代与汉朝联姻。让匈奴和汉朝永远成为友好的国家,人民和睦相处,互通有无,让匈奴的强悍的的骑兵与汉朝的庞大的军队一起对付外敌,成为横跨亚欧的无敌的联合帝国。每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很激动。
从我出生开始,对雪儿的的思念就折磨着我,让我饱尝思念的痛苦。我经常在半夜的时候醒来,在脑子里回忆前世跟雪儿在一起的情景。她的容貌和眼睛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栩栩如生。前世的流浪孤儿的痛苦我好像全不记得了,甚至最后被仇家打断胳膊和腿的剧痛也都忘记了,我只记得在那一世里初见到雪儿时的激动,和在吴王府的花园里跟她在黑夜里坐在一起,牵着她的手,吻她。我想念她的吻,那些个湿湿的温热的吻。
我出生的时候,看到自己出生在塞外,觉得很沮丧。它与中原千里相隔,中间隔着连绵的群山和戈壁滩,那些戈壁滩即使是一个骑马的身强力壮的男人也很难自己穿越,更何况我这样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了。我想只有等我长大些,长到能够自己穿越光秃秃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古铜色的戈壁滩的时候,才能再见到雪儿了。
【听母亲讲汉朝故事】
我从小在塞外,看惯了广阔无垠的草原,一望无际的沙漠,光秃秃的山岭,红色的夕阳和蒙古包里冒出的青青的缕缕炊烟。天空像是晾在蒙古包之间的刚洗的被单,被风吹起一片片皱纹。夏天的矮矮的与天相接的青灰色的山峰,秋天的一片片枯黄的野草,冬日的绵延的皑皑白雪,还有那一年四季都是黄色的被风吹皱的沙漠,在我的心里留下一种苍凉,让我从小就感到一种悲壮。我不喜欢塞外的天寒地冻的冬天。荒凉和寒冷的二月,大雪把蒙古包都要给埋起来,天上有时下冰雨,整个世界都变得银白和冰冷,北风在冰封的世界里尽情肆虐,枯干的野草在雪上零散的飘摇,山岭上雪下裸露的古铜色的岩石像是一块一块丑陋的疤瘌,冬季显得漫长而孤寂,死气沉沉。我呆在蒙古包里,靠听母亲讲故事打发无聊的光阴。
母亲没事的时候,有时自己弹琵琶,有时弹胡笳,弹得都是凄苍的调子。她本是一个很漂亮很快乐的女孩,从小爱说爱笑,能歌会舞,后来被选入宫里,再以后嫁到匈奴来。来到这塞外的荒漠之地,她水土既不服,饭食也不适,父母也不在身边,形单影只,思乡很重,所以经常望着南面的家乡,吃不下肉酪,睡不好觉,以泪洗面。
我长大一些的时候,母亲经常给我讲起汉朝的事儿,讲起她的家,讲起她的父母,每当她讲起她的父母和家乡的那些事儿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红红的。她经常念叨说,不知道家中的父母怎么样了,家中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嫁到塞外来,不知道父母老了能靠何人。单于跟她好的时候就搂着她亲热,把我从帐篷里轰出去,让我到外面去玩耍。单于烦恼的时候,就不理她,好长时间都不来她的蒙古包,有时还骂她。每当她受了委屈,她就躲在自己的帐篷里偷偷哭泣,眼睛肿得像红红的核桃一样大。看到她哭的时候,我就很害怕,生怕哪一天她一寻短见,失去了她。有一次她看着我,哭着跟我说,要是阿妈死了,你自己可要好好活下去。我吓得不得了,就使劲儿揪住她的衣服,依偎在她身上,抱着她的胳膊哭起来,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呢?她看着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头,抱着我,忍不住流泪更多了。她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流到我的嘴里,咸咸的苦苦的。我害怕地抱住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陪她一起哭。
母亲从小教我汉文,很惊异于我汉文方面进步之快,从说话到认字一教就会。她以为我是一个语言的神童,为我学得快而高兴和自豪。她不知道的是,我因为前世在中原长大,母语一直是汉文,不但上过私塾,而且在吴王府里受过名儒的指导,打下了坚实的底子,在后世里我一直从这些教育里受益很多。
我喜欢听母亲讲汉朝的故事,我问她去过扬州城没有,她很惊异地问我怎么知道扬州城。我说是听她说的,她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记得跟我说起过扬州城,但是可能她自己忘记了。她说她住的地方离扬州城不远,于是我求她多给我讲讲,她就给我讲起一些她去扬州城的故事。她说城里面有个吴王府,里面住着吴王一家,吴王有一个小公主很美丽。我知道她讲得是雪儿,就很认真的听。她说听说吴王公主有一个哥哥,当时被立为吴王的世子,有一次在京城跟皇太子下棋,因为争输赢被皇太子用棋盘打死了,后来吴王因为愤恨他打死了自己的儿子就不去觐见汉帝了。我问她有没有见过吴王的小公主,她说没有见过,只是听人说她很漂亮和聪明伶俐,很可爱。
【剽悍的单于】
第一眼见到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面容严肃的父亲的时候,我就认出他是曾经率兵入侵汉朝的单于,上一世我曾经率领骑兵在长安城不远的地方跟他教过手。当时他很轻敌地带着一些匈奴骑兵来劫持汉军的粮道,我带着五千骑兵埋伏在树林里,放过匈奴的前锋,直扑单于所在的中军,跟他当面战过几个回合。要不是单于的卫队拼死保护他,差一点儿让我的骑兵把他给抓住。想想命运总让人不可思议,上一世我们在战场上刀兵相见,这一世我却成了他的儿子。母亲经常说我跟单于一点儿也不像。在外观上我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匈奴人,更像是一个汉人。就是在性格上,母亲说我继承了她身上的善良,而没有继承父亲的凶暴的脾气。
我第三世的父亲军臣单于是一个凶残的人,他是带领匈奴强盛起来的冒顿单于的孙子,继承了冒顿单于身上的凶悍之风。他喜欢拿一个骷髅杯喝酒,这个骷髅杯是用被杀死的月氏王的头骨做成的,碗底是头盖骨,在眼眶的部位镶上了银把手,碗底呈不规则的圆状,如果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见里面有些凸凹的小坑和白骨的裂纹。骷髅杯的周遭的骨头被磨平,镶上了一圈金边,但是因为头盖骨的形状和眼眶的形状,杯子依然显得阴森可怕。
每次我见了骷髅杯都有些觉得恐怖,我不知道父亲为何喜欢拿人的头盖骨做成的杯子喝酒,但是那个骷髅杯的确有一个震慑作用,它像是在提醒别人,谁要是敢跟匈奴单于作对,谁的脑袋就可能会变成他喝酒的容器。每次他豪爽地拿着骷髅杯跟别人干杯的时候,别人都是吓得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着杯子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骷髅杯,好像里面盛的不是酒,是红红的人血一样。
我小的时候,军臣单于给我讲过他的爷爷冒顿单于的故事,说冒顿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爸爸想把他废除,让一个宠妃的儿子继承汗位。为此把他送到月氏国去做人质,然后发兵攻打月氏国。月氏国大怒,要把冒顿杀死,于是冒顿偷了一匹好马,连夜逃回匈奴。此后,身为太子的冒顿对他的父亲怀恨在心,他造了一只带响的箭,每次他用带响的箭射向什么,他的手下人必须也得跟着他把箭射向同一目标。他第一次把带响的箭射向他的宝马时,手下的人有的犹豫,没敢跟着射,他把那些犹豫的人杀死。第二次他把带响的箭射向他的爱妻,手下的一些人又有些犹豫了,毕竟这是他宠爱的妻子啊。他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些没有跟着放箭的人,下令把那些没有跟着射箭的人杀死。从这之后他的手下明白了,不跟着放箭就是死路一条,于是无论什么情况都跟着他的响箭向同一目标放箭。在一次涉猎活动中,冒顿把响箭射向了他的单于父亲,手下的人也跟着一齐放箭,他的父亲从马上一头栽到在地,身上中的箭像是刺猬一样,单于左右的随从见到之后都吓得目瞪口呆,没人敢反抗,从此他顺利地夺得了单于位。
我的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可能是因为他看到我天性比较善良,想激发我的野性。可是这个故事实在不怎么高明,因为第一这个故事是儿子杀父亲,如果我要是效仿这个故事的话,将来可能为了篡夺单于皇位会杀他。第二这个故事让我对祖上的这位冒顿单于心生鄙视,认为他是个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什么都干得出来,连自己的爱妻都可以射死,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可以亲手杀害,这样的人已经不像是人,而像是一个禽兽了。冒顿单于在匈奴里的地位,有点儿相当汉人的秦始皇,他把匈奴的各个小国消灭,统一成一个大匈奴。大概他是属于那种自认为只有他可以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以负他的那一类人,连他的父亲也不能得罪他。跟冒顿单于比起来,秦始皇还是相当有人情味的。我觉得最有娱乐性的是冒顿单于在汉高祖刘邦去世后给汉朝去信,要求娶吕后为妻子。匈奴这里兄死弟娶嫂子的很多,所谓肥水不留外人田,冒顿单于跟汉朝皇帝在书信里以兄弟相称,觉得要求娶吕后很正常。但是对吕后和汉朝的朝廷来说,冒顿的这封信无异于奇耻大辱。好在吕后是个有涵养的人,汉朝的大臣们也识大体,知道这是匈奴冒顿单于不懂礼貌的缘故,没有因此跟冒顿大动干戈。
【跟着单于东征西讨】
我喜欢戈壁滩的空旷和寂静,特别是在晚霞遍布天空的黄昏时刻。这种黄昏时刻的寂静让我想起忘川河里孤寂的鬼魂和前世的许多事情。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我顺着风纵马飞驰,跟天上被风吹动的红云赛跑。我两条腿紧紧夹住马肚,身子前倾,两手紧拽缰绳,身下的黑色战马昂着头飞奔,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红霞渐渐的落在我的马后,夕阳的倒影垂挂在红色的岩石上,我跳下马来,跪倒在戈壁滩里的小片的水泽前,捧起清清的水,让清凉的水沿着我的滚烫的脸庞流下。天黑的时候,我心里揣着火红的太阳,骑马从戈壁滩飞过,在戈壁滩上留下黑色的旋风一样的影子。
我从小就对骑马非常着迷,从五岁开始就练习骑马,七岁练习射箭技术,从十三岁开始单于把我带在身边,带着我去东征西讨,让我跟着他学习行军打仗,参加了匈奴跟周边国家的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十五年一晃就过去了。跟随单于的戎马倥偬之间,我已经长成了一个娴熟骑马和射箭的勇敢的少年,几次跟随父亲随军远征其他部落,统领一只骑兵冲锋陷阵,屡立战功。而且作为军臣单于的最小的儿子,我受到他和皇后的宠爱,和他的长子一起成为最有希望继承汗位的人。匈奴的家庭经常把家业传给最小的儿子,而把一些财产分给年长的儿子们,在汗位继承上单于也有时传位给最小的儿子,而让兄长们辅佐最小的儿子。因为我天性善良,从不虐待降卒和不滥杀无辜,不像我的兄长们那么嗜杀,所以当时不少人认为军臣单于老了的时候会传位于我。但是也有一些人反对我,他们因为我的母亲是汉人,对我滋生敌意,怕我继位后跟汉朝太接近,怕我母亲影响我。前两世我都出生在贫困人家,过着为温饱发愁的生活,总是很羡慕那些富人和达官显宦人家的子弟,这一世让我得到了前两世羡慕的那些东西:财富,地位,显豁的家族,还有女孩不断飞来的眼光。从小就有一群孩子跟在我后面听从我的指挥,我颐指气使的分派他们做我想要他们做的任何事情。所有的女孩,无论漂亮的或是丑陋的,聪明的或是愚蠢的,都愿意跟一个匈奴王子好,我想要什么几乎就可以得到什么。
十六岁的那年秋天,我随着军臣单于率十万匈奴骑兵再一次出征死灰复燃的月氏国。在一片平坦的戈壁滩上,我们和月氏国的军队展开了一场大战,我们的骑兵横冲直撞,铁蹄扬起了一阵阵的黄沙,刀光起处,头颅抛到几尺之外,士兵的鲜血像是流下来的血色的阳光,把黄色的沙子染成一片一片的暗红。月氏国的骑兵比我们的少得多,装备也不如我们,他们的很多士兵都盔甲不全。在我们的骑兵的凶猛砍杀下,月氏国的骑兵渐渐不支,他们失去了斗志,开始扭头逃跑了,把盔甲和旗帜兵器抛了一地。我带着一队骑兵在戈壁滩上疯狂地驰骋,追击着月氏国逃跑的士兵。我们轻易地粉碎了月氏国的防线,追击到了月氏国的首都。守卫月氏国首都的士兵和逃跑回来的残余的兵将在留守的月氏国太子的率领下进行了绝望的反抗,他们宁死不屈的英勇反抗给我们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等我们终于把守卫的士兵打败的时候,作为报复,军臣单于下令把月氏国首都的所有蒙古包和房屋都焚烧掉,老人都杀死,年轻人和小孩掳走做奴隶,把月氏国首都夷为平地。
【美丽的女刺客】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屠杀开始了。那天晚上天是阴沉沉,没有月亮。匈奴的骑兵挨家挨户搜索,把老人杀死,年轻人用绳子捆上双手拴在马后带走,妇女和儿童则被拉上马车运走。骑兵们狂笑着,把手里的火把投掷向一处处帐篷和木柴搭的简易的房子,火焰在夜空里形成了一条连绵不断的火龙,把天空映红。红色的火舌到处乱蹿,黑色烟雾扭曲地升腾到天空,与天上的黑云相接,地面上人喊马嘶,火光中是匈奴骑兵的狞笑的脸和被掳走的青年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脸庞。妇女们在马车上搂着自己的年幼的孩子,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夷为平地,她们的泪屈辱地流下来。
那天晚上我穿着黑色的铁甲,带着黑色的头盔,骑在一匹白马上,带着我的剽悍的骑兵们骑过一处处被焚烧的蒙古包和房屋。我看见一队队匈奴骑兵,举着火把的得意洋洋的呼啸着,纵情地破坏着。我觉得很悲哀,我不喜欢这种破坏,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是单于的命令,不能违抗。我骑过一处被焚烧的蒙古包时,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射出一支短箭,箭头射在了我的肩上披挂的盔甲上,吓了我一大跳。我勒住了马,掉转马头向着路边的草丛里冲去,彪悍的匈奴骑兵们跟着我冲进草丛,踏着野草紧追一个在夜色里仓皇逃跑的人。很快我们就追上了那个逃跑的人,最前面的骑兵把那个人兜头拦住,我举起刀向着那个逃跑的人劈头砍去,想把那个人一劈两半。但是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因为借着火把的火光我看见了她是一个蓬头散发的女孩,而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她试图换个方向逃跑,但是她跑不过马,很快被训练有素的匈奴骑兵们团团围在中央。她站在马匹围成的圈子中央,手里还拿着一只硕大的硬弓,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火光的映照下,她的两只眼睛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个匈奴骑兵抡起刀来准备向她的头上砍去,我喝住了他,示意所有的骑兵不要动手。我翻身下了白马,提着刀走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射我?我问她。难道你不怕死吗?
