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在我生命里
谭天虽然有些不开心我不肯留宿他,但到底还是走了,他在师弟那里借宿了几晚。
为了方便白天见面,我也早早搬回寝室。所以当杨豆豆班师回朝时,我已经帮她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林溪,你太好了。帮我把床都铺好了,我还以为今天回来得睡光板床了。来来,抱一个。” 杨豆豆扑将过来,两个软乎乎的肉团贴到了我的身上。
“呦,36D回来了一大半。”
经过一个暑假的将养,杨豆豆脸色健康多了,不再那么面黄肌瘦,但是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白里透红的模样。
“那当然,真材实料不会随便缩水。” 杨豆豆得意的说,顺便在我脸上也捏了一把,“你今年暑假也终于长了点肉,把去美国掉的那些长回来了,谭大帅哥抱起来也能软和些。”
“你现在越发没羞没臊了。”
“你不是去京州了吗?你俩今年暑假肯定天天腻在一起,对不对?” 杨豆豆转转眼珠子狡黠说,“你们俩……有没有……那个?”
我刷的一下红了脸:“没有……我们总共也就见了一面,去爬山了。”
“怎么回事?”杨豆豆像蜜蜂嗅到花香般,灵敏的接受到了八卦信号。
我叹口气,把我见了谭天妈妈,后来跟谭天的阴差阳错,还有史云霞的阴谋诡计都跟豆豆说了一遍。
豆豆的大眼睛里忽明忽暗,波浪起伏,思忖了一会儿说:“你这暑假过出了许仙和白娘子的感觉啊。”
“好像还真有点像,不过我们之间可没有法海和尚作祟,就是因缘际会不对。”
“那可不一定。” 杨豆豆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你说……谭天妈妈会不会是故意把谭天支走,不让你们见面的?”
我有点震惊: “不会吧,她对我挺客气的,见面的时候也一再表示很喜欢我。她若不喜欢我就直说,没必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 虽然我也埋怨过谭天妈妈传话不力,考虑不周造成我和谭天分离,可是我从来没有认为这是她的本意。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太多巧合必定有蹊跷。” 杨豆豆在分析八卦上比读书更愿意动脑筋,突然她皱了皱眉头犹疑的说,“会不会跟史云霞有关?她上次说两边家里都有共识要结亲,你说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猛然一抽,但随即辩解说:“如果有这事,谭天应该知道啊,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哎......我也不知道,瞎猜,希望不是。” 这时有别的同学走进来,豆豆赶忙转移了话题,我的心却被搅起了风云。
我思来想去觉得谭天妈妈没理由骗我,她说过我可以和谭天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她如果反对,就像对他哥哥那样直截了当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而且就算暑假阻碍我们在一起,等开了学我们不是还能在一起嘛。那一时阻碍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后来见到谭天的时候我也假装开玩笑的打听过是否有两家人默认他和史云霞关系的事,他笑我又疑神疑鬼瞎吃醋。他笑话我的时候,眼睛透明得就像手里握着的那瓶雪碧一般晶晶亮。我罕见的没有反驳他,开心的笑了笑,认领下醋坛子封号。
而且自从上次我和爸爸在新闻里同框出现后,我问过谭天他妈妈是否已经清楚了我的家世背景。谭天说他妈妈看到新闻了,他也跟家里人都一一交代了,他爸妈并没有像他以前以为的那样阻止我们交往。我想肯定是杨豆豆暑假里电视剧看多了神经过敏。
大学最后一年了,每个人都变得分外忙碌。选课题做毕业论文,准备简历找工作或者考研,还要应付最后的几门专业课。我在系里成绩排名第一,保研的名额肯定是我的,我不用找工作也不用考研,相对轻松一些。
杨豆豆在我的逼迫下苦哈哈的准备德语考试,她说一个人准备考试害怕,没信心,非要拉上我陪绑。王桦暑假里已经通过了C1考试,我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C1,于是就跟豆豆一起去报名。豆豆自己报了大部分德国大学要求的B1。在语言考试报名点,有好多学校来设宣传摊位,不仅有德国的,还有英国、法国等欧洲其他国家的,都在分发自己学校的宣传资料。豆豆和我虽然也不需要,但是架不住宣传册制作得实在太精美,每所大学都美轮美奂的,我们来者不拒的领了一大堆资料回来。
“这些法语看不懂,留着当墙纸吧。” 豆豆拣出法国的学校放到一边,又拿起英国学校的资料惋惜的说,“搞不懂王桦为什么要去德国,干嘛不去英国呢?这样我好歹也不用再考德语了。”
“他是觉得学英语的人多,申请起来竞争激烈。” 我发现杨豆豆似乎从来没有走入过王桦的思想里,她对王桦的精神层面的了解还不如我多。
“哎,林溪,你看,这是哪个国家的学校?有几个字像德语,里面内容却是英语的?”
