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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年代:一封没有写完的情书(三)

(2011-11-06 08:27:00) 下一个

我从咖啡馆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起来,路边的灯已经开始亮了。我沿着塞纳河岸边走着,落叶在脚下沙沙的响着,塞纳河的水黑黢黢的,缓慢的流动着。我走过一个拱形的桥洞,桥洞上面是一块一块古老的青石砖,有些砖石已经被风化了,像是有几百年的历史的样子。桥洞边上是掉了漆的铁栏杆,有一对情侣在扶着铁栏杆眺望河对岸的灯光。旁边有一处庄园似的建筑,一米高的鹅卵石砌成的围墙里面是一片绿色的草地,草地上有几颗古老的树立在那里,旁边是绿色的爬藤类植物顺着鹅卵石的墙垂下来。草地尽头是一个石块砌成的三四米高的石屋,木头门半敞开着,里面透出桔黄色的灯光来,在瑟瑟的秋风里显得充满了暖意。

我停下脚步,从外衣兜里拿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在嘴上。我拿出一个防风打火机,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一股白色的烟雾从鼻子里出来。

我顺着河岸继续向前走去,看到前面不远的河边青灰色石阶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法国女人。她穿着一个灰色的外衣,黑色的裙子,黑色的袜子,脚上是一双黑皮鞋。她的面前摆着一瓶啤酒。我从她的身边走过的时候,看到她抬起头来,用法语问了我一句:你有多余的烟吗?给我一根烟好吗?我停下来,从外衣里把烟盒拿出来,递给她两只。

这是什么烟?她看着烟盒上的字,问我。

中国烟。我说。

劲儿大吗?她把烟放在尖尖的鼻子底下闻着,好奇的问我。

不大。我说。你需要打火机吗?

嗯。她点点头。

我拿出打火机,打着火,红色的火焰在防风罩里微弱的闪烁着。她凑上来,点上烟,吸了一口,说,味道不错。谢谢你。

我把打火机阖上,放回兜里,向她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她在后面叫住我,问我说,你今天晚上做什么?我回过身来说,不做什么。她说,你想有人跟你在一起吗?我摇摇头,说,不想。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说,我还会在这里呆半个小时,你要是改变了主意,回来找我好了。

我点点头,说,谢谢,然后回过头来向前走去。我的思绪继续回到了二十二年前。

十一

二十二年前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像那时大学里的大多数男生一样, 带着一副傻了吧唧的特土的眼镜,穿着一个上衣口袋别了三四杆笔的白衬衫或蓝色制服,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住在脏兮兮的充满着臭袜子,臭汗和雄性的味道的男生宿舍里。那些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水总一不小心就流出来,把衣服染成蓝墨水的颜色。我有一只钢笔老不出水,需要时不时的甩一下才行。有一次我去一个教研室找老师答疑,把钢笔一甩,蓝墨水甩了老师一裤子,他浑然不觉的继续给我答疑。我没敢说话,趁着几个别的同学进来答疑就悄悄的溜走了。

那时我的生活很狼狈,每天因为缺乏营养又熬夜过度,脸颊消瘦,面呈菜色,像是个盲流。因为熬夜的缘故,早上从来起不来吃早饭,都是要睡到快到上课时才起床,然后急匆匆的拿着牙刷牙膏洗脸盆和毛巾去楼道里的水房。你见到过我们那个宿舍的水房。那个灰色的水房有一个像是马槽一样的长方型水池子,上面有一溜暗灰色的水龙头,里面流出来的水冰凉冰凉的。有时有男生在水房洗澡擦身,把地上溅得到处是水。我先刷牙,然后在水房放满一洗脸盆的凉水,头浸泡在里面,让凉水漫过经常几个月不理的头发,经常听见背后传来男生的失恋的喊声: Fuck!然后是悲痛的《一场游戏一场梦》的歌声。