因为你们杀了我的父母,焚烧了我们家的房屋。她愤怒地说。
这是单于的命令,每个人都要执行,我看着她说。你们过去进攻我们的地方的时候,也是这样烧我们的房屋,杀我们的父母的。只不过这次你们被打败了,该轮到我们来烧你们的房屋了。
那我们只有这样永远的相互仇杀下去吗?她眼睛直视着我说。
我看着她的脸,蓬着的头发下面是一张清纯的美丽的脸庞。我突然有些心动,因为这张脸庞似曾相识。她昂着头不屈地站着,眼睛无畏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用刀把她的手里的弓箭勾过来,扔向远处,然后把刀插回刀鞘,抱起了她,把她放在了我的马上。她一开始挣扎着,在我上马的时候险些把我给推到马下去,我手下的匈奴骑兵们都看着哈哈大笑。我拽紧缰绳,用脚跟狠踢了马肚子一下,白马在路上一溜烟地飞跑起来,马蹄得得,在路上扬起一片尘土。骑兵们随着我一起奔驰,我头上的黑色头盔在尘土中上下起伏着。马跑得飞快,她有些害怕了,怕掉下去,在马上双手搂着我的腰,跟着我一起疾驰。
我带着她回到了我的营地里的帐篷,给她弄来了许多好吃的。她一定是饿了,吃了很多。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饭,我觉得很高兴。晚上的时候,她蜷缩在帐篷的一角,死活不肯跟我睡在一床,我只好由着她去了。幸亏是秋天,天气不是很冷,她晚上自己围着一个毡子蜷缩在帐篷的一角,我也没有勉强她跟我一起睡。白天我出去的时候,她就爬到床上来补觉。她刚到我的帐篷里来的时候有些恐惧和紧张,但是很快就看出我不是一个会伤害她的人,于是也就慢慢放松了。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她跟我睡在了一起,成了我的第一个女人。她喜欢上了我,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从月氏国班师回来后,我带她去见母亲,母亲也很喜欢她,送给了她好多金银首饰和衣服。
母亲给她起了个汉人的名字,叫玉儿。
【与玉儿相爱】
玉儿遇见我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在此之前她没有跟任何男孩好过,我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那时我年轻,又是骑兵统帅和匈奴王子,穿着黑色的盔甲,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显得很帅气和英俊。玉儿说,她向我射了一箭之后就后悔了,幸亏那一箭没有射死我,只是射在了我的盔甲上。玉儿没有跟我说过她爱我,她只是说过喜欢我,但是她说喜欢我的时候,意思就是爱我。每天晚上她洗完澡,就早早地脱掉衣服爬到被窝里,一边暖着被窝一边等着我。她喜欢做爱,喜欢让我把精子一阵阵射进她的里面的感觉。她说她喜欢被我压在身下,觉得有一种被征服的幸福感。
玉儿温柔体贴,对我真心的好,经常跟我说她世上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我一个。我带着她去戈壁滩上奔驰,带她到清澈的湖边痛痛快快地洗澡,带她去山里打野味,每次打仗回来都把单于赏赐的礼物都交给她。她把她全身心的爱都给了我。从此后我无论干什么,去哪里,都觉得有人在牵挂我。每次我跟单于出征,她都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离去,白天跟我母亲在一起聊天,听我母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晚上在帐篷里盼着等着我回来。每次我出征回来,她都是对我百般柔情,赖在我的怀里,要我一晚上都搂着她抱着她,给她讲外面的故事。她非常体贴和会关心人,把我当作她最亲的亲人来对待,时刻都让我觉得很温暖。跟她在一起我总觉得很快乐,出征的时候也总是每天都想起她,每次出去打仗回来我都给她带一些战利品来。她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我能平安回来就好。她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把全身心都扑在我身上,经常让我很感动,我觉得遇上她很幸运。母亲说等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可以跟她结婚,那时要和父亲一起给玉儿和我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跟玉儿在一起过得太快乐了,我几乎把雪儿都给忘记了。
玉儿喜欢让我骑马带着她在驻地附近的戈壁滩上驰骋。秋天的时候,塞外的天空很蓝,白云很低,戈壁滩上一片耀眼的金黄。我带上玉儿骑着最好的骏马,她在后面搂着我的腰,把身子紧紧贴着我,跟着我在戈壁滩上尽情奔驰。萧瑟的秋风在耳边飞过,马累得吐着白沫,我们骑到一个离驻地不远的一座古城楼前坐下来休息,她搂着我的胳膊,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跟我一起看大漠里的孤烟和圆圆的落日。
冬天将至,南飞的黑色的大雁一排排地从我们的头上飞过,呱呱地叫着,声音遥远而凄凉,残破的古城墙在夕阳垂暮里显得无比苍凉。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像是一片静静的沙河,沐浴在血色里。云海苍茫,山岭肃穆。秋风吹过黄沙,有时掀开沙丘,露出下面掩埋的死人的白骨和骷髅头。风猛烈时,有时能把黄沙卷成沙柱,像是直直的烟一样。
每到这时我的心里就起了一种震颤,总是感到天地的广阔,宇宙的宏伟和人类的渺小。马好像也猜透了我的心思,有时抬头嘶鸣。偶尔有号角声从远处传来,我知道那是匈奴骑兵在互相联络。
玉儿靠着我,她的眼光里流露着无尽的爱恋,这爱恋像是汹涌的潮水,把我的人和心都浸透淹没。我们依偎在古城墙边,一直依偎到淡淡的弯月升起来,挂在天边,天色开始要黑下来,才快马加鞭绝尘离去。
回到蒙古包的时候,我扶着玉儿下马,抬头看时,冰凉的月光像是白霜一样洒在蒙古包的顶上。玉儿是这一世对我最好的人,她的性格温柔,全心全意的爱我,把我当作了她的一切。我的心被她的爱给融化了。
蒙古包内寂静的夜晚,玉儿总要我搂着她睡。月光从蒙古包的窗户里透进来,她在水银一样的月光下把衣服褪掉,美丽的身躯在银白的月光下朦朦胧胧的显得愈发的吸引人。她的身影被月光打在蒙古包的墙壁上,像是幽灵一样。她钻进被窝里来,凉凉的脚挨着我火热的身体。 我们盖着一个被子,在塞外的异常寒冷的夜里手脚交缠在一起,互相温暖着身体。我在被子里面抚摸着她的身子,抚摸着她的鼓鼓的乳房,平坦的肚子和毛茸茸的私部,亲吻着她的嘴唇。她很会接吻,舌尖像水蛇一样从我的嘴唇上掠过,嘴唇温柔湿润,接吻的时候总让我魂不守舍,下部硬起。我一边跟她接吻,一边揉捏她的乳房,用不了多久,她的底下就会湿透,就会娇声说要我进去。我分开她的两腿,压到她的身上,进入到她的体内,在她的耳边说我爱你,这时候她的脸上,脖子和胸脯都会红起来,眼睛会闭起来,嘴里低声地呻吟起来,身子会随着我的进进出出有节奏地颤动起来。每次发射的时候,她都紧紧地搂着我的臀部,让我把精液一滴不剩地射在她的里面,然后满足地跟我并排躺着,说着情话。她把头贴在我的胸脯上,一刻也不让我离开她。她总说她怕有一天我会离开她,所以在我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要我对她说我爱她,要我搂着她,要我跟她做爱。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那么这些爱也够她回味的了。半夜里我从梦中醒来,看见她背对着我躺着,把我的一只手温柔地拉在胸前。在黑暗里聆听着她的平稳的呼吸和蒙古包外面的风声,看着照射在蒙古包内的月光,抚摸着她的随着呼吸起伏的乳房,想着她对我的好,对我全身心的无保留的爱,给我带来的身心的快乐和我对她的喜爱,我都不知道我是忘川河里转世来的自己还是换了一个人。她的痴心和单纯总是让我很感动。
青春的美丽与爱总是让人无法忘却。
【十八岁时发生的几件事】
时光的脚步不停地向前移动,岁月在一天天的流去,在跟玉儿的爱的缠绵中,一转眼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十八岁那年发生了几件事。第一是单于不顾一些老臣和一批以长子为首的反对汉朝势力的反对,把我立为太子。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我的两个兄长开始对我羡慕嫉妒恨,特别是我的长兄,他继承了单于的凶残的个性,是个心狠手辣复仇欲极强的人。他极端仇视汉人,总是惦记着率兵进攻中原,夺取汉朝的土地,甚至消灭汉朝。这也是单于不喜欢他的原因,因为单于认为匈奴的实力比不上汉朝,跟汉朝连续作战最终会是匈奴灭亡。单于虽然凶残,但是头脑冷静得多,他认为只有跟汉朝和好才能让匈奴修养生息,消化夺来的土地,让匈奴成长为一个更为强大的匈奴,成为一个可以依托汉朝,向北发展的国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单于把我立为太子,是跟他设想让的匈奴长治久安的构想一致的。因为我的母亲是汉人,他相信他死后由我来即位有利于匈奴与汉朝的和好。
第二件事就是玉儿怀孕了。一天早上,我们躺在床上赖着不起的时候,玉儿跟我说她发觉最近总在呕吐,后来自己悄悄的把一个蒙古大夫叫来看了看,大夫说她有喜了。玉儿说她除了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想要个孩子,这样即使我去出征打仗,她也有个人能陪伴着。她说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我的心好像在遥远的地方,她抓不到,所以她要有个孩子才放心。她这样说,让我很心酸,于是我把她搂在怀里,跟她说别瞎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第三件事就是我发现有人想谋害我。自从我被立为太子之后,有人就警告我,说要小心我的长兄。我本来没有太在意,想长兄虽然凶残,但也不像那种可以对亲兄弟下毒手的样子。一天夜里我和玉儿出去散步,那天月光很明亮,我们走到了一处山崖前,坐在一处岩石上看月亮。天上有一些阴云,月亮有时躲进云彩里去,周围一片黑暗。黑暗中我听见背后的岩石后面有响动,回头看时什么也没看到。玉儿有些害怕,拽着我的手说回去吧,我们刚站起来往回走,就听见弓弦的响声,一只箭从我的耳边带着一阵冷风穿过。我一下惊醒过来,拉着玉儿的手往回猛跑,听见又有几只箭从我们的身边掠过,但是因为天黑的缘故,箭都没有射中我们。我们喘着气跑到最近的蒙古包前,回头看时,什么都没有看到,好像刚才是在一个噩梦里一样。我记起父亲给我讲过的冒顿单于的故事,也怕长兄是个冒顿单于那样的人,为了当单于可以不择手段杀害自己的亲人,暗害我。从此后我都是多加小心,很少自己一个人带着玉儿出去,每次出门都是随身带着几个侍从。
第四件事,就是我听到了雪儿的消息。
【听到雪儿的消息】
晚秋的一个阴云密布的上午,瑟瑟的秋风横吹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我正带着我的骑兵们在一处空地操练骑术,军臣单于派人叫我去他的大帐,说汉朝有使者来,有事情叫我去。我骑马来到单于的大帐,下马走进之后,看见一个汉朝衣服装束的人正把一封信递给军臣单于。军臣单于把信交给我,让我给翻译一下。我打开信封,看见落款是吴王,心突然颤抖了起来,刹那间想起了雪儿:
吴王,这不是雪儿的父亲吗?
