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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在多伦多的梦(五)

(2009-11-03 09:08:23) 下一个

第五章

艾苇走的前两天,周帆一直都在失眠,什么都不想做,和艾苇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是什么把他们分开的?校园里纯真的爱情在光怪陆离的社会中就不能长久吗?他为了艾苇放弃了去日本留学的机会,和家里人闹翻只身去上海,因为忘不了艾苇在火车站送他时死都不肯留下来的眼泪,忘不了火车启动艾苇拼命奔跑着追逐列车的身影,忘不了那种看着和恋人越离越远的感觉,让周帆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男人。和现在想艾苇就要去加拿大一样,他五腑六脏都觉得不舒服,可是已经 4 年了,他们分开 4 年了,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怎么还会这么排山倒海般的让他确定去机场,鬼使神差般的力量让他开着他那辆帕萨特去了浦东机场,还是不由自主地发了短消息给艾苇。

他不知道去机场干什么,看到艾苇又能怎么样,她不会回来了,见到江一晨,想打架的冲动就没有消失过,周帆一直想,如果没有这个王八蛋搅和,艾苇也不会铁了心不回头的。怎么曾经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艾苇,对他言听计从的艾苇,一心要跟他去海角天涯的艾苇现在却踏上了没有他陪伴的旅程。

毕业分开半年之后的一个国庆节,他打电话给艾苇,说我们去上海吧。

艾苇没有一刻的犹豫,就在国庆节的第 2 天背了一个背包,告诉爸爸妈妈去上海旅游,带了所有的积蓄1850 元钱,就再也没有回去,和周帆一起租了一间 400 元的民房,在浦东金桥的不起眼的居民房,那时候浦东金桥还是农村一样没有开发的地方。没有几件可以用的家具,没有床,他们也没有钱,却很快乐。艾苇的信心无限膨胀,认为爱是一切源泉,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周帆常常想不通,为什么当时没有钱,却有那么多的快乐,现在有车有房怎么却没有了快乐?

因为没有了艾苇,不是。
和有没有艾苇没有关系。

也许是梦想和现实的碰撞太快,撞击速度太快,让周帆有时候觉得太突然,以前的梦想就成了现在生意场上的推杯换盏,花红酒绿中的逢场作戏,尔虞我诈中的勾心斗角,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守林人,他喜欢大自然喜欢动物喜欢在家后面的一片树林里面玩耍,甚至有时候他会认为自己可以听得懂树的语言。

“你相信树说话吗?”周帆很少问艾维幼稚的问题。
“相信。”艾苇和周帆牵手走在公园里的一条林荫小路上。
“你相信我能听懂树说的话吗?”周帆继续,这是他小时候的困惑和骄傲,只告诉了爸爸一次,被嘲笑回来,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相信。”艾苇还是相信。
“你有没有头脑啊 ?! ”周帆虽然开心听到这样的回答,还是没忍住说艾苇:“我说什么你都信。” “嗯。”艾苇笑着说,“我为什么要怀疑,多累。”

周帆想到这个,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在心头,大学的时光,多美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艾苇不再相信他,就是因为他犯了不该犯的错,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任何圈子都有圈子的规则,周帆知道自己想获得成功有时候必须要做出牺牲,就像是《无间道》里面的梁朝伟,卧底警察和小混混都什么区别,做事不像混混,怎么在黑社会混?难道天天要张口说正义?就像他在生意场一样,现在的生意就是这样做的,想尽一切办法发展客户,深发展客户,经常出入于卡拉 OK ,桑拿这样的声色场所,他从一开始的眼花缭乱不知所措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如鱼得水,他也不愿意。可是艾苇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呢。

周帆不知道怎么去了机场,又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他躺在床上点了一支烟,一缕缕烟弥漫在屋中,让他的思绪模糊起来,好像那个自己熟悉的自己在烟圈中越来越远,艾苇也越来越远,可是艾苇的声音却在耳边一直响起。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

简简单单的 4 个字,那种声音后面的焦虑和急切,化作最后的无奈和无助,让周帆心如刀割般的痛,我就在这里,离你这么近,却不能走上去,不能让你看到,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不是哪个你认识的周帆。

周帆不愿意让艾苇看到他软弱的一面,他在他们的感情中总是强势的那个,对艾苇发号施令的,对艾苇指手画脚的那个。即使艾苇说离婚的时候,周帆也是发火的,声音大过艾苇的说,:“离就离,难道我会怕你艾苇说离婚。”