洗漱完后走回宿舍,我从床头上拿出一盒蜂王精 ,里面摆着一溜小瓶子装的黑褐色的液体 --- 那些液体据说是有补脑作用,说是能提高记忆力和提高高考分数。也还真有人相信那种鬼话。很不幸的我母亲也是其中一个。你知道那时我的母亲心疼我,给我从单位医务室开了很多蜂王浆,从复习高考的时候就坚持让我每天喝一瓶。我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来,它是那种细长细长的瓶子,就像是医院里的打针时盛液体药的瓶子。盒子里面还放着一个薄薄的小砂石片,我拿起它,在细长的瓶颈上轻轻锯一下,砂石在玻璃瓶口上划出一道白痕。我一手拿着瓶子,一手伸出中指,在瓶口上弹一下,玻璃瓶口在外力打击下从划痕的部位断开 ,掉在桌子上。我想要是有摄像机用慢镜头拍下来,玻璃瓶口慢慢的断开,缓慢的下坠,落到桌子上弹跳一下,然后安静的躺在桌子上,玻璃上反射出桌子上的绿色的瓷茶杯,一定也是一个很美的镜头。我拿出一个细长的吸管,把瓶中的蜂王浆慢慢吸入口中,觉得一股暖流通过喉咙流到胃里,在心里涌动---后来我才听说蜂王浆中含有多种激素,还有性激素,怪不得喝完后总是让我觉得口干舌燥,躁动不安,有种要勃起的欲望。

你说你喜欢我的长头发,你说你觉得长头发像是一个桀骜不驯的艺术家。我披着长发,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囊从宿舍楼上走下来,耳朵里塞着一个耳机听着Radio Beijing的外语广播,手里拿着一本刘毅的3000 GRE单词书,来到被宿舍楼阴影遮住的楼边的绿色的铁栅栏旁边的自行车停放处,打开自行车上的车锁,飞腿上车,沿着曲里拐弯的宿舍楼之间的石子甬道,向教室骑去。太阳暖洋洋的照在我的身上,路边是一排一排的柳树,我骑过学校的书店,骑过学校的食堂,骑过图书馆,来到一间大教室去上课。大教室里是一排一排的褐色的长条桌子,我找个后面的不起眼的座位坐下,从书囊里拿出教科书和一本小说来,摊开在书桌上。我在课堂上走神,趴在桌子上,看着木制的桌面上的擦不掉的墨水刻上的课桌文学发笑:

考题如此多道,引无数天骄竞折腰。惜清华才子,略输文采。叹北大佳人。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学生,全部补考。

下课后我骑车来到破旧宽敞的食堂,从饭柜里胡乱堆放着的无数饭盆中找出自己的饭盆,先去水池边刷一下饭盆以防别人用过,然后拎着饭盆在拥挤的窗口前排队打饭。托着饭盆坐到一个桌子上,我一边拿出单词书背着GRE单词,一边咽着难以下咽的大锅饭,一边在心里恨恨的骂着食堂的人心黑,心里在琢磨着晚上到哪个女生多的自习教室去学习。

自习完回到宿舍后,我用电热器煮包方便面,边吃边跟同宿舍的男生们侃大山,交流一下班里和校园里的新闻,然后去水房刷碗洗脚。洗完后躺在床上借着床边的台灯看书,看累了就钻进被窝里听托福听力磁带,有时打开短波收音机听听美国之音的和BBC的对华广播和它们的英语教学节目,听烦了就换个台听听音乐和歌曲,等大家都熄灯后在被窝里用手安抚不甘于寂寞时常勃起的家伙,在对异性的渴望中,把青春期旺盛的乳白色的粘稠精液一股一股的喷射到内裤里面,在肚子湿漉漉的感觉中沉沉睡去。

 

