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端上了刚刚出锅的炸臭豆腐,顿时满屋都是一股独有的香味,娘悄悄地用袖子掩鼻不做声,她从来不碰这东西的。爹高兴地举筷在我碗里拣了一块:“来来来,爹知道戟紫最喜欢臭豆腐。”
“嗯嗯……”我顾不上回答早就啊呜一口下去了。
娘看着我们这一大一小地吃相直摇头,朗厅不时传来一家人开心的笑声。
“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种德堂那边出事了……”门房易伯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他人未到跟前,声音已经穿透了整个朗厅。
“出什么事了?”爹和娘同时放了碗筷,“易伯,你慢慢说,莫慌张。”
“种德堂那边传话过来,说府里丢失了一件珍贵的东西,太老爷让您马上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易伯跑得急裤管都是一只高一只低的。
“丢了东西,爹不至于这般慌张,想必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这节骨眼上大哥又不在家,所以爹才会想到喊你去。”娘一贯是家里遇事最冷静最善于分析的人。
“不管怎么样,得马上去一趟种德堂,易伯你速去备马!”爹赞同娘的分析。
“烟儿,快去为老爷备衣!”娘吩咐身边的烟儿。
等我换好一身衣服冲到大门外的时候,爹正好翻身上了马。
“爹,戟紫跟你一起去吧!”我说着也要作势上爹的马。
“胡闹,种德堂可是女眷去的地方!你乖乖留在家里。”
“我去看公公啊……”还没等我说完,爹早就一溜烟奔走了,尘土染了我一身。
“你以为,就你能带我去么?谁说种德堂女子不可进?”我不服气地在心里嘀咕,早有计策爬上心头。
种德堂,是公公的医馆学坊,但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谢绝一切女客,哪怕是家里的女眷都不能擅自进入那座宅子,娘说,小时候她偷偷随舅舅进了一次种德堂,被公公用家罚丈狠狠打了一顿屁股,那是公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娘。
那是不是就是说公公重男轻女只给男宾看病而置女客而不顾呢?非也,和种德堂隔着一条街正对门的逸欣堂是公公专门为女宾设的医馆,它的内宅后院也是一众家眷栖居的地方。逸欣堂和种德堂在建筑格局上是相称对应的,它的前厅前院平日向公众开放,设有诊室和药铺,逸欣堂的诊室归舅舅负责,药铺一直是爹和娘在经营管理。一般诊室是不收费的,客人若愿意可在药铺付费抓药,若不愿意,也可拿着诊单去外面的药房抓药,但是多少年来,从未出现客人外出抓药的,因为逸欣堂的药是本城最齐全的,到不时有别家的病人拿着诊单来抓药。
我一身夜行衣飞身纵上公公藏书阁“听雪楼”的房檐,二楼的内厅是“不足斋”,那里是公公平常阅卷议事的书斋,我好似觉得有一股劲风就黏黏地贴在身边,很怪,可是任我怎地回头,都看不见丝毫。
“不足斋”里灯火通明,公公站在厅的中央,他双手交叉于身后,脸上满是焦虑。
“爹,您这么晚喊镜铨来,定是种德堂出了大事了。”讲话的人是我爹,我隔窗细看,厅里一同站着还有小舅和种德堂的管事珩。
“姐夫,东桥家送来的那乘驾笼不翼而飞了。”小舅言语间有些慌张。
“什么?那怎么可能。”
“晚饭前我去账房放账簿,路过东桥院,门大开着,我正想过去好好责备那里不善职守的管事,不曾想发现原本放置在东桥院里的“东桥の輿”不见了。”管事珩补充到。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重重院门,这么沉的驾笼怎可能这么轻易地飞出种德堂这么多双人的眼睛。”爹直摇头,公公依旧在厅中央踱步沉思不出声。
“姐夫,关键是离月中还有三天,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咱么就是想再仿造也造不出来。”
“你以为‘东桥の輿’是旁人可肆意仿造的么?”公公终于出了声,威严穿过窗纸惊透了我全身。我在这家中天不怕地不怕,独独畏惧的一个人就是公公,脚下一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黑暗中有一只手轻轻扶了一把我的腰,好在没让我跌下房檐。
我回头喊了一声:“师傅!”
“嘘嘘……小声点……你想我们两个都被老头子抓住毒打吗?”我身后那个和我一模一样打扮的黑衣人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边低语道。
屋内人的人似乎并未察觉这外头的变故,爹继续问道:“东桥院的管事此刻在哪里?”
“他死了,就倒在原先驾笼的位置。”珩答的时候抹着头上的汗珠。
“死了?这还得了,得报官啊?”
“姐夫,你也不想想,咱们丢失的可是日本国的驾笼,报官就得立马吃上里通外国的官司啊!”
“你们两个随我去东桥院走一遭,再仔细看看管事的尸首。”公公做了一个决定,“珩,你带上我的诊箱随着来。”
我和师傅同时吁了一口气,飞身下了房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