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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難。中國人容易“聼者有心”。記得上初中時,我愛讀小説,也愛説話。讀小説容易找書難。說話容易,但是被人較真就惹禍上身。我們當年上中學時,經常下鄉收麥。耄說:學生以學爲主,兼學別樣。“別樣”?我們割麥子累腰。拉麥子三人一組,兩男一女或兩女一男。有一次我看見我的一哥們拉輛架子車,車上一高摞麥子,根本就看不見后頭。我就衝著哥們吼了一嗓子:馬拉車,驢駕轅。然後哈哈一笑。沒想到天快黑的時候,我們男生宿舍外邊想起一聲女吼:“心太坏”你出來。嚇我一大跳,怎麽會有女生打上門來?出門一看,是李艷(我都不知道怎麽還記得她的名字)。只見她兩手叉腰,大聲呵問:你給我說清楚,誰是馬?誰是驢?問得我丈二和尚。是啊,誰是馬?誰是驢?“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我想起來了,下午我是吼過一聲。但是,管你什麽事?厲害人在車后。我趕忙道歉:我錯了,不知道車後有人。那時候我還沒聽過《女人是老虎》。
說話難。喊更難。從那以後,我好像就沒喊叫過。上中學上大學我幾乎就沒有和女生説過話。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班上的同學說我幽默,於是大家就幽默我,把我選成班長(那是一九八0年)。這下有時候就得和女生説説話了。好在那時候我已經偷偷地給我中學的女同學寫信了。人家還給我囘信。真是爽歪歪。我們班取信的女生經常給我送信,她愛用探索的眼神看我(那時候給我回信的女同學字寫得不錯)。甚至有一次問我:誰來的?我鎮定:像你這歲數,好像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吧?説得人家兩腮飛紅。我心說:哼。
說話難,主要是和誰說話都需要“外調”。這人結婚沒結婚?上過大學沒有?爹活著娘活著還是都活著?有一次我的一個老朋友帶著老婆到我家。他鄉遇多年不見的老朋,當然會聊點人生感想。我就説了句:要是我們當年沒有碰着大頭運,沒上大學,此生會如何?我沒注意在場都是些什麽人。老朋友的老婆就沒有上過大學。后來老婆批評我:你可真不會做人。
我和老婆結婚快四十年了。早年不在一起生活。后來我不到六十就不上班了。在家負責做飯,也説話。一個不小心就惹老婆生氣了,老婆對我家的狗比對我好。我有時問:你爲什麽對狗比對我好?她說:因爲麗麗(我家狗的名字)從來不惹我生氣。說的倒也是實話實説合情合理。
女人爲什麽那麽愛生氣呢?問題肯定是出在我的身上。有一次,我不知道說了個啥,老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你這是幽默,還是真的?我哪知道?問自己呀。女的越老越嚴肅嚴謹嚴格?我尋思,不就是開個玩笑嗎?有一次我問老婆,你想不想我做個好男人?她問:什麽是好男人?我說那就是讓“說話想都不想的女人”隨便說,我們想說話呢?想想就不說了。
家像一座山,山上住著兩個老虎。每天只瞪眼,不說話,誰也不吃誰。我會玩,不説話就不説話,想説話呢就跑到《文學城》寫話。寫話寫了十几年了,以前是在《美華論壇》上寫。當年擁有一群粉絲。幾年前才轉到《文學城》。時代真好。最近不知道是怎麽搞的,老想起我爸在我現在這歲數的時候整天面壁想死。中國五十多年前是“傻子(啥)社會”。生不讓生,死不准死。
說話不是下圍棋,每句話(每步棋)都要認真計算。有時候就是隨便説説,逗逗悶子。實際上説話分兩種:一種是說事;另一種是聊天。有些人分不清。説事時像聊天,聊天時太古板。比如中國的大厚泡泡臉瓜慫。疫情如火,全國人民等他拿辦法。他說:不惜一切代價,打贏人民戰爭。奶奶熊。什麽叫“一切代價”;什麽叫“人民戰爭”?
我因爲太愛説笑,弄得有時候人家以爲我不會說正經話。前几天和我的大學同學聊聊正經天。比如讀書,書法,中國歷史,各種棋,乒乓球,葱爆羊肉,糖醋裏脊。。。都是一套一套的。説話可以隨便,做事要認真,包括玩。人要有幾把刷子。
老了,有時候傷感。其實一個中國人能在美國頤養天年,是燒了多高的高香的幸福?較較母國,整天看倭慫樣子,聼些不鹹不淡的含混不清的夢話。煩不煩?
説話難,可以不説話。曾國藩關於"說話",有過一段很精彩的說教。其實,不卑不亢就好。
5、3、2023
有人持程将(四声)场。 (浅叹低吟:日之将暮,老朽可以卸甲矣。)
更有人吃撑僵肠。 (旁观者清:老骥伏枥有时,坐以待毙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