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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新篇--圣诞养猪团飞机泡妞记

(2012-02-15 08:15:51) 下一个
飞向古巴的“养猪团”飞机终于起飞了,方鸿渐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在过圣诞节的时候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开车去参加各处的“轰趴(home party)”了。这个俗称“养猪团”的古巴七天之行,是在加勒比海的VARADERO岛上温暖如夏的海滩边的四星级旅馆里住七天,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随便睡。他向飞机舷窗外面看去,只见白雪皑皑的地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最后只看见星星点点的高层建筑,像鸟拉的屎一样东一摊西一摊。云层像是老板的虚情假意的话,看着厚实,一穿就破。太阳像是爱窥视人隐私的邻居大妈,躲也躲不过的照射进机舱里来。

像是为了验证“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和玩”这个真理似的,这趟小飞机的舱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空位也没有,就像刚吃完自助午餐的人,再多吃一点儿就要吐出去。机上大部分是中国家庭,脸上充满了对被圈在旅馆里傻吃傻睡,像放养的猪猪一样的生活的向往。解开安全带后,人们开始抑制不住的跟前后左右的人不断交流着去哪个旅馆,到了古巴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古巴怎么像是回到三十年前的中国的农村小县城这类的话题。有几家是每年都去被放养的猪猪,以肥胖的身躯证明着养猪团的卓越成效,眼里流露着一览众山小的骄傲的神气,挥舞着肥肥的手臂吐沫横飞的跟前后左右的人讲着怎么吃最划算的经验,俨然一个一个像是高级圈养猪专业资深人士的样子。

方鸿渐坐在最糟糕的一个座位上,他的座位既不挨着舷窗,也不挨着过道,被两个400磅的身强体壮的公猪加在中间,宛如被挤在两条万吨巨轮的夹缝中间的一只小船,船体都要散架了。方鸿渐本来把养猪团想得很浪漫,在登上飞机前曾经无数次遐想过在飞机上坐在两个妙龄美女中间,先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把美女砍晕,然后趁美女晕倒的时候左拥右抱,来个一king两queen,然后困了的时候可以把借机把头靠向一个美女的身上。不过到底是靠向左边的美女的身上还是靠向右边的美女的身上,着实让方鸿渐头疼了好半天,看来不光“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靠左还是靠右”,也是个问题了。 好在从登上飞机的前15分钟内,看着美女一个个眼都不看他一眼的从他身边走过去,最后来了两个万吨巨猪坐在他两边,这个世纪闻名的难题就被方鸿渐解决了:哪边都不能靠。

这个难题的解决让方鸿渐得意了半天,觉得自己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莎士比亚解决不了的难题,让自己一下就给解决了,不禁得瑟起来,拍了左手靠舷窗的那位万吨巨猪的肩膀一下,刚想给他吹嘘一下自己是怎样攻破这个比哥德巴赫猜想还难的世界难题的,不防那个万吨巨猪大概肚子不好,让他这一拍,就拍出些human gas来,顿时方鸿渐周围的一米方圆的空间就被一阵厚重的异味儿给完全笼罩了。方鸿渐赶紧屏住呼吸,开始练潜水功,拿着飞机上的遇险说明书猛扇,同时满脸厌恶的扭头看那个万吨巨猪,没想到那个万吨巨猪异常镇静若无其事的瞪着两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回视他,同时嘴里大声嘟囔着:“谁干的?不知道机舱是密封的啊?”他这么一嘟囔,引得方鸿渐前后几排的人都向方鸿渐投来鄙视的目光,特别是前面座位上的两个美女,更是愤恨的说:“我最讨厌global warming了,太污染环境了。”这让刚解决了世界难题的方鸿渐简直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回答。看来世界上的难题,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这两个坐在方鸿渐前排的美女开始唧唧喳喳的聊天。方鸿渐双手合十,开始在座位上练潜水功,耳朵却像伸出去的手,把前排的每句谈话都一字不拉的给抓回来。看来左边的这位美女叫鲍小姐,右边的那位叫苏小姐。鲍小姐是合肥人,讲话的时候不断说裤子大裤子大,方鸿渐从椅子缝中间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只见鲍小姐上身穿一件短袖黑衣服,两只细细的胳膊露出来,白嫩得就像是星巴克的面包上浇的奶油,手指细的像是喝柠檬水的吸管,长长的指甲上涂着摩卡咖啡一样深色的指甲油,她下面身穿一条紧身短牛仔裤,两只很长很细的小腿露在外面,光滑的就像是两只抛光后的象牙柱子一样 ,怎么看也没见裤子大。这个裤子大的问题让方鸿渐像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一样的不停的思考,直到最后鲍小姐告诉苏小姐说裤子大就是合肥人对科大的昵称,方鸿渐才像尼采一样的心里大喊一声:靠,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

这位苏小姐呢,听她跟鲍小姐说是南京人,可是口音却像是南韩口音,还时不时蹦出几句韩国电视剧中流行的韩语来。她的头上长着一头比玛丽莲梦露的嘴唇还红的红头发,身上穿着一件低胸的比宇宙里的黑洞还黑的黑衣服,腿上套的是性感得能把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尼采萨特浮士德都一网打尽的黑色渔网丝袜,脚上是一双戴安娜王妃的两千双的鞋柜里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半高跟的黑色皮鞋。

方鸿渐从椅子缝中只看了半眼她的半露的迈克尔乔丹篮球一样的凶器,眼珠子就啪嗒一声给吸到凶器上,再也下不来了,就好象他的眼珠子突然变成了金属,而全世界的磁场不分南极北极都集中在那两个凶器上了一样。苏小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样,回过头来严厉的瞪了方鸿渐一眼,这一眼把南极北极的磁场给重新推回了地球两端,也让方鸿渐的眼珠子得到了解放,飞回到他的眼眶里。

方鸿渐自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帅哥,此时赶紧抹了一下头发,摆出了一个张国荣哥哥的pose,献上了一个布拉德皮特式的媚笑,把脸凑了上去,谁知苏小姐伸出两个指头,直戳方鸿渐的咽喉,方鸿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气管喘不过气来,头只好往后退,咣当一声撞在椅子背上,要不是椅子背比较柔软,这一下轻度脑震荡断断是少不了的。