十二

你知道,人的记忆就像是存在水库里面的水,一旦开启闸门,里面的储蓄的往事就像洪水一样滚滚而出。

我想起我遇见你的那个年代。80年代末是一个迷茫和逆反的年代。从踏入大学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很迷惑。学校里的那些充满自由和激情的演讲,那些底下流传的方励之在科大和全国各地的演讲文字,刘晓波的充满逆反的矫枉必须过正的呐喊,崔健的嘶哑的歌声,吴稼祥的新权威理论的大辩论,刘刚和王丹搞的民主沙龙,学生们在宿舍里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舍我其谁的夸夸其谈,那些,全和我大学以前的思想和所接受的教育格格不入。极度渴望了解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我,到处去听那些精英们的讲座,充满热情和真心的为他们的大胆言论和激烈的言辞鼓掌叫好。

你曾经问我最喜欢谁的演讲,我说是方励之和包柏漪。

你问我为什么,我说方励之是那时学生们最崇拜的民主启蒙的导师级人物。这位北大物理系的老校友,在北大特别受欢迎。他宽宽的额头,四方的脸庞,两眼炯炯有神,讲起话来,声音洪亮,才思敏捷,学识渊博,幽默风趣,极具煽动性。他86年做科大副校长时的许多演讲,被学生们传抄,后来因为86学潮被被邓小平直接点名罢官,回到北京住在离北大校园不远的东边的教工楼里。校园里曾经流传说有人要制造车祸把他撞死,为此据说有人化妆成一个交警,在白天敲开他家的门,说最近交通不好,请他们上街注意车辆。方励之被罢官之后,他的太太李淑贤被学生们推举为海淀区人大代表,那时学生们一听说李淑贤是方的太太,都去投她的票,虽然受到很多官方的阻挠,但是她最后以90%的高票当选。她做了人大代表后,就在三角地摆了一张桌子,站在风里听学生们的意见,也经常走访学生宿舍,在饭厅里和学生们一起吃饭,由此后来也被当作学生运动背后的黑手。

我还跟你说起过包柏漪。当年陪同美国大使洛德去民主沙龙演讲的包柏漪既美丽又智慧,讲一口流畅的中英文,作为美国大使的夫人和在美国出过畅销书《春月》的作者,她周旋于北京的名人圈之中,风靡一时。记得包柏漪也是一个很幽默的人,说她跟洛德在一个学校读书,她的笔记记得好,洛德经常找她借经济学笔记,是通过笔记结识的。她离开中国的时候很小,后来作为美国大使夫人重返中国,曾经感慨万千。洛德出身名门巨商,长得英俊帅气,上过耶鲁大学,长期在美国国务院做外交方面的工作,据说在跟包柏漪结婚前,受到国务院警告,说要是他同中国姑娘包柏漪结婚,以后就不能继续参与有关中国的外交事物。洛德冒着断送自己的事业的风险跟包柏漪结婚了。后来说是因为基幸格爱才,洛德才能够被解除禁锢,最终成为美国大使。我说包柏漪是现代版的丑小鸭,最后遇到了她的王子,跟她的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我那时没事的时候最喜欢的是倚着窗口看楼下走过的漂亮女生,然后拿着吉他弹唱学生们改编的罗大佑的《童年》:

阳光下老师走过来    我把烟迅速放在兜里边

等到老师走了以后   才发现裤子已烧了大半边  

多少的日子里总是  树叶包住裤档跑回家去 

等待着恋爱  等待着约会  等待不上课过年

 

学校里校花很多 但是没有我一个喜欢的

林青霞和朱莉娅  你们到底是哪个最漂亮

隔壁系那位漂亮女生  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手里的笔记  心里的渴望  嘴里拥吻的青春

 

你经常来我的宿舍里来找我,我的宿舍是在那座男生宿舍楼的三层紧靠边的一个房间里。跟别的男生宿舍一样,我的宿舍也是一片乱糟糟,地上永远堆积着纸片,桌子上和窗台下的暖气管子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饭盆,杯子和书本。那时我睡在靠桌子的一个下铺上,床头上堆着收听美国之音和BBC对华广播的的短波收音机,听托福磁带的砖头录音机,一些字典,单词书,还有一套叫《第三帝国的兴亡》的书。那些托福磁带听得我耳朵经常出现耳鸣,像是里面有个人经常在试麦克风一样。

