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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的选择(五)

(2009-10-25 13:37:08) 下一个

  时间,就好像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水,又好像微风吹过的空气,一切都好像是不经意之间,其实是实实在在地从每一个人的手边流走了。无论你笑脸相迎,还是泪流满面?谁也逃不过这看似平常,其实是暗流涌动的每一天。


  我想让时间定格在女儿和索菲幼儿园初次认识的童年时光,那小脸上的雀斑也会随着银铃般的笑声跳舞唱歌;


  我想让时间定格在女儿和索菲相知相伴的少女时光,那在草坪上追逐跳跃的身影让阳光下的空气也会颗粒飞扬。


  可是,没有人能够定格住美好的时光,该走的,它总是毫不留恋地怅然离去,谁又奈何得了它?


  初中二年级快要结束的某一天,女儿回家告诉我说,索菲的妈妈准备等学期结束就离开加州硅谷了,他们打算搬到加州上面的俄勒冈州去。在那里,有一个远房亲戚可以照顾到索菲妈妈一家人。我问女儿听谁说的,女儿告诉我说,今天在学校里老师宣布的,并且说要在下一个星期五的上午为索菲准备一个热闹的Party。


  那些天,女儿放学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电脑房间里,还把门反锁上,我问她在里面做什么,女儿也不告诉我。我只听到里面的打印机在忙不停歇地工作,好像女儿正在打印什么文件。终于有一天,女儿拿着一摞照片走出来。我一看,都是女儿和索菲从小到大在一起快乐相处的照片。原来这些天,女儿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忙忙碌碌地都在做着这一件事。


  我一边翻看着手上的照片,一边内心却是空落落地惆怅,说不出一句话来。女儿很少那样娴静地坐在我的面前,随着我的手的翻动,解释着张张照片的后面的故事。终于看完了,我问女儿打算怎么办?女儿沉默了片刻,问我可不可以开车带她到商店去,她想买一个最漂亮的相框,把她和索菲在一起的最好看的照片放进去,然后送给索菲带走。


  那天学校为索菲举行的小型但是热闹的Party,让索菲和她的朋友抱在一起哭了好几次。当女儿放学回家告诉我Party的情景的时候,说着说着,女儿忍不住又哭出了声,让我也禁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女儿告诉我,她送给索菲的,装有照片的相框,是所有礼物当中最有纪念意义的。索菲说,她要把相框摆在床头的台灯下,每当想起加州的好朋友,就会拿起来看看。


  我问女儿,索菲有没有想过留在加州不去俄勒冈州,女儿说:“她很想留在这里,虽然不能上同一所学校,但还是可以经常见到朋友。只是他爸爸的女朋友很不喜欢她,她的妈妈也决意要把她带走,所以只好随妈妈和弟弟一起走了。她说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假期终于来到了,索菲一家真的要搬走了。先是看见她们的家门口,竖起了“房屋出售”的牌子,过了没有多久,就看见一个很大的搬运公司的大卡车停在了索菲家的门口,搬运工人正在把一个个纸箱子往车上运。那一年的夏天,我带孩子们回了一趟中国,临行前,我把家里剩下的日本盒装紫菜让女儿给索菲送了过去。一个月以后,等到我们从中国回来,索菲一家人早已经搬走了。有一天从她家路过,在她家门口的草坪上,我们看见新屋主的一对双胞胎小男孩,正在快乐地丢着球玩儿。


  索菲走了以后,女儿的好朋友里少了一个最贴己的同伴,寂寞孤独了很长的时间。女儿常常百无聊赖地躺在后院的摇椅上,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心事重重,仿佛一下子沉默了好多。这样文文静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人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原来,索菲终于在俄勒冈州安好了家,一切都安顿好了以后,她们开始了网上交流。一会儿是在Myspace上聊天,一会儿是在Skyp上视频,笑声不断地从书房里传来。现在的时代,早就没有了所谓的遥远的距离,只要是心与心想沟通,打开电脑上网即可。


  以后的大半年里,所有有关索菲的消息,都是我陆陆续续地从女儿的嘴里知道。


  索菲一家落地以后,先租了一个房子住了下来,距离远房亲戚比较近。索菲和弟弟进入了当地的一所学校就读,因为地方比较偏僻,高档商场几乎没有一个,让已经染上购物瘾的索菲相当长的时间很不适应,几乎就想逃离那个乡下地方搬回加州。


  她不喜欢那个土气又落后的小镇,以及只有几百人的学校,也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更没有地方消遣,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除了上网和以前的朋友聊天,就是随着妈妈,跟着远房亲戚去一个很小的教堂作礼拜。后来,一位牧师看中索菲活泼大方的个性,给她在教堂安排了一个小小的职位,让她在大人活动的时候,帮忙带领学前儿童读书识字做游戏,。。。慢慢地,索菲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做起了小老师。有一次网上视频,索菲还对女儿说,等到下一个春假,欢迎女儿到她所住的小镇上去做客,她要带着女儿看一看她的“小学生”。


  在这期间,索菲的家庭还遭到一次重大的变故。索菲的爸爸决定搬回到他的故乡以色列生活。这就意味着,他将不再支付法律规定的,他本来应该付给前妻和孩子的赡养费和学费了。后来,索菲一家真的陷入了困境。有一阵子,索菲家里连电话费用也支付不起。索菲妈妈不得已关闭了手机、网络、有线电视等等的所谓的不必要的开支,开始了靠领取政府的救济金生活。除了靠银行里的储蓄维持着生计,索菲妈妈第一次走出家门,在当地的一家犹太人开的加油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靠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索菲只有在周末去教会作礼拜的时候,可以用那里的一台电脑上网和她的朋友们聊一聊天,而每次要下网的时候,都会说“下周同一个时间再见。我想念你们”。


