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事情是,那一年的几乎整个十二月份,我都是在一种很难受的心情下度过。翻开这本日记,几乎每一篇的记录,表达的都是纷乱无绪的情绪。我躲在蚊帐里偷偷地照镜子,似乎想从眼睛里读懂自己的内心,可是,除了清澈的眼眸中略显伤感,别的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我开始体会一种滋味:孤独。
现选择两篇日记,摘录如下:
28, 关于友谊
12月6日 星期四
今天是自我和苏进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以来,第一次婉拒和她上街。话一出口,我并不看着她的眼睛说,而是背起书包快步离开了宿舍。一路上,内心都在难受中。
苏进和我上下铺。一个来自最南部的福建,一个来自最西北的新疆。性格的反差,让我们俩都互相欣赏对方的性格。很快,我俩组合成了“小俩口”,形影不离。
那时流行一首歌叫《迟到》。同宿舍的她们戏称我们俩:“她,温柔又可爱,她,美丽又大方。”温柔可爱,指的是苏进;美丽大方,指的是我。
一直以来,我对自己活泼、开朗、阳光的性格并不欣赏,似乎,这种过于简单和透明的个性,给人的假象是,我缺乏女性的婉约和沉静。而温柔,应该是每一个女人应该具备的品质。苏进的及时出现,让我有了一个心目中的模特形象。在她的身上,完全具备了我仰慕中“姑娘”所拥有的全部气质。
有一天,班长告诉我,他们男生熄灯后也开“卧谈会”,主题就是聊班级女生。聊到我的时候,他们用到“黑牡丹”这个词,暗地里用这个代号指称我。他们说,我的个性好像野地里的花,带给他们一种新鲜的好奇。与我接触,感觉轻松自在很愉快。
也有一天,我和苏进坐在小树林中。她告诉我说:我开朗和勇敢的性格正在影响她。她变得越来越活泼,越来越爱笑了。
我感到困惑。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卑的一面?我们自身所缺乏的,在他人眼中,却是最好的。但是,无论如何,我听到这样的评价,内心的自卑感少了些,自信心增加了许多。
那天,我穿了苏进的拖鞋去洗澡,回来时忘记带回来。到了晚上她洗脚时发现拖鞋没有了。而我,也昏头到这时才发现。
这件事似乎是一件小事,但是却足以毁灭两个女孩之间的友谊。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我明显感觉到苏进在和我一天天疏远。即使我写下小纸条道歉,似乎也无法挽回先前我俩的那份亲密无疏的关系。
我忽然感觉格外伤心和难过,似乎同寝室的其他人看我的眼光也是冷冰冰的。
后来,我从鼓楼走到新街口,花了两个小时,买回一双大致相同款式的拖鞋,满怀欢喜地递给苏进,但是,
我没有看见我期待的目光。她的一声客气的“谢谢”,拉开了我和她的距离。那时,我感到腿格外酸痛,心里格外的失落。
错都在我。也许,一双拖鞋有一个故事,而我并不知情。也许,我不经过她同意就擅自拿了她的东西,行为过于随便;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表面上一切都平静如水,但是我每天都在忍受被冷落的煎熬。依照我的个性,我想找时间和地方把话说明白。但是苏进的性格是沉静内向的。她一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事隔多日,今天,当苏进突然邀请我一起上街时,我内心很错愕。时间拖得有些久。当两颗心已经有了距离时,没有及时弥补,友谊的纯洁度就犹如长了枯草般无奈。而我,不相信逛一趟街,就能挽回最初的美好。
对于苏进而言,我想她也经历了痛苦的煎熬。终于走过了,所以想重新和我拉起手,但是
对于我而言,疗伤以后,我觉得还是平淡些更好。
于是,我拒绝和苏进上街。
纯洁的友谊,能生存的时间有多长? 它的韧性有多牢?究竟怎样的考验才坚固不摧?