杨豆豆手里捏着一张浅绿色基调的宣传册,学校的名字旁印着一位中世纪老者的画像,他戴着软呢小帽,身披黑色袍子,手按在一本书上。我接过宣传册,费力的拼读着花体字的校名——Erasmus。
我打开宣传册翻了翻,看见首行几个字:“Rotterdam,这所大学在荷兰鹿特丹。你看,荷兰大学可以讲英语呢,只要英语考试就可以。而且这所大学排名还不错啊,尤其是商学院。”
“荷兰?那是不是离德国很近?” 杨豆豆问,“林溪,你也申请几个欧洲学校呗,万一美国去不了,咱们还可以一起在欧洲,离得近些。”
“欧洲?我没想过,荷兰太小了,气候也不好。” 我把宣传册还给豆豆。
“咱们以前约定要一起去游遍欧洲的,你看他们学校不要申请费,你就多寄一份材料而已,不用多花功夫多花钱。” 杨豆豆坚持不懈的劝解我,“你申请看看呢,就当垫底的备胎,万一咱俩还能在欧洲碰头呢。” 说罢她又非要把宣传册塞回我手里。
“谭天连美国都不是很想去,更不会去荷兰这么个小国家。” 我凝视着Erasmus似笑非笑的头像说。
出国读书从根本上来说是我一个人的心愿,谭天只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做出的让步,我当然也得懂得适可而止。就在我想把宣传册丢到废纸篓里时,看到了底页上的照片,我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照片上印着一座古老的风车磨坊,风车下是像五彩绸缎一般广阔的郁金香花田,在花田望不到的尽头淡淡的蓝天将它们全数拥入怀中。
杨豆豆凑过脑袋来看:“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郁金香嘛?大片的郁金香花田好美啊。”
小时候看《花仙子》,有一集是小蓓来到荷兰找七色花。她穿着木鞋在多彩的花田里翩翩起舞,那是整部动画片里我最喜欢的场景之一。能够到这样美丽的花田里走一遭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梦想。
“是啊,好美。” 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张照片,没舍得把宣传册扔掉,而是收藏在了抽屉里。
谭天正式开始读研究生了,他说因为以前就跟着许老师干活,所以也没感觉跟本科有太大差别。只是许老师最近经常到北京去做项目,他必须时时遥控汇报,挺不方便。不过我觉得谭天读研究生后对我来说倒是方便了,因为他的宿舍离我的更近了。以前我得穿过大半个校园,爬上好多台阶翻过一个坡才能到他宿舍,现在在去食堂的路上就能顺便把他叫上。而且我挺高兴许老师不在这里,之前因为读博的事让我对许老师印象不大好,觉得他管得太宽,对学生的控制欲过强。现在山高皇帝远,谭天可以更自由些。
一开学就意味着我的生日快到了,许老师不在这里,今年谭天应该不会被抓去干活或应酬,肯定可以和我一起过生日了。而且谭天答应要织一条围巾给我,虽然现在还是夏末穿短袖的季节,我却迫不及待的想象着那条围巾会是什么样子。谭天喜欢宝蓝色,我也喜欢蓝色,不过更偏爱天蓝色,他是不是会选择蓝色系的毛线。或者他也可能选择粉色,他说过我穿粉色衣服特别可爱。被谭天一针一针织出来的围巾绕在我脖子上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像他的手在抚摸着我,是不是每一缕毛线中都带着他的气息…… 我的脸庞在自己的无限遐想中像飞上了石榴花瓣。
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缘故都不能在我生日那天回来,他们提前买了礼物让人寄给我。生日前的那个星期六,张鹏打来电话说请我去吃饭,让我傍晚去河畔码头等他。
我随意套了件白色无袖连衣裙就出了门。季夏的夕阳仍旧有点火辣,就像炉子虽然熄了火,里面的蒸汽还在突突的冒。河边的柳树晒了一天的日光浴,叶子已经被烤得卷曲起来。空气好像凝成固体似的纹丝不动,连河水都流淌得有些慵懒,仿佛刚从午睡里苏醒过来。
当我来到码头时,张鹏已经等在那里。“你不是说去吃饭吗?为什么在码头见,这附近也没饭店啊?”
