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想,倘若我第一世没有遇见雪儿,没有跟她许下那一句下世“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那个诺言,今天的我会怎样。我想我会喝了孟婆汤,在轮回之中沿着时间隧道前行,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面孔,有不同的爱。也许我会在一个街口再遇见她,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也许我会停下脚步,多看她一样;也许她也会停下脚步多看我一眼,我们四目相逢,视线透过空气穿梭,然后各自分开,走上不同的岔路。也许我会坐在一个咖啡桌旁,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或者读着一本薄薄的小书,偶尔目光停下来看看面前空了的咖啡杯,或者看一眼窗外匆匆走过的陌生人。也许那时她正冒着雪从窗外走过,透过咖啡馆的大窗户看着里面的人。也许那时我会心里一动,跟她透过玻璃窗短暂地视线相逢,等我再想仔细看她时,也许她已经离开,只能看见她的匆匆离去的背影。那时我也许会从记忆里调出一个模糊的面孔,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也就是记忆里转瞬即逝的一个碎片。在世世的穿梭中,也许每一次我都会像一张白纸,在上面重新画上生命的轨迹。在茫茫人海里我会遇到不同的人,喜欢上不同的女子。也许我会找到自己的爱,也许我不会。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我是一个孤独和懦弱的人,性格软弱,经常逃避现实,甚至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有时自傲,有时自卑,喜欢晚上独自一人看着天空郁闷,一喝酒就晕,有时自言自语,有时举动让人不可理解。这些性格和习性,好像每一世都跟着我,让我无法改变。
在世上的这些年,我经历了无数的事情,经历过贫穷和富贵,遇见过很多人,明白了很多事。世上有这么多的美好的女人,但是我只爱上了她,雪儿。在我的脑海里有一块地方,是专门存储爱情的,那里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雪儿。我曾经遇到过别的女人,她们对我好,我很感激她们,但是在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受不到跟雪儿在一起的心动。雪儿总是萦绕在我的心里,让我无法忘怀。每一天她都在我脑海里出现,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她,每一天我都在惦念着她,不论她在哪里。跟雪儿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见不到她的时候总是很失落。
我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我尝不出酒的好味儿,酒对我来说就像是苦涩的药水。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依然要喝下去,因为它会麻痹我的头脑,麻痹我的身体,让我忘记思念雪儿的痛苦。
【流浪的孤儿】
我喜欢雪,经常在雪夜里伫立在雪地上,看着大雪无声地在身体四周悄然飘下,坠落在树枝上和地上。在我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我第一次睁眼就看见了窗外的飘飞的大雪,看到一只白色的鸽子在雪中无声地飞翔,它的伸展开的翅膀在雪中轻轻地滑动,看不出是翅膀的白色还是雪的白色。天空是阴阴的,灰黑的云层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窗外的树和远处的房舍都融化在一片白色的雪雾里。我清楚地记得窗口有一颗挂满了白雪的老树,窗棂上还垂着短粗的半透明的冰凌,树下不断有人影在雪中匆忙走过。我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容,努力辨别着,想看看是否有雪儿的面孔在里面。
第二世我出生在汉代洛阳的一个富贵人家,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富商,母亲出身书香门第。三岁的时候父亲就请了城里最好私塾老师来教我读书,他们都夸我学得好,记性好。其实是因为我前世就已经读过一些书,认识很多字,而且我的智力水平相当于成年人,再加上最好的私塾老师精心讲课,在读书的孩子里我就像神童一样,从小就在当地小有名气。但是父亲喜好赌博,在一次豪赌中,父亲输尽了家产,无法在洛阳城里继续住下去,于是父亲带着我们全家移居到了扬州。那时扬州还不叫扬州,叫广陵,是西汉的吴王国的都城。父亲想重新白手起家,他听说煮盐不用交税,而盐是生活必需品,好多人靠用海边的水煮盐和贩卖盐致富。他离开了家,去两淮盐场煮盐贩盐,从此一去不回还,也没有给家里任何消息。有的人说他靠贩卖盐赚了钱,在一次贩卖盐的路上被一伙劫财的强盗给杀了,又有的人说他爱上了一个海边的渔民的女儿,带着她远走高飞了。还有的传闻说他喝醉了酒掉在盐场里淹死了,也有说是他中了仇家的计,被人灌醉后用盐袋压死在盐场上,尸体在盐场上暴腌暴晒了几天,都不带腐烂的。我不知道哪种传说是对的,只知道他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开家,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也没有给家里寄过钱。父亲离开之后,母亲自己拉扯我长大,她本是一个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姐,现在却不得不靠纺织为生,过着拮据和艰难的日子,勉强糊口。我只有在病得没有胃口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些好吃的。从父亲离开后我就知道,那些看上去很好玩的玩具都不属于我,我能够跟母亲吃饱不饿肚子就觉得很不错了。
在我八岁那年,母亲积劳成疾,得了一场大病,因为没钱医治,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母亲去世之前,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心疼地说:
儿啊,我死了之后你怎么办呢?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会死,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即将离我而去。即使知道了我也不会哭泣,好像生来就没有泪腺一样。我只是拉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身上,跟她说:
妈,我饿。
母亲把我搂在了怀里,眼泪吧嗒叭嗒的滴在了我的脑袋上。她哭了一会儿,把瘦弱的胳膊上的一只玉镯褪下来塞到我的手里说:
这只玉镯是我结婚的时候你爸爸给我买的,是我剩下的唯一的一件首饰了,这几年来不论日子过得多艰苦,一直没有舍得把它卖了,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你爸爸,戴着它,就好像你爸爸在我身边了一样。现在我留着它没用了,你把它收好了,以后想妈了就看它一眼好了。
母亲说完又大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就把玉镯戴在胳膊上,把头倚靠在她的胸前,听着她的心跳逐渐减弱下去,不久她的心跳就停止了。我看她没有了动静,也不说话,以为她睡着了,就靠在她的身上也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她还不动,而且身上冰凉,摇晃她的身体,她也一点儿反应没有。于是我大哭了起来,哭了三天三夜,像是把从小没有流过的泪都一下给哭了出来。
母亲死去之后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每日衣衫不整浑身肮脏地在街头流浪,饥肠辘辘,靠要饭,捡垃圾和偷东西为生长到了十一岁,经常受到别人的白眼,打骂和歧视。我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在石桌上睡觉,在饭馆外面等着别人吃完了饭剩下一点儿碗底后去添干碗底,在马路边等着别人吃完西瓜后去啃带着点儿红壤的西瓜皮。每天除了眼睛是干净的,剩下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衣服破得像是布条儿。我很羡慕别的小孩子有父母疼,有睡觉的地方,能够吃饱饭。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我从小身体很瘦弱,面呈菜色,身上聚集着虱子,个子也不高,力气也不大,打架也打不过别的孩子,在那些乞丐和流浪的孩子里面也经常受人欺负,常常为了争夺一点儿吃的被打得头破血流。
我怀念我的母亲,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留给我的那个玉镯拿出来看,抚摸着玉镯,就好像是抚摸到了母亲的胳膊一样。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自从母亲离开后就变成了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在里面苦苦挣扎着。
每天我穿越各个街巷,在街头巷尾留连,用眼睛扫视着周围走过的人们,梦想着有一天我会重新见到雪儿。有时我在想着如果雪儿跟我一样也是个流浪的儿童怎么办。那我一定会把捡到的最好的东西给她吃,碗要先由她来添,西瓜皮要让她先啃一遍我再啃,把要来的钱都交给她支配,让她决定买什么。晚上我们会蜷缩在菜市场的柜台底下的一个小角落里,她在里面,我在外面,用身体替她挡着风。也许我能在垃圾堆里捡到一个富人扔的好鞋子给她穿上,或者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捡到一些几成新的衣服给她穿上,把她打扮得漂亮一些。我还会在野草里摘下花,给她做一个花环套在脑袋上,那样她就更漂亮了。那些饥饿,寒冷和露宿街头,都比不上找不到雪儿的痛苦。
夜晚的时候,我经常看着天上的群星,想着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雪儿可能也睡不着觉,也在看着这些星星。每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些希望,相信命运有一天一定会把我带到雪儿身边,让我见到她,跟她相亲相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雪儿是我生活的希望,是我活着的目的,她给了我勇气,让我在最绝望的时候也能继续生活下去。
雪儿,若不是为了等待你,我想我早已丧失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饥饿和孤独的少年】
秋天的一个落叶纷飞的傍晚,我无精打采地从扬州城里的一处热闹的集市走过,心里充满懊丧。几天以来我没有要到什么吃的,饿得头发昏,眼发晕,黑色的长头发乱蓬蓬地趴在头上,垂到脖颈上,消瘦的脸颊上透着疲倦。夕阳正在落山,血红血红的又大又圆的太阳的中心是明黄色的,四周是红色的,血一样的光线从太阳的光晕中流下来,流在了黄土铺成的路上和路边的一个个小店铺上,让我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场场血腥厮杀。那一世我在项羽的部队里,目睹了他下令几次屠城和坑杀士卒,当年血流成河的景象再一次从我的脑海里映现出来。
我觉得有些累了,就坐在路边的一个店铺外面歇息,心里想起了雪儿。这一世,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我从出生就一直在寻找她,但是一直就没有找到她。也许她刚转世,此时还在一个襁褓之中哇哇大哭,也许我转世太晚了,她已经是一个老妇人在一处地方安享残年。也许她是一个富家子女,此时正在一个深宅大院里弹着古筝,也许她转世在一个贫困的人家,此时正在一处小溪边浣洗衣服。我有些害怕,因为她的样子在我心里逐渐模糊了起来,我怕见了面也认不出她来。
从集市里面的一处熟食铺子走过的时候,里面飘出来的狗肉的香味让我更加饥肠辘辘。我忍不住走了进去,看到铺子里面摆着一些卤好的肉。掌柜的用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我,好像在警告我别想偷走这里的肉。
这家肉铺的掌柜的跟我们家有世仇,上几代里他们家里的人被我们家里的人杀过,他们也杀过我们家里的人。母亲告诉我说,千万不要去惹这一家,因为我父亲临去两淮盐场煮盐的时候,曾经跟这个掌柜的打过一次架,把掌柜的一只腿给打瘸了。人都说瞎子狠,瘸子毒,这个掌柜的心狠手辣,如果惹了他,他一定会狠狠的借机报复我。
掌柜的曾将扬言要打断我的一条腿,让我也变成瘸子,好以腿还腿,父债子还,但我一直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我觉得他就是在瞎咋呼,吓唬我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母亲去世之后我有几次看见掌柜的目光阴险地看着我,我都没有理他。平时我也总是绕着他走,我有些害怕他的阴险的目光,另外他身体强壮,别看是个瘸子,但是力气很大,我想我打不过他,何况他的店铺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也是惹不得。
那天我是太饿了,不然我也不会去惹这个瘸腿掌柜的。我在他的肉铺里面转了一圈,想找个机会偷一块肉走,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饥饿了几天的肠胃被熟肉的味道刺激着,在肚子里不安分的蠕动着,让我无法继续忍耐饥饿,于是我伸手抢了一块熟肉就往外跑。掌柜的手里举着一把杀猪刀,嚷嚷着抓小偷,瘸着一条腿追在我身后,招呼着伙计们抓住我。很快掌柜的后面就聚集了几个他的伙计,放下手里的活儿来追我。他们跟在瘸腿掌柜的后面大喊大叫的追我,像是要把我给杀了。我心里很恐怖,心想要是被他们追上,他们一人一拳一脚非把我给打死不可。我不想死,于是我怀里揣着熟肉,飞快地往胡同里跑,想在胡同里把他们甩掉。
【第一次遇见雪儿】
回想起来,我遇见雪儿,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去偷熟肉,就不会被人追赶,也就不会拐进那条胡同。在一个胡同的拐弯处,我看见一辆卖柴的车停靠在一个高墙边。这是一辆木板车,上面堆积着一米高的柴火。我飞快地爬上卖柴车,从车上堆着的柴火上蹿上墙头,翻过墙去。墙内是一个小公园,里面装饰着几个小亭子和假山,中间有一个小池塘,地上是碎石子铺的路和草地。我跳到地上的草地里,蹲下身来,倾听着墙外的动静。我听见卖肉的掌柜的和一些人脚步咚咚地跑过去,他们嚷嚷着向前跑去,脚步声渐渐离我远去。我喘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偷来的肉,开始大口大口的咬上面的肉。
我狼吞虎咽的时候,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看着我。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坐着一个手里拿着一个泥人的八九岁的小女孩,她正在用一双黑黑的好奇的眼睛看着我。她坐在亭子栏杆边的木板凳上,秋日的微风吹动了她的长发,背后是一个用湖底的石头堆切而成的假山,假山上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洞眼。夕阳从她的身后平射过来,晃得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亭子上的飞檐和瓦片闪着金黄色的光,池塘里飘着一些浮萍,水面上闪着夕阳的鱼鳞一样的光。我想我当时的大口大口啃着手里的肉的样子一定很可怜。她站起身,把泥人放在木凳上,向我走来。我没有接着看她,而是继续低头吃肉,当时我已经饿了有两三天,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吃肉了。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得我肚子咕咕的叫,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了。
你是谁?她走到我跟前问。
我抬起头来,一边吃一边跟她四目相望。突然,我停止了嘴里的咀嚼,因为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黑黑的细长的眼睛。那是我朝思暮想的带着一泓清水的眼睛。
那是雪儿的眼睛。
我正在凝视着雪儿的时候,墙头上出现了几个脑袋,其中的一个是卖肉的掌柜,他手里依然举着刀。墙头上的另外一个人指着我说:小偷就在那里!抓住他。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跳进来,叽叽喳喳的互相说着话,像是想跳下来抓我,又有些不敢闯进这大宅深院的样子。
我叫风儿,我瞥了一眼墙头的那些人说。
风儿?她思索了一下说。这个名字好听。你是小偷吗?