鲍小姐吃惊的看着苏小姐,满脸羡慕的问:“姐姐这是哪里学的功夫?”苏小姐收回手,笑嘻嘻的对鲍小姐说:“姐是跆拳道黑带,这是跆拳道的手刀手法,具体说来就是手尖刀,就是用手指刺向对手,这需要手指的硬度,而且攻击时要将手指屈起,尽量使指尖保持一平 --- 专门对付色狼的。” 方鸿渐在后排听了,不禁用自以为充满磁性的声音大声感叹了一下:“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两只手指戳喉头。”

鲍小姐听了,笑的把头像马吃草一样低了下去,然后扭过头用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媚态冲着方鸿渐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能拽。?”话没说完,方鸿渐又跟了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有人说:“酸死了酸死了,牙要酸掉了。换座换座,你干脆坐这里来吧。”方鸿渐一看,原来是坐在鲍小姐和苏小姐中间的一位日本相扑选手一样的胖女人,叫孙太太。也是这位孙太太倒霉,她和孙先生带着两个淘气的孩子坐飞机,没想到机场给他们一家安排的是一排三个人的座位和在鲍小姐和苏小姐中间的一个单座,她不放心他那个骨瘦如柴的豆芽杆老公坐在鲍小姐和苏小姐中间,就叫他老公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她自己坐在鲍小姐和苏小姐中间。可是她既跟鲍小姐和苏小姐那里插不上嘴,又在鲍小姐和苏小姐连珠炮一般的兴奋的唧唧喳喳声中清净不下来,本来就很烦恼,不断的把身子扭来扭去,脸上眉头紧锁,好像牙疼一般的直嘬牙花子,现在一听见方鸿渐的肉麻话,更受不了了,就站起来,要跟方鸿渐换座。

方鸿渐正求之不得,不敢相信风水倒转桃花运居然来到眼前了,心里恨不得跪在地上给上帝磕一个头感激天上的冥冥之手相助,马上殷勤的跟孙太太换了座位,坐到鲍小姐和苏小姐中间 --- 倒圆了他事先幻想的左拥右抱的梦。鲍小姐和苏小姐一起翻了一下眼皮,不约而同的把两个人的手包都放在跟方鸿渐中间的空隙上,好像在座位中间竖起了一座篱笆 --- 虽然不坚固,警告作用还是有的。方鸿渐回头看到孙太太肥胖的身体挤到两个万吨巨猪中间坐下,三个人把座位塞得满满,像是三个万吨巨轮并排停泊在一个窄小的港口,把港口全给堵塞住 ---- 倒是谁也不吃亏也不占便宜。孙太太看着很受用的样子,想必是平时跟豆芽先生没有这么亲密的挤过 ,她的腰身是豆芽孙的五倍,只怕是豆芽孙两只胳膊圈成圈都围拢不过来。只是豆芽孙看到那两个400磅的男人把孙太太给夹在中间,三个重量级日本相扑选手亲密无间肌肤相亲的挤在一起,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方鸿渐见了苏小姐一脸警觉的盯着他,好像在警告他最好老老实实坐在中间,不许乱说乱动的样子,就赶紧调整了一下眼神,脸上浮现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神态,没话找话的说:“你刚才那个二指禅怎么那么劲儿大啊,我能不能跟你掰个腕子,看看你到底多大劲儿?”苏小姐爽快的伸出胳膊,说:“来吧。”方鸿渐侧过身,把胳膊伸出来,握住苏小姐的手,拿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劲头儿,想先下手为强把苏小姐的胳膊给压下去,却只觉得一把大铁钳紧紧的把他的手给夹住,竟动弹不得。苏小姐只轻轻的一拧腕子,就把方鸿渐的手给压到了两个人中间的篱笆上。方鸿渐只好把事先准备好的得胜后的仰天长啸的神情收起来,赶紧告饶说:“服了服了,你真劲儿大。”苏小姐送开了方鸿渐的手,把手攥成一个拳头,向着方鸿渐的脑袋比划着说:“你要是敢把脑袋往我这边靠,我就这样给你一下。”方鸿渐陪着笑说:“岂敢岂敢。”心里想,靠,众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是柔道高手 --- 往右靠看样子是不行了,赶紧转向吧,俗话说的好,莫愁前路无知己, 极品不会没人理,鲍小姐这边说不定能来个日出浆花红胜火,一支红杏出墙来。

鲍小姐看着方鸿渐被苏小姐老鹰抓小鸡似的治得服服帖帖,忍不住笑着说:“真是男子汉大豆腐。”方鸿渐回嘴说:“‘李白乘舟不给钱, 船夫一脚踢下船’,今天是我倒霉。请问鲍小姐是哪里人?”鲍小姐轻声说:“小女子乃江苏合肥人士。”方鸿渐赶紧说:“wow,原来是同乡啊。”鲍小姐说: “噢,真的吗?你是肥东还是肥西的?你住在哪里?”方鸿渐说:“我是龙虾一条街上的。”鲍小姐笑着说:“得了吧,那条街是商品街 ----- 除非你是龙虾。”方鸿渐说:“你不觉得我像龙虾吗?”鲍小姐笑着说:“看你张牙舞爪的却连苏小姐的腕子都掰不过,倒像是龙虾-----”说完拿手比划了一下龙虾的钳子,向着方鸿渐脸上抓来。方鸿渐顺势把脸凑上去,亲了鲍小姐手指一下。鲍小姐扑哧一声笑,把手缩了回去,脸倒比飞机舷窗外的红霞还红了起来。

