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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奇遇 ——记保钓三巨头之一的老同学李我焱 (ZT)

(2010-09-16 13:58:51) 下一个
    人世间,偶然性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1988年7月29日晚,我去兰州参加一次学术会议,乘272次直达快车由吉林去北京,就遇到了这样一件老同学邂逅的巧事。
    那天,我买的车票是软包2号车厢5号下铺。我上车后,刚放下提箱,脱下外衣,打开风扇,等待开车。不一会儿,列车员引进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他的稍为年轻些的妻子,还有一个十五、六岁模样、满脸稚气的女儿。
    那个中年男子戴一副黑色宽边眼镜,有些秃顶,嘴上留有一溜胡子,颇有学者风度。他们带着两个很大的旅行包。
   “你们是来吉林旅游的吧?”
    中年男子说:“我们到北戴河度假。天热,想到凉快的北方走走,去了哈尔滨,又来了吉林,游了松花湖,可惜未能上长白山。因护照规定时间已到,要回去啦!”
    “在北京工作吗?”
    “联合国。”他平静地答道。
    我有一个高中的老同学,在联合国工作,和此人长相极像,因此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李我焱吗?”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一家三口瞪大了眼睛,不胜惊讶的样子。
    “我是蒋光宜呀!还记得中大`附中高秋二甲的同班同学吗?我们分别整整40年啦!”
   ‘怎么不记得呢,啊,蒋光宜!真是太巧啦!我还以为什么部门盯上我了呢?“
    我们谈附中,谈数学老师邰明秋,音乐老师杨雪,历史老师林兴尚,还谈班上同学陈自明、周以骏、马光辉、余庆贻……。我简略地谈了参军及转业后当记者的经历,一直谈到深夜。在摇晃的车上,我睡了,他却竟夜失眠。
    第二天,他带着淡淡的苦味,向我倾谈了别后的如烟往事:
    抗战胜利后,在资源委员会工作的我父亲到高雄接管铝厂,当厂长。1948年末,局势很乱,家里要我到台湾去。
   在班上,我就参加办《同路人》刊物,思想比较进步。到台湾后,还给周以骏、余庆贻写信,探讨马列主义的问题。当时台湾当局已开始检查信件,我写的信全部落入台湾当局者手里。到台湾才一个半月,说我是闹学潮的,就把我关了起来,一下子关了7 个月。同时一起关的有一个中央大学的学生叫张诚学,是张发奎的儿子,他因支持曾三领导的东江纵队而被捕。后来因他父亲的交涉,只关了3个月就提前释放了。张诚学对我影响特别大,是他教了我辩证法的原理。因为我仅仅是思想认识,并无行动,关了一段时间就释放了。在监狱里我得了一身疥疮。
    1949年9月,我考高雄中学以第一名进校。1950年秋,以第六名考入台湾大学电机系,直到1954年毕业。大一,我安安分分,不敢活动。大二,组织了一个叫“群社”的读书会,先是3个人,后发展到6个人,外围发展到200多人。到大四,核心组成员有13人。其中还有师大的,还有女同学。我们还到扩充兵员中撒过传单。30%的力量到农村去发动。当时已列入黑名单,有个当特务的同学曾提示我们要小心。
    台湾规定大学毕业生要到奉山预备军官训练班受军训一年。到受训的第4个月,因撒传单,我们“群社”的同学被抓了一个。台湾当局很有经验,很快把他放了。那个同学第一周没有行动,第二周开始写信,结果我们13个核心组成员全部被捕。台湾当局把我们单独关押起来,用强灯光照,24小时疲劳轰炸连续审讯,终于一点一点凑出了一些影子。他们采用各种手段,把我的膀子卸下来,如1个小时内不按上,神经损伤,就终身残废了。还用竹筷子夹手,十指连心,疼极了。我还被通电,把两个电极通在身上,一通电,“突”地一下,人就昏过去了。还用撒慌的办法,使你神经受不了。我们都是一个人关在一个屋子里,不能看书报,不能听广播,什么都不能接触,关久了,人都会发疯的。
    我们落入的是中统,叫司法行政调查局。他们还派人来策反,装成犯人,同我们混在一起,但他是无忧无虑的,很快就看出是派来的。我们关了一年以后才允许会客和放风。后两年放风的时间长些。后来又允许看书报。这段时间我读了不少文史哲方面的书。一关就是5年,1955年关到1961年初,因为查不出什么组织,就被释放了。
    1961年放出来,找工作非常困难。正好这时台湾的清华大学、交通大学复校。我于1961年9月考入清华大学核物理研究生。当时考交通大学电子研究班也考取了。但我还是读核物理硕士研究生,读了两年,于1963年毕业,留在学校当助教,还兼另一个学校的讲师。1964年9月被批准出国进修,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从吴健雄教授、李政道教授进修,到1970年获核物理博士学位。
    这时,1969年到1970年,全美华人中正发起一个保卫钓鱼岛运动,几乎波及美国所有的院校。钓鱼岛是琉球群岛附近的一个小岛,应属于中国。美国占领琉球群岛后,把琉球群岛和钓鱼岛都给了日本。钓鱼岛很小,没有淡水,也无人居住,但有丰富的石油资源。我们成立保钓委员会,因为钓鱼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明代在岛上立过碑。日本历史学家井上靖也认为是中国的。在美国参加保钓运动的约有130多个城市、4万多人。到华盛顿游行示威,向日本使馆、美国国会和国民党使馆递交抗议书的就有5千多人。纽约是美国保钓运动的中心,我当时是保钓三巨头之一。因参加保钓运动,我荒废了研究工作。但由于我们的抗议活动,乔冠华代表中国提出中日双方都不采取行动,等下一代再去解决。日本至今不敢碰它。