是,我举起手里的肉说。这块肉是我偷他们的。
你为什么要偷呢?她看着墙上的那伙人问我说。
我饿。
你家里不管你饭吗?
爸妈都死了,我说。家里没别人了。
小妹,你在跟谁说话?亭子边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英俊的少年,好奇地看着我问她。父王叫我们去吃饭。
哥,太好了,你来了。雪儿对着少年说。他叫风儿,那边有几个人想欺负他。
那几个人是要欺负你吗?雪儿的哥哥看了一眼墙头上趴着的人问我说。
嗯,我点点头说。他们想揍我,也没准儿想把我杀了。
不怕,雪儿的哥哥伸出手来友好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我帮你打架,我最喜欢打架了,也最看不得一帮人欺负一个人,何况是大人欺负孩子。
雪儿的哥哥走到墙边,抬眼望着墙上的人说:你们谁有种,跳下来跟我打,小爷在这里奉陪。
说完,他双手叉腰,挑衅地看着墙上的人。雪儿也走到哥哥的身边,学着哥哥的样子叉着腰,对着墙上的人啐了一口。墙上的人不敢跳进来,掌柜的心有不甘的说:我们不跟你们打,我们要教训这个小偷一顿,不然这次饶了他,下次他还会偷的。
那你们谁想教训他就跳进来,雪儿的哥哥看着墙上的人一字一顿地说。谁的脚敢踏进这个院子,看小爷不踹断谁的脚。
墙上的人都互相看着,你推我,我推你,谁也没有勇气第一个跳进来。这时院子里走来了一个年轻的侍卫,他走到雪儿的哥哥面前恭敬地低头行了一个礼,然后扭过头按着腰上挂的长剑对着墙上的人声音洪亮地喊道:
你们找死啊,这是吴王府邸,是你们能随便闯的吗?你们胆敢冒犯吴王世子和公主,要是吴王知道了,你们还活得了命吗?
墙上的人听见吴王世子和公主几个字,吓得赶紧纷纷跳下墙去了,没有一个人敢继续趴在墙头。掌柜的狠狠的看了我一眼,向我举了举杀猪刀威胁了我一下,说小子,等你出来的时候再教训你。我向他做了个鬼脸,说你有本事跳进来砍我啊。他无可奈何的诅咒了我一句,从墙头消失了。
看到墙上那些人走了,年轻的侍卫走到我身边来,抓住我的肩膀说,你也给我出去,这里是王府,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去给他换身好衣服,弄点儿吃的,雪儿的哥哥对侍卫说。他这身衣服都成渔网了。吃饱后去带他从后门出去,别让那些人抓住他。
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上王府来找我,雪儿的哥哥转头对我说。我替你去出气。有我在,看他们谁敢动你一个指头,反了他们了。
雪儿的哥哥说完,对我笑了一下,拉着雪儿转身向院子深处走去了。雪儿高高兴兴地跟在哥哥后面走了,在院内的假山后面消失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冲我挥手再见。
雪儿和哥哥走了之后,我跟着侍卫去换了一身新衣服,吃了一顿饱饭。那个侍卫捏着鼻子用剑挑着我的褴褛的旧衣服给扔到了墙外。侍卫把我从后门送出去的时候,踢了我屁股一脚说,你小子今天有运气,蹭吃蹭喝居然蹭到王府上来了。以后你要是胆敢再翻墙进入王府,看我不一剑劈了你。我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给他行了个礼,很不情愿地离开了王府。
【吴王府门前的遭遇】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小店的露天的棚子里,看着天上的满天星斗,心绪不断翻滚。一只硕大的猫头鹰在棚子旁边的树上皱着眉头看着我,它的眼睛透着黄色的晶莹的光,两只短小的耳朵支棱着,像是想倾听着我的话语。凉凉的秋风从棚子里穿过,几片黄色的落叶从棚子顶上被风吹落了下来,飘到了地上。我的心绪就像这秋风里的落叶一样飘来飘去。
终于找到雪儿了,我的心情既激动,又沮丧。激动的是终于在这一世见到了她,而且她还是那样的可爱和美丽。沮丧的是她转世成了公主,而我却成了流落街头的孤儿,这样她怎么会爱上我呢?老天太不公平了,我想。上一世她是项羽喜欢的虞姬,我是给她站岗的士兵,这一世更糟糕,她是王府里的公主,我是四处流浪的孤儿,老天为何要让我们出生得这样悬殊呢?不过不管怎么说,终于见到雪儿了,我心中对她的爱意开始萌发,好像心里有股火在燃烧。这火烧得我坐卧不安,脑子里总是她,总想再见到她。我回味着见到她的一切情景,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着迷。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像是发了烧一样,一想起她来,就浑身战栗和发抖。
第二天我到吴王府的墙外面去等雪儿,想再看看她。可是我见不到她。吴王府门口有两个把门的,每次我一走近吴王府他们就恶狠狠地看着我,把我当要饭的轰走。我只好坐在离王府大门有一段距离的一个胡同口的一颗树下,在那里远远地看着王府,期望她能从里面走出来,好看她一眼,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她。
第三天,我接着一大早来到吴王府外接着等雪儿。我没等到雪儿,却等来了肉铺的掌柜的。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说在吴王府前看见了我,他带着伙计们赶来把我堵住,让我无处可逃。
当时我正坐在吴王府对面胡同口的一颗大树下的一块石头上,远远的看见掌柜的一瘸一拐的带着几个伙计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我站起身来往胡同里跑,刚跑几步就看见胡同里面出现几个人,手里拿着棍棒,看样子也是掌柜的找来的人。于是我扭头往胡同外跑,却看见瘸掌柜带着人从胡同的左面向我追来。看了一眼胡同右面,那里也出现了几个拿着棍棒的人。我知道这次完了,落在瘸掌柜布下的网子里了。他找了人三面围住我,对面吴王府门口的守卫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他们在等着看瘸掌柜把我很揍一顿。
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藏在背后,我向着瘸掌柜走去。瘸掌柜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的伙计们手里提着棍棒把我团团围住。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他知道,这次我无论如何是逃不脱他的手心了。他像是一只凶残的猫,看着落在手里的小耗子,准备跟耗子好好玩玩,再把它吃掉。他捋捋嘴巴上的胡须,得意地看着我说:
你身上穿的是哪里来的好衣服?又是偷的吧?
这是世子给我的,我平静地说。
世子给你的?世子会给你衣服?你当你是谁啊?你不光偷东西,还撒谎,这谎撒的也太拙劣了。
不信你去问世子,或者他的侍卫,我说。
你少来这套,你知道我见不到世子,没法儿证实。小子,今天你落到我手里,我要替天行道教训教训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爸把我的腿打断就跑了,这次我要让他的儿子尝尝一辈子做瘸子的滋味。我要打断你的两条腿,让你一辈子尝尽不能走路的滋味。不过如果你给我跪下求饶的话,也许我可以只打断你一条腿。。。
我没等他说完,就扬起藏在身后的手,把手里的砖头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他措手不及,脸上挨了一砖,硕大的鼻子和粗黑的眉毛上冒出血来。他啊地叫了一声,用手捂着鼻子流出的血,挥手招呼他的伙计们:
打,给我狠狠地打他,打死了他我来偿命。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狠狠揍,别把衣服给糟蹋了。。。。
他的伙计们上来抓住我,我挣扎着想逃脱,有十几双胳膊抓住了我,他们把我的衣服撕拽下来,扔在一边。
伙计们的棍棒向我身上袭来,一根粗大的棍子向我脑袋上劈来,我伸手一挡,觉得胳膊上一阵剧痛,听见咔嚓一声好像是胳膊被打断了一样。另外一根棍子恶狠狠地打在我的腰上,把我打倒在地。我像个布袋一样一声不吭地倒下去,眼前有无数金星在闪耀。我在地上用靠着一只胳膊爬行着,本能地拖着身体往外爬,我看见瘸掌柜咧开嘴在喊叫什么。他的伙计们抡圆了棍子冲我没头没脸的打,有的人用脚狠狠地踢我的背部和腰部。我被打得浑身是血,棍子砸到我的胸膛上,肋骨好像也断了几根。我挣扎着站起来,握着断了的手臂低头往外跑。一根棍子向我的脑袋砸过来,我伸出没断的胳膊来遮住脑袋。咔嚓一声,随着一阵钻心刺骨的巨痛,我的另外一只胳膊也被打断了,小臂折了下来,像是掰折了的木棍,一截骨头扎出了皮肤外。瘸掌柜邪恶地笑了,他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那是一阵出自内心的带着复仇的快感的邪恶的笑声。
打死他,这个小兔崽子。瘸掌柜恶狠狠地命令他的伙计们说。
我又一次被打倒在地,我觉得喉咙里有一股腥味,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周围逐渐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他们远远地看着,没有人上来拉架。我绝望地冲着围观的人喊:
救命啊,大叔大爷们行行好,救我一命。。。。
围观的人只是看着,没有人敢过来拉架。有的人在起哄的喊:
打啊,打,打死小偷活该。
看到没人敢来劝架,瘸掌柜和他的伙计们打我打得更凶了。一根棍子劈头盖脸地打在了我的头上,我没有东西来抵挡棍子,我的两条胳膊都被打折了不听使唤。我的头上一阵麻,黏糊糊的血顺着头发流了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今天要死在他们手里了。我在想。可惜刚找到雪儿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躺倒在地,浑身是血,放弃了抵抗。我的腿感觉像断了一样,因为出血过多,身体开始麻木,已经觉不出来剧痛了。
让他们打死我吧,我对自己说。这个样子我也不想活在世上了。
在我几乎被他们打得昏迷过去的时候,从被血模糊的眼睛里,我看见一个华丽的轿子在街上路过。轿子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轿帘一掀,从里面迈出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来。她拽着母亲的手,急匆匆地向我跑过来。我认出来她是雪儿。雪儿一边跑一边喊着母亲:
妈妈,妈妈,他们在打一个小孩。
雪儿的母亲跟着雪儿,在后面挥舞着手喊:
住手,他还是一个孩子,哪有你们这么往死里打人的,打死了人你们都要偿命。
打在我身上的棍棒停住了。瘸掌柜和伙计们抬头看着雪儿和她的母亲,不知所措。雪儿的身后跟着跑来的一个侍卫,侍卫边跑边拔剑,同时回头喊着吴王府里的门卫,叫门卫来帮忙。两个门卫听见侍卫的喊叫,也提着剑从门里跑了出来。一个伙计喊了声:
王后来了,快跑。
伙计们扔下棍棒,纷纷逃跑了。他们跑得很快,一眨眼就人都没影了。瘸掌柜喊了几声,看无法叫回逃跑的伙计们,也一瘸一拐地赶紧溜了。
我想站起来,但是两腿不听使唤,胳膊也用不上劲儿。因为失血过多,浑身无力,我只能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就要死去了一样,看着身上的血如喷泉一样的流出。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临死前可能也是感觉这样的无助。王后拉着雪儿的小手站在我边上,用身子挡住雪儿,不让雪儿看到我流血的惨景。王后可怜地看着我,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扶起我还在流血的脑袋来。我看了一眼王后身后的雪儿的那双一泓清水一样的惊恐的眼睛,就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王后让我留在了王府】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大松软的床上,身上用白布包扎着伤口。我的身体虚弱,浑身发痛,头尤其很痛,痛得像是要炸裂一样。我想举起胳膊,但是胳膊动不了,我记起来我在本能地护着脑袋的时候,两只胳膊被他们打断了。我试着动动腿,腿也动不了,因为使劲儿的缘故,几股血从几处伤口涌出,把包在上面的白布染红。
别动,王后坐在床边上,伸手握住我的手说。你一点儿都不要动。医师已经来过了,给你敷了药,说一定要静养。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的打你呢?差点儿把你的命给结束了。
他们跟我爸有仇,我用虚弱的声音说。
仇是大人结的,王后可怜地看着我说。怎么能拿孩子报复呢?