  去年春假的时候,女儿没有如愿看望索菲,倒是索菲独自坐飞机下来看望她昔日的好朋友们。随着索菲来到硅谷的,还有她的两个特大的箱子。


  女儿和朋友们得知索菲要来,早就安排好了住宿的事情。大家商量着你家住一个晚上,我家住两个晚上,很随意地就把索菲瓜分完毕。听女儿说,索菲要在周末两天住在我家,我当然非常欢迎和热情接待。我还特意到商店买来了索菲爱吃的日本紫菜,为她包米饭所用。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索菲了。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婉约少女,曲卷的褐色长发飘然过肩,一支粉红色的蝴蝶结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高高的额头,越发显得聪明伶俐,成熟稳健。一条白色体恤衫外加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让索菲看起来那么挺拔和健康。从她闪烁着光彩的明亮双眸里,丝毫也看不出曾经经历过贫困生活的痕迹,倒是有一种朴实娴静的气质从注视我的眼光里散发出来。与她母亲相像的是,当索菲神情凝重的时候,也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冷艳笼罩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有一种神秘莫测的美丽。


  吃过晚饭后,我们一起坐下来一边交谈一边吃水果。女儿和索菲问我,可不可以明天在我的家门口摆一个小小的“家庭拍卖”。我好奇地问为什么,索菲告诉了我实情,她这次来加州,是想把以前花钱买的很多高档的衣服便宜卖掉,换些钱补贴家用。


  “那些名牌衣服首饰,都是当年你花很贵的钱买来的,你真的那么舍得?”我不解地问。


  “我住的那个小镇,没有人认识名牌,穿了也没有人看,所以我就不穿了。我现在和当地的人一样,穿体恤衫和牛仔裤就可以了。”索菲浅浅地笑着说。


  “那你何必那么辛苦,还把两个箱子拖到加州来,在你家不就可以卖掉你的衣服吗?”


  “我就是想把衣服带到这里来卖。这里有我好多的朋友,我要把衣服卖给朋友,这样我才开心。这还是艾咪的主意呢。”索菲说完看着女儿。


  “Yes,是我告诉索菲把衣服带到这里来卖的。我们好多朋友都已经说好了,准备买所有的索菲的衣服呢。”女儿得意地说。


  当天晚上,索菲和女儿把箱子铺得客厅到处都是,她们在为每一件衣服、裤子、项链、鞋子。。。作标签,一直搞到好晚才睡觉。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女孩子早早地就起床,把前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写了“家庭拍卖”的标语牌摆放在路口,又拿出塑料布铺在地面上,把各样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再摆几把椅子放在旁边,很像模像样地开始卖衣服了。


  因为事先索菲的朋友知道要在我家的门前拍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好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来到了我家。很多人干脆也把自己的衣服和索菲的衣服放在一起拍卖,大家交换着穿衣戴帽,屋里屋外好不热闹,“家庭拍卖”场地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聚会的大派对。很多的家长也从自己孩子的嘴里知道了索菲家中的情况,也很赞同用这种义卖的方式为索菲筹得一点钱。那天我的任务,就是被女儿要求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她们很有信心地说,自己有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


  事实证明,孩子们那天的家庭拍卖相当成功。索菲几乎卖出了所有携带来的好看的名牌的衣服,光女儿就买了索菲的耳环、外套,围巾。晚上,两个女孩子坐在地上开心地数钱,数来数去都好像数不过来。那两只空口大开的箱子被扔在客厅里,再也没有人理会。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残风,冬天的落阳,每一个青春的生命都是这样忧郁地长大。那首歌不就是那样唱的吗?光阴它带走四季,也带走忧伤,流水似的光阴改变着每一个人,还有那多愁善感的青春。。。


  当初秋的凉风从敞开的窗口扑进来的时候,当窗外的幽香的月季飘然落下一瓣粉色的花瓣的时候,我看见女儿又心事重重地躺在后院的摇椅上,两支胳膊支撑着头,仰望着蓝天,静思不语。好一会儿,女儿回头对站在窗前的我说:


  “妈妈,命运到底是什么?命名是不是命中注定的?”


  我很奇怪这个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的女儿,今天又有怎样的蝴蝶在她的心灵里上下起舞的时候,只见女儿继续说:“索菲告诉我,人的命运都是上帝注定的,只要自己跟着上帝的脚步往前走,就总会有一条最好的路,铺在我们的面前。妈妈,是这样的吗?”


  我问女儿为什么会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女儿告诉我,索菲的妈妈一直觉得,自从到了美国以后,她的生活就是每天都在噩梦当中。本来以为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可以有一个重新的开始,但是贫穷和艰难的日子,压得她已经无力再承受下去。索菲妈妈决定全家搬回以色列,她出生的故土去。


  索菲妈妈准备把弟弟带回以色列,而索菲已经十四岁了,她的妈妈让索菲自己选择,是留在美国的亲戚家继续读书,还是随着一家人定居到以色列去。


  索菲说她也不知道。当她在网上和加州的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敲打下这些文字:命运就是命中注定,如果上帝已经为我选择好了,我就不必要做选择了。可是,上帝能听到我的祷告吗?听到我的祷告了吗?。。。


  在我的日记本上,我曾经摘抄过这样一句话,那个时候,我也就只有十六岁。摘抄的原话是: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灵魂只能在无可选择中选择。那就让灵魂升华而出,做一次转移。即便是最后的一刻,船可以沉没,帆却不可以停止选择风向。”


  索菲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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