我尽量平静地把信翻译给军臣单于听。信的大意是吴王因为汉景帝采纳一个叫晁错的人的建议,实行削藩政策,吴王对汉景帝不满,联合七个王国一起举兵反叛,想让匈奴跟他们一起前后夹击汉朝。
军臣单于不动声色地听完我翻译信件,跟使者说这是一件大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然后请使者到一处蒙古包去下榻,休息一下,等着他明天回话。使者走了之后,军臣单于在帐中踱着步子,沉思着。他显得很烦躁,我想他一方面想趁火打劫,趁着七王起来反对汉室的时候带兵夹击汉景帝的军队,或者占领汉朝的一些人口多而富裕的地方,另一方面又怕因此跟汉朝再次直接开战,破坏匈奴与汉刚出现的和平共处的局面,无法和解了。他想了一会儿,无法做出决定,于是把我们都轰了出去,留下他自己仔细思考对策。
我走出单于的大帐,直接来到了吴王使者下榻的蒙古包,找到了吴王的使者,仔细地询问了吴王府里的公主的情况。使者告诉我说,吴王公主嫁给了梁王的世子,后来梁王王世子因病去世,吴王公主就搬回到了娘家,再也没有嫁人。
【一边是玉儿,一边是雪儿,心里的纠结】
夜里,我跟玉儿说要在门口坐一会儿,让她先自己先睡好了。我坐在蒙古包门口,看着远处的一望无际的山峦,心潮翻滚。矮矮的山峰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只有近处的几个帐篷附近燃着篝火,闪着红色的火光。阴郁的天空上黑云密布,平时跑马射箭的戈壁滩在黑暗里消失在视野之外,绝大多数的帐篷都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只看得见尖尖的帐篷顶。夜晚冷冷的风从戈壁滩上吹来,吹得我身上一阵阵发冷。我双手抱住膝盖,蜷缩着身子,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前世的雪儿走入我的脑海里来。
我试着回忆那些前世的事情,项羽军营里乌骓马在嘶叫,垓下的军营里四面楚歌,雪儿白衣白袍舞剑倒地,她的脸上带着凄美的微笑。我想起了上世的时候我是一个赤着脚流浪的孤儿,被仇家打断了胳膊和腿,躺在地上,浑身虚弱,奄奄一息,被雪儿和她的母亲救了,在吴王府养好伤,后来与雪儿相恋,在吴王府里的花园里渡过了一个个美妙的夜晚。
帐篷的四周静悄悄的,风呜咽着从帐篷角上吹过,卷起了地上的一些碎沙。沙子硬硬地打在我的脸颊上。玉儿拿着一件外套从帐篷里走出来,在我身边默默地站着,给我披上外套。她拉着我,说睡觉去吧。我跟着玉儿走回帐篷里,放下门帘,点上蜡烛,烛火里我看见玉儿褪下了衣裙,她的眼睛在等着我。我解下衣服,吹灭蜡烛,跟玉儿躺在床上,缠绵在一起。跟玉儿做爱的时候,不知怎么我想起了雪儿的眼睛,好像雪儿在看着我一样。
玉儿在帐篷里睡着了。我把被子替她掖好,把双手枕在脑后,开始沉思。前世的日子一日一日的闪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些我忘记掉的日子此刻清晰地闪现在我脑海中来。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凌晨的时候,晨曦从天际升起,透过帐篷的缝隙撒了进来,在黑暗中一道一道的白光像剑一样把帐篷切割成了不规则形状,白光逐渐散开,驱散了帐篷里的黑暗。我坐了起来,眼睛空洞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弓箭和身边的玉儿。冥冥之中我听见了一个哭泣的声音,那是雪儿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心里纠结着,无法继续入睡。前世的记忆不断地回到了我的脑海里。我看见血色的天空,看见空荡的原野,看见兵营里一顶顶帐篷,看见雪儿站在一个红顶帐篷前,看见她的黑黑的弯曲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看见她穿着白色的袍子,束着青色的带子,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捧雪。我听见夜半传来的一阵阵楚歌声,听见军营里一阵人喊马嘶,听见雪儿帐篷里传来的悲切的箫声。箫声在风中呜咽,伴随着凄惨的歌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玉儿在我身边翻了一个身,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把头依偎着我的肩膀,又重新回到了梦乡。睡梦中她的嘴唇微微的张开着,暖暖的呼吸从我的胳膊上飘过。她在睡梦里微笑着,露着洁白的牙齿。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搂紧我,好像怕我离开了一样。玉儿不仅外表美丽动人,心底更是善良,对单于和各位大臣们都非常尊敬有礼貌,对下面的仆人也很友善,宫廷里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她为了让我的母亲高兴,经常陪我的母亲聊天,还跟母亲学习汉文。她为人谦恭,不争强好胜,待人和气,单于和我的母亲都对她很满意,觉得她是理想的未来匈奴皇后。自从我两年以前把她带到到自己的蒙古包里,除了我随单于出征的日子之外,每一天她都跟我在一起,睡在一起,从来没有争吵过什么。
曾经以为雪儿是我的唯一的爱,为了雪儿我转世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在遇见雪儿之前却遇到了玉儿。自从遇见玉儿后,我全身心的沉浸在玉儿的爱里面,跟玉儿过着恩爱的日子。玉儿跟我说她怀了孕的时候,我无比的欣喜,觉得上天赐给了我想要的一切。玉儿柔情似水,对我好得经常让我很感动。她跟我说她想跟着我出征,这样好每天跟我在一起。她说她想看着我穿着黑色的盔甲,骑着骏马,举着刀带着匈奴骑兵冲击的样子,就像她第一眼看见我的样子。她说她喜欢看骑兵冲击时卷起的黄沙和听战场的厮杀声。但是我不想带着她,战场无情,谁也不能说每次打仗就一定会赢。我宁愿她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想在乱军之中失去她。单于出征的时候,有时带着皇后,但是单于有专门的卫队保护皇后,即使战场出现逆转,卫队也会保护皇后到达安全的地方。剩下的将领,都没有专门的卫队保护家眷,只有自己手下的骑兵,而我不想分散我的骑兵来保护家眷。玉儿说我出征的每一天,她都在为我祈祷,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我,祈祷我平安回来。每次我跟随单于大军凯旋归来的时候,她都在蒙古包前翘首企望,我刚一从马上下来,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扎到我的怀里。
每天在蒙古包里醒来的时候,我抚摸着身边的玉儿,都觉得从心底里感到幸福。玉儿对我太好了,以至于我心里慢慢的忘掉了这一世是干什么来的了,忘掉了前世的一切事情,那些前世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梦,在我醒来后绝大部分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直到昨天见到了吴王的使者。吴王的使者唤醒了我的记忆,让我想起了前世的雪儿,想起了前世对雪儿的爱恋,想起了我这世是为了再见到雪儿来的。上一世我死去之前,我许诺雪儿说我要转世来找她,为此我冒着万世不得转世的风险,匆忙的转世,就是为了再找到她。
我怎么把这一切都给忘记了呢?
我觉得心里很乱,无法捋出头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悄悄下床,穿上衣服,看了一眼熟睡的玉儿,走出蒙古包。
【吴王府的侍卫的话】
晨曦的冰冷的光笼罩着大地,地上铺着一薄层白色的颗粒状的细小冰霜。天空是灰色的,秋风冷冷的吹来,四处寂静无声,一个个蒙古包在冷风里微微颤抖。我骑上马,向着远处的戈壁滩驰去,想在马的驰骋中忘记烦恼。我骑马快到戈壁滩的边缘时,看到一个汉人坐在一块红色的岩石上看着远方。我打马从他身边经过,认出了他是吴王使者的护卫。他看见我,谦恭的站起来,向我施礼。我勒住马头,跟他回了一个礼,突然觉得他很面熟。记忆在那一刻被唤醒,我想起了他曾是吴王府里的侍卫,专门负责保护世子和公主的。前世的时候我曾经在吴王府里见过他,于是我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问他说:
你以前是吴王世子和公主的侍卫吗?
殿下怎么知道?他一脸疑惑的问我。
我前世的时候见过你,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我不明白,他依旧迷惑的说。
你不用明白,我笑笑说。我只想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告诉我实话,你是侍卫,不是使者,所以不用跟我说外交辞令。你觉得这场战争,吴王能赢吗?
实话说,吴王的胜算很低。他看着我的眼睛很真诚地说。吴王和七国的军队都加起来,也比不上景帝的中央军队的强大。而且七国的军队都是没有怎么经过战阵的,缺乏训练和统帅,也缺乏统一指挥,各国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打起仗来各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要想打败景帝的中央军队,很难,所以吴王需要匈奴的帮助。
如果我们出兵,我接着问他,从后面夹击景帝,你觉得吴王能赢吗?
很难说,他直率地说。但是也许能够打个平手,至少吴王不会一败涂地。
你原是世子和公主的侍卫,应该对公主的想法比较了解。我接着追问他。公主对这场战争怎么看呢?