别担心,妈妈说你会好的。雪儿站在王后身后,手里拿着一团干净的布看着我说。
我心里觉得很悲哀。我找到了雪儿,但是我却动不了了。多少个日夜我盼着她,盼着能够找到她。我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在找她,思念着她,想念着她,惦念着她,每一天都在想她,每一天都在盼望着跟她重逢,跟她在一起。没有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她是黑暗之中的唯一的光明,是我活在世上的唯一的动力。可是见到了她,我却要死去了。
医师怎么说?我微弱地喘着气问王后说。告诉我真话,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觉得越来越虚弱,说话都没力气了。
你不会的,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王后慈祥地握着我的胳膊宽慰我说。好好睡觉休息,医师明天还会来看你的。听说你父母都去世了,也没有住的地方,我已经跟吴王讲了,你就住在王府里好了,等身体养好了病再走。你可以放心的在这里养伤了,我也派人去抓那些打你的人去了,要严惩一下他们。
谢谢你,我感激地对王后说。
我动了一下,血又流了出来,觉得浑身虚弱,奄奄一息。看着王后旁边站着的雪儿,她的容貌依然类似前世,皮肤雪白,细长的眼睛,鼻子小巧而高挑。我渴望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我动不了,我一动,身体里残余的血就流出来。我觉得脸色苍白,浑身乏力,眼睛发沉,像是要马上睡过去一样。
【跟雪儿在王府里的日子】
我在昏迷中做着噩梦。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每一次我都被人追赶,每一次我都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半夜里我被身体的剧痛疼醒了过来,胳膊上,肋骨上,头上的伤口都在撕心裂肺的痛。我睁开眼,屋里很黑,只有月亮照在蓝窗上,透进来一层朦胧的月光。我想喊叫,但是我忍住了剧痛,咬着嘴唇不说话。在剧痛折磨中我想到了死,死比忍受痛苦要轻松得多,我想我只要撕开敷在身上的药膏和布,让血继续流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死去,那样我就不会受着这种凌迟一样的痛苦了。如果没有遇见雪儿,我想我宁愿去死,死会让我从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但是现在我不能死。
我要好好活下去,我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养好伤,跟雪儿在一起。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已经是白天了。我听见有人说话,扭过头来,看见雪儿和她的哥哥坐在我的床边。
你终于醒过来了。雪儿的哥哥微笑着说。我刚才还在跟小妹打赌你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赌你今天不会醒来,小妹赌你今天会醒来,小妹赢了。
哥哥老让着我,雪儿说。其实哥哥心里也是想你今天会醒来。
做哥哥的怎么能不让着妹妹呢?雪儿的哥哥笑着说。何况是这么好的一个小妹。
哥哥昨天晚上去找那个掌柜去了,雪儿崇拜地看着她的哥哥说。把掌柜的狠狠地揍了一顿,给你出气去了。掌柜的吓得给我哥哥作揖磕头,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找你的茬了。
谢谢你们,我点头说。谢谢你们给我治病,还替我出气。
看他是个瘸子我放他一马,雪儿的哥哥皱着眉头说,不然我把他送进大牢里,让那帮衙役们好好收拾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欺负孩子。
你饿了吧,喝点儿肉粥吧,雪儿把桌子上放着的一碗粥给我端过来说。你胳膊不能动,我来喂你好了。
雪儿把粥喂了一碗给我喝。喝完粥后,我觉得有一些力气,比刚才好多了。
你好好休息吧,雪儿哥哥说。医师一会儿就来给你换药,我们兄妹会每天来看你的。
王后派来的御医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是一个很高明的医师。他给我接骨,用祖传药膏敷到伤口上。我的伤口一天一天好起来,三个月之后,胳膊和腿可以动了,可以拄着拐杖或者扶着墙下地走动了。
雪儿和她的哥哥每天来看我。他们一点也没有王子和公主的架子,跟我无话不谈,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给我讲王府里的趣事儿,我给他们讲流浪的遭遇。看着他们的快乐的样子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为什么人和人就这么不一样,有的人出生贫贱,一辈子为生活受苦;有的人出生富贵,一辈子不用担心生活。我可以下地走动后,他们每天带我到王府后院的花园里去玩,三个人在假山旁边的小亭子里坐着,看着亭子前的水池里游动的鱼和院子里种植的竹子,聊天或者玩游戏。雪儿哥哥是个很有理想的人,他说他继承王位后,要关心百姓,惩治贪官污吏,把吴国治理成诸侯王国中最好的最强盛的。雪儿说她长大后要嫁给一个像她哥哥这么好这么英俊的一个王子。雪儿哥哥问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是得病,这样就会得到一些好吃的。雪儿和哥哥都笑了,雪儿哥哥说,那你以后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说就想跟你们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雪儿哥哥说,好吧,那我以后就封你做侍卫长,负责保护小妹。雪儿说那太好了,以后我出门你必须跟着我,保护我,不能让坏人欺负我。我说我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做。雪儿说,真的吗?那我们要拉勾。我伸出手去,跟雪儿的手指头勾在一起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雪儿说,那你要说到做到,一辈子保护我。
王后每隔一个星期来看我一次,每次她都安慰我,让我放心养伤。她看到我跟雪儿兄妹在一起很合得来,心里很高兴。她担心我自己闷在屋里无聊,就问我想不想跟雪儿兄妹一起上课。她给雪儿兄妹请的是扬州城里最饱学诗书的一个年老的大儒授课。我当然愿意了,雪儿兄妹也很高兴有人陪着他们一起上课,于是每天白天我拄着拐杖去一间厢房里跟雪儿兄妹去上课。因为我从小上过私塾,加上前世读过一些书,所以就像小时候一样,很受教课的老师的赏识,每每老师下课留作业后,我不但很快把自己的作业做完,而且还能帮着雪儿兄妹完成作业。雪儿兄妹从小娇生惯养,不太爱学习,到后来索性把作业都交给我代笔做了。授课的大儒是个聪明人,心知肚明,但是假装不知,从不点破。在王后视察授课的时候,大儒把我代笔做的作文当作雪儿兄妹的作文递给王后看,王后看了觉得雪儿兄妹进步很快,心里自然喜欢,少不得赏了大儒不少银子,也夸奖雪儿兄妹文章写得好。雪儿兄妹乐得顺水推舟,我也心里很高兴。
六个月之后,我的身体痊愈了。王后见我带病勤劳好学,又懂礼貌,跟雪儿兄妹也能玩到一起,就跟我说要我继续住在王府里,陪雪儿兄妹一起念书。我心里很高兴,当面谢了王后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从此以后,就在王府住了下来,每日跟雪儿兄妹一起学习,下课后一起玩。
【在吴王府养好伤发奋读书】
每日能够跟雪儿在一起,我的心里非常快乐,觉得没有白来这一世,不但遇见了雪儿,还能每天见到雪儿。即使见不到雪儿,我也知道跟她住得非常近,心里就有了很大的安慰,像是觉得她就在身边一样。雪儿开心的时候我开心,雪儿忧愁的时候我忧愁,雪儿伤心的时候我陪着她一起伤心。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跟雪儿每天在一起。
虽然跟雪儿在一起很快乐,但是我心里总有一种担心,因为我知道雪儿贵为公主,而我只是一个孤儿,现在我们能在一起,等我们长大了,雪儿迟早会嫁给一个公子王孙名门豪族,那时我就会失去雪儿。这种想法每每让我苦恼,让我半夜里辗转反侧。虽然知道转世后雪儿和我会出生在不同的人家,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世雪儿转世为公主,而我却成了一个孤儿。社会地位的悬殊,让我觉得跟她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让我灰心和绝望。她可以喜欢我,跟我在一起像是兄妹一样的玩,但是她不会爱上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即使雪儿爱我,吴王和王后也不会答应雪儿嫁给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我想,如果我要获得她的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自己要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人。但是我怎么努力呢?
