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天高地厚
我俩黏黏糊糊的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谭天打了饭回来我们在实验室里吃。
“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谭天打开饭盒让我先挑。
“还行,我自己挺满意的,系里的专业课我基本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在数学系修的那些课也都考了90分以上。你呢?”
“我呢,就很惨了。” 谭天瞅了我一眼,随后便愁眉苦脸的说,“这个学期有杀手老师戴水刚的课,我们背后都叫他 ‘大水缸’ ,他擅长 ‘淹学生’,发狠抓了一大半的不及格。”
“啊?那你过了没啊?” 我替谭天捏了把汗。我们学校取消了补考,考试不过的直接第二年重修。如果重修的话,不仅拿不到这一年的一等奖学金,还会影响将来保研。
“哎,我刚刚过。” 谭天叹了口气说。
“过了就好。” 我长舒了一口气。听他语气估计分数不高,于是安慰他说,“反正也就是一门课,不会影响太多总分的。”
“这次有一大半人不及格,大水缸怕被系里责问,于是就修改了计分模式。把我们的试卷成绩开根号乘10,得出最终成绩。譬如考25分,开根号得5,乘以10就得50;考16分的就是40分。”
“不会吧?你们考试成绩只有十几二十分的吗?我这辈子都没得过那么低的分。”
“二三十分已经不错了,这次还有很多人考个位数的呢。” 谭天觉得我太少见多怪了。
“ 个位数?” 我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差点要蹦出来了,“又不是奥数竞赛,你们老师到底出了什么千古难题?”
“上这门课的时候,大家就都听不懂,完全靠自学,考试肯定一抹黑啦。很多人连题目都没看懂就挂了,你说冤不冤?” 谭天无可奈何的说。
“冤,当然冤。上了一学期的课还有很多学生连考题都看不懂,这绝对不是学生自己的问题。你们老师不是在故意刁难你们吧?把课程设计得很高深,让学生都考砸了显得自己很能耐似的。”
“嗯,我也觉得奇怪。到底是老师没教好,还是这门专业课实在难懂。” 谭天耸耸肩,“正常的考试成绩应该是正态分布,这样才能看出教学的效果。”
我扒了一口饭,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以后如果当老师,肯定不会这样给学生考试。如果学生上了我的课到最后连我出的题目都看不懂,我肯定会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哦,你将来想当老师?” 谭天抓了一个不算重点的重点。
“唔,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决定。但是我不想一毕业就留在学校里,我觉得需要有点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才能理论实践相辅相承,上课能更生动,学生也才会信服。” 那天杨豆豆说我很会讲解题目后,我真的就开始考虑把大学老师这作为我的职业规划之一。
“去业界锻炼几年再回学校更好,不然你看上去比学生年纪还小,站在讲台上不够有威信。” 谭天呵呵的取笑我。
“到时候你来听课,看我够不够气势。” 我不服气的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转回刚才的话题问,“你们的大水缸老师修改计分模式是为了让分数更趋向正态分布一点,把差距拉平些,那考得好的同学不是很吃亏吗?你们班考得最好的得了多少分啊?”
“最好的考了81,换算后是90分,比起得分低的同学吃了很多亏啊。” 谭天说这话的时候貌似很是心疼,好像丢了很多钱似的。
“是挺吃亏的,劫富济贫嘛,谁让他这么分数这么高,该着枪打出头鸟了。” 我不带同情的说,“哎,说了半天,那你究竟考了多少啊?你既然通过了,那至少是36分以上喽。” 我如法炮制这分数换算法。
“刚才说过啦,81分啊!” 谭天笑着冲我眨眨眼。
“哦……原来你就是那只出头鸟。哼,你骗我!考了第一还假装不及格,害我白担心。你太坏啦,活该被均贫富。” 说着我生气的捶了他一拳。
谭天哈哈大笑着一把握住我的拳头,说:“我这不是替其他同学打抱不平嘛?刚才看你得意洋洋说自己考得很好时,我就想小小打击一下你的气焰。你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成绩好就成绩好呗,不值得多骄傲的,说不定正给其他挂了的同学添堵呢。应该低调一点,不声不响的一步步去达成自己的目标,那才是要义。你说对不对?”