那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年轻的一无所有的人,未来的世界在我的脚下展开,我只要努力,不怕吃苦受累,将来有一天我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有一次校园门口来了一个满脸皱纹的算命先生,他在校门口摆摊,我看见他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一张纸。我给了他几个钱,让他给我算一挂。他看了我的手相和面相之后,掐指算了一下,跟我说:你会大器晚成。我听了之后很沮丧,因为我希望成为一个有成就的人,但不希望在我老了的时候才这样。你听了之后就笑,说大器晚成总比不成器好。

就像你一样,那时我还疯狂的喜欢《约翰克里斯多夫》这部书。这部罗曼罗兰献给“各国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的书,那时的学生里面有几个人不喜欢这部书呢?克里斯多夫的忧郁而多愁善感的性格,悲惨的经历,他的作品的不被世俗的人的理解,他的真诚和理想主义,他对女人的热烈的爱慕和激情,他的爱情上的挫折,他的孤独,他对庸俗文化的勇敢的抨击,他的不屈和高傲的灵魂,他受到的种种恶意的攻击和屈辱,都让人引起共鸣,潸然泪下。可是按同寝室小赵的话来说,我虽然自个儿觉得跟个小克里斯多夫似的,但是既没有弥娜的手可吻,也没有阿达可以爱,更没有葛拉齐亚来爱自己,倒搞得开始怀疑人生了。我把小赵的话学给你听,你笑着说,小赵忘了一点,你跟克里斯多夫长得倒挺般配的 ---- 都属于长得特别爱国特别有创意的。

你知道我喜欢看油画,那时美术馆和北京展览馆一有什么油画展,我就赶紧跑去看。我在学校里参加了一个业余油画小组,在课余时间背着画夹去圆明园写生,画一些苍凉的断柱石壁,常常画到太阳下山,黑暗来临什么都看不见了的时候才收起画夹,擦掉手上的油彩回学校。有一次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看见西洋楼的那些断寰残壁落在地上的长长的投影,突然心里觉得很苍凉,我觉得它就像是自己的祖国的一个缩影,它曾经何等的辉煌过,又被何等的摧残过,但是既使岁月的年轮,风沙的侵蚀也遮不住它的美丽。我曾经满怀热情的给你画了一副素描,画完后你对着那张素描相了半天面,然后又自己照了半天镜子,满脸狐疑的问我说,这是我吗?

你知道我那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参加了学校里的演讲团,憧憬着将来能像古罗马的那些先哲们一样,靠滔滔不绝的雄辩来影响世界,改变世界。后来我发现,我的滔滔雄辩在你面前一点儿用都不管,一点儿也影响不了你,从此后我就对靠雄辩来改变世界的观点大打折扣了。

因为我们的宿舍挨着楼道口,所以有的时候我们谁要是忘记带钥匙了,就可以翻过楼道口的窗户,从外面的墙上撬开宿舍的窗户,爬进宿舍里。有一次我又忘了带钥匙,要你帮我望风,我去爬窗户,你看见对面几个校内的保安向这边跑来,就大喊一声:警察来了,抓小偷。吓得我一哆嗦,差点儿没从窗户上掉下来落一残废。你笑弯了腰,说看你这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

 

十三

二十二年就像是一个梦一样的过来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每当想起你,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白白的富有弹性的圆润的两双小腿露在裙子外面,个子不高不矮,胸脯平平,身材偏瘦,有着两双黑黑的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和一副清秀的面孔的你。我每想起你来的时候,你都是这个样子,穿着同样的连衣裙,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记忆有了毛病,只是选择我喜欢的记下来了。

你的手很小很长,手指细腻灵敏,就像是一双拉小提琴或者弹钢琴的手,你喜欢在逛马路的时候把手插在我的兜里。你的脖子,你的脖子很白很腻滑,吻上去有一点温热的感觉。你的胳膊很白很有弹性,肌肤很紧,摸上去有些冰凉滑腻。你是一个很胆小的人,见了耗子和蜘蛛要吓得尖叫的人。你又是一个喜欢小宠物的人,喜欢亲手去喂小宠物的人,喜欢把猫抱在膝上的人。你是一个容易相信任何人的话的人,谁都可以骗你,你把任何话都当作真的。