方鸿渐问:“鲍小姐,你什么星座的啊?”鲍小姐说:“你猜猜看?”方鸿渐说:“不是处女座吧?”鲍小姐“咦”了一声,说:“这倒奇了,你怎么知道?”方鸿渐说:“没别的本事,就是会给人算个命什么的 – 要不我给你看看手相?”鲍小姐说:“好啊。”就把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出来给方鸿渐看。方鸿渐攥住鲍小姐的这只小手,感觉软绵绵的就像是棉花糖,恨不能想把两只手都捂在棉花糖上。苏小姐在旁边冷笑了一声,冲着鲍小姐说:“你上当了,他哪里会看手相,他想趁机握住你的手倒是真的。”方鸿渐回嘴说:“苏小姐,告诉你,我从小可一直是三好学生来的。再说人不可貌相,焉知我就不是一个默罕默德那样的伟大的先知先觉?”苏小姐说:“倒觉得你像是爱因斯坦说的,人类愚蠢没有极限的活证明呢。”鲍小姐倒是不恼,笑嘻嘻的说:“且看他如何看手相。你倒是快点儿啊,手都快让你给攥出水来了。”苏小姐听了鲍小姐这样说,就把眼球向上翻了一下,不说话了。

方鸿渐拿出加勒比海盗里面的杰克船长的神态,一只手抹了一下想象出来的嘴上的八字胡,在空中抓挠了几下,看着鲍小姐那微微出汗的手掌,突然假装大吃一惊的说:“鲍小姐,你的手相不得了啊。”鲍小姐笑着说:“好好讲,不要忽悠人。”方鸿渐说:“你看这里,一,二,三,你的婚姻线就有三条啊。。。恐怕你一生要结三次婚啊。”鲍小姐皱眉道:“瞎扯吧你。”方鸿渐说:“看你的爱情线倒是不错。。。纹路深,说明爱情很专一,不过你看这里有许多细小的分叉,好像你很容易受到外面的诱惑,好在中间没有断点,不会有感情中断空虚的时候。”苏小姐插话说:“你这都是什么啊,说的前后互相矛盾的。”方鸿渐不理苏小姐,接着跟鲍小姐说:“你的事业线也很好,纹路清晰,有上升趋势,而且很直,没有曲折,将来一定事业大大的有成。”鲍小姐听到此,把手抽回来说:“这个一定是不准。我有什么事业啊?我一个学艺术的到国外能干什么啊?”方鸿渐不解的问:“那你出什么国啊?”苏小姐说:“现代围城就是出国----出去的想回来,没出去的想出去,明白了吧?”说完得意的莞尔一笑,好像讲出了一条至理名言似的,就等待着听众热烈鼓掌了。

方鸿渐听了心里暗笑,这个围城的比喻哪里都可以套得上---比如你可以说工作也像围城, 有工作的想不工作,没工作的想工作;或者说出门养猪也像围城,在猪圈里觉得还是家里好,在家里觉得猪圈里好;还可以说事业也像围城,事业未成的人想有成就,有了成就的人又觉得为了事业把一且都搭进去了太亏了。想是这样想,但是他看到苏小姐一脸微笑的等着他鼓掌,也不好扫苏小姐的兴,就赶紧竖起拇指来说: “苏小姐-----你了不得啊,简直是大哲学家一个,这么深奥的问题你也懂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没白挨着苏小姐坐。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 你不是哲学系的吧?”

苏小姐瞥了撇嘴说:“哲学系?谁读那玩意儿啊,那多枯燥啊,我是学酒店管理的。听说过迪拜的那个七星级帆船饭店吧,我刚从那里实习回来。”方鸿渐故作惊讶的大声说:“迪拜?听说那里随便一个坐在马路牙子上,掏耳朵抠脚丫泥往树上抹鼻涕的都是亿万富翁呢。”苏小姐奥秘的说:“那是金融危机以前,现在抠脚丫泥的是穷的只剩下钱的石油大鳄了。”方鸿渐惊讶的说:“那他们一般都怎么给小费呢?是不是一给就是一万美刀啊?”苏小姐不屑的说:“土了吧。。。他们都是临走时随手留下一块金砖做小费。”方鸿渐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太爱你了,你说话太逗了。”苏小姐说: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随说人不可貌相吧,你长得也太丑了一些儿了吧?”方鸿渐说:“我太喜欢你了—虽然我知道我是一个趣味低下的人,可是就是太欣赏你了。”苏小姐反唇相讥道:“今天也算没白遇见你,你让我终于见证了近亲结婚的后果了。”

他们正逗着嘴皮子,过道上传来空姐的一声轻柔的声音:“请问你们要什么饮料吗?”方鸿渐问:“小姐,麻烦你给我来一杯黑得像律师的心肠的咖啡。”空姐笑着说:“现在没有咖啡,只有果汁和苏打水。”方鸿渐要了一杯加冰块的番茄汁。鲍小姐撅起嘴说:“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见面就吵。你们不要吵了,还是接着算命吧。”方鸿渐说:“鲍小姐,你生日是几月几号?”鲍小姐说:“九月十一号。”方鸿渐拍着手说:“太好了,我也是九月十一号生日。”苏小姐鼻子里又嗤了一声说:“不会也是同一个钟点儿生的吧?”方鸿渐赶紧说:“如有雷同,纯属偶然。”鲍小姐说:“还吵还吵,不理你了。”说完,扭过身去看舷窗外的一片片领导讲话一样空虚的云彩。血红的太阳像是电影里不死的英雄一样,看着在天边,就是沉不下去。飞机在比鲍小姐的脸还绯红的云层上缓慢的移动,比拨号上网还慢,就好象一只蜗牛在一个大大的岩石上爬,冰川都要化了也没挪出一寸去。

方鸿渐见鲍小姐扭过头去只看窗外的云彩不理他,倒也自己知趣,索性转过头来只跟苏小姐说话。他觉的很好笑,想当年他是乘坐法国邮船白拉日隆子爵号回国的时候在船上遇见了一位苏小姐和鲍小姐,如今他是在去古巴养猪的飞机上也遇见一位苏小姐和鲍小姐,可见世间不仅是无巧不成书,而且巧合得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回国旅行,一个国外旅行,一个在船上,一个在飞机上,怪不得都说历史在不断重复,人物还是那般人物,只不过道具背景换了一下。