可是在机场,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心里被什么堵住了,很堵很堵,任凭艾苇问他在哪里,他说不出来话,如果他可以流眼泪的话,那一颗眼泪一定是红色的,从心里流出来的。

“我在你心里。”周帆最后一字一句的挂了电话。

这句话是艾苇毕业的时候对周帆说的,现在周帆却用在艾苇身上,多讽刺。

“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吗?”毕业一天一天临近的时候,艾苇问周帆。
“我不知道。”周帆不想去想。
“你毕业准备去哪里?”周帆转移话题。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艾苇是一个性情的女孩子,爱让她不顾一切。
“你知道我的,我家人毕业让我留学日本,我有叔叔在那里。”周帆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等你,你知道的我一定会等你的。”艾苇的眼泪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可是这 3 年,你会在哪里呢?”周帆毕业之后的路很明朗,出国留学多好,可是艾苇毕业之后,她小迷糊一样从来没有计划。
“如果一定要我有一个地方呆着,我希望在你心里。”艾苇傻傻的青春语录。

周帆把艾苇抱在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苇是太幼稚,还是太执着,难道不知道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吗?周帆心里问自己。

毕业聚会上,艾苇第一次喝醉,陈溪扶着艾苇去洗手间的时候,艾苇吐了“柯正恶”系主任的一身。周帆心疼,他也无能为力,只好陪着艾苇一起醉。同学们一起,各怀各的伤感,看着他俩更是伤感,从最不被看好的一对,到让人羡慕的一对,从各式各样的议论到最后被他们感动,艾苇没有准备毕业留言册,她觉得整个大学只有一个人,就是周帆要留在她的生命里,她把她所有的身心都给了这个人,无怨无悔。周帆是知道的,被这样的女孩子爱着,是幸福的,可是选择离开的是他,男儿志在四方,他没有选择。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真希望从来没有踢过球,从来没有把球砸在艾苇身上,从来都没有和艾苇认识过。

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他多么希望从来都没有和艾苇认识过,多么希望这过去的几年可以重新改写,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艾苇常常感动于江一晨的勤奋,一个男人的奋斗似乎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到了加拿大之后,看着他天天起早贪黑,一边苦学提高英语,一边奔走于 workshop ,找 tutor 修改简历,模拟面试,晚上一遍一遍地在 monster, workopolis, Career Link, Eluta 各种求职网站上寻找工作机会,很少抱怨,可是艾苇有时候可以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疲倦和沮丧。

英语不是一天可以提高的,工作不是一天可以找到的。

可是,现实吞噬着人们的耐心,考验着人们的信心。

艾苇的目标比较简单,都是读书,读书似乎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可以暂时不用去想怎么生存,但是看着江一晨,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把这个包袱留给他一个人背?

“街对面有一家咖啡厅,我可以去咖啡厅打工试试”艾苇有一天向江一晨提议。
 “你要专心学习,不要一心二用,目标明确才能成功。”江一晨总是对艾苇说,我们来加拿大是过好日子的,不是上山下乡受苦来的。
“哦。”艾苇听江一晨的教导。

“爱爱,你不用担心我们的经济,我们带的钱够我们用一年。而且,我现在已经开始有了些面试机会,按照概率论来说,发 100 份简历就会有一次面试机会,有 7 个面试就会存在一个录用机会。”江一晨喜欢用数字说话:“只要我一工作,我们就搬出去。”

江一晨虽然这样宽慰艾苇,但是他不喜欢这样账面上只有出没有进的状态,也不喜欢长期住在姐姐家,他的计划只是短住一个月作为落脚地的,可是现在却已经 3 个月了,艾苇虽然懂事总是分担家务,虽然他们也给江一惠生活费,江一惠只象征性地收一半,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行。江一晨和艾苇于是就有机会就买东西回来,很多东西总是会和江一惠买重复,让江一惠不得不找机会和江一晨谈谈。

