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许多人也许还不知道此庞然大物为何物吧?常常有汽车和路人路过此地,好奇顿足片刻,鉴赏完毕才离开。
其实,这不是什么想要标新立异的艺术大作,它只不过是我隔了两条街的街坊邻居从后院清除出来的垃圾而已。
这个街坊邻居我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名字。我们偶尔在公园碰见,是因为他有一只白色的牧羊犬叫戴西,和我家憨豆差不多大,见了面就爱纠缠在一起玩耍追逐,于是我们带狗的主人自然就多站一会儿,说说话,聊聊家常。
老人是这条街上的老住户了,他有一个老伴儿却从来没有见过。老俩口一直有个心愿,想把居住了大半辈子的家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住得更加舒心一些。老人告诉我,他们想把爬得满房顶已经遮住阳光的枯萎的藤蔓拔下来见光,想把间隔两家的已经破旧倾斜的篱笆拆除换新,想把前院一直荒废的杂草铲除重新种上新的绿草坪,想把。。。
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但是这些可都是力气活儿,老俩口年过六旬,哪里干得动?雇几个墨西哥临时工来干吧,不也是要钱吗?说来可怜,老俩口本来存了足够的退休金养老的,但是一场金融危机,把他们的人生保障变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已经退休十年的他,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重返课堂,学起了新世纪的热门课程:股票投资风险管理。说到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要和那些毛头年轻人同坐一个课堂,听同样也是二十啷当岁的屁孩传授陌生的新知识,还要应付繁重难懂的作业,老头常常摇头叹息,两眼茫然地望向远方。
老头出了家门去学校做小学生从头学起,他的老伴儿就无法再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只好出去打工。人老了,打工也找不到薪水高的职位,最后只好在一家小公司做前台服务和接待,一个星期工作五天,每天八小时,每小时挣15美元的大洋。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老人亲热地主动和我打招呼,告诉我说他们住在德州的儿子和媳妇要带着小孙子来看望他们了。老人脸上兴奋的神情令我也动容。接着,老人告诉我,儿子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庭纠纷,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家,搬去外州生活,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体会到了父母的不容易,终于有一天打电话回家说要回来住一个星期。老人家激动得神情无以言表,不住地呵呵地笑。我问老人,儿子一家回来了,你和老伴儿准备怎样招待他们呢?老人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儿子愿意的话,他想趁他们回来的时候把家好好地清理一下。我也高兴地对老人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老人也不住地点头,好像有了多大的盼望。
这以后的几天,老人照样来遛狗,但是精神头也抖擞了,话也特别的多,无非是高谈他的家庭计划,准备清除掉破旧的家什,换一些新家具进来。
有一个周末,我走过他的家门口,看见他家车库的门敞开,他正把一堆衣服鞋帽纸盒子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外搬。我和老人打过招呼,老人停下手中的活对我说,他正在做一个家庭拍卖(GarageSale),把能卖掉的东西卖掉赚点钱,实在卖不掉的话就当垃圾清除掉。我扫了一眼老人家搬放在地上的东西,心里暗想:最后估计这些破烂只能当垃圾运走了。
后来的一天,我终于见到了老人的儿子、媳妇和小孙孙。他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当时正光着膀子顶着太阳,站在房顶上铺崭新的油毡,估计老人的老房子常年漏水需要马上修缮。媳妇是一个精干的女人,正抱着刚从超市买来的食品往房间内搬运。老人的小孙孙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则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兴致盎然地玩着他的小滑板。我没有看见老人和他的老伴儿。但是,这样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感到欣慰和开心,我从那个媳妇边上走过的时候,热情地说了一声“午安!”
再后来,他们家好像刚刚大兴土木完工:门口堆出了一大堆被砍下的藤蔓,破旧的木头条;院子前面的杂草已经拔得一干二净,露出了枯荒的土地。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个庞然大物:按摩浴缸。
当老人再次出现在公园的草坪上,和我一起看着狗儿撒欢玩耍的时候,老人的神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问老人家儿子一家是不是已经返回德州了,老人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老人家似乎有愧疚的表情流露在脸上。他告诉我,儿子和他们的关系已经恢复了。虽然儿子回家没有认错,但是彼此都没有再提过去的事情。他的儿子一回家就干活,把挡住阳光的藤蔓砍掉了,草地也做了平整,过两天就会有工人来种植新草坪,工钱儿子也提前支付了。
“那个按摩浴缸太老旧了,闲置在那里有四十多年,设备已经老了,占地方又不使用,是儿子决定给我拿掉的。可是,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大个了,我儿子一个人确实没有办法搬运,最后他借了一个小型起吊机,又找了一个帮手,用起吊车通过院墙吊出来的。唉,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为什么不马上叫垃圾公司来拉走呢?”我好奇地问。
“是我舍不得叫垃圾公司的。这个又笨又重的东西如果让垃圾公司来拉,我得付不少钱。这是个德国货,识货的人都知道,这个牌子后来已经不生产了。你别看他年代老,但是功力十足,里面的设备都完好无损。真的,还能用,还能用。我想放在那里看看,识货的人也许会要,我也可以多少得到一点钱。”老人解释给我听。
“那你儿子的意思呢?”
“唉,儿子坚持叫垃圾公司,他来付钱,但是我不同意。我们差点又吵起来。后来儿子不得不回德州上班了。他也就随了我。”
一个月过去了,这个好像园艺雕塑但确实是垃圾的东西,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摆放在那里,无人问津。
又过了几天,我看见按摩浴缸上贴了一张“免费”的招贴,并且附带说明这个浴缸里的所有设施齐备,仍然可以完好工作的说明。
前几天的黄昏,我和几个邻居在操场上闲聊,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街坊的这个超级大垃圾。有一个在公司做主管的女人说,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每天从这个恶心的垃圾前走过就难受。这种东西放在那里一天,就影响到社区的容貌观瞻。看在那么多年老邻居的份上,她一直视而不见,现在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打算打电话到社区管理委员会去,让他们出面干预,赶快搬走这么一个怪物。
“那么,老人要付钱吗?”我关心的是老人经济并不宽裕。
“他不但要支付垃圾公司应该支付的费用,而且要支付拖延搬走垃圾的罚款费用。”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女人有没有打电话叫社区管理委员会的人来。我所能看见的,就是这个超级大垃圾仍然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供路人好奇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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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写的不错,题目有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