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心之初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我的三截中学(2)

(2018-01-07 02:23:17) 下一个

伟大统帅没挥手,林副统帅一声吼,浩浩荡荡的城里人就全下乡了。好像明天,攻克柏林的百万苏军就杀来了。我父母在的学院被指定到陕西省千阳县。

一九七0年的元旦刚过,党中央(后来说是林彪)发了一号文件,要准备打仗,要疏散下乡。老百姓不知道是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打败苏修野心狼,还是苏修要修理我们?

大专院校,一夜间到处都是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大红标语。风卷云,雨洗泥,老幼男女全听党话下乡,下乡,走光光。政策是这样的,一所大学,一个穷乡。陕西靠甘肃那一带,有很多穷县。鸟都不在那里拉屎,党号召人在那里靠天。不过党也还算人性化。政策外加个另外:如果有亲戚在乡下,可投亲。

我们学院被指定的千阳县,大骨结地方病很有名。我妈在职,是死是活都得跟着单位走。我爹那会已经退休了,整天在家里床上有韵哼哼,特别不爱折腾,宁死也不想不下乡,愿和留在城里的党政官员地痞流氓共存亡。

为把我爸弄到乡下去,为让我爸多活几年,为让我不得大骨结病。我妈只好去求她妈,她妈还有妈,也就是我妈的外婆,只比佛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同志小九岁。两老太相依为命住在重庆南岸区海棠溪四公里附近的一个小村。江山红的时候我外婆被定成地主。我妈的外婆是贫农。家里都没有男人,两代守寡单传。我妈的外婆二十几岁守寡,拉扯大一对姊妹花(我外婆和她的姐姐);我外婆也二十多岁守寡,拉扯我舅和我妈。我外婆是一九00年的人。我外公差不多是在蒋介石叛变革命那一年死的,不过不是国民党杀的。外公死时,我舅六岁。我妈四岁。我猜我外公可能比我外婆大不少,留了几十亩水田。我外婆就靠出租这几十亩田,把我妈拉扯大,还让我妈高中毕业,嫁给了会写诗会挣钱的我爸,不过那是旧社会。

解放时,党的政策是怎么回事,鬼都不懂。比如我外婆和她妈,俩女是一家,一个地主,一个贫农。结果成分随高的,也不取个平均值,贫农加地主再除二等于中农。对地主拥地有钱多于一个数,统统撕拉撕拉。不够数,就不砍头,但住着不许动,无论你有多老,不管你有娃没娃,也不管你的孩子是不是有革命工作。地主必须在原地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重庆解放。我外婆四十九,她妈七十。两个老太太就一直住在乡下。住在山坡上的一间土坯房。邻居是家贫农。

新中国后我舅,我妈上完革命大学以后都在外头工作。我舅在重庆医药公司工作,我妈追随我爸到了陕西。我妈的妈一直待在乡下伺候她妈。两位老太,就像那泰山顶上的两青松,从一九五0年到一九七0年一直在农村坚持改造。靠着我外婆是慈祥地主的好名声和儿女的孝,马马虎虎地生活。在我爸和我去投靠的时候。七十多的外婆和她九十多外婆妈。在一间房里给我爸和我安了一张双人床。挂着永不收起来的蚊帐。四代同房。 

一九七0年的“原汤”党比现在换了汤的党牛逼多了,党叫人民滚蛋人民就滚蛋。一两个星期我们学院就全都在城里消失了。人民心里有太阳,“太阳”哄我也高兴,毕竟比皇上让民死,民不得不死进步多了。我那年十四。正是不知愁滋味“的岁数。爱坐火车,爱看风景。一月份,北方是黄土高坡,举目枯枝枯叶。告别秦始皇的大都,奔蒋介石的陪都。是中国人,就得听天由命,党叫去哪就去哪。没点革命的浪漫主义,根本就没法在中国活。火车进了南方,山青水秀,郁郁葱葱,我老爸还来了情绪,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他的年轻,非给我讲《西厢记》不行。张生和崔莺莺。我才十三。 

外婆所在的村子。满村没有一座像点样的房子。 

我们家五口人,活在了四个地方。重庆郊外农村(我和爸),陕西千阳县(我妈),南郑县(我哥),合阳县(我姐)。妻离子散,一家四处。“我们的大中国呀“当然不是我们一家这个样子。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耄泽东,有没有共产党?共产党来了苦变甜,甜变更甜。解放了,人民站起来了(举不举手,许不许动?)。不知道万恶的旧社会人都是爬着蹲着坐着还是跪着。从秦朝到民国? 