公主吗?她不喜欢打仗,但是这样的事情她没有发言权。他思索了一下说。而且吴王失败后,她十有八九会被景帝的军队抓到。景帝对挑头反对他的吴王恨得咬牙切齿,估计会把吴王一家都给处死。这场战争对公主没有什么利益,有的只是要跟着承担失败的后果。到时不要说做公主了,即使想做一个一般的老百姓,恐怕也做不到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里露出了悲哀的神情,再也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可能是因为一直保护公主,所以对公主的安危看得很重。太阳开始在戈壁滩上升起,阳光刺眼的照过来,照得我们都眯上了眼睛。我没有再接着问他话,只是谢了他告诉我实话,然后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向着单于的蒙古包骑去了。
一路上,我想着向那个侍卫的话,为雪儿的处境担忧。看样子匈奴不出兵,吴王一定会失败,雪儿的性命也就岌岌可危了。要解救雪儿,只有靠匈奴出兵帮助吴王。
【要和平还是要战争】
塞外早上的天气很凉,风既冷又大,在蒙古包之间穿行。阳光虽然看着很温暖,但是照在身上并不觉得怎么暖和。开始变黄的野草上的冰霜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一粒粒晶莹闪亮的水珠。马踏着水珠飞跑,露水打湿了马蹄,马的嘴里喷着白色的雾气。我骑马来到了坐落在一群蒙古包中间的单于的大帐,翻身下马,把马在大帐外面拴好,看到我的兄长们和一些大臣已经聚集在大帐外面在窃窃私语,等着单于召开御前会议。那些大臣们见到我纷纷点头致意,而我的长兄站在一边,用眼光带着敌意冷冷地看着我。单于不久就让我们进去,开始召开讨论如何回复吴王使者的会议。
在单于的御前会议上,大家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一派是以我的长兄为首的鹰派,他们坚持匈奴必须要立即出兵从后面打击汉景帝,认为这是一个汉朝内乱的不可多得的机会,是匈奴向南发展的大好时机。长兄说,匈奴和汉朝是强邻,汉景帝为人狡诈,他跟我们和亲,并不是真的对我们好,只是景帝知道他们无法消灭我们匈奴,又怕我们骚扰他,而采取的权宜之计而已。汉朝一旦强大,一定会派兵来剿灭我们。从长远来看,匈奴和汉朝的利益是互相冲突的,无法调节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现在汉朝内乱,正是匈奴出兵的好时机。另一派是以左右贤王为首的温和派,反对出兵,认为吴王必败,汉朝强大,匈奴出兵会破坏汉朝和匈奴目前和好的局面,重启战端,对匈奴有害无利,出兵不符合匈奴与汉朝和平共处的的长远利益。
我坐在单于身边,听着各人的发言,内心在不断纠结着。我虽然不太喜欢鹰派的看法,一直认为他们与汉朝为敌的做法是很不明智的,但是因为要想帮助雪儿,看上去只有跟鹰派一起带兵打击汉景帝,才能直接支持吴王,解救吴王和雪儿。我主要是担心雪儿,怕吴王失败以后,雪儿身遭不测。
单于看着长兄点点头,我想单于内心也知道匈奴和汉朝的和平共处只能是短期的,从长期看只有一方彻底打败另一方才能结束匈奴和汉朝并列的局面。单于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考虑问题比较全面。权衡利弊之后,他拍板决定,支持吴王。他表了态之后,大家对于出兵的问题都不再争持了,剩下的是商量何时出兵,怎么出兵。
你既然倡议出兵,单于问我的长兄说,那你觉得怎样出兵才能对我们最有利?
吴王和七国的士兵缺乏训练,没有怎么经历过打仗,长兄在单于面前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他们恐怕顶不住汉景帝的军队的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帮住吴王顶住汉朝军队的进攻。兵贵神速,请父王选派一名勇将率领几万精锐部队,冲破长城,直接跟吴王的军队汇合,去帮助他们顶住汉军的进攻。父王亲自随后带领三十万骑兵从汉景帝后面直取他的首都长安,让汉景帝的军队陷入两面作战,顾头难顾尾,击破汉军应该是指日可待。
单于注意到我没有说什么,于是转过头来,问我有什么看法。我说既然单于决定出兵,我愿意率领一只军队作为先锋,直接去支援吴王。单于满意的点点头,他把吴王的使者招来,跟使者说匈奴决定支持吴王,现在由太子率领一支先锋去支援吴王,大军随后就进攻长安。吴王的使者很高兴,感激涕零的回去了。
随后不久,单于就调集了五万军队,交给我带领,向着长城进发。
【告别玉儿,率匈奴军出征汉朝】
率军出征的头天晚上,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去到母亲的蒙古包里跟她告别。母亲黯然垂泪说,没想到单于跟汉朝要重新开战,她很伤心,毕竟她的家乡在中国。她说只希望我能平安回来,另外告诫我说不要让匈奴军队骚扰汉朝的老百姓。我答应了她,请她放心,说她的话我都记住了。
我回到自己的蒙古包里,看到玉儿正坐在红红的蜡烛下在等着我。她已经把我的衣服和盔甲都整理好,放在一边。当天晚上,玉儿没有睡觉。因为她带着身孕,怕做爱会影响孩子,于是她用嘴把我的嘬出来,让我的精液射在了她的嘴里。她躺在我身边守了一宿,搂着我,像是怕我一去不回来一样。她说她为我担心,怕这一支军队人数太少,遇上汉朝的大军,无法抵挡。她说她以后看见天上南飞的大雁,就要大雁给我捎话去,让我见到大雁,就想想她,想想她在等待我。半夜我醒来,蒙古包里一片黑暗,我扭头去看玉儿,看见玉儿在黑暗里也在看着我,我亲了一下她的嘴唇,伸手抚摸她的脸庞,觉得手上冰凉冰凉的,她的脸颊上满是湿湿的泪水。
第二天早上,我穿上黑色的盔甲,骑上我的白马,在蒙古包前告别了垂着泪的玉儿,来到了在一处开阔地上集合即将出征的军队。单于带着左右贤王和大臣们在一处开阔的地方给我送行,还有不少士兵的家属在跟士兵们挥手告别。我看着队伍里站着的一个个背着弓箭提着弯刀的年轻的士兵,心里觉得一种悲哀。无论是汉人,还是匈奴人,士兵们都是一样的年轻和淳朴,他们都有一张年轻的脸,都是带着青春和血性。每一个士兵都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有些年龄大一些的士兵更是有了家室和幼小的儿女。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走上了战场,他们的家属都在祈祷他们能够平安的回来。而战争是残酷无情的,多少士兵的鲜血,才能成就一个将军的功名。每一名士兵的后面,都有好几双悲伤的望眼欲穿的眼睛在等待着他们回来。
一阵阵塞外的凛冽的秋风吹过,大雁在天上成人字排开,看着地上的士兵们排成的阵列,发出一阵阵哀鸣。送行的家属们在掩面哭泣。在一片悲壮的胡笳和号角声中,我骑着白马走在队伍前面,带着这支队伍长得像一条蜿蜒的巨龙一样的五万人的大军,向着遥远的长城开去。我的身后是一面高举的军旗和一队面容严肃的骑兵,马蹄得得,笳鼓咚咚,黄沙飞扬,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杀气。路边的人满面灰尘,颤栗的看着我们这支大军像泥石流一样滚滚而来,像蝗虫一样黑压压的漫山遍野的飞过。
带着这支军队向长城进发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我知道我的前世是汉人,一直在中国生活,尽管此世生在匈奴长在匈奴,但是因为母亲是汉人的缘故,一直还在把自己当作半个汉人来看待,不忍心和汉军在汉朝的土地上厮杀。另一方面,我知道倘若换上我的长兄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他只能更加残酷地对待汉人,把汉人当作仇敌一样的屠杀。同时,我知道吴王和雪儿的性命掌握在这支军队手里,倘若我们不能及时赶到支持吴王,吴王抵挡不住汉朝大军的进攻,他的一家就会遭到屠戮,雪儿的性命就会不保。
【吴王兵败逃亡】
我们出发第三天的时候天上就下起了小雨,冷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流到脖子里,让人感觉浑身冰冷。道路变得泥泞,战马在泥泞的山路上走过,雨水浸透了铠甲,士兵们哆嗦着抱怨着雨。雨越下越大,小雨变成了大雨,士兵们全身都被湿透了。我看无法继续行进,就传下兵令,在前面开阔的地方扎下营寨,等雨停了继续前进。
由于大雨的耽搁,我们这支军队走走停停,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许多才来到了长城脚下。我们在长城脚下的开阔的地方依山傍水扎下营寨,准备进攻长城。远远望去,长城周围的巍峨的山岭上,树叶都变成了黄色和红色,漫山遍野的黄色和红色像是燃烧的火,衬托着灰色的高大的城墙。长城上的一座座烽火台点起了狼烟,黑色的烟在烽火台上笔直的升腾起,显得悲壮和可怕。汉军士兵在长城上张弓搭箭,紧张地等待着我们的进攻。城墙上是一面面汉军的旗帜,旗帜下是一张张严肃的脸庞。天空上黑压压的云层,烽火台的滚滚的黑色的狼烟,墙头飘扬的各色军旗,头盔下一双双睁大的眼睛,箭上了弦的张满了的弓,还有墙头堆放的滚木雷石,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正当我们在砍伐树木搭造进攻用的云梯,准备进攻长城的时候,传来了吴王兵败的消息。吴王比我们想象的脆弱,汉军比我们想像的强大。在汉朝太尉周亚夫与大将军窦婴的打击下,吴王粮道被断,二十万大军不堪一击,吴王和七国兵败如山倒。探子探听来的消息说,吴王的二十万大军已经被击溃,吴王逃走,周亚夫和窦婴正在势如破竹地乘胜追击七国的残兵败将。
当探子告诉我吴王的大军已经崩溃的时候,我坐在军营的大帐里,看着眼前的桌案上平铺的军事地图,几乎无法置信。二十万人马,就是站在一起伸着脖子让人砍,也得砍个几周吧。看样子吴王的起兵反叛不得人心,军队跟汉帝的中央军刚一开战,受点儿挫折,士兵们就借机做鸟兽散了。
吴王一家有什么下落吗?我站起来,声音急促地问探子。
吴王向东越方向逃去了。探子说。家眷下落不明。
我又问了探子一些详细情况后,就挥手让探子离去了。我看着眼前的地图,那些计划好的跟吴王汇合后一起组织防线的计划,都在一瞬间变得毫无用处。我知道,这时再率领这支军队进攻长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我让士兵们加固营盘,准备迎战汉景帝派来的大军,同时派信使快马加鞭地把吴王兵败的消息禀告单于。
很快,单于就派我的长兄来到兵营,当面对我传谕单于的命令,说匈奴的后续大军还没有准备好,吴王既然已经失败,这次机会已经失去,要我把军队直接撤回。
【放弃军队的统帅权,去寻找雪儿】
那天晚上,我自己在军帐内徘徊,一夜无法入眠。吴王的无能让我陷入深深的失望和绝望之中。本来以为可以率军跟吴王汇合,这样即使最糟糕的情况出现,我也可以把雪儿救出,现在只知道吴王向东越方向逃跑,雪儿下落不明。还没有见到雪儿,就要奉单于命令令撤回,我觉得很不甘心。兵荒马乱之中,雪儿是被汉景帝通缉的叛王家眷,她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呢?我怕从此再也见不到雪儿了。我是为了再见到雪儿才转世来到此世的,如果不能在此世找到她,以后能否再见到她都很难说。我想来想去,想了一晚上之后,觉得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军队交给长兄带回,自己带几个侍从越过长城,声称寻找吴王的下落,其实去寻找雪儿。
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很严重。单于会对我身为太子却私自离开军队非常恼火,宫廷里那些反对我的势力也会借此机会攻喧我,我的长兄也会趁此机会鼓动群臣要求剥夺我的太子地位,重立太子,好由他来继承单于位。而那些爱我的人 --- 我的母亲和玉儿 --- 也会觉得不解和伤心,那些平素拥护我的大臣们也会不知所措。何况,我在匈奴长大,虽然面貌像是汉人,但是身上带着很多匈奴的习惯,如果在中原被认出来,很可能被当作匈奴的间谍被抓起来杀掉。更何况,此去能不能找到雪儿也是一个未知数,很可能这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但是我还是觉得需要去找雪儿。对别人来说,她只是一个叛王的女儿,一个被通缉的罪犯家属,一个落难的公主。对我来说,她却是我来到此世的原因和意义。这不仅是因为我上世的时候跟她许下会再回来找她的诺言,而且是因为她现在身处逆境,无人可以帮助她,也许只有我才能把她救出来。
想好之后,我走到我的长兄下榻的帐篷里,把他从梦中唤醒,跟他说我要把军权交给他,让他把这支军队带回给单于。我的长兄很高兴,我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一个天赐的机会,是他能够重新掌握军权,夺走太子位置的绝好时机。他不但不拦阻我,反而替我出谋划策,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回去后会在单于面前为我说话。他说他知道找到吴王的重要性,吴王是一面旗帜,把吴王带回匈奴,匈奴什么时候想进攻汉朝,都可以立吴王为另一个汉帝,借用吴王来分裂汉人。他说只有我亲自去才能完成这一重要的使命。他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把我恭维了一通。我说此去吉凶难料,若是我有什么不测,麻烦他帮我照顾母亲,玉儿和孩子。他拔出剑来,砍掉桌上的一个桌角,赌咒发誓说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若有违誓言,愿同此桌子一样被剑砍断身体。
把军权交给长兄之后,我挑了几个忠心耿耿而又懂汉文的侍卫,换上便装,带上一些金银珠宝,穿越森林,在一处汉军戒备薄弱的地方趁黑夜用绳索偷偷爬上城墙,翻过了长城,去寻找雪儿。
【又见吴王】
自从越过长城之后,我们用身上带的银两买了一些好马,快马加鞭地一路打听着吴王的消息,一路追赶着吴王。吴王的消息很好打听,他带着溃散的军队一直向着南方的百越之地逃跑,路上遇见的人都告诉我往南走就一定能追上他。我们在东海王国的国都东瓯追上了只剩下几千残兵败将的吴王。我们进到城里,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到了吴王的手下驻扎在城里一处大庙附近临时构建的兵营里,雪儿被吴王安置在兵营附近的一个富豪的大宅子里养病。
我把侍从们安置在东瓯城里的一家旅店里,为了不引起注意,决定自己单身去军营里见吴王。我在军营门口跟守卫说有个匈奴客商想见吴王,守卫进去通报之后,就把我带到了吴王的军帐中。吴王已经比我上一世见到的样子苍老了许多,当年的正当壮年的英武的吴王此时显得有些意态消沉,老态龙钟。我见了吴王,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后,吴王把单于抱怨了一通,说我们动作太迟缓,说如果匈奴出兵快,汉军就不会集中兵力把他打垮了。听到吴王这么说我不禁觉得哑然好笑,因为谁能想到他的二十万大军这么弱不禁风,一下就被打垮了呢?再说单于当初还想等着吴王跟汉景帝打个难分难解,好来个渔翁得利,所以并没有着急出兵,没想到吴王这么草包。不过我不想跟吴王争论这件事,于是建议吴王带着家眷跟我一起去匈奴。我向他保证说,单于一定会把他敬如上宾,待到时机合适时,匈奴一定会帮助吴王重新举兵打败汉帝。吴王想了一下说,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东海王这次与七国结盟一起反叛汉帝,他至少可以在东海王这里积蓄力量,等待机会东山再起。吴王感谢了我的好意,说不想去塞外的不毛之地苟且偷生,所以不打算跟我去匈奴了。