这是一个周六傍晚,艾苇和教练去上路学车,杨东篱出去帮朋友搬家,江一惠可以和江一晨开始姐弟谈心。

江一惠
说看着弟弟下楼,对江一晨说:“一晨,以后没有我允许,不许再买东西回来。
“我只是买些生活用品,总是可以用的上的。”江一晨争辩道。
“这是内耗,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搞得这么客气,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江一惠总有一份作姐姐的体贴。
“我知道,我们现在有钱。”江一晨这么大了,不喜欢不习惯还在姐姐的翅膀下。
“我说了,不许乱买东西了。”江一惠像是大多数移民一样勤俭节约,待人质朴:“在这边不需要这些客客气气,我也没有帮你什么忙,你还是要靠自己。”
“嗯。”江一晨算是答应了。

“一晨,最近几年你好像变了不少。”江一惠一边从冰箱里面拿出蔬菜,准备晚饭。
“哪方面?”江一晨问。
“不知道,说不出来。”江一惠感觉弟弟有些变化,但是不知道哪一个方面,也许太久没有在一起,对江一晨的行为也越来越不理解。
“打个比方。”江一晨引导。
“比方说,你和艾苇。”江一惠顿了顿说:“以前我在国内的时候,你的女朋友我也见过几个,你总是嘻嘻哈哈没有正经,说不想浪费了爸妈给你的这么帅的外表,所以一直都喜欢稳定恋爱关系,可是你却和艾苇这么快结婚,你想象不到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惊讶。”

“我知道,不止你一个人惊讶。”江一晨含糊地说。
“可是,这一两个月,我看到你怎么对她。”江一惠说:“你是真的喜欢她,有时候我都羡慕,我和你姐夫说,让他多学学你。”
“姐夫人很好。”杨东篱是个老实人。
“可是你和艾苇,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想挖掘闪婚背后的故事,因为太快的婚姻总是遭到质疑。
“没有什么故事,两个人眼睛一对,觉得合适就结婚呗。”江一晨轻描淡写。
“认真点。”江一惠嗔怒。
“她挺特别的,特别天真,反正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些女的不一样,不是那么物质,还相信纯粹的爱情。”
“哪个女人不相信爱情?”江一惠认为女人都相信爱情,哪个女人不是。
“女人都嘴上说相信,然后心里用一个小算盘计算爱情的成本与收益。”江一晨也许曾经遇人不淑,也许只是说的现实。
“没有你说的那么黑暗”江一惠说:“这边各个都挺相亲相爱的。”
“这是这边。”江一晨不想再继续,以前交往过几个女友,没有交往几个月就开始打听他的职业,在什么地方上班,在什么地方住,自己的房子还是租的房子,有车没有,想以后买车吗?从来没有人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艾苇却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江一晨请假休息在家,因为被人打破了头,头上还有一个纱布,多不雅观。他琢磨着要不要骚扰艾苇,他有艾苇的电话,而且至少知道艾苇现在是单身,离婚了也是单身,可是不能把握艾苇的态度,他怕太猴急遭到反感。他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要看到她而已,也许只是做个朋友,江一晨不是那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他在家里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个早上,也没有拨艾苇的电话。中午随便从冰箱里面找了些吃的,下午又开始心里斗争,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有时候在爱情上更喜欢被动,让他们主动好像比让他们跳河还难一些。江一晨想了很多和版本作为开场白,比如,嗨,我是江一晨,昨天被你老公,前老公打破头的那个人。

“嗨,我是江一晨,昨天在电影院碰到你的,约你一起吃饭的,不过没有吃完的那一个人。”
“嗨,我是江一晨,我也是要移民去加拿大的那个人。”
“嗨,我是江一晨,我现在的头有些疼, SOS. ”

。。。。。。

最后,当江一晨拨了通了电话,他却紧张地只说了一句:““嗨,我是江一晨,我想喝鸡汤。”

艾苇在听筒那边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要不要给江一晨打电话,问候一下,她选择等待江一晨的电话,如果他打电话,说明他需要帮助,如果不打,说明他可以自己康复,他的伤不是命伤。

“哦。”艾苇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下班给你带过去。”
“你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江一晨被打昏了脑袋,昨天晚上是艾苇送他回来的呀。
“我知道。”艾苇没有昏头。

艾苇去找了一家湖北菜馆,点了瓦罐汤和 2 个清淡的小菜和白饭,带给江一晨。

江一晨真是懊悔自己的表现,说什么不好,说要喝鸡汤,不是明摆的让艾苇觉得他很幼稚吗?像是给妈妈打电话,成熟的男人应该用稳重的男音说,“嗨,我是江一晨,你好吗?”