你有一副洁白完美的牙齿,你的微笑不是很动人,但是看上去很舒服的那种,而且是那种心地善良的人所特有的真诚的微笑。你侧着脸冲我微笑,脸上充满了甜蜜。我记起在一个公园里,你挽着我的胳膊在铺满碎石子的湖边小路上走,带着调皮的微笑。我记起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空酒瓶,酒瓶子的头指着我。你从桌子那头站起来,两只手撑着桌子,身子俯过来,吻我的嘴唇,然后退回到你的一边,羞涩的顽皮一笑。我记起了在一个夜晚,你的宿舍里的一个上铺上,你悄悄的爬了上来,躺在我身边,把手放在我的胸膛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我记起了在一个简陋的房子里,月光从破了的窗户上透过来,照在你的赤裸的光滑的肌肤上,你支起一只手,托在腮帮子上,脸上是静谧的温馨的笑。

 

十四

            你还记得那个停电的晚上吗?

        那天晚上我去找你,在你的宿舍里面和你并排在床上坐着看书。你在复习功课,准备第二天的考试,我在背我的GRE单词,你的室友王燕坐在桌子旁边也在拿着一本书复习考试。屋里没有人说话,静得可以听见我的心跳声。

            然后宿舍楼就停电了。屋里一片黑暗。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王燕主动说。她摸索着走了出去。

            窗户上有些月光照进来,我看见你的黑黑的大眼睛在看着我。你把书放在身边,侧过身来,两只手搂住我的脖子。我搂住你的腰,紧紧的抱住你,把你温热的身体拉近我,我觉得你的乳房紧紧的贴在我的胸脯上。我的嘴唇在寻找着你的嘴唇。我找到了你的嘴唇,贴了上去,牙碰到了你的牙。你把嘴唇微微的张开,把舌尖吐出来,我贪婪的吮吸着你的嘴唇和舌尖,你的舌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我们在黑色里搂抱着,我亲吻着你的脖子,你的脖子上有一股花露水的香味。我把手从你的衬衫底下伸过去,想解开你的乳罩。你扭动着身躯,用胳膊挡开我的手。我从下到上的抚摸着你的腿,抚摸着你的光滑和有弹性的肌肤,我的手伸到了你的裙子底下,摸到了你的内裤,你呻吟了一下,把腿夹得紧紧的,一点儿余地也没有,不让我的手在里面动弹。

你把我搂紧,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抚摸着你的头发,吻着你的头发,你用指甲掐着我的背。我们就这样在黑暗里搂抱着,年轻的身体渴望的缠绕在一起。

过了有十分钟的功夫,来电了,灯又亮了起来。你推开我,把上衣抚平,看着我嫣然一笑。

            王燕推门走了进来,说,掉闸了,刚有人给修好。

            我们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一样继续看自己的书,只是你的温热的身子在轻轻的依偎着我,让我不得不坐直了,免得歪倒在一边。

            那天半夜我回到自己的宿舍后,一直没舍得洗手,我把手放在脸上闻着,上面是你的肌肤的幽香。我一遍遍的回想跟你的亲吻,你的湿热的双唇,你的甜甜的舌尖,把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似的在脑子里过一遍。过后很久,我还在舔舔嘴唇,回味你的嘴里的甜味。那种淡淡的难以忘怀的甜蜜的味道。我拿手指抚摸着我的嘴唇,手指上是你身上的余香。我贪婪的闻着,深深的闻着,那股香味沁入心田,给我带来巨大的快乐。我的下部涨涨的,在有力的勃起。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你。半夜里,我从一阵一阵的射精所带来的巨大快感中醒来,内裤上湿湿的,全是梦中的遗精。我搂着身边的枕头,把它当作了你,紧紧搂在怀里。