那我把公主带走吧,我问吴王说。这样您就可以解除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公主的安危了。
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吴王冷冷地拒绝我的建议说。我不想让她离开我,再说她身体不好,体弱多病,塞外那个寒冷的地方也不适合她。
我看吴王很坚定的样子,知道无法说服他,就告辞了吴王,走出军营。我想,要想解救雪儿,目前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有去见雪儿,直接把雪儿带走了。
【跟雪儿重逢】
我离开吴王的军营之后,先骑马在城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药房。花银两从药房的一个郎中那里买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跟看病的大夫似的之后,我直接骑马到了雪儿住的大宅院,跟把门的说我是吴王请来的给公主看病的医生。禀报了公主之后,把门的把我带到了后院的一个厢房里,让我在一个深红色的硬木太师椅上坐着,自己回门口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抬眼望去,看见厢房很大很宽敞,硕大的木窗户紧闭着,显得屋内有些黑暗。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明亮的斜影。屋里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檀木的清香,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八仙桌的硬木桌面被擦得铮亮,旁边的几把太师椅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没有。一个桌子上放着一把古筝,旁边放着几本书。后院没有人走动,显得静悄悄的。我看着墙上挂的字画,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雪儿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上一世我离开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公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我还清晰地得她的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细长的一泓清水一样的眼睛,我想我见面一定会认出她来的。
厢房一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雪儿穿着一件白衣服从侧门走了进来。她的长发蓬松地垂在肩膀上,面色苍白,看上去神情疲惫,无精打采。我看着雪儿,端详着她,用心地看着她,甚至眨了几下眼睛好看清她。她虽然看着病弱无力,但还是那样美丽,眼睛依然是黑黑的如一泓清水,鼻子笔挺,嘴唇性感。她的脸庞如此熟悉,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没错儿,是她,就是她,就是我的雪儿,我的前世一直深爱着的雪儿,我一直在等待着的雪儿,我一直在寻找着的雪儿。我觉得浑身在颤抖,在发烧,好像黑暗里突然见到了光明一样。我激动地站了起来,心狂跳着向着雪儿走过去,叫了一声:
雪儿!
雪儿楞了一下。她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我。
你为什么管我叫雪儿?她疑惑地问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我,而他十八年前早已经死去了。
雪儿的眼睛里流露出悲哀的神情,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十八年前我在雁门关战死的情景。
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跨前一步说。我是风儿,王府里的那个流浪孤儿,前一世被仇人打断了胳膊和腿,你和王后救了我,把我收留在了王府里。
雪儿凝视着我,她的眼睛在仔细的端详着我的脸庞,似乎在从记忆深处调出过去的情景来。她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眼睛,眉毛和前额,眼里显现出悲切和狂喜的神情来。
难道真的是你吗,风儿?她喜极而泣地问我说。真的是你回来找我来了吗?真的是你转世了吗?真的是我们又相逢了吗?我不是在梦里吧?
我点点头,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伸出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背,身子紧紧地靠着我,脸贴在我的肩头。我陷入了巨大的狂喜和悲伤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我终于找到你了,雪儿。我流着快乐的眼泪说。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我也是,她的嘴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我一直还带着你前世给我的玉镯。
雪儿把胳膊伸出来让我看,在她的雪白的胳膊上套着我前世的母亲留给我的那个玉镯。玉镯的翠绿的颜色没有变,只是显得更光滑了。我用双手使劲儿箍住雪儿,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再一次从我身边消失一样。她浑身战栗着喘不过气来,紧紧地搂着我。她的滚烫的呼吸从我的脖子吹过,像是夏夜里无比温柔的夜风。我的灵魂在欢笑,在哭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拥抱住她,让她跟我合为一体。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滚烫的泪水一颗颗滴在了我的肩膀上和脖颈上,湿透了我的肩膀。
我跟雪儿一定是拥抱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谁都不想分开。过去的所有的思念和等待,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化作这一刻的心贴心的紧紧的拥抱。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泪水从她的眼泪里流出来,流到我的脸颊上,滴到肩膀上,热热的,湿湿的。一股焦灼的热流从我的心底升起,像电一样流边全身,我战栗着,觉得眼前像是天旋地转一样地恍惚。我的心跳得无比剧烈,像是要跳出胸膛来。几世的漫长等待,那些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的思念和痛苦,那些见不到,找不到她的焦虑,烦躁,不安,折磨和煎熬,变成了心底的委屈的泪水和见到雪儿时的快乐的泪水,从我的眼里流出来,跟她的泪水合在了一起。我只想大哭一场,把对她的思念和所受的折磨哭出来。我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说不出来,甚至都无法呼吸。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激动得要晕眩。
我觉得身上涌动着一股激情,这股激情让我更紧的箍住雪儿,舍不得分开。就像在黑暗里好不容易寻找到了光明一样,我贪婪地抱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先是有些抗议地轻声叫着,然后俯在我的身上,搂紧我的脖颈,紧紧地拥着我,像是被我身上的激情淹没,丧失了反抗的力量。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此时此刻我只想抱着她,拥紧她,让我心里的热流流进她的心底,把我的爱传给她,让她感受我血管里奔腾的热血。
等我们最后终于松开手时,雪儿破涕为笑,她的白色的脸颊带着绯红,眼里梨花带雨,显得愈加娇媚。
还以为等不到你了,雪儿伸出手擦了一下眼泪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要回来找我的那句话,一直在想,不知道你何时回来,会在哪里遇见你。我真有些担心,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变成八十岁的老太婆了。你终于来了,终于又见到你了。本来以为今生今世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到这里来找到我的?
我握着雪儿的手,跟她十指相扣,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给她讲起了这些年我在匈奴长大,以及这次率军来帮助吴王,后来见吴王兵败,带着侍从越过长城来找她的故事。她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静静地听着,眼里依旧带着泪水。
跟我走吧,我最后跟雪儿说。这里对你太危险了,你和吴王在这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跟我到匈奴去,在塞外至少可以不用怕有人来追捕你,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塞外虽然比中原荒芜,天气寒冷,冰天雪地,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怕,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而且天地广阔,牛马成群,自有田园的乐趣,我们可以好好的厮守一生,来弥补这么些年来没有见到的痛苦。
塞外好遥远啊,雪儿问我说。不知道那里怎样,但是我愿意跟你走,不论到哪里。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马上就走,越快越好,我看着雪儿说。此地很危险,不可久留。
现在就走?她犹豫的说,可是,我还没有跟父王商量。我走了,父王怎么办呢?我不想把他自己留在这里。
我刚才先去见了吴王,我说。他不愿意现在走,他还想在这里积蓄力量,东山再起。我们可以先走,等他需要走的时候,他可以自己逃到匈奴去,或者我再带人来接他。
我还是先跟父王讲一声再走吧。雪儿说。我不能跟他不辞而别。我今天晚上跟父王好好商量一下,然后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我们一起走,好吗?
好的,我握紧雪儿的手说。那我明天上午来接你。要记住,不论吴王怎么说,你一定要跟我走,不然在这里你和吴王的生命都没有安全保障。景帝在悬赏,谁杀了吴王赏万户侯,吴王现在只有那点儿兵力,虽然他还雄心勃勃,但是他的处境很危险。你不管吴王怎么说,一定要咬紧牙关不动摇,坚持跟我走。他见你意志坚定,就会同意的,毕竟你是他的女儿,他不会愿意让你跟他一起担惊受怕的。
嗯,我听你的,雪儿看着我点点头说。那明天上午见。
【准备带雪儿逃到匈奴】
离开雪儿回到旅店之后,我让侍从们预备好穿越戈壁滩的粮食和水,把马喂饱,好好休息,准备第二天出发带着雪儿回匈奴。晚上我躺在床上,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入眠。月光浅浅地照着窗前,把窗前的桌子的影子打到地上。黑夜静悄悄的,我看着窗外,想起前世的很多个夜晚。我有很多话想跟雪儿讲,前世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都告诉雪儿。我想,到了匈奴之后,我会有很多时间跟她在一起,可以慢慢给她讲述前世的爱恋。连日来,我跟侍从们一直在追赶吴王,几乎不停歇地骑马跋涉了千里,现在我觉得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十分疲累了。更夫从旅店外面走过,敲着三更的鼓。想到明天还要开始长途跋涉回匈奴,觉得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体力,于是我强迫自己闭眼入睡,但是雪儿总是进入到我的脑海里来。我朦朦胧胧似睡非醒地躺了一会儿,突然被门外的一阵马蹄声惊醒。从整齐的马蹄声我可以判断出来,是一队士兵在骑马经过。我心里突然不踏实起来,心想,莫不是三更半夜里出了什么变故吧?我站起来,从窗口往外看去,只见街道上静悄悄的,那队骑马的士兵已经远去了,地上只留下了一些浮起的灰尘。我侧耳倾听,没听见有什么喧哗声,于是躺回床上,想继续入睡。但是我越想入睡,越睡不着。那队士兵的马蹄声总是像噩梦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明天无论如何必须得尽早带着雪儿离开,我对自己说。此地不可久留,一是吴王容易出危险,二是雪儿也不安全,三是我和侍卫们的匈奴人的身份容易暴露,如果东海王想向汉景帝献功,他可以杀了吴王,把我们抓去作为他给汉景帝的供品。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陷阱,随时会把人吞没。千辛万苦找到雪儿,我不想有什么闪失,让雪儿出什么意外。
第二天上午,我骑着马,带着侍卫们早早的就来到了雪儿的住处。在门口我很吃惊地看见开门的门卫换成了雪儿原来的侍卫,那个我前世见过的,后来又跟着吴王的使者去过匈奴的侍卫。
公主在里面等你呢。雪儿的侍卫对我行了一个礼,恭敬地说。
你怎么在这里?我跳下马背说。
吴王让我来保护公主。他谦恭有礼地说。我跟从公主这么多年了,公主也最放心我,她嘱咐我说让你的人都进院子里来,省得扎在门口太显眼,引起别人注意。
雪儿住的宅院很大,我招呼侍卫们下马,把马牵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让跟我来的侍卫们和雪儿的侍卫在前院等候,我自己走进了后院,去见雪儿。
雪儿听见我的脚步声,从后院的厢房里飞快地跑出来,见周围没人,一下扑到我身上。
昨晚一直在想你,雪儿搂着我的脖子说。
我也是,我紧紧地抱着她说。昨晚你跟吴王谈得怎样?他同意你跟我走了吗?
