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從前

人到七十，好像進了又一個三岔口。想從前，立定看，憧憬未來,"從心所慾”心裏嘀咕。好漢不提當年勇，説的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但是誰敢説不想想當年勇？五十年前。我渾身都是力氣卻不知道省著點用。當下，我最懷念的東西就是力氣，幹活、説話、寫文用的不是同一種力氣？

人生何時需要“立定”？不同的老頭老太有不同的看法。老太多孜孜不倦地想再多看些世界的風景；老頭則想吃個認真，下棋砍瓜切菜砍幾隻菜鳥笑個哈哈就萬事。幾天前來我家裝地板的老闆跟我侃。居然侃起了中國象棋。我順口説出胡榮華，楊官霖、劉殿中、錢洪發、李來群、柳大華。這哥們兩眼頓時放光，第二天就拿了中國象棋來我家討教，地板的價錢好説。説實話，我現在可是下國際象棋（等級分1500）的。不過中國象棋可是我的童子功。

新中國的進程東倒西歪，皇上暮色看看勁松，半夜游游仙人洞。在我打算存錢娶媳婦的時侯，停了十年的高考恢復了。本打算此生就玩（中國象棋）把錢給掙了，娶個媳婦生個娃就算了，結果耄死時代變，“一哄而上”把人煽胡地：站直了別趴下不管是騾子是馬或者是驢去接受祖國的挑選。“爲了實現現代化，甘灑熱血寫春秋”，真不知道被祖國挑上了上大學的，是馬是騾是驢還是祥子？

裝地板的老闆討教了兩盤，第一盤他居然贏了（畢竟快二十年沒有摸過中國象棋了），他的眼神飄了起來。第二盤我就下出了《橘中?》招法，二十幾個回合他就投了（記憶很奇怪，可以快速恢復）。我早過了斗狠的年齡。老板免費給我家做了不少小事。賣房實在是太煩了。

裝地板的老闆給我介紹了一個下中國象棋的網站，我又不下國際象棋（正處在瓶頸期）了，開始改下中國象棋了。“久有凌雲志”和“重上井岡山”的感覺大不同。最後都是《鳥兒問答》。“土豆燒熟了”，辱沒斯文。

突然從國際象棋轉入中國象棋，格子一樣，走法兩樣，突然從四方塊的中央，把棋子走到了點點上，“中國人不吃那一套”，中國棋裏有炮，二平五。。。濤聲依舊，我頓時好像就穿越回了一九七五，那年我被假扮成陝西財經學院的水暖工，參加了西安小寨地區的中國象棋比賽，身穿老爸解放時用高級毛料做的中山裝，不像關羽像趙雲。幫我們學院獲得小寨地區的團體冠軍。和我并肩戰鬥的兩位長輩：一位叫魯興儀，他是我下中國象棋的領路人；一位叫牛森卯。老牛早死了，老魯聽説炒股發了，迷上了泡妞。老人家若還活著，也該八十四五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想想沒大錯吧？那時的我是個玉面猛男，精心研究過《橘中秘》，那時的記性好極，擺過一邊的譜就牢牢地記在了心裏，比賽裏我從不拖泥帶水，喜歡把自己比作閻王，“叫你初一死，不會讓你活到十五”。下棋時，嘴上叼根“延安”吞雲吐霧，心裏哼著小曲“戰士雙脚走天下A，四度赤水出奇兵”，“敵人棄什麽丟烟槍，我軍乘勝幹什麽”。

後來我被選進了地區的象棋代表隊，星期六的晚上到工厰學院普及象棋，俱樂部給我們發包煙，煙也是錢。星期天的早上我常在俱樂部的大門擺上一個大棋盤，給群衆講棋。上海胡榮華，廣東楊官麟，武漢柳大華，河北劉殿中，甘肅錢洪發，陝西馬長安，東北王嘉良。。。棋裏自有金戈鐵馬，耽誤了多少泡妞的好時光？

我的中學老師和朋友都爲我驕傲，當年中國可是全民放革命假，白天弄弄大字報，晚上生些革命接班人。一點不像現在的年輕人面對著高樓大廈，看著大爺大媽跳廣場舞而不婚不戀不生。嚇唬誰呢？政府慫管娃，唉俅生不生。耄大牛逼，把中國人忽悠得不要不要（什麽意思，幾個意思）的。中國都弄不清什麽是人生。

我的中學老師把我叫到我的母校---陝西師大一附中，晚上把平日裏下象棋欺負他的那些老師們都叫到他的房間，棋盤上鏖戰，一屋子的煙，我大約在一個多小時裏把那些老師全擺平了，狠狠地幫我的老師長了臉。

這幾天我的中國象棋的記憶復蘇了，入象棋網的等級分也從1200升到了1450，千金難買童子功。中國象棋，圍棋，國際象棋，二十歲以前最厲害的是中國象棋。原因是認真讀過幾本象棋書。三十嵗后下圍棋，也讀了很多圍棋書，只可惜人過三十讀書難，教書教得不錯。

在美國上網可以下圍棋，不過只是通過下棋，慰籍一下孤單的心，下到IGS的四段就再也上不去了。三年前開始心臟負擔不起下圍棋了，畢竟一邊吃著硝酸甘油，一邊計算廝殺不是囘事。我改下國際象棋了，也讀過點書，只是人過六十才讀書就更不靈了。人不死，想贏的心就在，不過輸棋已經不太難受了，上厨房炒盤麻婆豆腐，幹蝦芥菜配點米飯一吃，吃完呼呼一睡也就又神清氣爽了。日子裏不光有輸贏。

回到從前、立定張望、憧憬未來不知道什麽感覺更快樂。“幸福不是毛毛雨”，快樂確實真雨露。秦觀的《鵲橋仙》裏說什麽來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杜牧的“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橋”。便便。人生有輸贏，有迷戀，有忽悠，有明戯。下棋帶給我無數歡樂。愛下棋的人永遠不會寂寞，現在如果三棋聯下，聶衛平八成下不過我。

“從前”是回不去了，未來也沒什麽好憧憬的，黃泉路上有什麽好着急？媳婦說我快死的時候最快樂，話糙理不糙。認真吃喝，認真下棋。快樂自己的快樂。

１２、８、２０２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