被他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轻狂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且考试成绩好坏也不一定跟能力成正比。
“嗯,你说的对,谦受益满招损,我以后再低调一点。” 我展开刚才的拳头,握住了谭天的手,摩挲着他的指节说,“我正在为我的目标努力呢。”
“哦,你已经有目标了,是什么呀?” 谭天张开五指插入我的指缝里,跟我紧扣在一起。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咱们读了这么多书总要把知识变现才成。颜如玉我不稀罕,我就要个黄金屋好了。” 我头一歪笑嘻嘻的说。
“原来从我书里走出来的颜如玉还是个小财迷啊!” 谭天笑着在我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我才不是财迷呢,那多俗气。” 我趾高气昂的为自己辩解,“我喜欢的不是钱本身,是自己挣钱的能力。”
“对对,是渔,不是鱼。” 谭天宽容的接受我的反驳,“那你打算怎么变现呢?”
“我要学做投资。” 说到我的投资计划,我立刻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跟谭天详细解释了我找到亚马逊的过程,和我打算去投资亚马逊的决定。
“听上去不错啊。你上次投资买房,现在又钻研股票,说不定将来能滚出个大雪球。你说过将来想往金融方向发展,肯定更能学以致用。” 谭天大加赞许的说,“以后咱俩就合作分工,我挣钱,你理财,钱都交给你打理。”
“你放心,肯定把你的钱滚成个超级大雪球。” 我沉浸在对投资计划的极度兴奋中,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的夸起海口来了。
“不是 ‘我’的钱, 是 ‘我们’ 的钱。” 谭天不动声色的补充说,说完冲我挤了下眼睛。
我这下才反应过来, ‘腾’的一下羞红了脸,可是心里却比吃了甘蔗还要甜。谭天强调了“我们”,他把我算在他将来人生的一部分里,我心里深处霎时兀自开出一朵并蒂芙蓉来,甜蜜芬芳。前不久我还在为他对我们关系的遮遮掩掩而心有不满,他的这句话消除了我所有的怨气。他心里有我,有我们共同的将来,是否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喜悦情不自禁的流淌出来,转而又觉得自己这样溢于言表的开心实在太没羞没臊了,于是强抿住嘴,可是流转的眼波却早已出卖了内心的欢喜。
“让你管钱就这么高兴啊,还说不是财迷?” 谭天故意把脸凑到我跟前促狭的说。
“讨厌!” 我被他看得实在绷不住,推开他的脸,大声笑了出来。笑罢,我想起来反问他说, “那你呢?说了老半天我的目标了,你的目标是什么?”
谭天重新坐正了身子,略微想了想说,“你看过那部美国电影《毕业生》没有?”
“看过呀,电影里的两首主题曲《Silence》和《Scarborough Fair 》我都超级喜欢。” 不知道谭天的目标跟这本电影有什么关系。
“对,你上次支教的时候给大家弹过那首《斯卡布罗市集》。你还记得里面的男主角吗?”
“嗯,还有印象。” 我略略回忆了一下说,“男主角Benjamin对未来生活很迷茫,无所事事整日里瞎混。”
“对,我们很多人在大学时候或许都跟他一样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或者目标比较短浅。好一点的是想找份工作,按部就班成家立业,差一点的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行业,和那部电影里的毕业生没什么两样。” 谭天说到未来的规划,脸上的表情认真又执着,
“我可不喜欢那样的人生,没有规划的人生就像一艘船在大海上漫无目的的漂流,都称不上是航行,这简直是浪费生命。我希望能把自己所学的用起来,带给世界一些创新和改变。”
“改变世界?” 我咂摸着他的话,“好宏伟的目标啊,比我单纯投资挣钱有抱负得多。”
“没那么宏大,我目前也不知道靠自己的能力可以实现多少改变,不过我总觉得追求创新能带来更多价值,除了能给自己带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或多或少也能给社会带来一些改变的力量。” 谭天说得很认真,我听得也入了神。
谭天见我托着腮若有所思,晃晃我的脑袋说:“我有一首很喜欢的歌,就是苏芮的《一样的月光》,你会唱吧?”
“会啊,一样的月光,一样的新店溪……” 我轻声哼起来。
“大一时学校广播经常放这首歌,当我上上下下爬着宿舍前的山坡时还以为她在唱 ‘一样的信电系’ 呢,很是激动,后来才知道是台湾的一个地名叫 ‘新店溪’。” 谭天一边回忆一边笑了起来。
“哈哈哈,发音真是一模一样啊,难怪你听错了。”
我意犹未尽的我继续哼着歌词,哼了几句后突然明白谭天为什么要提到这首歌了。“你是想说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这一句,对不对?”