同意了,雪儿看着我说。他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我跟他讲了你的前世,跟他说我愿意跟你去塞外,吃苦也不怕,他就只好同意了。
太好了,我拉着她的手说。你都准备好了吗?要是准备好了那我们赶紧走吧,侍卫们都在前院等待着你呢。
我们能等到下午吗?雪儿扬起脸来问我。父王说要给我送行。今天上午东海王要去军营劳军,他说接待完东海王之后,中午要赶来给我们送行,他还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我本来想接上雪儿马上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见到雪儿这样说,也觉得应该让吴王和她好好告别一下,毕竟从此后不知道他们父女何时才能再见面,甚至生死未卜,以后能否见到面也不好说,再说吴王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嘱托我,于是决定等到吴王来后再走。我走到前院,嘱咐侍卫们好好休息,不要喧哗,等中午过后再走。回到后院之后,我帮着雪儿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拉着雪儿的手坐在雪儿的卧房里,等待吴王。
雪儿的卧房很大,房子中间是一张栗色的木床,上面挂着半透明的帷帐,帷帐里铺着一些红色的绸缎的被褥。因为天阴和屋子空荡的缘故,屋子里有些寒冷和潮湿的感觉,墙上挂着一副冰雪里盛开的梅花的画,让屋子感觉更加寒冷。屋子的一边摆着一套带着镜子的梳妆台,镜子边上放着一副精巧的梳子和一些小盒子。一个硬木书桌上摆放着两只大大的烛台,上面有两只红红的蜡烛。雪儿掀开床上的帷帐,跟我一起坐在床边。
我拉着雪儿的手,看着雪儿的清秀的脸庞,心跳咚咚的,觉得非常爱她,前世心里对雪儿的爱重新翻腾起来。我端详着她的脸,她的皮肤依然雪白,眸子依然黑亮,皮肤依然细嫩,像是前世我离开她时的那样。我伸手抱住了她,觉得爱她爱得很深,爱得如饥似渴。雪儿安静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头靠着我的胸脯,听着我的心跳。从前世离开她到再见到她,一转眼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的等待和思念,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跟雪儿重逢到了一起。跟她在一起,那些受过的苦一瞬间都不算什么了。我觉得突然一下子又重新猛烈地爱上了她,这种爱让我想起了那些折磨,前世那些苦苦寻找中所受的折磨。这次再见到雪儿,我不想让她离开我,我想要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跟她在一起,分分秒秒不分离。我想让她永远的跟我在一起,永远的这样依偎在我身旁。我心里腾起一股燃烧的火,这把火想把她融化到自己的身体里,跟她成为一个人。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爱我吗?雪儿抬头轻声地问我说,她的脸颊上带着红晕。
爱,我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比以前更爱你了。
真没想到你还会来,雪儿依偎着我喃喃地说。今生今世,有你的爱我就知足了。
跟雪儿在一起,我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特别安宁,好像除了她,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了一样。对别人来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公主。对我来说,她是我全部的世界,是我前世今生转世的意义。雪儿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依偎着我,耳朵听着前院的动静,耐心地等待吴王的到来。
【吴王被杀,雪儿被追捕,保护雪儿】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院门前停下,像是很多骑马的人在前院门口下马。我拉住雪儿的手,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祈祷马蹄声是吴王来跟雪儿告别。我们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喊开门。我们听见雪儿的侍卫的洪亮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来了来了。来开门了。
一定是父王来了。雪儿把头抬起来,离开我的肩膀说。我们去前院见父王吧。
雪儿拉着我的手从床上站了起来,推开卧室的门往外走。外面天色阴惨惨的,没有太阳,黑色的云层很低,像是要压下来。一阵风吹来,吹得地上的落叶翻飞,雪儿禁不住打个冷战,她的感冒发烧还没好,被冷风一吹,像是要晕倒。我伸手扶住雪儿,正在这时,听见前院的院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像是有人在用力把门挤开,夺门而入。有人啊的痛苦地喊了一声,像是被一剑砍倒一样。雪儿呆呆地看着我,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嘴吃惊地张开,因为她听出了那声痛苦的喊声是跟随她多年的那个侍卫的声音。我一手把雪儿推到我的身后,一手拔出身上的剑,向着前院跑去,耳边听见从前院传来的雪儿的侍卫最后一声悲怆的喊叫:
公主快跑,东海王带人来抓你了!
无论我,或者雪儿和吴王,都没想到东海王下手之快。东海王见到吴王失败后,早已后悔跟吴王站在了一起,正在想法立功赎罪,要借吴王的人头来向汉景帝请功。头天晚上我在旅店里听到的马蹄声,是东海王在连夜调兵遣将,把人马悄悄布置在吴王军营的附近,准备好了抓捕吴王。我跟雪儿在后院里等待吴王的时候,东海王的弟弟夷鸟将军假装劳军,带着一些猪羊酒肉来到吴王的军营,趁吴王不备,当场斩杀了吴王。东海王的人马趁混乱之机冲入吴王兵营。吴王的残兵败将见吴王已死,就一哄而散,扔下刀剑,不再反抗,有的当场归顺了东海王,有的自己离开军营逃命去了。
夷鸟将军杀死吴王之后,立刻带着几千人马来抓雪儿,想把雪儿抓住贡献给汉景帝。雪儿的侍卫开门之后,看来者不善,想立即把门给关上,结果被夷鸟将军一剑刺倒。他的中剑和一声大喊惊动了正在前院一间偏房里休息的我的侍卫们,侍卫们拔刀冲出偏房,跟门口冲进来的夷鸟将军和他的手下打了起来。
我提着剑从后院跑到前院,立刻加入了战斗。夷鸟将军的人比我们多无数倍,但是因为院子里相对窄小的缘故,他们无法都进来从四面把我们包围,也无法射箭。我指挥着侍卫们组成一个防卫圈,守卫着通向后院的通道。虽然我们的人数少,但是因为这些侍卫都是我一手挑选的匈奴的强悍的勇士,他们训练有素,能够以一抵十,而且久经战阵,毫不惧怕以寡敌众。
夷鸟将军见冲不过我们的防御圈,就派一些士兵翻墙从后面进入后院,想把雪儿抓住。雪儿从后院跑到前院,侍卫们让雪儿进入保护圈,把雪儿保护起来。我挥剑左劈右砍,带着侍卫们拼死抵抗夷鸟将军的人马,不让他们接近雪儿。夷鸟将军欺负我们人少,他让部下轮番进攻,想消耗我们的体力和斗志,最终把我们击垮。
我的剑是一把消铁如泥的宝剑,是跟单于征服月氏国从月氏国的太子那里缴获的,谁的剑碰到我的剑,不是对手的剑被我的剑砍豁了,就是砍断了。夷鸟将军看出我是侍卫们的核心,他想跟我单独较量一下,于是挥舞一柄锋利的长剑向我刺来,我挥剑一削,把他的剑拦腰削做两节。夷鸟将军吓了一跳,一看不敌,就握着半截剑退到门口,招呼门外的士兵进来,想靠人数的优势来消灭我们。我和侍卫们曾经跟着单于东征西讨,见过很大的战阵,面对着优势的敌人毫不惧怕。我们组成一个圆圈,互相掩护,不让夷鸟将军的人从背后偷袭。一阵刀光剑影之后,院子里横陈着几十具尸体,绝大部分是夷鸟将军的部下,但是也有几个是我的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我和侍卫们看准一个时机向前猛冲了一下,把在门口指挥的夷鸟将军和他的部下赶出大门外,把大门立即关上插上。夷鸟将军在院子里残余的士兵看见我们凶猛,吓得跑到后院,从后院翻墙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我挥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到蓝色的衣袍上溅得全是殷红的血,宝剑锋利的刀刃上也滴着红红的血。我的胳膊上和肩膀上各有一处刀伤,好在伤得不重,只是被划破了一些皮肤,没有伤着骨头。雪儿站在我的身边,她心痛地撕下一块衣服,帮我把胳膊和肩膀上的刀伤包扎起来。侍卫们也抓紧时间纷纷包扎伤口,准备下一场战斗。我们还没来得及怎么喘息,就见几只带着火球的箭射进院子里来。火箭射到屋内房子的木头窗户和屋檐上,窗户和屋檐着起了火。我们躲避着院外不断射进来的带着火球的箭的袭击,虽然没有人中箭,但无法扑灭窗户上的火和屋顶上着的火。火越烧越大,红色的火舌舔着屋檐,屋顶上腾起浓浓的黑烟。我听见夷鸟将军在院外纵声狂笑着:
赶紧投降吧,你们跑不了了。不投降就把你们都活活烧死。
我环顾四周,清点了一下还能战斗的侍卫们,看到有七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侍卫围绕在我和雪儿身边,还有四五个已经受了重伤的侍卫坐靠在墙边喘气,他们或者胳膊被砍断,或者腿受伤不能动,或者胸部受了重伤,已经无法战斗了。侍卫们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命令。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来到了。打开院门冲出去,院外是夷鸟将军的几千人马,他们在张弓搭箭等待着我们,开门之后往外冲,必然会被乱发的箭射成刺猬死去。留在院子里坚守,第一坚守不了多久,因为没有援兵能够来救我们,坚守下去会是死路一条;第二,院内的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留在院子里很可能会被烟熏晕,被火烧死。不管冲出去,还是留在院子里,对我们来说都是死路一条了。
【要死就死在一起】
雪儿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房子一旦着起大火来,我们都会葬身火海。她咬了一下嘴唇,拉了我的袖子一下,跟我哀求说:
让我出去吧,他们想抓的是我,不是你们。我出去了,他们抓到了我,就不会逼迫你们了,你们好趁机逃走。我横竖是逃不脱了,连累你们一起死没有意义。
不行,我摇摇头坚定地说。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的。他们要抓你的话,只有一条路,就是要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可我不愿意连累你,我愿意你活着,雪儿深情地看着我说。下一世你还会来找我吗?
一定会的。我点头说,眼睛里一片湿润。每一世我都会的。
那我就没有遗憾了,雪儿的眼里闪着泪花说。我爱你,我先走了。你不是说人死了后能转世吗?我会在下一世等着你,就像这一世一样的等着你。
雪儿说完扭过头去,她的眼里的豆大的泪珠掉了出来,滴到了衣襟上。她分开侍卫们走到门口,要去打开横木门闩走出去。侍卫们看着我,犹豫着,他们不知道是该拦阻雪儿还是听任雪儿出去。
等等。我含泪叫住雪儿,走到她身边说。你要出去我们就一起出去,要死我们一起死在一起,然后一起转世。
那好,雪儿伸出她的手来紧紧拉住我的手说。那就让我们一起走出门去,死在一起不松手,这样我们转世的时候说不定能在一起转世,生下来就在一起呢。
我仍下了手里的宝剑,抱住了雪儿。我想在这一世给她最后一个拥抱,然后毫无遗憾地跟她牵着手一起死去。院外是夷鸟将军和他的部下的不断狂叫,院内是烧得越来越大的火,火焰冲天。红色的光在雪儿的苍白的脸上闪耀着,她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像是长长的溪流挂在脸上。每一世里她都是一个爱哭的小女人,经常泪水不断。她的黑黑的长长的眼睛看着我,好像有无限的哀怨和深情一样,眼底深处像是燃烧着火焰。
我搂住她的娇小的肩膀,让她紧贴着我,内心一片混乱,苦辣酸甜一起涌上心头来。这一世好不容易见到了雪儿,但只见到了一天,就要生离死别,我觉得命运对我太残酷太无情了。每一次拥抱她我都会浑身战栗,大脑空虚,每一次拥抱完她之后我都觉得身体像是耗尽了力气虚脱了一样。一簇火焰从头顶上掉了下来,灼热的火焰贴着我和雪儿的脸颊坠落,几个火星掉到我的脸上,灼烧得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听我说,雪儿抬起头来对我说。我迟早是会被抓住处死的人,而你可以回匈奴去,继续做你的王子。他们害怕单于的报复和与匈奴重新开战,不敢杀你的。
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你会后悔吗?雪儿抬起头来问我说。她的声音颤抖着,像火一样热烈。你会后悔我们的爱吗?你会后悔我们这一世的相遇吗?你会后悔今天我们一起牵着手站在这里吗?你会后悔我们一起走出这个门口,一起被他们乱箭射死吗?