    这时发生了一件决定我命运的事情。周恩来总理于1971年9月约见我们第一批保钓运动领导人,一共5个人。(以后又会见了第二批、第三批。)我们5个人第一次到北京,先是一般工作人员来了解情况,以后来科长,又来处长、局长、总理秘书,等了一周也没接见,但让我们等着,那儿也不要去。到第7天的半夜1点钟,突然来了红旗轿车,把我们接到中南海,由周总理亲自接见。总理说本来早就要接见你们的,因为最近忙得不得了,党内发生了大事情,把一切都打乱了(指林彪出逃事件)。我们本来准备要向总理介绍台湾的形势,海外留学生报效祖国的心情,但周总理一口气谈了4个小时,无所不谈。当时台湾报纸登出吊销我们5个人的护照。周总理说,每个人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他提出希望我们这些懂外语、懂得同外国人打交道的学者参加联合国工作。我们一批80多人都是博士学位,有学物理的、化学的、数学的。由于我们相信周总理,全部参加联合国工作。现在还有70多人坚持着。有10 多人已退出,又搞专业去了。我们从中国回美国是先到巴基斯坦卡拉奇,住了两周以后认为没有危险才回去的。(此时李我焱爱人沈静插话:这时驻加拿大大使黄华的妻子何理良曾找他,让他不用担心。 沈静是`我的苏州同乡。她原是学庭院艺术的,现在在美国教国画,为此她曾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过。)  
    联合国共有国际公务员4万人,其中中国人有400人。我一开始在纽约总部。1973年成立联合国环境总署,有500人,地点在非洲肯尼亚的内罗比。现在我是联合国环境科技资料系统的局长级负责人。这个系统有20 多人,有全球联络网,和159个国家的环保局有联系。我到过79个国家,为他们提供最新的环保科技知识与手段。
    李我焱还向我介绍了美国的生活、教育、医疗、人权、失业救济等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这次在车上共行进21个小时,除了晚上睡一小会儿,加上吃饭以外,我们一直在促膝深谈,一直谈到北京,仿佛还是没有谈够、谈畅。
    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起40年前在中大附中时李我焱大声唱歌、大声发言的情景。如今,我在远离母校的松花江畔笔耕,而他却面向全球,浪迹天涯。在这一生中,我们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吗?在北京分手时,情不自禁地彼此拥抱,紧紧地紧紧地……
     后记:1989年初我收到来自非洲肯尼亚、内罗毕47074信箱李我焱写于1988年12月31日的贺年卡:“光宜兄:火车上偶遇,实为万幸,竟日长谈,畅快曷似!四十年不见,一切如梦如烟,人世沧桑,同窗得以再聚,真是缘份!遥维公私迪吉,阖第康泰,时为颂祷!     我们随后去上海探亲,曾去太湖一游。苏州亦留二日,河水污染甚为严重。上海苏州河臭气熏天,可叹,治理起来怕所费甚钜。        八月中返内罗毕,匆匆又三数月兮,一切如恒。小女明夏将入大学,目前正申请中,希望进入美国长春藤学校。        望保持联系,敬祝顺遂,新春百吉!       弟我焱、沈静敬上1988”
     1990年初,我又收到来自内罗毕的贺年卡,这次写得比较简单:“光宜兄嫂:希望再有机会畅叙。      我焱、沈静  1989”
    李我焱1971年考入联合国,先在秘书处工作,两年后到联合国环境规划总署工作19年,最后升任助理署长。20年来,他公干出访,到过98个国家和地区,走遍了世界的大街小巷。因为担任中国环保工作的联合国协调人,他多次回国协调指导一系列的合作项目,对祖国的环保工作作出了有益的贡献。
    关于这次车上奇遇,李我焱自己也写了一段:“这边迪斯尼乐园经常播放的一首主题歌,反复重述《It is  a  small  world  after  all》(到底还是一个小小世界),有时还真有道理。      1986年春夏之交,我们全家在国内休假。南方太热,我们北上长白山和松花湖,从吉林搭卧铺夜车回北京。一进车厢,同房一位中年书生劈头就问:“你是李我焱么?”我自然大吃一惊(敢不曾被盯梢了么?)细谈之下,原来竟是中大附中同窗老友蒋光宜,他乘同一列车赴京公干。整晚上就谈不完别后种种了。40年不见,在举世60亿人口中要约会一个特定的人,已是困难,而毫无事先安排的不期而遇,其概率应是微乎甚微,而竟然发生了,到底还是一个小世界!”
    又记:2005年8月5日清晨,王荣钧从网上传来2005年8月4日《南方周末》上的一篇文章:《一次不为人知的华人精英运动:三十五年“保钓”梦》,里面提到李我焱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伤心事,读后为之黯然:
    “当时的全美保钓委员会总召集人李我焱,因为参与保钓运动,哥伦比亚大学研究员的工作被取消。其间疏忽家庭事务,幼子病重,无人照顾,最终夭折!这成为他一生难以言说的痛事。34年后,从联合国工作岗位上退职的李我焱,已经72岁了,定居于佛罗里达的奥兰多,在家中照顾老年痴呆的妻子。而当年的失子之痛,无疑是对太太一生的愧疚。
    “这场运动,象一阵狂潮把我整个卷进去了。幸好联合国环境保护总署成立,给了我一个机遇,还算未虚度此生,”1972年,中国进入联合国,李我焱响应祖国号召,放弃了核物理的专业,进入联合国工作。
     “当时和李我焱也作出相同选择的还有八十多人,大多放弃学业从事繁冗的翻译工作。1970年代末,联合国环境总署成立,李我焱申请调入,远赴非洲肯尼亚,一直工作19年,一度做到助理署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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