“对,这就是我最想说的两句话。” 谭天很开心我不言自明了他的用意,“我们可能大概率会向这个世界妥协,也就是世界改变了我们,但也可能经过努力,能让这个世界做出一些改变。”
我把他的话反复回味了几遍,满怀信心的对他说:“嗯,创新是推动人类发展的核心力量,你坚持创新肯定可以改变世界的。”
“你也这么认为?你不觉得我的目标太疯狂吗?” 谭天很兴奋我对他目标的肯定,但又想确认我不是一时脑袋发热迎合他。
“只有那些疯狂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人,才可以真正改变世界。敢想才有机会实现。你的创新会为这世界产生新的价值,我的投资本身却不会。你的目标比我的更有社会意义。” 我抿着嘴略微思索了一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不等我将来赚了钱,就来投你的创新项目?”
谭天听了我的宏伟目标,没有笑话我,而是浅浅的笑望着我,突然冷不丁的在我脸上啄了一口,说:“嗯,你肯定很有帮夫运。”
“帮夫运”这三个字登时让我粉面含羞,嗔怒到:“你乱说话,我就不帮你了。”
谭天看着我窘迫的表情得意的笑起来:“你不帮我还想帮谁啊?” 说话间他的眉毛就往上翘了起来,眼神里透出一种饱含生命力的火光。
我很喜欢看他得意洋洋的表情,骄傲不羁,彷佛天下无难事,但是每次看见又忍不住想要打击他一下。我计上心来打算伺机杀杀他的气焰。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问:“你玩过打地鼠的游戏吗?”
谭天听我话锋一转,像只听到异动的兔子一般,立刻竖起耳朵警惕起来。他已经条件反射的害怕掉到我的圈套里。他琢磨了一下我的表情,想了想用尽量稳当,找不出毛病的话来回答:“怎么了?这么低级的游戏,当然玩过啊?”
见他踩上圈套了,我暗自窃喜,故意拉长了音调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得意的时候啊……我就很想像打地鼠一样打你的头。哈哈哈……”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好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谭天没有如往常被我奚落后露出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表情,而是面露狡黠的凑到我眼前轻声低语的说:“是不是刚才没亲够?要不要继续……一物降一物?”
报应来得真快,这下轮到我哭笑不得,无言以对了。
我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计无可施赶紧埋下头扒着饭:“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饭。”
谭天笑呵呵的欣赏着我害羞的模样也开始吃起来。吃了几口后,他慢悠悠的说:“马上要放暑假了,我要…….”
我知道放了暑假他就要回家了,我们会很久见不到面,心情顿时沮丧起来。胡乱把嘴里那口饭嚼了几下,兴趣缺缺的放下了勺子,盯着碗里的饭不吭声。
“我要……在学校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家。” 谭天刚才故意把那句话拖得很长,见我神色不悦才把这后半句说出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立刻喜出望外的把闷在饭盒里老半天的头抬起来,说:“真的吗?是因为要给许老师做事吗?”
谭天嘴角含着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说:“一半是要做事,一半是为了能跟你在一起。”
听他这么说,我脸上的笑容像春天里迫不及待要出土的春笋似的冒出尖来,想藏却怎么也藏不住。本来以为考完试不久就要分开了,现在多出来这么多可以在一起的时间,简直就像在路上捡了个金元宝,大发了一笔横财。
“你要不也找个借口住在学校里,别回家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见面了。” 谭天带点央求的口气说。
我没有想到谭天也会有对我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并不想要每天跟我在一起呢,会觉得太腻歪,原来情到浓时谁都一样。
“好,那我就只在周末回去一天,其他时候就都住学校里。”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只见谭天脸上的笑容像水波纹那般荡漾开来,我呢,则陷在了水中央,傍晚斜照进窗的夕阳被温柔成了一抹油彩将我俩裱在了时间的画框里。
《Silence》和《Scarborough Fair 》————这两首歌也是我的最爱,共鸣了。加油无忧!
不是 ‘我’的钱, 是 ‘我们’ 的钱。” 谭天不动声色的补充说,说完冲我挤了下眼睛————看到这里一股暖流,这谭天越来越会拿捏有度地放大招啊,我都替小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