 

十五

我和几个学生纠察队员走到木樨地三里河桥的桥中,在研究一下怎么设置路障。

从桥中央放眼望去,血红的夕阳在缓缓的向着地平线坠落下去,天边的云层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在血红中透出金黄来,不远处的几座灰色楼群笼罩在夕阳的背影中,黑黑的耸立在路边,显得一片肃杀。血红的颜色像河水一样流下来,流到了建筑物上,流到了树上,流到了玻璃上,流到了路上骑自行车的人们的身上,流到了马路上。几只黑翅膀的乌鸦在天上飞过,嘎嘎的叫了几声,飞过桥面,消失在远处的黑暗的树林里。桥下的湖水也是一片明晃晃的残阳血色,湖边的树丛和高楼在水面上倒影出来,在水面上流下一片一片黑色的阴影。

看到眼前的这座桥,我脑海里想起了看过的那部叫《桥》的南斯拉夫影片,好像看见了那个炸桥的勇士从桥上缓缓的跌落,坠入水中,又仿佛看到那个工程师按下了按钮,炸掉了他最自己的心爱的大桥,耳畔响起了那首催人泪下的电影插曲《再见了,姑娘》: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侵略者闯进我的家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啊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 都说多么美丽的花

 

这花属于,游击队战士,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这花属于,游击队战士,他为自由献出生命

 

我扫视了一眼桥上的情况,看到一个穿着白背心蓝色大裤衩的中年男人骑着一个红色的电驴子在桥上驶过,他一边把手放在电驴子的车把上,一边扭过头来看我们,冲我们伸出一只手打了个V型手势。他的电驴子差点儿撞上了旁边的一个戴草帽穿着一身长衣长裤的骑车的老农。老农的后车座上绑着一个一米多长的褐色的麻包,里面故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他的头发很长,脸脏兮兮的,蓝长袖上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古铜色的皮肤。一个中年妇女一手拿着一个茶缸子,另一手领着一个小孩从桥中走过,小孩好奇的看了我们一眼,赶紧把头扭开。中年妇女拉着小孩的手匆匆下桥走了。几个歪戴着帽子的农民工在桥边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他们抽着劣质的烟卷,胡子拉碴,脏兮兮的白衬衫里露着红背心。一个瞎子乞丐在桥头拿着一把二胡在拉《二泉映月》,他的手抖动着,嘴随着悲惨的二胡声在一张一合,面前放着一张白纸,白纸用石块压着,上面写着一些文字。每个人从瞎子的面前都匆匆走过,几乎没有人停下来听他演奏或给他钱。一对工人模样的情侣牵着手在路边散步,女的穿着一个白上衣,红裙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凉鞋,男的穿着一个蓝色T恤衫,灰色的短裤,脚上踢踏着一双趿拉板。桥中间几辆汽车在缓缓的驶过,车两边的行人匆匆的骑着自行车赶路,身上披着夕阳的血色。

我向身后望去,看到身后是一马平川的宽阔的长安街,这让我更加意识到这座桥的重要性。这座桥是一个交通要道,从西面来的军队必须要经过这座桥。守住了这座桥,西面的军队 ---传说是最勇猛的百战百胜的三十八军和迟浩田的嫡系部队二十七军 --- 就无法去占领广场。身后的平坦的长安街上再也没有一处像这座桥一样的险要地势了。如果这座桥失守了,很难想象其他的宽阔的路口能挡得住军队的坦克和装甲车。

站在这座桥上,我的心情有些沉痛和苍凉。曾几何时,人民军队人民爱,人民军队爱人民,我们从小被灌输的人民是水,军队是鱼,军队和人民是鱼水的这种信念,从戒严令开始发布后,就逐渐瓦解了。人民解放军的军人是我从小最崇拜的。记得每次我从北京卫戍区大门走过的时候,看到门口持枪站岗的士兵,我都对他们充满敬意。我想起小的时候,当父亲说我长大后他会送我去参军,那一天我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盼望自己马上就长大,好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我想起来小的时候大姐带我去照相馆照相,替我找照相馆要了一个玩具长枪背在身上,那个玩具长枪比我的个子还高,我背着它,充满自豪的照了一张像,那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高中的时候我曾想去空军做一个飞行员,我觉得要是能够架上一架歼击机,在万里长空上飞翔,那比考上最好的学校还牛逼。