“带你去个新鲜地方,咱们坐画舫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鹏很少这样对我卖关子,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
不一会儿,一艘单亭小画舫徐徐驶来。船身不大,顶多只能容纳五六个人,但是却在中央载了一座镂空小亭子。亭子顶端覆盖着青琉璃竹节瓦,四面的木窗刻着三交六椀菱花,左右两侧挽着竹青色薄纱帷幔。船尾挂有一串金色的铃铛,随着船的摇摆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驱赶着河上的暑气。
“这画舫好精致啊,顶上的藻井竟然是口衔宝珠的贴金雕盘龙。” 我踏上船好奇的东张西望,“就咱们俩,这是包船了?”
张鹏嘿嘿的笑了笑没说话,倒是船老大发话了:“小姑娘好眼力,这是咱们市里最新盖的画舫,请了修缮故宫的老师傅指导做的,全市只有十二艘。这位先生肯定提前很久就订好的,不然今天周末哪里能随叫随到。”
张鹏的精心安排让我突然有些局促起来:“你不应该为我花这么多钱……”
以前张鹏给我买东西,请我去这里玩那里吃饭都花过很多钱,但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经常找理由敲他竹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不要跟我这么生分,我挣了钱不就是给家里人花的嘛,你还没工作,花哥的钱天经地义。” 张鹏刚才兴奋的眼神变得有点暗淡,但是又竭力遮掩的说,“去年在澳大利亚没机会给你过生日,今年两次并做一起。再说,也没你想的那么贵,刚推出的项目有促销价。”
张鹏假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唇边带起那道褶子,我心软的放弃了争辩,不想拂了他的一番心意:“那我们这是去哪里吃饭啊?”
“就在船上吃啊。” 张鹏神秘的笑着说。
我用目光在船头船尾搜寻了个遍,这亭子里除了正中间一张清粉彩花鸟小案几外,并没有任何其他任何家具器皿,这饭菜要从哪里凭空变出来呢?难道船舱底下躲了位田螺姑娘?
画舫沿着河道不疾不徐的摇摆前行,漾起几缕微风伴着清新湿润的气息,减缓了不少暑气。片刻后,微风中飘来淡淡的清香,这沁人心脾的淡雅香味非荷花莫属。果然前面不远处河道进入了一片略微开阔的地带,那里有一处荷塘。虽然已是九月,荷花的旺季已经过去,但仍有三三两两凌波仙子簇拥着清俊的莲蓬在暮色中相邀来客。船老大在荷塘近处靠岸停下,岸上立刻走来两个着对襟薄衫的服务员,手里端着两个大托盘。她们熟练的将手中的盘子排摆在船中的小案几上,不一会儿已经琳琅满目。
有我最爱的冷盘桂花糯米糖藕,被装在一个藕节型的盘子里,清淡爽滑的龙井虾仁晶莹剔透,浓油赤酱的东坡肉盛在荷叶里软烂酥香。更有各色让人欲罢不能的甜点,一朵朵绽放的荷花酥,从绿色渐变成粉色,又过度到黄色,犹如荷花的花萼,花瓣和花蕊。还有头顶小叶子的龙井酥胖墩墩的立在一旁,那盘莲子盏被做成了莲蓬形状,更绝的是配了一条红背白肚的小鲤鱼布丁,顿时让这莲蓬活色生香起来。
服务员和船老大早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我和张鹏在摇曳的船上和着叮铃铃的风铃声。望着这一桌子菜不仅全是我喜爱的口味,而且造型都美得正中我下怀,这世上大概只有张鹏能让人摆出这样一桌子完全和我心意的菜。
我有点感动的说:“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嘴越吃越刁了。”
“我很想把你宠坏,这样你就会离不开我。” 张鹏淡淡的笑着,却又夹着一丝忧愁,好像那条小鲤鱼红白相间的纹路,“但你从来也宠不坏。”
我心里异样的一动,夹了一个龙井酥放到张鹏的盘子里说:“龙井酥里的茶叶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比它头上的顶的那一片要多得多。你就像这龙井酥里的茶叶,已经溶入我的生命里。我从来也离不开你,就像我离不开父母、爱人、将来的孩子一样,对我来说你跟他们一样的重要。”
张鹏眼中流转着如水的光芒,眼下的卧蚕微微鼓了起来。我好像看到红背小鲤鱼翻了个身,把那道白色的忧愁藏到了水里,只留下如弯弯红背的笑容在水面上。他一口吃下了那块龙井酥,然后也夹起一个放到我面前说:“你也会一直在我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