艾苇见到江一晨的时候,江一晨把家已经极力收拾干净了,自己看上去也很有精神的样子,不像是需要鸡汤来补的人。

“海。”江一晨听到艾苇的门铃声,打开门傻傻地问候。
“你看上挺好的。”艾苇说的是实话,至少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把外卖的东西递给江一晨说:“那我也放心了。”
“你不要进来坐一下吗?”江一晨把整个身体闪到一边,把路让出来。

艾苇犹豫。

“早知道我不下地了,躺在床上呻吟,你就不放心了。”江一晨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艾苇没有说话,笑了笑,走进江一晨的家,就走进了一个人的生命了。

江一晨和艾苇把外卖的晚餐摆在餐桌上,他实在是有些饿了,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艾苇陪他一起吃。

“说点什么吧”江一晨对艾苇说:“两个人吃饭不说话,感觉比一个人吃饭还寂寞”
“你喜欢什么颜色呢。”艾苇问江一晨。

江一晨从来没有想过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大部分人第一个问题都会问,你做什么的?

“颜色。”江一晨重复了一下,说:“我好像没有认真想过呢。”
艾苇看着他,说:“现在可以想想。”
“这个重要吗?”江一晨没有地,艾苇问他这个问题的目的。
“不重要,你让我说点什么。”

“那就蓝色吧。”江一晨看艾苇穿了一件白色的 T-shirt, 上面一个蓝色的 A&F 字母醒目且突出,让一件普通的 T-shirt 显得这么与众不同。而且他喜欢大海,蓝色应该是他喜欢的颜色。

“哦。”艾苇轻声应了一下,不是一个打开话匣子的人。
“你呢?”江一晨问艾苇?随即又说:“别说,让我猜。”

第一次见到艾苇是半年前在移民讲座,第二次遇到艾苇是昨天在电影院,第三次是今天在他家里,艾苇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一个颜色来形容,江一晨会选择白色。

“白色?”江一晨问艾苇。

艾苇心里吃惊了一下,看了江一晨一眼说:“你猜对了。”

“ 哈哈 ” 江一晨笑答 :“要不要我帮你算算你的今生前世?”

艾苇摇了摇头,心反问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简单,可以让别人一眼透,周帆总是说她不能把学校里面的纯真带到社会里,人要变得复杂一点,不要那么容易让人读懂。可是,和周帆离婚还没有让她学会吗?一眼就可以让别人猜到自己的喜好,哪怕是颜色?艾苇有点沮丧。

“该我问你了”江一晨看艾苇没有接话,转移话题。

确切地不是转移话题,是开始他对艾苇的探索之路。

“你交往过几个男朋友?”江一晨就是这样直接。
“ 1 个。”艾苇回答。
“就是你前老公。”江一晨好像不用动脑就可以想出答案。

艾苇没有说话。

“难怪你会离婚了。”江一晨自言自语。
“为什么。”
“初恋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江一晨说的不无道理。初恋是温室的花朵。
“也许不是初恋,而是我。”艾苇有感触,不是爱情脆弱,是自己脆弱,经不起风雨,经不起周帆的出轨。

那个时候周帆还没有自己出来单干,和老板一起出差到成都谈一个大项目,酒杯一盏盏此起彼落,他在酒桌上拿出了舍命陪君子的态度,大项目大喝,小项目小喝,客户喝的高兴了,才有数字上的高兴。周帆喝了多少,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像第二天从酒店醒来看到一个陌生女人裸露的谁在他的床上一样,他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他傻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头要裂开一样的疼,胃里空空地酸水只翻,他好像都没有力气推开这个女人压在他身上的胳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人醒来,在他眼前毫无顾忌的穿起黑色的丝袜和内衣,随便的套上一件有蕾丝花边的短裙,脸上的浓妆已经有点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些滑稽,她走到周帆面前,想再挑逗一下周帆,周帆把脸扭到一边。

周帆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竟然和一个妓女睡觉,他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最后的一句话就是听到客户抄着浓浓的成都话对他说:“周帆,好样的。”然后剩下的一切都像是一个黑影一样,模模糊糊地存在着,却看不清。

当他挣扎着起来去早餐的时候,老板看到他的一脸憔悴,拍拍他的肩膀,嘴角上的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好像是对周帆说: Welcome to the clu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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