不后悔。我看着雪儿说,她的话灼痛了我的心。雪儿雪儿,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本来这一世就是为了你来的。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吻你一下。我想要吻你一下。
雪儿的手搂紧我的脖子。她闭上眼睛,踮起脚尖,给了我这一世的她的第一个吻。她的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嘴唇轻轻地贴在了我的嘴唇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样子美丽娇媚极了,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神。她的嘴唇湿润而甜蜜,轻轻地触碰之后,是紧紧地挤压,我们热烈地吻着,不断射进院子的带着火球的箭像是婚礼上的礼炮,院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无边无际的火红的盛开的鲜花,我在她的温柔的吻中觉得激流在胸中涌过,生命在颤抖,世界在毁灭,宇宙在爆炸。
热烈地吻完之后,雪儿松开嘴唇,睁开眼睛,抬起头,两眼闪闪发光地坚定地看着我说:我爱你。我知足了。这一世我没有遗憾了。今生念君情与义,后世等君朝也暮。
我松开了她的身体,用袖子上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替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她对我笑了一下,脸上是妩媚和凄楚的微笑。我转过身,把手放在门口的横木门闩上,拉开门闩,然后伸过手去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准备打开门迈出去。
我也爱你,我看着她的俊俏的脸庞笑了笑说。有了你的吻和爱,这一世我也没有遗憾了。我们来世见。
【冲出包围】
院子里的火还在继续燃烧着,夷鸟将军和他的部下不再往院子里发射点着火球的弓箭了,他们在等着我们举手投降。我看了雪儿一眼,她也在看着我,眼里带着坚定和凄惨的目光。想起昨天我才见到雪儿,今天就要跟她一起死去,我的心里也觉得很凄惨。生命里有太多的遗憾,这一世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怎么说话,我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转世到了塞外,没能早些来找她。
我牵住雪儿的手,正要拉开门跟雪儿一起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马的嘶鸣,抬头一看,是拴在院子另一头的我的坐骑被火烧断缰绳,跑了过来。它把头在我身上蹭了一下,扬起马蹄来,长鸣一声,像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出去。
多好的马啊,我抚摸着马的光滑的鬃毛,心里在感叹。临死也要跟主人在一起。
雪儿的倒在门旁的侍卫不知何时扶着门站了起来,他大喘着气说:
公主和殿下一起骑上马往外冲吧,也许还有一线生存的机会。
他的话提醒了我。反正总归是一死,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我大喊了一声:
侍卫们,上马。
听到我的这一声喊叫,侍卫们好像突然醒过味来,他们纷纷跑到院子的另一头,解开栓马的缰绳,翻身骑上各自的马。我捡起地上的宝剑,跨上自己的坐骑,伸手把雪儿拽上来,让她坐在我的身后。雪儿的两只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身子贴着我的背。侍卫们围拢到我身边来,看着我,等待着我一声令下,跟我一起冲出去。看着剩下的这七个身上带着血迹的忠心耿耿的侍卫,我觉得眼里有些湿润,他们也是有父母的人,也有自己的心上人,现在,为了保护我和雪儿,他们终于自己的职守,听从我的命令,准备跟我一起冲出去了。
你们准备好一起冲出去了吗?我问侍卫们。
准备好了。侍卫们齐声说。
那好,我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七个视死如归的勇士说。我的剑锋利,我冲在前面,大家在后面紧跟着我,我们一起集中冲出去,砍开一个缺口。不管最后剩下谁,能把雪儿带走的请把她带走。
我们在前面吧,两个侍卫骑马走到我前面说。他们要是放箭,我们好挡住他们一下。
我心存感激的对他们点了点头。公主的侍卫手拉着门,跟雪儿说了一句公主保重,然后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的最后命令。
开门吧,我冲着公主的侍卫轻轻点了一下头。
公主的侍卫把院门打开一条缝,先伸出脑袋去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门外的听清楚了,匈奴单于的太子在这里,谁胆敢伤害太子的一根毫毛,单于定要杀掉他的全家。
院外张弓搭箭准备射击的夷鸟将军和他的手下有些发愣,他们只想抓住雪儿,以为我们是吴王的部下保护雪儿的,没想到有匈奴的太子在里面。弓箭手们有些犹豫地看着夷鸟将军,不知道该放箭还是不放箭。夷鸟将军看上去也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办。趁着夷鸟将军发愣的时机,公主的侍卫把大门拉开,侍卫们簇拥着我和雪儿骑着快马一个个鱼贯而出。等夷鸟将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的马已经冲到了弓箭手的面前。弓箭手因为距离太近,无法射箭,只好纷纷向两边躲避马的践踏。弓箭手后面的步兵举着长枪向着马匹刺来,骑在前面的侍卫用刀拨开长枪,挥刀向拦路的士兵砍去。
我的锋利无比的宝剑此时施展了作用,夷鸟将军的步兵们扎向我们的长枪的枪杆,被我的削铁如泥的宝剑纷纷砍断。宝剑如风车一样的挥舞,削断的枪杆一根根呈抛物线向外飞断出去。我的侍卫们一齐呐喊着,像是一股强烈的风,搅动着夷鸟将军的步兵们的阵脚。夷鸟将军骑着一头高头大马站在士兵的中间督战,正挡在我们冲锋的前面。我踢马向前,抡起宝剑向他砍去。他看见我的宝剑向他砍来,知道他的兵器敌不过我的宝剑,就拨马闪身躲开。他一闪开,后面的士兵也纷纷跟著闪开,我和侍卫们趁机挥剑猛砍,想打开一条缺口。我前面的两个侍卫纵马猛冲,他们手里挥舞的刀剑左劈右砍,闪出一片白花花的寒光,几个挡在前面的步兵中剑倒下。夷鸟将军的步兵防线被我们撕开一个缺口,我们纵马穿过缺口飞驰而过。夷鸟将军的弓箭手开始从我们的后面放箭,在后面的几个侍卫的马立刻中了箭,把几个侍卫掀倒在地。夷鸟将军率领一支几十人的骑兵从后面呐喊着追赶我们,马蹄践踏着倒在地上的受伤的士兵。倒地的侍卫们站起来,挥舞刀剑跟夷鸟将军的骑兵继续搏斗,但很快被夷鸟将军的骑兵砍翻在地。
多亏了侍卫们的保护,我带着雪儿骑马冲出包围圈,向着远处的山岭疾驰。在一片喊杀声中,夷鸟将军的骑兵在我们后面紧紧跟随,马蹄在地上扬起一溜尘土。只有两个侍卫还继续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三匹马疾驰着,穿过一片开阔地,踏上一条山路。山路的路径窄小,两边的树木茂密,路上的行人纷纷闪身躲避。夷鸟将军率领骑兵成一线队形对我们紧追不舍。在一个山岭的狭窄的缢口,因为岩石嶙立,马的步伐变慢,我们快被夷鸟将军的骑兵追上了。两个跟在我后面的侍卫见无法摆脱追兵,就掉转马头守住缢口。缢口窄得只容一匹马通过,两个侍卫把住缢口,砍翻了二十几个追兵,最后寡不敌众,被夷鸟将军的骑兵砍死。此时,我和雪儿已经跑出去了很远,把夷鸟将军的追兵甩在了后面。
【逃向匈奴】
我带着雪儿骑着马一路快马加鞭向北骑去,路上不敢歇息和停留。幸亏我事先让侍卫们备好马做好回匈奴的准备,每匹马的马鞍上都挂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些银两,吃的和水。雪儿的身体本来不太好,又在病中,她双手搂着我的腰,身子趴在我的后背上,在马上强撑着精神跟我一路颠簸着。我们路过几个小镇,看到几个小客栈的招牌,都不敢停留。
暮色黑了起来,山路崎岖,在暮色里马匹艰难地前行着。我在一个小山包上勒住马,回头看时,身后已经不见夷鸟将军的骑兵。也许他们找不到我们,骑马回去了,也许他们走上了岔路,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再跟在我们身后。我看了一眼天,觉得必须要找个住处住一宿再接着走。我看到小山包下不远的地方有炊烟升起,像是一个小村落的样子。我骑马下山,在天黑的时候,骑到了那处小村落,在一个好心的农民家住了一晚。
我给了农民一些银两,要农民给我们准备了一些吃的,又买了两身干净衣服给雪儿和我自己换上。农民对我们很热情,收拾了一间小房子给我们住。雪儿进了屋,疲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躺在了土炕上。农民随后端了热腾腾的米饭和一些野菜进来。我扶着雪儿在床上坐起来,让她靠着被褥把饭吃了。吃完饭后,我摸了一下雪儿的头,觉得她有些发烧,就问农民村里有没有大夫。农民不一会儿找了村里一个懂点儿医术的郎中来,郎中给雪儿号了号脉,说是不要紧,吃些药退了烧就好了。他给我们留下了一包中药走了。我把药给雪儿熬好,让雪儿喝了药汤,又找农民烧了一盆热水,给雪儿擦洗了头和身上,然后抱着雪儿,让她躺在我的怀里睡觉。雪儿很快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她的睡相很安详和甜蜜。我给雪儿盖好被子,搂着她,耳朵听着窗外的响动,深怕夷鸟将军的追兵赶上来找到我们。雪儿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我在睡梦里还把手放在宝剑的剑柄上,就问我为何睡觉的时候还拿着宝剑。我给她讲了这把宝剑的来历和宝贵,跟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也要靠它来防身,所以不想让人偷走。
雪儿经过一宿的休息,感觉好一些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早就起来,吃了早饭之后,谢了农民,骑上马继续赶路。在上午的时候我们骑出了东海王国的边界,才觉得安全了一些,但是我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我们一路打听着路向北骑,在一些关卡遇到过官府的人员盘问,在休息的客栈里差点儿还被一个店主给黑了,路上还曾遇到过拦路抢劫的匪徒,幸亏我的宝剑锋利和反应快才免遭毒手。每天夜里我们都是在偏僻的小客栈住宿,睡觉时我把宝剑放在身边,耳朵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随时准备带着雪儿逃跑。
【准备穿越戈壁滩】
我们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才来到汉朝与匈奴交界的马邑城。马邑城是个匈奴和汉朝通商的小城,里面居民绝大部分是汉民,但是有少量的匈奴人混杂其中。匈奴的商人经常在这里贩卖马匹,购买一些匈奴需要的日常用品。从马邑城再向北,穿过几百公里的戈壁滩,就能回到单于的驻地了。
到达马邑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已经花光了。我们找到了一家小客栈,把身上最后的一点儿碎银子给了客栈老板,要了一间房和一些饭菜。吃过饭之后,我看雪儿的身体和精神还好,就跟她说我要出去一会儿,去准备一下过戈壁滩需要的东西。穿越戈壁滩需要三天,戈壁滩荒无人烟,我们需要带足三天的食品,水和御寒的毯子。我在城里找到了一个收集刀剑的店铺,把我的宝剑卖给了掌柜的。他是一个识货的匈奴商人,看到这把宝剑,他的锐利的眼睛睁得很大,然后又恢复了常态。他把价码压得很低,跟我说这里是买方市场,只有他一个买家,所以他给我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不能还价。我忍痛按照他出的极低的价格把宝剑卖给了他之后,他爱不释手地用手抚摸着宝剑,跟我说他认出这是江湖上传说的月氏国太子的宝剑,后来流传到单于的太子手里。他问我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宝剑,我说你不想知道,你要知道你会后悔的。他问我为什么,我说这把宝剑的主人有一天也许会回到这里来,杀了你。
这把宝剑的主人已经失踪两个月了,他笑了笑说。听说已经命丧中原,单于已经准备重新立太子了。客官肯把这把宝剑低价卖,想必是十分缺钱,请问客官是准备穿过戈壁滩吗?
你猜对了,我说。我需要准备过戈壁滩的吃的和御寒毛毯。你知道哪里有卖毛毯的吗?