他心里感叹了一下,想起了在国内的时候, 到哪里都不忘记提及他在英国留学的经历。他的一句口头禅是“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这样说: 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跟英国的有识之士探讨过,鸡蛋应该从哪头磕。啊,这个鸡蛋从哪头磕,这个学问大得很,基本上分为两个学派。牛津的主张从尖的一头磕,剑——桥——的主张从圆的一头磕。这两种学派都有道理。但是,还不完善,还不完善,还——不——完善的,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我给他们补充了一点,还可以从中间磕。他们牛津的剑桥的,都很佩服我的见解,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个磕法儿,因为他们从来不炒西红柿,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我在自己的公寓里做饭,经常炒西红柿。我炒西红柿的时候鸡蛋都是在锅边上从中间磕的。所以啊,实践出真知,千万不要迷信那些牛津啊剑桥博士教授什么的,他们也都是书呆子。

方鸿渐看了一眼座位上面塞得满满的行李舱,它们涨得像是胖人穿了一件小号衣服,时刻衣扣都会被崩开的样子。一位美国到台湾留学的学生狄仁華华说,中国人富有人情味卻缺乏公德心。方鸿渐想起在国内坐飞机旅行时的一次经历,一个一个看上去温尔文雅的上等人似的旅客,突然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后来的人要挤到前头去,好像晚了一步就上不了飞机似的。方鸿渐一开始不理解,每个人都有飞机票,座位都是固定好了的,有什么可挤的呢?难道飞机会不等人上满就开走了不成?他就坐在椅子上没动身,等大家都上了飞机才开始登机。等到了飞机上,方鸿渐才发现挤的人原来是有道理的,上晚了的人行李没处放。他打开座位上面的行李舱,里面早已经塞得满满的,而周围别人座位上的行李舱也都塞得满满的。这下方鸿渐可慌了爪了,莫不成要把自己的行李塞到座位底下不行?他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空的地方可以放行李,只好去找空姐。空姐挨个打开行李舱看,最后后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处空的地方,把他的行李放了进去。

方鸿渐把这件事儿讲给苏小姐听,苏小姐笑笑说:“这有什么?我都见惯了。你一会儿看下飞机的时候,保准飞机还没停稳,就会有人起来打开行李舱拿行李,然后挤到过道上,我敢保证到时你就是不想站起来,也会跟着站起来,不然你会觉得自己坐在那里是个傻子。”方鸿渐笑着说:“就是,别人都往前挤,咱不往前挤,那不就吃亏了吗?”苏小姐说:“这个还好理解一些,可是我最不好理解的是,在国内旅行的时候,有一次有一个人盯着我看,我跟他点头打了声招呼,他居然想跟我吵架 --- 他盯着我看本身就是很没礼貌的,我跟他礼貌的打声招呼是提醒他一下我看到了他在看我,他还要跟我急,真不明白。”方鸿渐说:“就是,最烦那些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别人一点儿都不带挪地儿的,太没礼貌了--- 不过碰到像苏小姐这么漂亮的,我也忍不住直勾勾的盯这去看了,面子不面子的就顾不得许多了。”苏小姐说:“你就贫嘴吧。你看看那边的几个人,说话这么大嗓门,他们讲得话,不想听都直往耳朵里灌。”

方鸿渐顺着苏小姐的眼光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些人在聊天,可能毕竟是第一次出去被圈养,人的兴致还没给漫长的旅途托垮,有几位男男女女的聊得很起劲,声音大的恨不能整个机舱里都能听得见,看着像是吵架,其实不过是在交流情感。英国人麦高温说,中国人并不需要宁静,他们需要的是交往。混乱吵杂的声音是他们能够听到得最甜美的音乐。柏杨先生说,因为中国人没有安全感,所以嗓门特别高,觉得声音大就是理大,理大就不怕。想必是那几位觉得声音越大,飞机就越安全。突然一个人隔着几个座位跟前面的一个伙伴喊:“你看,那不是北美崔哥坐在后面吗?”他这一嗓子,把大家的注意里都吸引到后面几排去,果然只见北美崔哥的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一样的脑袋油光铮亮的露在最后面一排座位上。马上就有一些人站起来,走到崔哥的座位前请他给签字留念。鲍小姐看见了,捅了方鸿渐一下,说:“那个真是崔哥唉,我也想要个签名,你去给我要个签名好不好?”方鸿渐说:“你不想自己去?说不定他还会给你一个飞吻呢。”鲍小姐捶了方鸿渐一拳,说:“讨厌,人家不愿动嘛,让你去,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方鸿渐说:“好好,我去。”鲍小姐从手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说:“你就让他在这个书的首页签名就是了。”

方鸿渐拿了鲍小姐的书,走到崔哥身边,等前面找崔哥签字的走了之后,说:“崔大哥,您也给我签一个字吧。”崔哥拿过书来,翻开首页,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你平时喜欢在那里读书?”方鸿渐说:“在厕所。”说完了突然觉得不妥,想起当年康有为的书法作品被人称为康体,他给人题了很多字,但从不给人在扇面上题字,原因据说是怕人拿着扇子去厕所,被熏臭,怕崔哥也有洁癖,就赶紧说:“我们的厕所通风都很好,没味道。”崔哥不愧是笑星,到底比康有为风趣多了,就笑了笑,拿笔刷刷的给书上签了个字。方鸿渐赶紧感谢说:“谢谢崔大哥。不好意思,在飞机上打搅您的休息了。”崔哥擦了擦脸上的油,咧开大嘴笑眯眯的说:“不客气,都是养猪。”

方鸿渐走回座位,把书递给鲍小姐,鲍小姐满意的看了一下崔哥的签字,对着方鸿渐灿烂的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包口香糖,自己撕开一个放在嘴里嚼着,然后问方鸿渐和苏小姐要不要。方鸿渐和苏小姐各拿了一个。鲍小姐扭头去看窗外的云彩,方鸿渐趁机悄悄仔细看了一眼鲍小姐,只见她细细的小蛮腰,发白的牛仔裤紧紧的绷在身上,露出圆滚滚的曲线,两只白白细长的小腿像是艺术品一样,她的细长白嫩的脖颈让方鸿渐不仅看着赞叹,还忍不住想去亲一下。