我想起前世在项羽的军中的时候,军营里流传的陈胜的那句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前世从来没有追求过名利,那时我甘心做一个守候在虞姬帐前的小兵。但是,这一世,我不能这样了。这一世,我只有成为一个很有成就的人,才能让雪儿爱上我,才能配得上雪儿。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在王府里读书的优越条件,好好读书,让自己成为一个知识和见识超群的人,然后到京城去,求得功名,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来向雪儿求婚,那时吴王和王后看在我跟雪儿一起长大的情谊上,也许会答应的。
从此以后我开始在王府里发奋读书。就像古人说的头悬梁锥刺骨一样,我找来王府里所有的书,阅读了大量书籍来增长知识,每日坚持写一篇作文来提高作文水平,对于老师讲解的课文仔细阅读和理解。很快,由于我的用功,授课的大儒开始对我另眼相看,觉得我是一个聪明肯学的好学生,也就很用心的给与我指导。在大儒的帮助下,我的文章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写出来的文章无论构思和文笔都让大儒引以为豪。大儒经常向吴王,王后和他认识的一些文人骚客推荐我的文章,逐渐的我在扬州城里有了点儿小名气,大家都知道王府里有一个原来是孤儿的人能够写一手好文章。
【雪儿哥哥的悲剧】
五年之后,我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雪儿也由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雪儿哥哥由少年变成了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雪儿哥哥是个性格耿直的人,因为从小生长在王府,又被立为吴王世子,将来会继承王位,所有的人都不敢惹他,他因此也从来没有受过气。他在王府里深受喜爱,不仅受到吴王和王后的宠爱,而且王府里的所有女人都喜欢这个既阳光又帅,性格又好,待人又和气的小王子。雪儿哥哥在外面结交了一些世家子弟,知道外面的很多好玩的地方,他总会找出借口来带着雪儿和我一起到王府外面去玩。
雪儿哥哥好打抱不平,在外面遇见不平的事情总好亲自出面摆平,他最喜欢的就是装可怜,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引诱地痞们先动手,然后由在后面跟着的侍卫出面制服地痞,亮明世子身份,把地痞们吓得磕头如捣蒜求饶。扬州城里每年开庙会的时候他都带着我们一起去看庙会听戏,有一次在庙会上遇到几个地痞恶霸在欺凌一个庙会里卖小吃的漂亮女子,围着女子的小吃摊子调戏她。雪儿哥哥依旧玩他最拿手的好戏,过去帮着卖小吃的女子说话,说话的样子显得有些畏怯,低声地恳求那些地痞放过女子。那些地痞们正在调戏女子调戏得高兴,那里会放手,见到雪儿哥哥的胆怯的样子就更不把雪儿哥哥放在眼里,他们气焰嚣张的要动手打雪儿哥哥。摆小摊的女子害怕出事儿,推着雪儿哥哥让他快走,不要为了她惹这些地痞。一个地痞见雪儿哥哥磨磨叽叽的不走,上去就给了雪儿哥哥一拳。雪儿哥哥就等着地痞先动手,一看地痞真动手了,他对身后不远跟随的侍卫悄悄地使了个眼色。武功很高的侍卫冲上来,一脚把地痞踹倒在地。其余的地痞们正要一哄而上群殴,侍卫拔出刀来,大喊一声,吴王世子在此,谁敢冒犯世子,全家杀无赦。痞子们一看侍卫的气势和手里的明晃晃的刀,知道不是好惹的,就一哄而散了。剩下被踹倒在地的痞子想逃,被侍卫揪住耳朵带到雪儿哥哥面前跪下,雪儿哥哥警告痞子以后不得再骚扰卖小吃的女子,不然会把他们抓进大牢。痞子连连求饶后,雪儿哥哥把痞子放走,掏出些银两来送给卖小吃的女子,然后心情愉快地继续带着我们逛庙会。每到这时,雪儿就很敬佩地看着她的哥哥,为她的哥哥自豪。
这一年初春的时候,雪儿哥哥被朝廷征召去了长安城。雪儿哥哥很高兴,很快就收拾行李进京去了,但是王后却闷闷不乐。上课的时候,我请教讲课的大儒,为何朝廷要征召雪儿哥哥去京城。大儒笑笑跟我说,吴王治国有方,炼铜铸币,开发水利和盐业,让吴国在这些诸侯王中无论经济上还是军队上都是最强大的,一定是朝廷不放心吴王,让雪儿哥哥去当人质,防备吴王有反心。我这才明白王后为何忧虑,也不禁为雪儿哥哥担心起来。王后忧虑的是雪儿哥哥虽然贵为世子,但是在京城里没人照顾,他性格耿直,从不吃亏,若是跟京城的王公贵族们打起架来,那些人不会像王府里的人一样让着他,也许会惹出祸端来。
雪儿哥哥去了长安不久,就兴高采烈地写信来告诉雪儿说,长安是个比扬州热闹很多的地方,他跟太子和其他王公贵族子弟们经常在一起玩耍,知道了很多好玩的地方,等我们有机会去长安的时候,他会带着我们去玩。雪儿是个好玩的人,又想哥哥,于是整天磨着王后说要去长安城去玩。王后舍不得放雪儿去长安城,只是对雪儿说,不着急,将来你有的是机会去长安找你哥哥。
王后的担心终于被验证了,只是来得很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地,朝廷派人把雪儿哥哥的尸体用马车送回了扬州。王后见到雪儿哥哥的尸体后伤心欲绝,当场晕倒在地,不省人事。雪儿和我都惊呆了,看到雪儿哥哥的头上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雪儿伤心的哭了,她的哥哥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再也不会带她玩了,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罩着她,保护她了。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被送回来,吴王很恼怒,经过询问才知道雪儿哥哥是因为跟太子下棋起了争执。太子悔棋,雪儿哥哥不干,两个人都是从小没受过气,互不相让,都觉得别人不敢把自己怎样,又都喝了酒控制不住,于是打了起来。太子手快,抄起棋盘抡到雪儿哥哥头上,把雪儿哥哥的脑袋打破了。雪儿哥哥猝不及防,血和脑浆流了一地,倒地而死。吴王听了之后很气愤,恼怒地说:天下一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吴王拒不接受雪儿哥哥的尸体,下令让送雪儿哥哥尸体的人把雪儿哥哥的遗体拉回长安。经过这样一番闹腾,吴王对太子非常愤恨,对朝廷草菅人命对太子毫无处罚表示不满,从此不再入京城朝见皇帝。
雪儿哥哥去世之后,吴王府里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所有那些喜欢雪儿哥哥的女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雪儿跟哥哥的感情很深,从雪儿记事开始,哥哥就一直宠着,爱护着雪儿这个小妹。听到哥哥惨死的情况后雪儿极度伤心,哭了好几天,我从没见雪儿这么伤心过。王后受到刺激后病倒在床,无法安慰和照顾雪儿,于是我天天陪着雪儿,哄雪儿开心,让她心情尽快平缓下来。我也很难受,因为雪儿哥哥一直对我也很好。过去我只知道公子王孙欺负平民百姓,原来公子王孙也会被比他们更厉害的人欺负着。
雪儿很久也没有从失去哥哥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每次她想起自己的哥哥,总是会伤心落泪。雪儿的哥哥走了之后,只有我和雪儿一起上课,下课后也只有我跟她一起玩了。雪儿渐渐的把我当作她的哥哥,每天我们在王府花园里玩,她有什么事儿也都来找我。王后不让我们自己出王府,但是在王后和吴王不在的时候,雪儿会磨着我带她出王府去看外面,有时我只好大着胆子悄悄带雪儿出去两个时辰,在王后回来之前赶紧返回来。雪儿不喜欢王府内的厨师做的饭食,而是喜欢外面街头的那些小吃,我们出去的时候经常是去逛小吃店,买一堆零食回来藏在雪儿的屋子里。雪儿胆子小,有时外面打雷下雨,她自己在一个屋子里就很害怕,她一般都跑到王后的屋子里去跟王后睡在一起,但是有时王后需要陪吴王,遇到这种情况,雪儿就叫我去她的屋子里陪着她。有一次夜里雷阵雨很可怕,雪儿一晚上不敢让我走,她躺在床上,要我在边上守着她。我坐在床边守着她,看到她在熟睡的梦中露出的笑容,心里觉得这样守候很幸福。我心里对自己说:
你知不知道,雪儿,我愿意一直这样在你身边守候着你,每天每夜,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跟雪儿相恋】
我跟雪儿在王府里相恋了。那一年,我十八岁,雪儿十六岁。在此之前,我一直把雪儿当做一个小妹一样照顾,并没有跟雪儿讲我们的前世,也没有告诉她我转世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找到她,因为觉得她还太小,不会懂得一个人的爱。我只是像她的哥哥那样照顾她,陪着她,让她开心。
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长成了一个苍白,腼腆,瘦高的少年。童年的流浪经历和在王府的寄人篱下,让我养成了一个沉默和孤僻的性格,不善言辞,自尊心很强,性格倔犟。十六岁雪儿发育成了一个美丽清纯的姑娘,个子高挑,乌黑乌黑的头发,聪颖的额头,黑黑的眉毛像是画笔描在脸上似的,细长的水汪汪的眼睛眯起来像是微弯的细月,黑黑的清澈的瞳孔,白嫩带粉的脸颊,小巧隆正的尖尖的鼻子,嘴角带着微笑的红唇,雪白雪白的脖颈,微微鼓起的胸部,细长白嫩的胳膊和手,细小的腰部,苗条的身材,看上去既清秀又单纯。
那一年八月十五的晚上,吴王率领家人在王府花园的亭子间饮酒赏月。我不是一个能喝酒的人,喝了几盏酒,觉得头有些晕,就悄悄退席,走回自己的屋里来,在床上依着床头醒酒。明亮的月光从窗外撒了进来,把屋子照得银白。望着窗外的明月,我突然觉得一阵悲凉。想想自己的身世,在王府寄人篱下,虽然跟雪儿在一起,但是我看不到任何今后能跟雪儿长久在一起的希望。我没有忘记我跟雪儿之间的巨大鸿沟,我知道,无论我对她怎么好,吴王和王后只是会把我当作雪儿的一个玩伴和伴读的书童来对待,雪儿最终会被许配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王孙。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悲哀。一阵夜风吹过来,把外面的树叶吹得窸窸嗦嗦的响。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睡却睡不着,于是坐起身来,点上蜡烛,走到书桌旁,提起笔来,趁着酒意,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两首诗:
(一)
相逢萍水在尘寰,犹是三生石畔缘
魂似梅花心如雪,柳眉清眸自天然
兰质蕙心多情感,凝眸一笑一灿烂
窈窕娇媚轻如水,冰肌玉骨仪万千
眼底生辉自顾盼,轻盈飘逸步姗姗
豆蔻年华人俏丽,芳菲玉面名嫒羡
愿君皎皎永如月,与君月圆常相伴
(二)
王府池塘草荫荫,暗云暮暮斜阳沉。
独上小亭人寂寞,又向城南望黄昏。
青萍处处随风乱,斜雨点点旧泣痕。
杜鹃声乱柳枝里,细丝垂杨也伤魂。
借酒浇愁夏梦短,乱弹心事怅愁深。
阑干独倚听花语,酒醉阶下也无眠。
低首徘徊红墙下,欲与海棠共温存。
我把这两首诗念了几遍,心里觉得愈发的烦闷起来,于是躺到床上,拉上被子,蒙头睡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听到屋里有响动声,睁开眼一看,就见雪儿坐在我的书桌前,在读我昨晚写在纸上的诗。我在床上坐起来,雪儿听见我醒了,扭过头来,脸红红的说:
风儿,昨晚怕你喝多了,早上赶紧过来看你。见你还在睡着,就坐在桌边等你,看见了这几首诗。这几首写得是我吗?
是写得你,我不好意思的说。没打算让你看见的。
你把我写得太好了,雪儿说。我哪里有像你描写的这么漂亮。
我下了床,在墙边的脸盆里洗了一把脸,用毛巾擦干了脸,扭头看见雪儿的一双迷离的眼正在凝视着我,她突然问我说:
风儿,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真的像诗里面写的那样的爱我吗?
听她这么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总觉得她小,还不懂得爱,不想让她这么一个纯洁的小女孩陷入到爱的情感里。于是我回答说:
你太小,等你大了我再告诉你。
雪儿听见我的话,怔了一怔,突然拿起了桌上的一把裁纸刀,向着自己的腕子上划去。我一步蹿过去,把裁纸刀从雪儿手里抢过来,慌乱之中把洗脸盆都碰翻了,水撒了一地。幸亏裁纸刀不快,只在雪儿腕子上划了一道细小的刀痕,没有划破血管。
你干什么?我冲着雪儿嚷嚷了起来。你傻啊。
我就是想看你爱不爱我,雪儿嘟着嘴看着我说。我想听到实话。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公主,跟我不门当户对,但是我不在乎,如果你真心爱我的话,我也愿意真心的去爱你。
别闹了,你懂得什么叫爱吗?我把裁纸刀放到橱柜高处雪儿够不到的地方说。
我不小了,我懂得,雪儿垂下头说。自从哥哥离开之后,你对我一直特别好,我知道你是把我当小妹一样看待,给我安慰和照顾,让我开心和快乐。有你陪着我,我就快乐很多,后来觉得越来越离不开你。其实有些雷雨天我并不害怕,我是假装害怕好让你在晚上陪着我,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吗?