重庆的文革武斗,在中国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复课闹革命的时间,方法跟西安不一样。正所谓祖国山河一片红,复课南(方)北不相同。文革以前学生的,是按进校的年头,加上学的年头得出毕业的年头。比如,初六八就是六五年进初中,六八年初中毕业。但是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九年,中国情况发生了疯变。所以像我这种小学上三年玩三年赶上林彪元帅白纸黑字接班时,正好上中学。进校的时候被叫成“六九级“(大概谁也不知道我们上几年中学),改按进校年头说届。后来又变了。 

重庆的中学复课闹革命好像比别的城市差半年。一九七0年时,学校里就一个年级(西安又四个年级)。重庆文革期间小学生的三合一,没有我这个年级(初一半)的,所以我被上调了,斑上同学都比我大一至三岁。语文和政治没关系,这两门课都是无差别功课。上跟不上也差不多。红雨随心青山着意。语文课讲《可爱的中国》,“祖国是我妈,妈又老病又多“(方志敏当过红军财政部长,白狗子抓住他硬是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一分钱)。政治讲什么。什么是神马,神马是什么?数学有点麻烦,人家学过的我都没学过,头两个星期上课上得脑袋很大。我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叫苏维吉。给我吃了几个小时的小灶,我快马再加上几天鞭,很快就跟上了班集体的进度。一两个月后就已经是拔尖学生了。人聪明不分南北。 

重庆当年没直辖,是四川的一个市。我每天上学要走两三里路,一点不觉远。伸开小双臂,拥抱大自然。走水田坎下山坡。城里有什么好?又吵又闹。冬日的南方比冬日的西北,实在美得太多。山青水清树绿,青蛙叫蛤蟆哭小鸟闹。就这生机盎然,南方女的普遍也比北方女好看。 

乡下没有干扰和诱惑,我的学习能力长得很快,荷尔蒙也不甘落后。有时候有点爱看女孩子,没人教也知道好看和难看。坐我后边的文艺委员就长得好看。她教我们一首歌,旋律美歌悠扬,我居然到现在都还记得:红太阳照亮了内蒙古大草原,翻身的牧民把心中的歌欢唱,内蒙古革命委员会掌大印,紧跟毛主席步步前进。。。。。当年男生,女生都不说话,最多偷偷看。听说女的都能感觉到有人偷看;男的不行,我一直也没觉得过谁偷看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有点道理。我爹妈都是四川人。但为活命他俩到了陕西,一高兴还在有了一儿一女的情况下把我生了。吃陕西筋道面长大成半大小子,跑到重庆上中学,像功夫熊猫,在全年级都醒目。因为我普通话说得好,块头大,年方十四。还能背好多唐诗(都是跟爸睡一床听他叨叨的)。 

一九七0年上半年,耄好像是很消停。他炮打的司令部叫亿万群众打没了。他的死敌,把他弄成共产党神的少奇也赤条条地走了。帮他把天下弄得大乱但乱的敌人的上千万红卫兵小将也被他号召到穷山恶水炼红心去了。他发动的文化大革命走进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新阶段。当是叫“一打三反“。敢问路在何方?一打三反,打什么?反什么?全想不起来。就像今天中国的一学二做。”一带一路“,宽衣解裤,管吃管住。全世界的共产党共聚北京。站在喜主席的身边的一男一女都是谁?

一九七0年元旦到八月,酷爱勋章的苏联布尔什维克总书记勃列日涅夫没往中国扔原子弹,疏散的人又响应党的新说法,从哪来,回哪去。我的第三截中学又回到陕西师大一附中去上。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