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神州正经八百拉开了文革大幕,全国人民紧跟天上大神之一和地上大帝唯一和人间双太阳之一的伟大战略部署,“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经过五大战役,歼民多少,游街多少;人歼民来民歼人,你是群众我也是群众。中国人全神了。谁也不怕谁,谁都不想当牛鬼蛇,谁都想当神。
全国的总司令自己的大字报,《炮打司令部》(司令去哪呆?)。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大无畏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舍生忘死的二百五的精神。“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千言万语就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全中国,全造反;全男全女全老全少,全不上班,不上学。全无敌。
我没逢上时,那麼好玩的时候赶上了,没加入。因为太小,才十岁。
我的后半小学,全是自学。“从战争里学习战争”。弹(西安人说崩)弹球;拍洋片;赢三角;官兵捉强盗;骑马打仗;捉蛐蛐,斗蛐蛐,。。。还学皇军,见比我小比我矮半头的就左右开弓给上两个耳光,啪啪,八哥压路,撕拉撕拉。
弹弹球通常这样玩,先测量出并画出边长约1米左右的等边三角形。三顶角挖三小坑,直径10厘米左右,深5厘米上下,然后就从一小坑开始弹弹球,两个人或多个人交替弹弹球。以什么方向沿三角形进行倒也无所谓。大冬天,只要没有雪盖地,几个小人,冻得鼻头发红,耳朵硬朗,小手发麻。每弹一球,都聚精会神,鼻涕流下都顾不上擦。大人们半夜三更不睡觉,“寒冬腊月盼春风”;我们半夜两更起就睡大叫,太阳升起就“揼”,弹球。跟太阳“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一样。精准弹球,球球入洞。乐在其中,兴趣盎然,乐此不疲。那会也不知道这门手艺能不能帮助长大后为生活所迫英勇炒股。
一张约1厘米宽2厘米长的硬点的纸片,一面印点东西,猪呀猫呀狗呀;美女呀帅哥呀;关公呀张飞呀就叫样片。一般可以双人玩或多人玩(一般不超五)。每个人出一张或多张,出多的先来。往地上一跪,把小手伸开,五指并拢,手掌那几个关节向上雄起,屁股崛起,然后手对着躺在地上的洋片,啪,一拍,罗锅着的手掌向外像上“起来”,产生的吸力会将平躺的洋片翻身,翻了身的面朝了上的,所有制就变了,变成你的。没翻身的还躺着的那些翻身没翻过活快被翻了身又被风一吹翻身翻回去的就还是“公有制”等下一个好汉来给他们翻身,解决他们的所有制问题。几个小孩,跪在水泥地上,互相顶着互相的脑袋,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上的洋片,心里盘算着下一次怎么样能拍出更大一种气或是风,让普地下的洋片全翻身?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真好玩。
那一年我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学校关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我的小学就三年。比不了把六年小学上完的我姐和我哥。
我姐姐坐了了不要钱的火车,到了北京,到了天安门,“万岁,万岁”,一万的岁!
我哥和几个战友,大冬天,零度下从延安走到北京,唱着“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嘿嘿。到了北京,卷进人海,喊个万岁,再走回头。回到宝塔山,右手拿本红宝书,胳膊抬起,心潮澎拜,眼睛发直,目光如炬,照张相。彰显自己是个神经病。
有时候“沉思往事立残阳”。我就想起《青藏高原》歌里的开头的几句歌词。
“爹亲娘亲不如他亲”的亲,指引我们都在我们的青春年华干了些什么?我姐我哥(他已经死了)不知道什么是乐也不知道什么是苦。书没赶上念,大学考不上。苦,苦了大半辈子还得苦。我哥比习主席大三岁,我姐比喜主席小一岁。
我,小呀小儿郎,背个书包没有地方上学堂,就天天去小人书摊。一九六七年行情是一分钱看一本。我看得特别认真,要让母亲给的每一分钱都值到最大。我最爱看正经深蓝色框的《三国演义》,颜色不明的《岳飞》,还有《杨家将》和《水浒》。我心中的英雄是赵子龙,扬再兴,扬七郎和武松。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耄主席亲”。恩大,听党话;耄亲,玩初心。党叫不上学就不上学。到小人书摊去,到大字报里去,把不认识的字都抄下来,回家查字典,或看爹慈祥的时候问亲爹。我爹,整个就是本活词典,加上他赶在文革来前就退了休,还有点爱炫知识,每次都把我问的字给我讲得满打满算里里外外。还不停地问:晓得了麽得?
当年的小人书,画得精致,解说到位,二或三年级的小孩最爱看。一分一本也不贵,每个上午看上五,六本,每本看两,三遍。没多少日子小人书摊的书就全看了,都快能背下来了。忠肝义胆的赵子龙长板坡一人战上千将(曹操下令:不准放箭);侠骨柔肠的武松任凭嫂子怎么勾引也不动心。景阳冈,哥哥家,飞云浦,鸳鸯楼,杀杀杀,杀倒一群狗男女。;我最崇拜最感动的是小商河里被乱箭射死的扬再兴和被潘仁美乱箭射死在木杆上的扬七郎。为他俩哭过。
一九六七年。我的记忆已经很完整了,虽然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太懂。“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已经是皇帝的耄皇帝号召全国人民“舍得一身剐,敢把自己拉下马”。早就是全国总司令的耄隆重贴出《炮打司令部》。打了司令部,司令待哪?也不知道是谁让我们的救星我们的司令我们的神憋屈成这个样子?
文革霹雳响,神州刮大风。到处都是耄的身影,到处都是耄的指示。到处都是大喇叭,到处都是天兵天将。小丫头片子都腰里扎个武装带横着走,小伙子扛个棍子不躲不闪直着走。上中学的跟上小学的有天地之别。中学生可以革命大串联,到想去的地方或者到敌人后方去扇阴风点鬼火,上火车,挤肉饼,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我当时小,人的秘密一点也不懂。年轻男女,党叫干啥就干啥。党报姓党不用说,党叫男女青年互相挤就互相挤。我想起北京人说北京挤,把人都挤叉气了;上海人说你们北京那叫什么挤,阿拉上海的挤,把人都挤怀孕了。
那年的夏天绝对是此夏只有赤县有,人间难得这般热。所有的人都被点燃。“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几乎夜夜有新油浇到大人的心头。让烧了一天折腾一天累了一天的大人想夜里快活一会的时间都没有。每夜都揪出了黑帮。(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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