我没觉出来,我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害怕雷呢。
还说我傻,咱俩谁傻啊?雪儿抿嘴一笑说。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雪儿旁边。她捧着纸,又读了一遍上面的诗,把纸放下,扭头看着我,眼里透着一股温柔。她的温柔的眼睛像是有勾人的力量,只含情脉脉的一瞥,就把我的魂魄一下勾走,让我痴迷,不能自拔。她的挺起的胸脯就在我面前不远,红红的嘴唇像是在等待着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前世的事儿告诉她。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她足够大了,可以告诉她前世的故事了。于是我握住她的手,把前世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我把虞姬葬在湖边,在湖边靠打渔为生一直守候着虞姬的墓时,她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里打转。
讲完前世的故事后,屋子里一片沉默。雪儿抬起她的纯真的眼睛凝视着我,眼睛里面红红的,依旧噙着泪水。我无法忍受内心的压抑了十八年的冲动,伸过胳膊搂抱住了她。她把手伸到我的背后,搂住了我的腰,头趴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地哭泣了起来。
她的头发和呼吸掠过我的脖子,让我觉得痒痒的暖洋洋的。肩膀上有一滴凉凉的液体贴着我的皮肤流了下去,我知道,那是她的眼泪。我们默默地抱着,谁也没有说什么,像是一切言语都不如一个拥抱一样。我觉得身上的血液在往上涌,头脑晕眩,忘掉了她和我之间的鸿沟,忘掉了她是公主,只觉得她是一个女孩,一个我爱的女孩。我用滚烫的嘴唇亲吻了她黑黑的头发和雪白的脖子。她闭着眼,呼吸沉重,身体在战栗。我低下头寻找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半启着,在等待着我。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滚烫的嘴唇,一股奇妙的甜蜜的感觉弥漫全身,让我颤抖。她的眼帘紧闭,身子松软地倒在我的怀里。轻轻的一吻之后,我松开她,看着她。她慢慢张开她的眼睛,棕色的眼珠中心是黑黑的瞳孔,瞳孔里映着我的身影和背后的墙壁。
我爱你,我喘了一口气说。
我也爱你,她低喃着说。
她的话语又一次在我的心里撩起了冲动,我再一次把她搂在怀里,把嘴唇压到她的嘴唇上去。她的嘴唇湿润而温暖,富有弹性,吻上去带来一种巨大的快感。我的牙齿和她的牙齿碰到了一起,她把嘴张开,避免让牙齿相碰。我贪婪地吸吮着她的上嘴唇,下嘴唇,嘴角和舌尖,她的嘴里带着一股甜蜜的味道,吸吮起来就像是吸吮一块软软的带着一点儿甜味的糖。她的眼睛紧闭着,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像是陶醉在梦里一样。我一遍又一遍地热烈地亲吻她,紧紧地搂抱着她,浑身灼热,像是炽热的岩浆融化岩石一样,要把她融入我的身体。她的娇小的身体在我的怀里顺从地贴着我,微鼓的乳房紧靠着我的胸部,手指抚弄着我的后背。她被我的热吻憋得喘不过气来,脸和脖子都泛起了红晕,身子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倒在我的胳膊里。
那一个吻像是月光融化了冰川一样,融化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从那之后,我跟雪儿就开始相好了。每天晚上我们都偷偷到花园里来相会。王府的花园里晚上没人,我们在黑夜里悄悄的坐在亭子的长凳上,互相依偎着,拉着手,觉得一阵一阵的幸福流过心间。黑黑的夜里,我倾诉着对她的思念和渴望,她听着,浑身颤抖着,身上发烫。月亮照在池塘和假山上,风轻轻吹过,池塘泛起了涟漪,花园里的竹子的枝叶在微微颤抖,我们隐藏在假山的阴影里,拥抱在一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的乳房贴在我的胸膛上。在黑夜里,我搂紧她的身子,亲吻着她的脖子和嘴唇,吻了又吻,一遍又一遍。
【被迫与雪儿分开】
我沉浸在跟雪儿的热恋之中,每天晚上天黑后我都到王府的花园里去等她。在黑夜里,花园静悄悄的,我睁大眼睛,等着雪儿的到来。她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口的时候,有时我会坐在小亭子里向她招手,有时我会藏在假山后面,等她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从后面搂住她。花园里偶尔有人走过,我们藏在黑暗里,不敢喘气,等着花园里的人离去。对雪儿而言,花园里的幽会充满神奇,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喜欢捉迷藏般的神秘带来的刺激,对爱充满了幻想和期待。黑夜为花园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在周遭一片黑暗和静寂中,我拉着她的手,亲吻着她,拥抱着她,她接受着我的爱抚,眼睛里射出幸福的陶醉的光彩。
我们只顾着彼此相爱,在白日里也四目传情,全然没有注意到王后观察我们的眼神。我跟雪儿的小秘密没能逃过王后的眼睛。王后大概先是从我们白天互相对视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随后有几次王后晚上突然去雪儿卧室去查看,见到雪儿没有在卧室,就起了疑心。她派人在天刚黑的时候藏进后花园里,在天黑后偷看到了雪儿跟我在亭子里依偎在一起。
当天晚上,雪儿跟我在花园里吻别,蹑手蹑脚地走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发现王后正在她的屋子里等着她。王后坐在雪儿的床上,阴沉着脸,一副震怒的样子。
你到哪里去了?王后严厉地问雪儿。
在花园里。雪儿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她从没有见过一向慈祥的母后这么严厉过。
是跟风儿在一起吗?王后继续追问。
不是。。。。是。雪儿知道隐瞒不住,只好承认说。
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在夜里跟风儿独自在花园里,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你是一个公主,将来会嫁给一个公子王孙,要珍惜自己的名誉。如果你的名声坏了,将来谁会来娶你呢?公主只能嫁给门当户对的王侯子弟,风儿是平民,你跟风儿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你跟他晚上在花园里干什么?
我们没干什么,雪儿辩解说。
没干什么?你跟风儿在花园里牵手,还接吻,你当没人看见吗?还在我这里狡辩!
王后恼怒地站了起来,越说越气,伸手扇了雪儿一个耳光。
雪儿被这一巴掌扇晕了,倒在了床上。从出生以来,王后从没这么粗暴地对待过她,从没有打过她。雪儿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觉得自己孤立无助,她在床上身体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哭泣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流落。
我永远不会同意你跟风儿在一起的,王后依旧气恼地说。除非风儿以后能变成王侯或者公卿。你跟风儿要立即断绝关系,风儿要立刻离开王府,以后不得再踏入王府来找你!
王后发了一通火后,叫来了吴王,把事情跟吴王说了。吴王的态度也很坚决,他不能同意雪儿跟我好,他说赞同王后的意见,除非我成为王侯公卿,不然不配跟雪儿在一起。吴王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建议说送我到长安去求学和结交朝廷里面的人,等到我在朝廷里受到重用后,再谈跟雪儿的事。在王后和吴王的双重压力下,雪儿哽咽着,无奈只好同意跟我暂时分开。
吴王和王后见雪儿同意了,第二天早上就把我找来,当面对我和雪儿说,他们认为我们不相配,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吴王说,如果我想和雪儿相好,唯一的一条路是到长安去求取功名。王后说她愿意赞助我一笔旅费到京城去求学,在那里结交达官贵人,也许有一天我能被朝廷赏识,成为朝廷的重臣,那时雪儿若是未嫁,她可以同意把雪儿许配给我。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和雪儿除了泪眼相顾,都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吴王和王后的建议去办了。吴王和王后用不容反对的口吻说,他们会吩咐人给我准备好行李和马匹,过两天我就可以启程去长安了。
给雪儿惹出这样的祸来,让雪儿受了这么大的羞耻和委屈,我觉得很内疚,很对不起她。看着雪儿哭得红肿的眼睛,我心如刀绞,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但是我知道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做了。我觉得自己很弱小,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眼看着雪儿难受我却无法帮助她。我们的爱之花刚一萌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掐断,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风中旋转的一粒灰尘一样无助和无能为力,被风吹来荡去,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分别】
临去长安前的那一天,雪儿和我都觉得很郁闷,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出去踏青,去看四处盛开的野花,让心情好一些。雪儿告诉了王后,王后大概也觉得这么快的让我离开有些内疚,于是没有反对,只是叮嘱雪儿早去早回,并安排让我们坐王府的轿子去,王后还安排了一个侍卫跟着我们,名以上是保护我们,实际上是替王后监视着我们,怕我们做出什么事情。
扬州城的郊外青山如黛,碧水似镜,绿草如茵。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蓝色的天上飘着几丝撕扯开的棉絮一样的白云。我们坐着一辆王府的轿子,沿着扬州城的黄土官道,来到山前。让轿夫在山前等着,雪儿跟着我携手走到山间的崎岖小路上去。侍卫知趣地离开我们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两边的树上新生的枝叶碧绿碧绿的,野花一丛丛一团团像云雾一样弥漫在山里。喜鹊在杂树丛里跳跃着,乌鸦绕着树丛旋转,山中清泉的清澈的水在岩石间徘徊。我们走过溪边的一座小桥,倚在桥栏上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有青色的小鱼和墨色的蝌蚪在溪水中摇着尾巴游过,溪边细细的野草慵懒的舒展着身体。我们走累了,坐在小桥边树丛下的岩石上歇脚,看着远处的黛色的春山,把晴朗的天空划成锯齿形状。侍卫看见我们歇息,也在不远处的溪边石头上坐下休息。
风儿,真不敢相信你就要离开了。雪儿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心情沉重的说。自从哥哥离开之后,这几年多亏了有你,真舍不得你离开。
记得我刚来王府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我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现在一晃你都成大姑娘了。
你到了京城还会经常想着我吗?雪儿搂着我的胳膊说。
当然,我看着她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到哪里我都忘不了你。
想着此去京城,就要离开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她,我的心里就觉得很悲伤。即将离别的痛苦,像是锯齿一样拉着我的心。我默默地承受着这些悲苦,不想显露出来。我看着雪儿的娇媚的脸庞和雪白的皮肤,看着她的天真纯洁的眼睛,想起前世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心里就起了一阵阵的剧痛。剧痛折磨着我,我不得不闭了一小会儿眼,半响没有说出话来。看得出来雪儿的心里也是在翻江倒海的难过,像是经历着痛苦的挣扎。青春的朦胧的爱刚一发芽就被无情的掐断,那种苦痛是痛彻心扉的。但是雪儿就像是我一样,忍受着离别的悲伤,不想把它表露出来,不想让它把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毁掉。她见我不说话,就把手伸过来,装作没事儿一样的拉住我的胳膊说:
想什么呢?