方鸿渐正在失神,冷不丁脑袋上被一个东西打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前排座位的孙太太的两个宝贝疙瘩孩子在拿着一个高尔夫球扔着玩,砸到了他的脑袋上,脑袋上登时红了一块。那个硬硬的高尔夫球在他脑袋上狠狠的砸了一下,就弹到了地上,滚到座位底下去了。前排的那个豆芽孙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砸着你了。”然后大声呵斥孩子:“说不让你们玩,你们非要玩,玩就玩吧,还扔,看看,砸着人了吧。球也甭要了,好几块钱一个呢。”两个孩子一起大声哭闹起来,喊着:“我要我的高尔夫,我要我的高尔夫。”豆芽孙举起手来,做出个唬人的姿势像是要去煽孩子的样子,手却悬在半空不往下走。后排的孙太太听见看见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喊:“怎么了怎么了,搞得孩子哭大人喊的,不就是孩子淘气扔球吗,也没砸破头也没砸出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那两个孩子,见了孙太太替他们说话,趁机更大声的哭闹起来,边哭边说:“球没了,我要我的高尔夫,呜呜呜。。。”

他们这么一哭,好像是方鸿渐欺负了小孩子一样,半个机舱的人都向方鸿渐这个方向看来。鲍小姐和苏小姐也各自把头扭向一边,一个眼光瞄着机舱的房顶,一个眼光盯着窗外,作出跟自己无关的样子,让满舱射过来的鄙夷的目光都落在方鸿渐一人身上。方鸿渐心想,这是招谁惹谁了,摸了摸头上,已经起了一个大包。他赶紧捂着头上被砸的包,陪着笑脸对孩子说:“好孩子,不哭,不哭,叔给你找球去。”边说,边低下头去四处看,一眼瞥见那个高尔夫球正规规矩矩的躺在鲍小姐的座位底下一动不动的睡觉。方鸿渐弯下身子伸手去够球,却够不到,想胳膊再往前伸,却被鲍小姐的腿挡住。方鸿渐只好跟鲍小姐说了声:“劳驾挪挪腿。”鲍小姐不情愿的把腿往边上移了移。方鸿渐蹲下身来,半跪在地上,脑袋在狭窄的两排座椅之间的空隙中窝着,脖子似乎要被扭断了,胳膊恨不能变成一个长钩子去勾那个球,却还是够不着。

鲍小姐扑哧笑了一声,把腿抬高,好让方鸿渐钻到她的座位底下去。方鸿渐把身子伏在鲍小姐的腿下,屁股撅着,头探到鲍小姐的座位下。鲍小姐看到方鸿渐的趴着的样子,觉得可笑,忍不住笑出声来。苏小姐听见了,狠狠的瞪了鲍小姐一眼,用手指了指,鲍小姐才意识到,腿抬的太高了,让方鸿渐在她的腿下爬着,看上去实在不雅观,有伤风化,就赶紧收起笑容,催促方鸿渐说:“你快点儿出来吧,我要不行了。”苏小姐冲鲍小姐翻了一下白眼,鲍小姐才意识到又说错话了,脸上不禁飞来一片绯红。方鸿渐在椅子底下伸出手去,终于把球捡到了,他把头往回缩时,觉得鲍小姐身上一股微微的香气弥漫过来,闻了就还想再闻,好像要把他熏醉一样。他往后一拱,后背正好碰到了鲍小姐那高高抬起的脚。鲍小姐不好意思的把脚移开,让方鸿渐把头从座位底下钻出来。方鸿渐出了一身臭汗,差点儿把筋给扭了落下一个歪脖病,好在时间不长,用手一掰把头掰正,不管怎么说终于把高尔夫球拿出来完璧归赵了。

两个小孩子见到球后欢喜的破涕为笑,不再哭闹,争着抢球。前排的豆芽孙板着脸教训孩子说:“还不快谢谢叔叔 --- 把球收好了,不许再玩了。”孙太太抱歉说:“对不起,这孩子真淘气,给你们添麻烦了。”鲍小姐说:“孩子小,不怪他们,再说也没什么事儿。”孙太太说: “你们是住那个旅馆啊?”鲍小姐说:“我跟苏小姐是住Palmeras Beach Resolt。”方鸿渐说:“巧了,我也是住那里。”孙太太说:“太好了,我们也是,说不定能挨着住呢。你们喜欢麻将吗?我们没事儿的时候凑在一起打麻将 --- 反正要在那里呆七天。”鲍小姐说:“我最喜欢麻将了,想打麻将就去找你了。”孙太太说:“只管来,只管来。还总担心人手不够凑不了一桌呢。” 说完,孙太太也坐回了座位,接着跟那两个万吨巨猪去拥挤去了。只是方鸿渐头上的包似乎在越长越大,越来越疼。他皱着眉头,呲牙咧嘴的不断吸气吐气。苏小姐看在眼里,忍不住讥笑说:“我越看你越像一个人。”方鸿渐揉着头上的包说:“像谁?”苏小姐说:“韩信。”方鸿渐说:“怎么讲?”苏小姐说:“韩信当年受胯下之辱,后来登坛拜将,成了一个大元帅 --- 看你在鲍小姐腿下钻来钻去,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将来一定会超过韩信无疑。”方鸿渐说:“在男人的胯下钻过是耻辱,女人胯下的不算,顶多算是贱。”苏小姐笑道:“贱可贱,非常贱,天行贱,君子将自贱不惜 ,看你的脾气倒是好得很啊。”方鸿渐自嘲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天被雷没烦恼 --- 天生一个好脾气,没办法。苏小姐是哪里人?”苏小姐笑了一声说:“我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不知道该算是哪里人。”

方鸿渐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一下苏小姐,问:“那你的中文这么好?不是说在国外长大的都不怎么会中文了吗?”苏小姐说:“偏见。别说中文了,我还会讲韩国话呢。”方鸿渐说: “你在韩国呆过?”苏小姐说:“我在那里教过英文。”方鸿渐问:“韩国人怎么样呢?”苏小姐说:“挺好的啊去,有一次我在那里爬山,在山顶上遇见一批韩国大叔大妈们在唱歌,我就跟他们对唱,后来下山的时候又遇见了他们在半山腰吃东西,他们把我叫过去,聊了一会儿天,还给我很多好吃的呢。”鲍小姐凑过来说: “听说韩国的帅哥很帅啊?”苏小姐笑笑说:“当然了,我还跟韩国一个帅哥有一段沙滩的浪漫遭遇呢。”