我做梦也没有会想到,今天我会和这支纠察队站在这座桥上,目的竟然是要阻拦我曾经最崇拜的解放军的前进!也从没有想到,这支人民养大的军队,竟然要掉转枪口,会要向人民开枪了!

我在想,历史是多么的悲哀,当年的那些充满理想和热情的年轻的共产党人,当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的为了理想和信念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恐怕他们从没有想过,他们为之英勇奋斗,牺牲掉自己宝贵生命的换来的,是今天的贪污腐败,官倒横行,贫富悬殊和人性的丧失。难道那些当权者不懂吗?难道他们是真的看不出学生们的呐喊,是为了中国好,是爱国的吗?

我想,在那之前十几年,从我懂事以来所接受的一切说教,被灌输的一切信念,都在知道有人下令要军队向人民开枪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以太阳的名义/黑暗公开地掠夺”,我越来越相信北岛的这句诗了。

 

十六

我向那些跟我一起来到守卫这座桥的纠察队员们望去,只见那一张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上带着刚毅和坚定的神情。那个数学系的小男孩一定是累了,他一屁股坐在水泥的马路牙子上,一边在擦汗,一边把背上背的吉它抱在怀里。那个高大的篮球队员站在他的身后,手里还在拿着托福单词书,在抓紧时间背单词。其余的队员已经都走到我身边来,他们在看着我,等待着行动。

大家都看到这座桥的重要性了吧。我看着纠察队员们说。这座桥是这条大街上唯一的一座桥,没有任何路口更比它险要了,更比它易守难攻了。我觉得咱们应该这样,把桥下的那几辆公共汽车推上来,把它们横在路中间,作为我们的路障。另外,我们要把路中央的水泥隔离墩也抬过来,放在桥的中间,这样就可以挡住军队的车辆通过这座桥。

但是军队要是把坦克开来直接把路障给撞开怎么办呢?一个纠察队员插嘴问。

我们要组织市民和我们一起在路障前静坐。我说。坦克要是想接近路障,就必须从我们身上碾过去。我们要用血肉之躯,挡住坦克。我们要是有几百人在坦克前面静坐,就能阻挡住坦克。

如果坦克直接压过来呢?另一个纠察队员问。

坦克是不敢压死这么多人的。我说。要知道,那些坦克手也是人,他们也有兄弟姐妹,也有好朋友,他们的兄弟姐妹也许还是学生呢。我就不信任何人能够丧尽良心,会开着坦克碾死我们这些学生。如果谁敢开着坦克压我们这些学生,他就不是人,他的终生也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看了一眼四周,看到我们身边的市民越聚越多,他们不说话,只是好奇的围着我们,看我们做什么。远处还有不少市民往这边赶过来看热闹,刚才坐在马路牙子上的那几个歪戴着帽子的民工也走了过来,站在后面听我们说什么。还有刚才走过去的那一对情侣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人群的后面,看着我们。