我握住雪儿的手,把她的手拉过来,看着她的率真的眼睛,对她说:
我只是怕以后见不到你了,所以刚才有些伤心。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雪儿勉强笑了笑说。我还等着你回来娶我呢。风儿,你要是去了长安没工夫回来看我,我一定磨着母后带我去长安找你去玩,到时你一定要带我到长安城里最好玩的地方去看,还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看到雪儿脸上的强颜欢笑的表情,知道她是不想在最后一天让我的心情不好才忍住悲伤,我觉得心里更加难受。我想把她搂在怀里,热烈地亲吻她的双唇,忘掉一切地爱她,但是看见不远处侍卫在探头探脑的看,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我从身上掏出母亲留给我的玉镯,把它套在了雪儿的腕子上。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纪念物,我说。也是我拥有的唯一的值钱的东西。我知道你有很多首饰,也不缺首饰,但是我还是想把它留给你,以后你若是想起我来,看看它,就像是看到了我一样。
很好看,我喜欢,雪儿摸着玉镯说。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要不我把我的手绢送给你吧,这个绸子手绢是以前哥哥在庙会上给我买的,是我最珍惜的,每天带在身上。你带着它,就会想起我了。
说完,雪儿掏出了她随身带着的丝绸手绢,把它递给了我。那是一个绣花的绸子手绢,摸上去滑软柔和,像是她的皮肤。看着她递给我的手绢,想着这是最后的离别赠物,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把手绢叠起来,闻了一下,上面留着她的体香。在那时,手绢是女人送给喜欢的男人的定情之物,雪儿在用手绢告诉我,她喜欢我,等着我回来。石缝边上挤出来的一株野花在沉默地看着我们,花朵弱不禁风地在有些寒意的春风里轻轻地摇晃着,像是在为我们悲伤。
我不想让你离开,雪儿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哥哥就是在长安城死去的,我恨长安,我不想让你离开我去那里。你不要走好吗?就在扬州陪着我,我会经常从王府里出来看你的。
但是那样我就不能跟你长久的在一起,我怅望着天上逐渐聚集起来的云彩说。我必须得改变身份才能回来娶你。
可是我爱你,雪儿悲伤地说。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会伤心死的。
傻话,我抚摸着雪儿的头发说。以后我不在了,你不要自己偷偷溜出去看庙会。庙会上坏人多,你到哪里,都一定要带着侍卫一起去。
我知道了,雪儿含着眼泪点头说。没有你,我再也不出去玩了。我就在王府里等着你回来。
往回走的时候,我们的脚步很慢,好像这样时光就能走得慢一些一样。山路崎岖的地方,我拉着她的手走,她的手被我攥得出了一些汗。出了山,看见了轿夫们坐在山口路边的树下歇息。我们上了来时的轿子,沿着黄土官道,回王府去了。回去的路上,天逐渐阴了起来,太阳失去了踪迹,云块在天上聚集在一起,空气很沉闷,乌鸦鸣叫着在树梢上盘旋,鱼藏到了水底,蚂蚁在地上匆忙地搬家,风呼呼地挂着,像是孕育着一场暴风雨。
【在王府的最后一夜】
我回到王府后,收拾好行李,跟吴王和王后以及王府里的人一个个辞别,感谢他们七年来对我的照顾,然后就早早的睡了,等着第二天早起出发去长安。半夜里我被一阵雷声惊醒。外面下起了大雷阵雨,风很强烈,雷声轰轰隆隆地从远处传来,闪电照亮了窗户,窗户被风吹得呜呜响,雨点噼啪地打在窗户上,外面的树影在窗户上像鬼影一样地摇晃着。我突然想起了雪儿害怕雷电,于是爬起来,穿上衣服,拿了一把伞出了门,走到后院雪儿的房间前。
雪儿的屋里黑黑的,没有烛光。我想敲门进去,又觉得不太好,怕让人看见我晚上进她的屋子。我正在雪儿的门前纠结着,一道闪电把我的影子打在窗户上,我听见雪儿的屋子里有了动静。一枝红蜡烛在屋里燃起,红蜡烛向着门口移动过来,门一下开了,雪儿穿着贴身的内衣,赤着脚端着蜡烛站在门里,对我说:
快进来吧,别让雨给淋坏了。
我合上伞,进了雪儿的屋子,关上了门。雪儿把蜡烛放在窗边的小木头桌上,扑到我的身上来说:你终于来了,刚才就想你会不会来,这么大的雷电,我好害怕,可是又不敢去找你。
蜡烛的摇曳的红光映红了雪儿的脸庞,把她和我的身影投射在墙上。一道闪电霹下来,把屋子照的白昼一样通明,我看见雪儿的脸色有些憔悴和苍白。雷声响得吓人,雪儿害怕的抱住我。
不害怕,我抱着她说。我在这里陪着你,就像过去一样。
雪儿拉着我的手走回了床边。她躺回了床上,盖上了被单,我像过去一样坐在她的床边,在黑夜里守候着她。雪儿把被单掀开一个角说:
今天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你还要赶路,一起躺着睡会儿吧。
我脱了外面淋湿的衣服,躺了进去,抱住了她。她的温暖的肉体挨着我,让我身上一阵颤抖。我吻了她,身体感觉像是触电一样的战栗。她回吻了我,嘴唇依旧甜蜜而湿润。我们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嘴唇,她的眼睛在黑夜里看着我,显得像一潭湖水一样深邃而看不见底。
你的身上好凉啊,她抚摸着我的手臂说。
这是多么难以割舍的最后时光啊。雪儿不再是一个公主,只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孩;我也不再是孤儿,只是一个青春的少年。青春的身体,火热的激情,好奇的探索,情意绵绵的难舍难分。带着无知的懵懂,带着羞怯,带着无边的期待和幻想,带着嗵嗵的心跳和电击的颤栗,带着触电一般酥麻的快感和痒痒的感觉,带着晕眩,带着茫然,带着想把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予对方的心愿。纯洁得像是水晶一样的透明的爱,两颗心在一起跳动,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嘴唇不舍地一遍又一遍的吻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爱你,内心的渴望和身体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征服和被征服的快感融合在一起,微笑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亲吻和紧紧地的拥抱,万千倾诉化作一句我爱你。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放在她胸腔里,把她的心放到我的胸腔里,我要跟她永远的在一起,即使不是身体在一起,也要心灵在一起。在她的爱抚下和爱的呢喃里,我觉得像是新生了一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激情在我的寂寞的皮肤上生长,我的心被火燃烧着,渴望着在火里化为灰烬,渴望在黑夜里淹没。
我爱你,她小声说。我爱你,我爱你。
我们一起拥抱着躺了三个小时。那是最为甜美的三个小时。我搂着她,亲吻着她,感受着她的身体的温暖。偶尔,我的手捧到了她的乳房,就像电击一样的离开。她还只是一个纯真的天真无邪的少女,我觉得任何对她的乳房或者私部的触摸都会玷污了她的纯洁。我知道明天离开以后,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再见到她,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的悲伤和爱混在一起,让我一秒钟都不想分开她。雷声依旧在外面响着,小桌上的红烛在风里摇曳着,烛影在屋里的墙上摇动,树叶在雨声中哗哗的响,雨水敲打着窗棂,我拥抱着雪儿的温暖的身体,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我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这次去京城也是为了今后能跟她长久在一起。雪儿也没有睡意,她躺在我的臂弯里,手搭在我的胸前,感受着我的心跳,跟我低声细语,告诉我她会一直思念着我,等着我回来,不论等多久。
你要跟我发个誓,雪儿的眼睛里闪着烛火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回来找我。
我发誓,我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等着我。
等雷雨停了之后,外面的天快开始发亮,雪儿也困了,她枕着我的胳膊很快进入了梦乡,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从雪儿的脖颈下悄悄地抽出胳膊,最后轻轻地吻了一次雪儿的脸颊,雪儿在梦里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她闭着眼伸出手来搂住我,又继续睡去了。我把她的胳膊轻轻挪开,悄悄地下床,穿好衣服,离开了雪儿。
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我背上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住了七年的这间房屋,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门,沿着院子里的小径走到了王府大门。守门人跟我打了个招呼,帮我牵来昨天准备好了的一匹马。我把行李放在马鞍上拴好,翻身上马,跟守门人道了再见,骑出了王府大门,在晨曦微白的黎明中快马加鞭,踏上了进京的路程。
【幻灭长安城】
早上醒来,黎明的青色的晨曦照进窗内,屋内依然带着昨夜的没有完全消逝的黑暗。我睁开眼,从窗户里看到远处的未央宫的高大的宫殿的红色飞檐,听到长安城里的早市的拉菜的车马在街上行走。像千万个从各地汇集到京城的贫穷的士子们一样,带着有朝一日能够靠自己的诗文在朝廷里得到官位的幻想,我住在长安城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的一个小旅店的里,过着孤独,寂寞和怅惘的日子,靠着手淫抚慰着青春的身体的欲望,靠饮酒来浇灭心中的思念,一晃就是三年。
自从到了长安,三年以来一直没有再见到雪儿。王后不愿意让雪儿来见我,也不愿意让我回去看望雪儿。我给雪儿写的信也没有回音,我想是让王后给截住了,没有让雪儿看到。
夜晚的时候,我经常会在半夜里醒来,想起雪儿,想起过去在吴王府里跟雪儿和雪儿哥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起我们一起去逛庙会,一起在王府的花园里走,一起在厢房里读书,一起出去偷偷溜出王府去玩,想起跟雪儿在王府花园里的那些幽会,想起离开王府时最后一晚的缠绵。雪儿送给我的手绢,我放在衣服里贴心的地方,早上醒来经常拿出来看一看,看见手绢就像是看见了雪儿。我把手绢放在鼻子上闻着,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雪儿的味道似的。
没有雪儿的日子,我过得很灰暗很颓废。
长安城比扬州城繁华得多,它是一个权贵云集的城市,公子王孙和名门望族的车马不断在城里的宽敞的官道上驶过,里面坐着身着华美的衣服的人们。在长安城蛰居了三年之后,我才明白长安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业。朝廷上的官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朝臣们互相勾心斗角,每日在宫廷里演绎着欲望,野心,阴谋诡计和圈套陷阱构成的一幕一幕悲喜剧。那些新老权贵的子弟,无论是老六国的贵族子弟,还是诸侯王们的子弟,或是老臣们的子弟,充斥了朝廷的各个重要部门,互相提携,构成了官宦子弟的独特的圈子。一个无钱无势的布衣平民在长安城里要想在仕途上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
三年的宦游经历,让我觉得很灰心。我原以为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在天子脚下被一个伯乐相中,推荐给皇帝,为皇帝出谋划策,被皇帝重视而飞黄腾达。但是现在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幻想。我只是在京城里的成千上万个书生中的一个,穷得在长安城里都快住不下去了,看不到任何希望,前途一片渺茫。
繁华的长安城对我来说是一个真正的黑暗的森林。从离开雪儿和王府之后,我就像是被人从悬崖顶上推了一下,毫无防备的掉入了一个浓雾弥漫荆棘丛生的孤寂的森林,大部分时间是摸着黑在森林的毒蛇出没的小径里自己一个人行走,即使头上偶尔出现阳光,也是转瞬即逝。遍布着沼泽的黑暗的森林漫无边际,看不到何处是森林的边际。我在里面茫然而无奈的走着,心情沮丧,神色黯然,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尽管我小心的躲避着沼泽地带,有时还是被假象所迷惑,看似如茵的绿草地的下面其实隐藏着深深的泥沼,往往一脚踏上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前脚刚拔出来,后脚就陷入的更深,越挣扎就越往下坠。有几次泥沼淹到了我的喉咙,想想没有被泥沼吞没,真是个奇迹。
失望和绝望攫住了我的心,我觉着自己无望了。三年了我毫无进展,一筹莫展,看不到前景在哪里。追求功名的幻想被现实无情的粉碎,想要做一番事业的理想在沉寂中破灭。在对雪儿的思念中我忍受着灵魂和身体的双重煎熬,穷困潦倒地在长安城里的小旅店里度日如年的过着枯燥的生活。三年来我没有收到雪儿的一封信,没有听到她的一句话,她消失在遥远的扬州城,就像是一只在湖水里游走的白天鹅。
我想我的生命到了该枯萎的时候了。我丧失了理想和奋斗的动力,玩世不恭,颓废地喝酒,在长安城里的小妓院里跟同样穷困的妓女们鬼混,每天夜里靠酒精麻醉思念的煎熬,靠手淫释放身体的渴望,做着永远做不完的噩梦。长安城不相信眼泪,不相信才能,它相信的是门第,权力和金钱。
【投笔从戎】
正在我对前途丧失了希望的时候,传来了匈奴单于率十几万大军入侵,前锋攻到了距离长安城只有两百里的陕西甘泉的消息。汉文帝下诏命中尉周谷和郎中令张武为将军, 率领拱卫京师的十万车骑,抗击匈奴。我在京城里跟张武有过几面之缘,张武曾经在吴王手下做过将军,见我是从吴王府里来的,跟我喝过几次酒。于是我决定趁此机会投笔从戎,跟随张武抗击匈奴。
张武正是用人之际,见我来到军中,请求加入他的军队,自然很高兴。他问了我一些军队里的行军作战的问题,考问我对军队的知识。因为前世在项羽军中当过兵,跟随项羽东征西讨,对军队里面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我对答如流,让张武很满意。他正愁无人能帮他驾驭四处临时征集起来的军队,于是委派我率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负责保护粮道。
