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忌日的緬想（9）

一九六七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燒出了新溫度。“天下大亂，亂了敵人”，中國的武鬥開始風起雲湧。“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著名的全國大事就有武漢的“百萬雄師”事件。軍隊支持一派造反派直接和中央文革幹。武漢有個陳再道。他要再説道説道。

全國最大規模地動用了機槍坦克的武鬥是在重慶楊家坪，多少年可憐的中國人都沒有見過朗朗乾坤下的槍林彈雨。一天就死了上千人。離我最近的有西安市胡家廟武鬥。工聯，統一指揮部是造反一派。另一派叫什麽忘掉了。西安交大的造反領袖好像叫李世英。工聯司令是姚連蔚。別看我年紀小，當年的熱鬧我可是門清。

文革革出了新氣象，上了新臺階。老百姓亂了，以爲是軍閥重開戰。像耄，周恩來這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一代無產階級革命家當然不算神魔大不了的，要擱現在，絕對夠喜金瓶，王胡寧等菜鳥喝一壺的。中國中國，好一個大中國，出過多少大滑稽，玩過多少次小把戲？玩著玩著就又玩回去了。歷史的天空，歷史的大地總是默默無語全是淚。

我表哥是重慶兩大派（重大八一五，西師八三一）之一的西南師範學院的造反派的一個排長，武鬥裏從二樓跳下被人在肚子上戳一個洞。歷盡千難萬險，逃到西安。在河南鄭州他們曾經被俘，被脫光光。四川話對上河南話，啥也説不清。儅他們用川普（四川普通話）唱起一首歌（反正不是國際歌）一下就找到了同志。河南的“二七公社”，和他們是連鎖一派的，馬上就讓他們穿好衣服，一起去吃鄭州燴麵。

我表哥把我媽叫大姥子。我家房子少，他就和我同房。每天早上起來他都正襟危坐一會，擦乾净眼鏡，面對朝陽，念上一段林副統帥的語錄“什麽上戰場，槍一響，老子下定決心，今天就死在戰場上了。”嘿嘿，嗨嗨。跺上兩脚。那是我對毛賊東時代的青年最直觀的見到。有理想，有追求。

套用一段耄話：“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那麽文革就是挖掘機，挖掉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祖墳；文革是變獸器，把人變成野獸。抗日時期妻子送朗上戰場；文革時期老婆把被窩裏的悄悄話獻給黨，黨把老公被送進監牢。多少年后，小孩喝的牛奶裏邊也敢放三聚氰胺。這是人幹的事嗎。中國人，受過文革沒學可上，備受摧殘的中國人？

在母親的忌日，我緬想起太多。回想我的生命，也想起要人命文化大革命。都是命。現在的中國，又在唱紅歌，又在改黨屎，想要幹什麽？沒有人知道，沒有人能預料。感覺又是“山窮水儘疑無路”，聯合伊朗，北韓，俄國，委内瑞拉打敗美英日法加澳印以及這個世界上的民主國家。誰信呀？（待續）

 

 

 

[林向田]

“文革是變獸器，把人變成野獸。”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