这些,都是无求寻找的答案。尤其在女人和女人之间。
29, 关于出风头
12月12日 星期三
为了纪念“一二。九”运动,我们班和刚刚结成友好支部的南京教育学院的同学进行了一次文艺联欢活动。
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是吴斌。他是南京人,和教育学院的人很熟。刚一去,我有些吃惊。全班只有十几个人,女生占了绝大多数,男生只有三人。最大的团支部书记已经28岁了。
总体来说,这个班全是南京本地人,穿着时髦,女孩子一个赛一个地漂亮。而我们班的女生比较“杂”,有农村的,有外地的,举止言谈比较拘谨,很土气。
我有一个预感,他们不是为了联欢而联谊我们,他们的眼光里有挑衅的味道。这很糟糕,我最不吃的就是这套。我在心里把几个能上场表演的节目在心里过了一遍,算上吴斌准备的几个,估计不会输给她们。
联欢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大家开始打擂台,他们唱完一个,就起哄让我们上场。
会场上,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文委。她长得确实漂亮,尖尖的瓜子脸,灵敏聪慧的大眼睛,白皙细嫩的皮肤,疏了一个“假小子”短发,笑起来一对深深的酒窝。说起话来,奶油味十足,甜丝丝的。她很会利用自身的优势打扮自己,修长的身材穿一件蓝色滑雪衫,下面是一条紧绷绷的牛仔裤,黑色高跟小短靴一配,实在吸引眼球。我最欣赏这个文委的,是她的大方和能干。站起来,说唱就唱,说跳就跳,丝毫不扭捏作态。她的模仿能力特别强,对着话筒,她模仿了流行歌手程琳、陈美玲的歌,惟妙惟肖。她一边唱歌,一边扭动着身子轻轻摇摆,两只眼睛不时瞟过我们班的男生。而我们班的男生,也陶醉在她的歌声里,不时地为她鼓掌。这让我有些生气。屁股坐到哪边去了!
联欢的气氛虽然很和睦,很顺畅,但是还是有小小的风浪在流动和传递。在相互叫劲儿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人家班级非常团结一致,踊跃出节目;相比较,我们这边稀稀落落的掌声,要拿节目出来的时候,还是象平常一样象后退缩。
两个班级的联谊活动,最后好像是两个班级的文艺委员的较量。他们一个节目一个节目地上,全凭着那个漂亮的文委在鼓劲儿,真是涨足了面子。而我们这边,虽然人数比人家多那么多,拿出手的节目却寥寥几个,我真是有些气馁。不过,吴斌似乎也来了劲,好歹亮出他的破锣嗓子干嚎了几句革命歌曲。
于是,为了班级的荣誉,我一次又一次出场。我先后跳了《达坂城的石头》、《草原牧歌》,女声合唱《半个月亮爬上来》。。。还有我的诗朗诵《朋友啊,朋友》。。。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我们毫无准备而来,但是临场发挥不错。同学们虽然上场的少,但是鼓掌很卖力。我虽然嗓子唱哑了,跳舞旋转有些头晕,但是很开心。
联欢会结束后,本来以为一切都很平静。
但是,今天我听乙班的同学告诉我说,我们甲班有人在背后说我“出风头”,甚至还有人说,我其实是看中了班里的XXX,卖力是为了获得他的好感。
我很沉不住气,当即问是谁在造谣,说出他/她的姓名来,我去当面对质。
谣言是不需要借口的。谣言出自于某些人的嫉妒之心。而受到伤害的,是我自己。
尤其,当我得知,这个谣言来自本宿舍的谁谁谁时,我气愤得两只手都在发抖。
一连几天,我不想搭理宿舍里任何人。我脸色很不好,连男生的范培康和史志勇都看了出来,过来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只想逃离人群,躲到一个旷野地,没有人的地方,大哭大喊一通。
做人,怎么那么难!
1986年4月6日,全班组织去扬州旅游。这是在扬州五亭桥和同学合影。
从左至右:红花,温培杰,刘晓康,谢润盛(班长)
注:
我的这个记录,本着真实的原则,用的全是真名实姓。同学们如果看见,希望用宽容的心对待这篇纪实篇。人都是在成长,我们不要用现在的心态去衡量过去的琐事。我的记录,来源于自己的日记,是十八九岁女孩子的心情描述,是那时的眼界和视角。有得罪之处,希望海涵。这样,我才能够继续,否则,我写这些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意义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