我带着这支骑兵部队,日夜在粮道周围巡逻,不敢松懈。因为我知道军队最怕粮道被绝,一旦粮尽,就会军心涣散,不战而溃。我模仿着前世见到的项羽治军的办法,每天身先士卒,早起晚睡,铠甲不离身,做事公平,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很快就在军中竖起了威望。
抗击匈奴的戎马生涯,让我暂时忘记了雪儿。我每日埋头军务,思索着粮道的各种问题和应对措施。我断定单于会发兵来抢粮食和截断粮道,于是对着地图思索,如果他们来,会选择在哪里截断粮道。慢慢的,我的思路清晰了,看到了粮道上的一个薄弱环节,这是一个囤积粮食的中装站,在一个小镇上。我想匈奴单于很可能会派兵到这里来截断粮道,于是把骑兵主力集中在一起,藏在小镇的附近的树林里,以逸待劳地等候匈奴进犯,另以少数骑兵在粮道上来回巡逻。同时报告张武,单于可能会派兵来这个小镇抢粮食,请他亲率大军做好准备,一旦单于派兵进攻粮道,就从后面断绝匈奴的后路,包围匈奴军队。
过了一段日子,单于果然率兵来抢粮食,断粮道来了,他以为汉军保护粮道的兵力不多,比较轻敌。我带着五千骑兵主力隐藏在树林里,远远看到匈奴军队的旗帜出现在林子外面,心里不禁大喜。我派了一个骑兵绕道去报告张武,同时按兵不动,等着匈奴军队的前锋从林外的大道上走过。当单于的旗帜来到树林前的时候,我一马当先率领五千骑兵一起冲出森林,向着单于旗帜所在的地方冲杀过去。单于淬不及防,来不及布阵迎战,他的军队被我们的骑兵冲乱,首尾不能相接。单于见队形已乱,就率军向后撤退,想甩脱我们,重新迎战。我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五千骑兵在匈奴队伍里来回冲杀,有几次我带着几十个骑兵接近了单于的坐骑,但都被单于的贴身卫队挡开。单于见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守,于是只好向来路奔逃。我们一路追杀过去,张武的大部队随后赶到,在单于的前面堵住单于的退路。我的骑兵们在后面追杀单于的部队,越杀越勇。单于见前有阻隔,后有追兵,怕逃脱不掉,带着几十个亲信骑兵抄小路逃走了。单于逃走之后,剩余的匈奴兵失去了斗志和统一指挥,各自为战,被汉军纷纷歼灭。
这一仗,汉军大胜,匈奴大败。汉军擒获了匈奴大将,大都尉,大当户,骨都侯等,斩首和俘获了三万多匈奴兵,还差点儿擒获了单于。单于被挫掉了锐气,看到汉军来勤王的越来越多,就率领残余的匈奴军队退出陕西,回匈奴去了。
单于退兵后,汉文帝论功行赏,张武向文帝推荐和介绍了我,说这次打退匈奴是我的首功。文帝在未央宫里亲自召见了我,询问我与匈奴作战的情况,说要赏赐我,问我什么样的赏赐我最高兴。我说不需要什么赏赐,只要一道圣旨,要吴王把雪儿嫁给我。文帝感到很好奇,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就把跟雪儿的故事讲给了文帝听。文帝听了之后大笑说:
吴王不听朝廷的,朕的圣旨不一定管用。再说,朕也不能为了一件婚姻小事下一道圣旨。不过既然吴王说你只有成为王后公卿之后才有可能把雪儿嫁给你,那朕就破例封你做一个最小的侯吧,再准你三个星期的假去回扬州跟雪儿求婚,但是三个星期后你务必要到雁门关去,在那里替朕把守北方的大门,不能让匈奴再进攻到内地来。
第二天,汉文帝在朝廷上宣布,封我为雁门侯,要我去山西雁门关统帅那里的军队,防范匈奴入侵。文帝赐予了我金帛,侯爵的服装,还有宫里的一条很大的珍珠项链。我知道,这是文帝赐给我,让我可以把它作为一个特殊的礼物送给雪儿的。朝廷里的官员们纷纷向我道喜,他们不知道我走了什么路子,能够被封侯。他们无法相信一个没有背景的人会被封侯。后来有人传说,我是吴王的养子,跟张武是表兄弟,还是文帝某个宠妃的小舅子。朝廷里的官员们这才觉得顺理成章,于是纷纷来我的住处祝贺,快把我平素冷清的住房的门槛给踏破了。
【回扬州找雪儿】
一觉醒来,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昨天还只是一个穷书生,今天成了侯爵,被无数的人羡慕着,我觉得很可笑。世界就是这么荒谬,三年多来,我在长安城里苦心求取功名,却一无所获,依旧是个穷书生。当我绝望之后,投笔从戎,却赶上一个意外的机会,成了侯爵。我穿上文帝赐给的崭新的侯爵服,自己也觉得精神了很多。我骑着马出门沿着街道慢慢骑去,太阳从高大的城墙边上照射过来,晃着我的眼。路边的人看着我的崭新的侯爵服,都在注视着我,眼睛里带着羡慕和敬畏。那些羡慕和敬畏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他们继续做他们的事,走他们的路。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一个个陌生的脸孔,瞬间就会从脑海里忘记掉。
我利用文帝给我的三个星期的假期回扬州去找雪儿。把骑兵交还给张武之后,我把文帝赏赐给我的金帛散发给跟着我一起作战的士兵们,然后从军营里挑了一匹最快的马,骑着马日夜兼程向着扬州城赶去。一路上想到又可以见到雪儿了,而且可以向雪儿求婚,让她嫁给我,带她去雁门关赴任,想到此我就心里非常高兴。马蹄轻快地带着韵律踏在黄土官道上,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鸟儿在树梢歌唱,微风轻抚着我的头发,我的心情跟三年多以前来长安的时候大不一样。我在心里准备好了一套说词,怎么去见吴王和王后,怎么打动他们,让他们同意我把雪儿娶走。我伸出手去抚摸着怀里揣着的文帝御赐的项链,想着雪儿见到我的惊喜,一路上马匹的颠簸和旅途的劳累都算不得什么了。
经过熟悉的扬州城门的时候,我就像是回到了久别的家中一样的欣喜,看到所有的街道和建筑依然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甚至那些街边的小店铺里的人也都是熟悉的面孔。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我不知道见了雪儿会怎样,不知道她是否变了模样,但是我知道,她会跟我走的。我沿着熟悉的街道,马不停蹄地骑到了吴王府,在吴王府前蹲着的狮子石像前跳下了马。吴王府的守门人还认得我,见了我很高兴。我跟守门的说我是回来看雪儿的。守门人面带遗憾地告诉我说,雪儿不在,去梁国了,吴王把她许配给了梁王世子,梁王派人来接了雪儿,到梁国举行婚礼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差点儿晕了过去。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听到的,直到连续问了几遍之后才确信没有听错。这个消息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给了我狠狠的一击,把我路上所怀的希望给击成了粉末。这几年来,我离开了雪儿去了那个陌生的城市,为的是今天能够回来找她。现在,一切的努力都成了白费,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了。像是一个刚止住血的伤口被重新撕开了一样,我觉得痛彻心扉,心里的血流了出来。眨眼之间,世界在我眼前黑暗下来,黑得让我什么都看不见,让我觉得快崩溃了。一路上的快乐和幻想转瞬便成了失望,冷酷的现实击碎了我的梦想,我觉得自己很傻。我曾经幻想着吴王和王后会允许雪儿等着我,雪儿能够像我一直坚守着对她的爱情一样的等候着我,等着我回来跟她在一起。但是,幻觉毕竟只是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已。虚幻的幻觉在实实在在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夕阳从守门人的身后照过来,像是天空悬挂的向下倾泻着鲜血的大桶,把我的身上浇上了一层一层的血。守门人在夕阳里的剪影像是一头怪兽,在张着大嘴要把我吞噬掉。我觉得胸口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守门人看着我张着嘴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关心地问我说。
我定下神来,仔细问守门的是怎么回事儿,守门的告诉我,梁王前一段到扬州来面见吴王,酒宴之中,得知雪儿到了婚嫁年龄,还没有嫁人,就问吴王能否让雪儿嫁给梁王世子。吴王与王后商量了一下,觉得门当户对,是门不错的亲事,于是就答应了梁王。前几天 梁王派了一个马队来接雪儿去梁国完婚。
他们在梁国哪里完婚?我问看门人说。
当然是在都城睢阳城了,看门人说。听说婚礼准备得很宏大,要搞好几天呢。你要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婚礼的尾巴。
我谢了守门人,拨转马头,赶紧向着睢阳城方向骑去。再一次经过扬州城门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由来时的欣喜,变成沉重了。夕阳从城门口斜照下来,地上是斑驳的树影和行人的影子。有人冲我挥手,喊着我的名字,想必是我的过去的一个熟人,但是我从他的身边疾驰而过,没有心情去辨认是谁和停下来寒暄。我没有心情观赏路边的景色,只是闷着头用腿夹着马肚,让马大汗淋漓地不停的快跑,想尽早赶到睢阳城。我必须在雪儿完婚之前赶到,不然一旦雪儿完婚,我就太晚了,就会失去她。
【最后一次见雪儿】
到了睢阳城的时候,我很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雪儿和梁国世子的婚礼昨天举行完了。
我在大风里穿过睢阳城的古旧的街道,在一间小旅店里住了一晚。夜里起了风雨,我在床上躺着,辗转难眠。窗外的雷声和闪电让我想起了离开扬州去京城前的最后的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些热吻和拥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着雷声的回响,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下来,墙壁和房内的家具向我挤压过来,空气变成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头,胸口的石头越压越重,我无法喘气,呼吸艰难。我抑制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这哭声混合着风雨声,在黑暗的院子里穿行,像是野鬼的嚎叫。旅店里的烛火都纷纷熄灭了,院子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话,除了风雨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凄厉的鬼哭狼嚎一样的哭声和哄哄做响的雷声吓住了,以为旅店来了一个孤坟野地出来的游荡的鬼魂。
第二天早上微红的晨曦照亮了房间,起床之后,我发现枕巾上留下了一片湿湿的泪迹。我本以为经过军旅生涯,看到过那么多死人和血之后,已经心硬得不会流泪了,但是心里的眼泪背叛了我,在枕头上留下了痕迹。我走到旅馆的一个房间里去吃早饭,听见店里有人在议论昨晚上听见的哭声,他们说那是一个原来在旅店里上吊死去的鬼魂在哀嚎。有一些人在谈论世子的婚礼,说世子英俊潇洒,新娶的王妃清秀美丽,年龄,出身都很相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说,世子和王妃今天要在梁王府里接受百官道贺,梁国的各级大小官员都要到王府去送贺礼。
我走回房间,决定去最后看一眼雪儿,然后去雁门关赴任。既然无法跟雪儿在一起,那么我想到塞外去,死在跟匈奴作战的沙场上,马革裹尸,也不枉来人世一场。换上汉文帝赐给我的侯爵服,带上那串珠子项链,我骑马去了梁王府。在梁王府门口,我看到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进去送贺礼,就也站在队伍后面等着。
雪儿和世子坐在一个大殿里接受送礼的人的祝贺,送礼的官员从前面的殿门进入,从后面的殿门走出。我跟着队伍缓缓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把守殿门的人问我是谁,我说是雁门侯,从睢阳路过,听说了世子大婚,特意来道喜。等轮到我进入的时候,把守殿门的人高喝了一声:
雁门侯前来贺喜。
我走进显得有些昏暗的大殿里,看见世子和雪儿端坐在大殿前面的两把椅子上,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积的都是前面的官员送的礼物。梁王世子果然像是旅店里的人讲的,身材高大,英俊潇洒,浓眉大眼,有着长长的高挺的鼻梁,威严的嘴角和刚毅的脸庞。雪儿坐在一个栗黑色的硬木椅子上,身后是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大殿很高,屋顶上的缘木和横梁在昏暗中融为一体,四周是宽大的窗户,从窗户里可以看见院子里种植的青青的竹子和一片翠绿的小水塘。大殿里的过堂风吹起了雪儿垂在脸边的几丝头发,她依旧是如过去一样的美丽清纯,穿着锦绣华美的衣服,黑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结,用一根玉簪子插着。她的皮肤依旧雪白,面颊上带着一丝红晕,弯弯的清秀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里是一潭幽深的秋水。十一年以前,在我从吴王府的围墙上跳下时,在王府花园里看到的也是这双眼睛。那时她还是一个矮小瘦弱的九岁的小公主。
世子的看着我走进大殿,来到他们面前。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我讲些什么。雪儿看着我,似乎在从我的脸上读取一些陈旧的记忆,她的疑惑的目光透过我的身体,消失在了我身后的大殿的红色的砖墙里。我从衣服里掏出了文帝赐给的那个珍珠项链,双手把精巧的小盒子奉上说:
路过都城,恰逢殿下和公主大婚,无以为礼,特奉上天子所赐项链一枚,请笑纳。
雪儿听到我的声音后,眼睛睁大了,像是我的声音证实了她的头脑里的一些记忆。她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眼光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扫视着,最后落到我的侯爵服上。也许是因为我穿上侯爵服之后,显得气宇轩昂而且成熟,再也不像四年前在王府的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她无法知道是我站在她面前,还是一个跟我想像的人站在她面前。世子伸手收下了项链,转手递给了雪儿,点点头说:
侯爷厚礼,实在不敢当。敢问侯爷在何方供职?
不才本是一介书生,我对世子说。最近因为抗击匈奴入侵有功,蒙圣上洪恩,封为雁门侯,统帅雁门关军队防范匈奴,不日即将去雁门关上任。因曾经在吴王府里供职,听说殿下与吴王公主喜结良缘,特此前来祝贺。
原来侯爷在你们吴王府里待过,世子高兴的扭头对雪儿说。你见过他吗?