鲍小姐说:“快讲给我们听听。”苏小姐停顿了一下说:“那可是少儿不宜啊。”方鸿渐说:“鲍小姐你不是18岁以下吧?”鲍小姐说:“我呸,你看我像18岁以下的吗?”方鸿渐说:“像,像16 岁清纯少女,太像了。。。知道现在小孩都好冒充大人讲话。”鲍小姐红着脸说:“你就会捡好听的说。苏小姐,你快接着讲你的韩国帅哥浪漫遭遇吧。” 见鲍小姐一脸好奇的想听韩国帅哥的故事,苏小姐就大大方方的说:“有一次在韩国我跟一个女孩去汉城玩,在街上迷路了,看见两个帅哥在街上走,我们就过去问路。他们告诉我们怎么走之后,就说他们可以顺路带着我们一起过去,我们就一起走来的。到了那个地方之后他们就陪着我们逛街,然后他们说晚上有个 party,问我们去不去,我们就去了,那个party上都是年轻人,里面有很多帅哥。我们就在那里疯,喝了很多酒,最后我就醉了,然后我和我的朋友跟着两个韩国帅哥到旅馆开房间,第二天醒了之后看到那个帅哥睡在我身边,晚上的事儿倒都给忘了。”鲍小姐问:“你们四个人在一个房间?”苏小姐说:“看你想的,我们在两个房间。”鲍小姐失望的“哦”了一声。方鸿渐抗议说:“这算什么少儿不宜呢?这个太干净了。这个不算,你再讲个真正的少儿不宜来。”苏小姐说:“就怕你接受不了,给你讲个两个男的的浪漫故事?”鲍小姐说:“好,这个好听。”方鸿渐忙摇着手说:“别别,还是省了吧。这个不爱听,两个女的浪漫故事还差不多。”他们正说着,忽然听见后排的孙太太冲着前排的豆芽孙喊了起来:“你这个挨千刀的,还不带孩子一边玩去,支愣着耳朵听什么呢?”只见豆芽孙从前排尴尬的站起来,红着脸对两个孩子说:“走走,我带你们上后面上厕所去,一会儿该吃饭了,厕所就去不成了。”方鸿渐才醒悟过来,刚才孙先生在偷听他们的谈话,而且前排还有两个孩子,讲少儿不宜的故事的确不太合适。

他们正说笑着,飞机上开始供应晚餐了。两个空姐推着餐车走过来,车上有鸡肉米饭和牛肉面套餐。方鸿渐因为脑袋上的包疼,晚餐也没有胃口吃。他要了一份儿牛肉面,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他看苏小姐食欲好,就问:“苏小姐,你还能把这份儿也给吃掉吗?”苏小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是不是看上去像是一个吃货?”方鸿渐忙说:“那里,我才是吃货呢,别人出去玩,先研究有什么好玩的,我是先研究有什么好餐馆可以去吃 ,风景可以不看,古迹可以不走,好餐馆一定要去------ 可惜今天头疼,吃不下去。要不把甜点给你吧?”苏小姐说:“甜点倒是不错,我喜欢。”说完就伸手去把方鸿渐盘子里的甜点拿了过来。

空姐又一次推车过来,这次是问他们要什么饮料。鲍小姐要了一杯苹果汁,苏小姐要了一杯番茄汁。方鸿渐见到车上有酒,就先问空姐是不是免费的。空姐说是免费的。苏小姐听了之后又白了方鸿渐一眼。方鸿渐不管苏小姐的白眼,心想既然机票这么贵,飞机提供的饭也没吃,不要点儿酒岂不是太亏了,一定要堤外损失堤内补,不要最好喝的,一定要最贵的。空姐递给方鸿渐一杯红酒,方鸿渐赶紧喝下去,想等空姐下一轮过来时再要一杯,却没想到在飞机上空腹喝酒最容易晕。他喝下酒之后,飞机颠了几下,他的肚子立马就觉得难受,翻江倒海起来。他几次想吐,强忍着给压了下去,脸憋的煞白。鲍小姐看到了,问他:“你怎么了?要不要叫空姐?”方鸿渐摇摇头,他想这次脸可丢大发了,一杯红酒就醉了,还不让鲍小姐给笑话死。鲍小姐把一个纸口袋递给方鸿渐,说:“要吐你就吐这里,别吐一地。”苏小姐说:“他敢吐这里,我掐死他。”方鸿渐忍不住说:“怎么现在的女的都这么动物凶猛呢?”鲍小姐对苏小姐讲情说:“姐姐,看在他难受的份儿上,咱们就姑且绕了他吧。”正说到此,方鸿渐腰一弯,嘴一张,哇的吐了一口在纸袋里,一股污浊的味道弥漫开来。鲍小姐拿手轻轻的给他捶背,说:“吐吧,都吐出来就好了。” 方鸿渐又吐了几口,把喝进去的酒一滴没剩都给吐了出来,连身上的衣服上也沾了一些斑斑点点的腥臭的呕吐物。

在后排的孙太太看到方鸿渐的狼狈相却很开心,因为她的两个孩子扔高尔夫球的事儿,孙太太觉得很丢脸面,然后听到方鸿渐跟鲍小姐调情,和苏小姐讲少儿不宜的故事,生怕自己的孩子被他们污染了,心里早就不爽,后悔当初跟方鸿渐换了座位,想换回去却没个借口。现在看到方鸿渐狼狈不堪,觉得是落井下石的时候了,就把憋了许久的一个蔫屁借机给放了出来,反正有气味大家也会觉得是方鸿渐的呕吐味。孙太太放的这个蔫屁很有水平,若是有奥斯卡放屁奖,孙太太的这个屁绝对可以入围特技奖,它的直接效果就是前后五排的人立马闭嘴的闭嘴,捂鼻子的捂鼻子,无不愤恨的用鄙夷的目光盯着罪魁祸首方鸿渐。苏小姐扭过头去,摒住呼吸,拿着餐巾纸只管扇风,又从挎包里掏出香水来,嗤嗤的在空气中喷了几下。