北京的市民们!我开始大声的对市民做起鼓动工作,因为我知道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市民了。市民们,你们也许已经从广播里面听说了,今天晚上军队就要来占领天安门,要把这场伟大的爱国民主学生运动给残酷的镇压下去了!你们已经从电视里看到了听到了,他们要我们离开广场,他们要我们今晚守在家里,不要上街,他们在警告我们!他们的屠刀已经举起来了!!他们的枪里的子弹已经上了膛!!!市民们,他们就要来血腥的镇压,要用无数学生和市民的鲜血,来维持他们自己的独裁政权,来维持这个贪污腐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政权了!邓小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谁先富起来了呢?是那些当官的子弟!是那些二道贩子和倒爷!以人民的名义,他们在公开的掠夺!!!他们不劳而获!!!我们的人民,他们是多么的贫穷,许多落后的农村的地方的学生都上不起学。我们顶着烈日做一天活也挣不了几个钱,我们一家几代挤住在一个小屋子里,该结婚的年轻人没有房子,我们一点点的积蓄在物价飞涨的面前正在缩水。而他们,他们一顿饭的钱够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他们在那里用公款挥霍,用公款去国外旅游,甚至用公款去嫖妓!!!他们贪污腐化,官官相护,结成一个既得利益集团,拼死的维护他们的权利,他们已经完完全全的背弃人民了!!!那些死去的革命先烈,在地下也会为他们的行为感到耻辱的!!!!他们不是共产党员,他们不再代表人民了!他们是腐败的腐朽的散发着臭气的骑在人民头上的寄生虫!!!!!

几百个市民围在我们身边,鼓起掌来。我为他们的热烈的掌声感动,他们是多可爱的市民啊,在这种严峻的时刻,他们还不顾生命危险在支持我们。我接着演讲说:

市民们,就是纳粹德国,最残暴的希特勒政权,他们也没有让军队和坦克向德国的学生们开过枪!只有过去的北洋军阀段祺瑞政府曾经下令向学生们开过枪,但是我们知道,一个月之后段祺瑞政府就倒台了!谁敢镇压人民,谁就没有好下场!!

又一阵掌声响起,我知道,市民们是在真心的为我们叫好。

李鹏的生身夫母是革命先烈,他的养父是周恩来。我咽了一口吐沫,接着演讲说,他的生身父母和养父,若是在九泉之下有知,知道他在下令向学生们开枪,一定是会为他们的这个不孝子孙感到羞耻的!!!

我看了一眼市民们,看到他们已经开始群情激昂,我就开始举起胳膊带头呼喊起了口号:打倒李鹏!

打倒李鹏!成百个喉咙在一起呐喊,成百双胳膊像树林一样的在我的周围举起。周围的市民越聚越多,所有从桥上经过的人都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儿。

反对军管!撤销戒严令!反对独裁!我接着领着市民们喊口号。市民们热烈的响应着,他们的声音响彻天空。一群飞鸟从树林里惊飞起来,在落日余辉中向远方慌张的飞走。

等大家的口号声停下来后,我接着演讲:

市民们,勇敢的北京市民们!你们曾经和我们在一起,在四二七的大游行里,跟我们一起冲破军警的拦截;在绝食的日子里,你们走上街头,几百万人声援绝食,你们无私的捐献吃的,穿的,帐篷和捐款给学生,你们用你们的行动,表明人民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你们在戒严的日子里和我们一起,肩并肩的勇敢的堵住了军车,迫使军队后撤。今天,我们又一次的面临着对我们的考验,这次的考验更加严重,这次的考验是流血的考验,是生和死的考验。市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把天安门拱手让给他们,让中国的民主屈服于那个腐朽的贪污腐化的独裁政权,还是坚决堵住军车?

堵住军车!堵住军车!上千个嗓音一起响起。

市民们,我们到这里来,是要设置路障,堵住军队的士兵和坦克,不让他们到天安门广场去镇压那里的学生。请大家跟我们一起到桥下去,把桥下的那几辆公共汽车推上桥来,把他们横在桥中间,堵住这座桥,好不好?

好!学生们好样的!市民们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呼喊,踊跃的跟在我和纠察队员们的后面下桥去推公共汽车去了。

看着这么多市民踊跃的不怕危险的跟我们站在一起,我感动的要留眼泪了。北京市民们,我爱你们。我心里默默的说。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在我心里升起。

生死在此一搏。我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拼死把这座桥守住。

那一刻,我心里下定了决心,军队要想通过这座桥,除非从我的血泊里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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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海之颂的评论:
谢谢鼓励
海之颂 回复 悄悄话 文笔细腻,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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