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我在心裏暗自發過誓;不能死在母親的前頭,爭取活到老婆退休。三番五次的急救不好受,尤其是肺進水,呼呼呼不停地喘,可那口氣它就是不斷。求生是本能,就算是爲了不活跳進水裏,也會不停地撲騰直到力氣用盡。《馬丁.伊登》的書尾有過很好的描寫。
轉眼七年過去了,我居然還在喘。沒有人準確地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可以不喘。真是生命不止,笑喘不停。現在的中國年輕人勇猛,大聲地告訴世界:我們是最後一代(我們曾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三十過后成了跑跑)。他們不結婚、不生娃、不想上班、想唱就唱。勵志生得偉大,活得清爽,死得瀟灑。這大概是從來不靠譜張嘴就忽悠的黨和政府幾十年如一日的狐裘折騰所沒想到的吧?
我們是看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一代人。小時侯苦過餓過,也“天上佈滿星月牙亮晶晶:過。我小時候就想過死,活可真沒勁。但是每次看到母親的慈祥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我先是立志:怎麽死也不能餓死。人據説有三種死法:無知死、病死、老死。這是成天給高級領導看病的大大夫洪大夫說的。他只説了正常。其實還有被整死、被撞死,槍斃死。
中國文化不説死。人人怕死?只有人民愛的偉大領袖說:中國人(他自己的人民)連死都不怕。好像很贊美中國人的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死不怕的品質。這國家怎麽治理?他自己說他自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活一天就統治一天。死前哭了一年(誰的回憶錄?),死後不管洪水滔天。
我們的人生還算走運。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牛逼太陽也有落山的時候。十年大學不招生,秋雷一聲震天響。改掉前朝,換湯不還藥,“事物都是一分爲二”。先是一,后是二。我們趕上了新中國第一次從一變二(現在走在二變一的大路上)。
我們當年英勇,上學學的數理化都快忘光了居然還考上了大學。黨叫學啥就學啥,練習腦子。沒有民主的國家,注定是個抽大風的政府。東風吹,戰鼓擂;西風烈,聲竊竊;南風起,掙錢急;北風吼,抖一抖。三十六計?我走。走走走。
我雖説離開了母國,在米國忙得要死,但是一直心裏有牽挂。母國有對我恩重如山的母親。人非草木,誰無牽挂?五年前我媽突然死了。我就沒了牽挂。沒有了對母國的牽挂(擔憂)。我喜歡上聼楊(什麽?)的《無所謂》。他那嗓是不是叫煙嗓?
老婆說我活著好,陪她走人生路。她說她一個人太沒意思了。人生有個互相看著長大變老的老伴,是福份?偶爾吵架拌嘴也好,人就怕煢煢孑立。
美國的老百姓不用關心國家大事,國家自有能人(最好不要太老)料理。國家最要緊的是大家遵守憲法,選出一個總統,建立一個有信譽的政府,打造一個有秩序的社會,中產人民可以炒房炒股,胖乎乎的人民傻傻地樂生些胖娃娃。國家元首不能有一出是一出地一天一個幺蛾子地打一套神經八卦拳,讓人民的心不能軟着肚,“十五吊桶打水”。
我媽死了五年了,太太是個不錯的管家婆,我不惹老婆生氣(這容易,當好捧哏),把食物做好吃就行了。民不畏死食為天,日子很神仙。美國的好是有錢啥都賣得到;美國的不好就是好吃的都得自己做。我老婆已經説了,在我們這座小城,沒有那家中餐館做的飯菜比我做的更好吃了。這算是表揚嗎?
一個中國人,跑到人家的國家,老了衣食無憂,居有定所,“還裏醫院很近”。“若儒若道若佛若神仙”早上點支高香。我喜歡玉檀香。
5、12、2023(汶川地震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