方鸿渐吐出来之后,一下好受多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赶紧拿着纸袋去洗手间。他在洗手间里面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相,面色苍白,头上一个大肿包,衣服凌乱,上面斑斑点点是呕吐物,嘴角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物质。他觉得今天运气真不顺,先是被高尔夫球给砸了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疼,后来又是呕吐,在美女面前丢尽了脸面。他在里面洗干净脸,回座位把随身带的放在座位上面的行李舱的小行李箱打开 ,从里面拿出牙刷牙膏和找出一身衣服 --- 幸亏里面带了一身干净衣服 --- 赶紧又去洗手间把脏衣服换下来。看看脱下来的脏衣服也没法儿洗,只好卷了一卷,给扔到垃圾箱里。

方鸿渐从洗手间回到座位边上,看到鲍小姐和苏小姐都在闭目养神,也就悄悄的迈过苏小姐的横在椅子前的腿,坐回到座位上。他看到鲍小姐脸上两只长长的睫毛闭着,俏丽的脸庞就像是被米开朗基罗雕塑出来的一样轮廓分明,小小的乳房随着呼吸在一上一下的起伏,他心里起了一种冲动,想把鲍小姐揽在怀里,狠狠的抱她一下。他正在陶醉的看着鲍小姐,突然觉得一阵目光直刺过来,原来是苏小姐在旁边睁开了眼狠狠的瞪着他。他吃了一惊,赶紧闭上眼养神,吐空了的肚子的里面的饥饿感和身体上的疲劳一起涌了上来,他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梦中间他觉得脑袋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睡眼朦胧中看到苏小姐把他的脑袋给推向鲍小姐一边,才意识到他睡着了的时候可能把头歪向了苏小姐一边。

方鸿渐正在打盹儿,忽然觉得被人碰了一下,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看见鲍小姐正从苏小姐身上迈到走廊里去,然后向着飞机尾部的厕所方向走去。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打盹打了一个小时了,抬头望去,看见机舱里面的人都或在打盹或在看书或在看着窗外。他闭上眼睛,想接着打盹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腿窝的有些难受,翻来覆去的换了几个姿势,还是觉得腿有些酸麻,就想站起来伸伸胳膊伸伸腿儿。他本来想等鲍小姐回来再出去,省得被鲍小姐误会是尾随她去,但是等了一小会儿也没见鲍小姐回来,他就索性站起来,也向机舱尾部的厕所走去。

方鸿渐来到机舱尾部,一眼看到鲍小姐正靠在舱壁上看舷窗外的云彩。他走过来,冲鲍小姐点了点头,站在鲍小姐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不在座位上坐着,到这里来了呢?”鲍小姐说:“你还好意思问,让你的呼噜给吵的睡不着。”方鸿渐说:“难道我打盹儿也打呼噜?我怎么不觉得呢?”鲍小姐说:“你的呼噜打得就像是雷一样,知道的是你打呼噜,不知道的还以为飞机在雷雨中穿行呢。”方鸿渐说:“越说越邪乎了,我有那么大本事吗?”鲍小姐说:“你的本事还小啊?前排那两个那么淘气的孩子,都让你给哄住了---你头上的包还疼吗?”方鸿渐说:“疼,特疼,要不你帮我揉揉吹吹?”鲍小姐说:“去你的。”说完了,就扭过头去接着看窗外,不理方鸿渐了。方鸿渐把身子凑过去看,说:“你看什么呢,那么聚精会神的?”鲍小姐说:“没看什么,就是看着窗外的云彩,什么都看不见。。。这飞机里还真有些冷呢。”方鸿渐说:“我给你暖暖。”一边说,一边把身子靠过去。鲍小姐说:“哎呀,你往这边挤什么啊挤?”方鸿渐伸手去勾鲍小姐的腰,鲍小姐把他的手挡开,说:“你干什么?不老实,该把你的手给跺了。”方鸿渐伸出手掌说:“跺吧。”鲍小姐扑哧一笑说:“这是飞机上,那么多人,让别人看见该怎么说。”方鸿渐说:“没看飞机上的人都在打盹儿呢吗。”边说边把鲍小姐的身子拉近来,贴在身上,鲍小姐本能的挣扎了一下,见挣不开,就没有动。她的两只手下垂着,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抱他,低着头,只是被动的随便他抱。方鸿渐把双手伸到鲍小姐的身后,圈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他能觉出她的柔软的乳房贴到了他的胸脯上。方鸿渐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热气,知道鲍小姐的嘴唇就在他的脖子那里。鲍小姐这么顺从的让他抱住,方鸿渐心里得意起来,更加兴奋,更想得寸进尺,觉得身体的一个部位发硬,体内的荷尔蒙简直要迸发出来。他撩开鲍小姐的黑黑的头发,看到鲍小姐羞红着粉脸,半闭着眼帘,长长的睫毛上下快搭在一起,紫红的嘴唇微张着吐着温气。他低头凑过去要吻她的嘴唇,鲍小姐把脸一扭,躲开了他的嘴唇,然后用手用力一推,从方鸿渐的拥抱中挣扎出来,小声说:“你找死啊,这里都是人,谁都能看见。”方鸿渐想再拉鲍小姐,鲍小姐突然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眼睛看着他的身后。方鸿渐回头一看,看见孙太太正站在他们的身后,眼睛狐疑的打量着他们。

方鸿渐松开手,尴尬的叫了声:“孙太太。”心里想,这个孙太太来的真是时候。孙太太笑笑说:“是你们啊,怪不得座位上见不到你们呢。”鲍小姐说:“我来上趟厕所,然后看到他来了,就聊会儿天。”孙太太说:“我也是来上厕所的。不好意思,我没打搅你们什么吧?”鲍小姐红着脸说: “没有没有,我要回去了。”说完,撇下方鸿渐,自己先走回座位去了。