雪儿看着我,这回认出了我。她的眼睛凝视着我,像是要探索我心底埋藏的想法。四年没见雪儿,再次当面见到朝思暮想的雪儿,看到她坐在我面前,还是如过去一样的美丽清纯。隔着一步之遥,我们的眼光怅然的相遇,像是隔了一世,那些跟她在一起的往事,刹那间一起涌上心头。多少日子的思念,多少夜里的辗转难眠,多少次心底的渴望和期盼,多少次幻想着如何再次相见,如何把心底的爱恋倾诉,那些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诉说,也无法诉说。我觉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看到我之后,眼圈也红了。
见过,雪儿轻声说。恭喜你终于被朝廷赏识,你穿了这身衣服,跟过去显得不一样了,刚才一直没有认出你来。
听人说公主与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说。今日得见世子,传言果然不虚。很高兴公主终身有托,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殿下从小聪慧英武,雪儿看着世子说。是我喜欢的那样的人,也对我很好。能遇到殿下,是我的福气。
公主有何话语想告诉吴王的吗?我说。我今日就要离开,有什么话我可以顺便捎给吴王。
我很想念在吴王府里的日子,雪儿的黑黑的眼瞳凝视着我说。想念那些读书的日子,想念到扬州城里的庙会去玩,还有春天到城外去踏青看花,想念那些快乐的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日子。你看,我手上还带着在吴王府里戴的玉镯呢,看到玉镯我就会想起在吴王府里的日子。
雪儿伸出胳膊让我看,我看到了她的胳膊上套着那个熟悉的玉镯。
你变化了很多,雪儿有些哽咽的说。长大了也成熟了,稳重了。很高兴看到你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好好努力下去,你一定会很有成就的,也一定会找到一位好姑娘陪伴你的。
谢谢你,我忍住眼里的眼泪说。祝你和殿下永远相爱,永远快乐幸福的在一起。
【一个梦和写给雪儿的最后一封信】
入冬的一天,雁门关被笼罩在一片雪雾中。天阴沉沉的,寒风呼啸而过,天空中密集的雪花像冷雨一样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把古老的高大的城墙漆成白色。天气已经很冷了,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到地上,把地上铺成了一个白色的毛毛绒绒的厚地毯,只有马蹄踏过的地方一片泥泞。城内的一处宽大的将军行辕内,我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大殿里,正坐在点着蜡烛的书案前发呆,想着昨晚上做的一个梦。
昨晚我梦见回到了吴王府,回到了我离开之前的那个雷雨之夜。蓝色的闪电把屋子照成青色,屋子里漂浮着一个一个五颜六色的眼球形状的半透明的球体,一只只燃烧着的红烛悬挂在屋顶和半空中,墙壁上的木板散发着明亮的黄色。雪儿穿着半透明的白色的内衣站在床前,眼睛直视着我。她的容貌变化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而是一个嘴唇像是玫瑰一样鲜红的年轻少妇了。站在她面前的我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而是一个身穿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英俊的年轻将军。
雪儿伸手帮我把披风和铠甲解下,掀开她自己的内衣,把手伸进雪白雪白的胸膛里去,从里面掏出了一颗还在跳着的粉红的心,捧在手心里交给我,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我。我撕开上衣,把手伸进我的透明的胸膛,把我的一颗暗红的心掏出来,放进她的胸腔里去,替她把胸腔上翻开的皮肤抚平,然后把她的心放进我的胸腔里去。暗红的心和粉红的心在她和我的透明的胸腔里按照同一节奏跳动着,血液从心脏里喷发出来,沿着血管流向全身。雪儿看着我笑了,她把内衣盖好胸脯,拉着我的手,和我并排躺在铺着白色被单的红色的床上,盖着一个薄薄的白色的花格被单。我在被单底下把手伸进雪儿的内衣里,伸手去抚摸滑滑的内衣下她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她没有躲避,身子颤抖着,闭着眼轻微地呻吟着。欲望在我的身上燃烧,几乎无法控制。我觉得身体膨胀得很厉害,一股热火想要喷泻而出。我更紧地搂住她,紧紧地贴住她,把她的手拉过来,隔着衣服放在硬起的部位上,让她感受那里的热度和硬度。她捏住它,带着羞怯悄声问:
男人的都是能够这样胀大的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想看看。
我把它从衣服里掏出来,让它在被单里直直地挺立着,给她看。她掀开被单,坐起来好奇地看着它,用手攥住它,捏着它,抚摸着它。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子,液体从它的上面的口上流了出来。她的小手从上面滑过,磨鯊着光滑的头部,一种奇妙的无可言状的快乐充满我的全身。更多的粘稠的半透明的液体从上面流出来,顺着光滑红涨的表面流下来,像是渴望的眼泪一样流到了她的手上。她把手缩回来,伸到小巧的鼻子前闻着,悄声说:
原来这是你的味道。
她低头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它,亲吻了一下它,然后躺了回来,头依靠在我的怀里,把我的手拽到她的脸前,亲吻着我的手指。我把一只手伸到她的脖颈底下,让她枕着,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火热的嘴唇。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轻轻地咬着我的手指,柔顺地依靠着我。我吻着她的头发,额头,耳朵,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她侧过身来,搂紧我的身体,吻着我的肩膀和胳膊。
雷雨闪电中,我的身子像是被雷击了一样,不断地颤抖着。爱如潮水一样不断的涌上心头,热血在血管里奔腾不息,欲望的火苗在舔着我的心,让我几乎无法自持。她的每一次抚摸,每一个亲吻都在我身上惹起一股热浪,让我想把身上所有的爱都给予她,把所有的激情都倾泻在她的身上,跟她一起熊熊燃烧。她的嘴唇里潮湿的温暖的气息让我着迷,我吮吸着她的舌尖,轻轻地咬着她的上嘴唇和下嘴唇,觉得不光嘴唇,连身体都要在湿热里融化了。闪电划过的瞬间,我看见她的眼睛闭着,眼睫毛低垂着,原本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神情像是漂浮在无人的空气里。她的胸脯软软的抵住我的胸,我摸索着用手托住了她右边的乳房,一股温暖的热浪浮遍全身。肉体的温暖让我忘掉了一一切,只想吻她,抚摸她,挤压她。像是一个饥渴了很久的孩子渴望乳汁一样,我用手挤着她的柔软的乳房,吮吸着她的乳房,用舌头轻轻地舔着乳头,用牙轻轻地咬着乳尖,把它含在嘴里嘬着,吮吸着,像是要吃出奶来。她仰着头,黑色的长发在闪电中凌乱地飘逸着,眼睛闭着,细长的睫毛低垂着,嘴像是亲吻一样噘起,胸脯挺起,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身体起伏着,像是飘上了仙境。
我爱你,她呻吟着说。我爱你,我爱你。
大殿外的寒风透过门缝一阵阵传进来,殿内的火炉的炭火已经熄灭了,只有灰中的余烬还在闪着一些暗红的光。雪花落在大殿四周纸糊的窗户上,遮暗了窗外的光线。我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咯吱一声推开大木头窗户向外看去,往日高渺的天空如今变得很低,一片灰茫茫,带着一片悲怆。南飞的断鸿已经绝迹,院内的一株海棠树挂满了雪,原本光秃秃的枝头像是开了一树的梨花。秋天萧索的落叶还在地上随风旋转,树枝上已经光秃秃的,只挂着几片雪花了。雪花顺着推开的窗户飘了进来,几粒冰晶一样的雪落在我的额头上和手上,带来了清凉的寒意。
我打了一个寒颤和几声喷嚏,赶紧关上了窗户。离开窗户,我坐回到铺着军事地图的书案前,提笔给雪儿写信。在塞外的军旅生活中,无论忙或闲,每天我都给雪儿写一封信。这些信都没有寄出去,因为我不想打搅她的幸福的生活。我只是把每天对她的思念记录下来,同时跟她说说话,聊聊天。
雪儿,
昨晚做梦的时候又梦见了你。梦见我们在吴王的花园里走,月光照着我们的身影,花园里空荡荡的,很黑很黑,四面没有人影。梦见我们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我搂抱着你,你依偎着我,我们在亲吻。
记得我曾经跟你讲过,在虞姬的墓旁有一棵树,上面刻着“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几个字。你说你有一天要去看看虞姬墓,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棵树和树上的字。倘若你见到那颗树,树上的字应该也长大了许多。
自从离开你到长安去,每天每夜,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思念你。你不知道离开你我多痛苦,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多孤独。没有你在身边我总是情绪低落,一点也快乐不起来。我总是闭上眼就能看见你的眼睛,看到你在凝视着我。
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现在也是这样。因此我在努力的改变自己。无论是在长安求取功名,还是在塞外抗击匈奴,我都是想成为一个让你自豪和骄傲的人。我不怪你嫁给梁王世子,他比我更好,更能给你带来幸福。我理解吴王和王后把我们拆开,他们是你的父母,也是为了你好。我虽然想与你演绎一个公主和贫儿的爱情故事,但是那只会是一个故事,你的幸福不在故事里面,而在现实里面。你不知道,我最后从京城去扬州找你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快乐。快到扬州的时候,连路边的一片一片的不起眼的野草和花朵都让我欣喜,因为快能见到了你,我的心情就高兴了起来。任何时候,只要有你在身边,我都是快乐的。我们在吴王府里一起待了七年,这七年每一天我都跟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在我脑海里留下快乐的回忆。现在,在雁门关的军营里,每一个寒冷的夜晚我都靠这些回忆来温暖自己。这些温暖的回忆像是烛火,在寂寞的夜里给我带来了温馨和希望,让我还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有了回忆,你就从来没有真正在我身边失去过。
我来到这个世上,本来是一个孤儿,幸亏遇到了你,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没有在那一天遇见你,我可能早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可能还会在忘川河里苦苦等待。这一世,能够遇到你,跟你呆过一段时间,相爱过,我已经知足了。
永远爱你的
风儿
写完这封信的第二天,我带着贴身卫队在关外巡视的时候,与一股在关外埋伏的几千匈奴骑兵遭遇了。敌众我寡,我和卫队陷入重围,被匈奴骑兵团团围住。我们奋力冲杀,但无法突出重围。我举起手中的利剑,腿夹紧马的肚子,转着圈的与周围的匈奴骑兵鏖战,铠甲和剑上沾满了敌人的血。战马累得呼哧带喘,我勒住马头,战马四蹄腾空,向着离我最近的匈奴骑兵扑去。匈奴骑兵的弯刀与我的劈下的剑撞击在一起,碰出耀眼的火星。在强大的撞击力下,我的剑和对方的刀一起飞了出去。我身后的一个卫兵把他的剑及时扔给我。我接住了剑,把对面惊愕的匈奴骑兵一剑刺穿喉咙,他的血从颈部喷出,溅了我一身一脸,把我的眼睛模糊住。我伸出袖子去擦蒙住眼睛的粘稠的血,忽然听见身边一声呼喊:
将军小心!
我扭头一看,身侧的那个刚才把他的剑给我的忠心耿耿的卫兵手指着我对面,正在提醒我什么,与此同时一个匈奴骑兵的弯刀从他的胳膊上劈过,他的胳膊被砍断,手飞了出去,落在了一丈多远的地上。我回过头,沿着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匈奴骑兵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举着一只硬弓,恶狠狠地把一只利箭向我射来,那只飞箭正中我的胸口,箭的力气之大,不仅穿透了我的护身铠甲,而且把我从马上射了下来。我觉得像是站在一处高崖顶上,被一股外力推下悬崖,眼前一片昏暗,无数的金星在眼前闪耀,身子像稻草人一样轻飘飘的,向着高崖下黑暗的深渊缓缓坠去。
灰色的浓云在头上旋转,高崖和四周的树木也跟着旋转了起来,悬崖上一座房子倾斜地坠落。硕大的雪片像飞扬在空中的纸片一样无声地飘落,一棵老树从根处折断,树上栖息的一群乌鸦纷纷飞起,乌鸦的翅膀遮蔽了天空。四周像是空寂的雪原一样静寂,眼前挥舞的银色的刀光剑影和黑色的马蹄飞扬都失去了声音。我跌倒在雪地上,坐下的战马悲哀的嘶鸣了一声,嘴里喷着白沫,撒缰向着战场的远处跑去。我伸手拔下箭头,鲜血喷泉一样地从胸口的箭疮处不断涌出,染红了我的银色的铠甲,染红了我的胳膊和胸膛,染红了身下的一片白雪,染红了贴心带着的雪儿给我的手绢。
一封沾着血的白纸从我的衣袖里掉了出来,红色的血和黑色的墨汁混在了一起,墨汁变得暗红,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那是昨晚我给雪儿写的最后一首诗:
落魄青衫独此身,万千惆怅忆前尘。
相思绵绵泪无尽,肠断寸寸痴也真。
七年王府情缘续,千旬忘川离恨沉。
今生犹记前生恋,来生无悔忘川人。
我是原来写一个《小小饼屋的爱情故事》,从现代穿越到明末清初,才想起写这么一个轮回/穿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