你很着急吗?他问我说。要是不着急,我可以替客官准备好一切过戈壁滩需要的东西,明天你可到我这里来取。
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里,我说。
那就爱莫能助了。他笑笑说,出门往左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集市,那里客官可以买到你需要的大部分东西。
他送我出门的时候,眼里露着一丝神秘莫测的诡秘神情。我并没有多想,拿了宝剑换回来的银子,按照他指的路找到了那个集市,买了一些干粮和熟了的咸肉,还有两条厚厚的毛毯子。我骑马回客栈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我的身边快马加鞭骑过,我没看清黑衣人的面孔,只看见他身上挂着一把宝剑,那是我刚卖给匈奴客商的那把宝剑。我觉得有些纳闷儿,但是也没有细想。
等我回到客栈的时候,雪儿注意到了我的宝剑没了。她问我是不是把宝剑卖了来买那些穿越戈壁滩所需要的东西,我点了点头,跟她笑笑说,过了戈壁滩就到了匈奴的地盘,宝剑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以后我可以派人回到马邑城赎回来,那个买宝剑的商人是个匈奴人,他不敢不还给我的。雪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住我,眼泪流了下来。
我们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凌晨,我带着雪儿开始穿越戈壁滩。
【戈壁荒城里的信物】
经过两天在戈壁滩里的长途跋涉,我和雪儿都已经疲惫不堪。我们看到那座戈壁滩里的废城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很荒凉。我勒住马缰,看到褐色的戈壁滩的远处,夕阳在缓缓落下山去,夜幕在渐渐升起,于是决定在这座废城里休息一晚再走。我骑到城楼前,翻身下马,把雪儿从马上扶下来。她以前没有经过这些长途跋涉,再加上身体有病,显得面色苍白和虚弱。我把马拴在城楼前,把雪儿背在身上,沿着一层层布满黄沙的石阶,走进城楼的中间的一间大殿,让她坐下休息。我下楼从马上把两条厚厚的毛毯取来,把一条毯子铺在大殿里的靠柱子的一块地上,扶着雪儿在毛毯上面坐下,背靠着柱子休息。从大殿的木窗户向外望去,城堡远处的山岭已经变成漆黑的一片,白雪隐藏在黑色之中。近处的天空变成橙红色,地平线上的天空变成深红色,像是被血染红。大殿里有些黑暗,我出去找了一些木头来,在大殿中间的空地上点起了一堆小篝火。火焰燃烧起来,照亮了空旷的大殿。我从马背上拿出吃的和水来,摆在雪儿面前。她可能太累了,也饿了,看见食物时胃口很好,吃了一些干粮和腌肉,脸上的血色多了一些,皮肤在篝火的映照下也显得不那么苍白了。
看着雪儿大口大口吃东西,我的心里很高兴。终于快到匈奴地界了,雪儿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追捕她了。吃完饭以后,我把另外一条毛毯给她盖上,觉得她的手和脚有些凉,就把她的脚放到我的怀里给她捂着,用手掌捂着她的双手。她的手脚暖和过来后,就把毛毯拉过来,让我跟她并排一起盖着毛毯。戈壁滩上的气温逐渐变得寒冷,篝火越来越弱,我们身体互相挨着躺在一起,枕着行囊,搂抱着,看着夜幕降下来笼罩住我们。
你害怕吗?我看着大殿的黑黑的屋顶问雪儿。冷吗?
有一些,她笑笑说,不过有你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也不冷了。你给我讲的前世的虞姬的事儿,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看着她的黑夜里闪亮的眼睛说。
可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的前世了,她把脸贴在我的肩膀上说。我担心,下一世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会把这一切都忘掉。如果我见到了你,不相信你告诉我的怎么办?如果我认为你都是在编瞎话哄我怎么办?下一世你怎么能证明这一世我们在一起是真的呢?
这个好办。我搂着她说。我们可以把你身上的一个信物埋在这里,下一世我可以告诉你到这里来找,当你找到自己的信物的时候,也许你会相信前世的。
雪儿把胳膊上的玉镯褪了下来,仔细地看了一眼镯子,递给我说:
这个镯子,是你送给我的,把它埋在这里吧。下世我见到你,你告诉我这个镯子埋藏的地点,我找到这个镯子,就会相信你的。
我拿过镯子来,掏出随身带的一把小刀,在上面刻上了“雪儿和风儿,永世相爱”几个字。让雪儿看了之后,我掀开毛毯站起来,在残余的篝火的火光中,用小刀撬起了大殿里靠着柱子的地上的一块砖头,把镯子放在了砖头地下,又把砖头重新放好。
这回好了,雪儿笑笑说。下世我们有个信物了。
雪儿把头枕到我的胸膛上来,我搂住她,用身体的热量温暖着她的身体。她伸手把毯子的角掖好,然后抱住我,依偎着我,身上的温暖的热气传到我的身上来。这让我想起了相濡以沫的那句成语,就像是两条沙滩上的鱼互相用嘴里的泡沫垒湿润对方,让对方能够活下去一样,我们用体温互相温暖着对方,在这个戈壁滩的寒夜里厮守在一个陌生而荒凉的废城里。她的身子暖暖的软软的贴在我的身体上,我的下部不觉硬了起来。她感受到了我的硬起的部位,用手抚摸着它,问我说:
你想要吗?
想,我说。一直都在想。很想很想。
那就进来吧,她说。我也想。
我在毯子底下摸索着,脱掉了她的衣服,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她的身体温热,乳房坚挺和富有弹性。黑黑的大殿里,篝火噼啪的响了一声,像是有一块残余的木头被重新燃着,火光渐渐亮了起来,火苗在一块木炭上跳跃起来,一闪一闪的火光舔红了她的脸庞。我凝视着她的面孔,她的消瘦的脸庞依旧如十八岁时一般的美丽,小巧的鼻子冰凉。我吻着她的耳朵和嘴唇,她浑身战栗,一如前世时我离开吴王府的那个夜晚。我们在毯子里互相抚摸着,她的抚摸和亲吻让我战栗,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进入到她的里面去。她用手捏着我的硬起的部位,捏的我的心里痒痒的,欲望如火苗一样蹿升起来。我翻身在毯子里压到她的身上,让她的腿分开弯起,把硬起的部位插入她的湿润的洞口。她轻声叫了一声,手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我在她的身体里进出着,一阵一阵的热潮涌上身体。我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对她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闭着眼回应着我说,脸上带着红晕和微笑。
她的睫毛低垂,嘴唇微启,洁白整齐的牙齿发着白光。毯子从我们的身上滑落下去,她的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篝火的火光之中,显得优美和光滑,被篝火涂上了一层朦胧的暗红色。汗水从我的胸膛上滴下来,滴到了她的胸脯上,她的身上汗津津的,大殿里似乎也不再寒冷,而是被火炉烤着。银白的月光和篝火的红光混合在了一起,照在我们的被汗水湿润的皮肤上,皮肤上反射着银白和红色的光。快感一阵阵地如潮水一样地涌上来,像是波涛不断拍打着悬崖,白色的浪花在波涛与岩石的撞击中冲上了坚硬的高耸的岩石,浪花四溅。如潮的冲击快感让我晕眩,在一阵阵巨大的快感引起的喷射和抽慉当中,我趴在了她的身上,被山呼海啸般的幸福淹没。
从大殿的窗户看外面,天空上布满了繁星,明亮的星星在天上眨着眼,半轮月亮悬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像是在微笑着看着我们,空气里传来干燥而寒冷的微风。跟雪儿拥抱在一起,我觉得心里很安宁,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雪儿的头变得很沉,她的呼吸匀称下来,身体发软放松,脸上带着笑容,偶尔,她会咧嘴笑一下。我知道,那是她睡着了,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我守护着雪儿,看着她的沉睡中的美丽的面容,心里有一股幸福感涌上来。我愿意每夜都像这样的守护着她,让她做个好梦。即使我什么都没有,只要漫长的人生旅途上每天晚上有雪儿跟我睡在一起,我也就满足了。
快到后半夜的时候,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上下眼皮在打架。我闭上眼,沉沉睡去,跟雪儿一起进入了梦乡。
【泪洒荒城】
早上,我被一声惊叫惊醒,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我睁开眼,看见天已经亮了,雪儿手里抓着毛毯盖着身子,在我身边惊恐地看着我的脖子,上面有一把利剑正在顶住它。我扭头看见握剑的人,认出他是我的长兄,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黑衣人,是那个买走我的宝剑的人。我明白了,那个买我宝剑的人是我的长兄在马邑城里的探子,他买了我的宝剑后连夜去见了我的长兄,他们在这个废弃的城堡找到了我。
这是干什么?我看着我的长兄冷静地问。
你必须死去,他毫无表情地对我说。单于以为你死了,马上就要立我为太子了。我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你太软弱,不适合做单于。为了匈奴的伟大未来,我必须继承单于,带领匈奴征服汉朝,完成匈奴一统天下的大业。
匈奴和汉朝可以和平共处,我说。不是非得你死我活。
你错了,我的长兄冷笑一声说。匈奴和汉朝的根本利益是冲突的,汉朝强大了就会派兵来消灭匈奴,匈奴强大了就会去占领中原。你的母亲是汉人,你的骨子里流着一半汉人的血,所以你若当了单于,你定会找出理由来跟汉朝和好,这也是你必须死的另外一个理由。我们不能让匈奴出现一个亲近汉朝的单于。
我死可以,我冷静地对长兄说。但是请你善待公主和我的家人。
你放心吧,我的长兄点了点头说。我会把公主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玉儿和你的母亲我也会妥善照顾的。可惜,如果不是单于非立你为太子的话,我跟你本来会成为一对好兄弟的。
说完,他手中的剑用力一扎,剑刺穿了我的喉咙。鲜血从我的脖子上的动脉像井喷一样涌了出来。雪儿吃惊地看着这一切,有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身子一动不动,嘴惊愕地张着,像是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她双眼布满泪痕,松开遮住身体的毛毯,猛地扑到我的身上,抱住我的头,用手来堵住我的血管。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汪汪的流了出来,流了她一身。她并拢手指,仿佛这样便可以止住我的血一样,她的手瞬间便沾染了一片殷红。她声嘶力竭地叫着我的前世的名字:
风儿!风儿!风儿!
看着她在那里无助地哭泣,我觉得心里很难受,我想伸出手去替她擦一下她脸上的泪水,但是我浑身无力,手举不起来,胳膊和腿逐渐地失去了知觉。我只能尽力裂开嘴,对着雪儿微笑了一下。我看见雪儿抚摸着我的脸,她把我的头紧紧地搂在她的胸前,让我的头枕在她的两个柔软的乳房之间,对我轻声说:
你还会回来找我的,找你的雪儿的,对吗?
地面和我身上盖的毛毯都是粘稠的血,我躺在自己的血泊里,已经无力说话了。雪儿的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到了我的脸上,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和我脖子里喷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雪儿把她的嘴唇贴到了我的嘴唇之上,她的嘴唇上粘着我身上的血,有些粘乎乎的。她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染得一块一块的红,显得脏兮兮的。我的眼睛被喷溅出来的血蒙住,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朦胧中,我只听见她一遍又一遍的嘶哑着嗓子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答应我,你要再回来找我。我等着你。
我闭着眼微弱地点了点头,觉得身上的血全部流出了体外,脖子上的火辣火辣的伤口已经觉不出痛来了。大殿的窗外有一只孤单的老鹰飞过,它停在了窗口对面的城墙上,漠然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死去好来啄食我的身体。天空充满阴霾,像是要下一场大雪,寒风在大殿的顶部穿过,留下了呼啸的风声和雪儿的哭泣声在梁上徘徊。我躺在血泊里,脖子上喷射出的血落在了雪儿赤裸的身上,她的一只白晢坚挺的乳房上全是喷溅上的鲜红的血。黑衣人在贪婪的看着她的赤裸的美丽的身体和带着优美曲线的乳房,我的长兄目瞪口呆,手里的带血的剑垂下来。他把剑扔掉,从地上捡起雪儿的衣服,试图给雪儿披在身上。雪儿抱着我的头呆滞不动,张着嘴像是要呕吐的样子,半天才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她的眼泪不断的从眼里流出来,滴到了我的失去血色的脸上。她的泪眼模糊的眼瞳里是我的失去血色的脸庞,我的瞳孔逐渐放大,眼神逐渐消失在她的黑黑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