方鸿渐走也不是,呆着也不是,只是在那里愣着。孙太太低下声音来,对方鸿渐说:“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方鸿渐说:“我我我我,我们没干什么。”孙太太凑上来,小声的对方鸿渐说:“我跟你说啊,我这双眼睛看人是不会错的,那个鲍小姐,一看是能勾人的,闷骚,你可要小心她,千万别跟她干什么,你以为现在的女人都好惹了?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方鸿渐说:“我们什么也没干。” 孙太太说:“好好好,你没干什么,不过我要把位子换回来,让你再挨着鲍小姐我不放心。”说完,孙太太冲着方鸿渐裂开嘴笑了一下,厕所也不上了,扭着肥大的屁股走回去了。

方鸿渐沮丧的站在那里,好像被雷劈过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他就像一只想偷腥的猫儿,腥没偷着,却白挨了一顿骂。他想,这个孙太太一定是一直盯着他和鲍小姐苏小姐来得,肯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落进了她的耳朵里。他不想回到座位去,就靠着机舱壁发呆。这样呆了好久,他看到一个女人沿着通道向他的方向走来,走到近处才看出是苏小姐。苏小姐走到方鸿渐身边停了下来,说:“刚才怎么了?”方鸿渐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怎么。”一个英国人说过,中国人也许是最善于用不同的表情来掩饰自己真实内心的人了。他们可以脸部变色地撒下弥天大谎,可以否认深藏在心底的事实而不露丝毫不自然的表情。可是方鸿渐是一个例外,他确实一点儿也遮掩不住内心的情绪,内心的沮丧全在脸上表现出来,让苏小姐全看出来了。苏小姐说:“没事儿怎么孙太太换座位了,坐到我和鲍小姐中间去了,鲍小姐还不理她?”方鸿渐说:“孙太太说什么了没有?”苏小姐欲言又止的说:“孙太太说 ---”方鸿渐说:“她说了什么,快讲快讲。”苏小姐说:“她跟鲍小姐说,现在世界上色狼比较多,出门要多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人,特别是单身女子一个人出门,要特别注意防止被色狼接近。”方鸿渐的脸色一下全红了起来,气愤的说:“她怎么能这么说,这分明是说我是色狼啊。”苏小姐说:“你愿意对号入座,随便。”方鸿渐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相信她说的?”苏小姐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你刚才到底跟鲍小姐做了什么?”方鸿渐说:“你以为啊?这是飞机上,我们真的没做什么。”苏小姐说:“那孙太太怎么悄悄拉我到一边去,说看见你亲了鲍小姐?”方鸿渐又急又闹,没好气的说:“我就亲了鲍小姐了,怎么了?我对她一见钟情。”苏小姐冷笑一声说:“终于自己承认了。”方鸿渐说:“承认了又怎么了?我喜欢她。”苏小姐说:“你爱喜欢谁不喜欢谁,跟我没关系,别跟我这里说这个,我不爱听。”说完,苏小姐气恼的走了。

方鸿渐愣了一下,看见苏小姐气冲冲的走了,后悔刚才说话太重,把苏小姐也给得罪了。他拿脑袋撞了几下机舱壁,扭头却看见一个小孩在盯着他看。他对着小孩做了一个鬼脸,小孩吓得跑到从厕所推门出来的一个少妇身后。少妇怀疑的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方鸿渐,好像方鸿渐是神经病一样。方鸿渐对着少妇质疑的目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傻愣着。少妇牵着孩子的手走了。不一会儿一个空姐从机场前面走过来,问方鸿渐说,前面有人抱怨说机舱后面有个神经病,吓唬孩子来的,问方鸿渐有没有看见。方鸿渐摇摇头,说没看见,说完赶紧顺着走廊走了。



方鸿渐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附近,一看果然孙太太已经坐到了鲍小姐和苏小姐中间。鲍小姐垂着眼,一只细长的胳膊托着腮帮子,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儿,好像全没看见他一样。孙太太冲他点了一下头,脸上带着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和嘲弄,让方鸿渐愈发感到郁闷。苏小姐头上戴着耳机,沉浸在音乐里,脑袋随着耳机里的音乐声有节奏的起伏。方鸿渐只好坐到两个万吨巨猪中间的座位上,被两艘沉睡的万吨巨轮夹着,心中懊恼万分。

杰弗逊说,一个人单独旅行好处较多,因为他思考得多。方鸿渐这次在人满为患的机舱里倒成了个无人搭理的孤独的旅人,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人生了。欧洲有句谚语说,不是因为漂亮才喜欢,而是因为喜欢才漂亮。鲍小姐本来就是一个美人儿,在方鸿渐眼里因为喜欢的缘故就变得更漂亮迷人了。现在这个美人儿变成了冷血美人,对他毫不理睬,桃花运变成了厄运,方鸿渐无处发泄怨气,他更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行动不捡,就把一腔恼恨都怨在孙太太头上,怪孙太太多事儿。他想跟前面的鲍小姐说句话,鲍小姐却一次也不回头看他,好像他这个人全然不存在一样,让他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请旅客们系好安全带,VARADERO岛就要到了。”飞机的广播系统里传来机长的声音。

方鸿渐无精打采的向窗外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小机场场,飞机正在对准机场跑道下降。远处是加勒比海的蓝色的海水和一处一处的白色的沙滩,沙滩边上是一处一处的盖得像是圈起来的养猪场一样的旅馆。天是湛蓝湛蓝的,上面飘着几丝白云,白云底下是跟天空一样湛蓝的海水。海水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卷起一层层雪一样的波涛,消失在白面一样的沙滩上。沙滩上是一排排倾斜的深绿色的椰子树,树下是一个个白色的躺椅,上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个一个吃的肚子圆鼓鼓懒得爬起来的大腹便便的男男女女们。

他心里大声感叹一声:

吃了睡,睡了吃的海边养猪生活就要开始了!

























(注解: 这一篇原来是为参加海外原创的圣诞节征文比赛写的,当时统一用原创斑竹的名字“2010的冬天”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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