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Break your leg
我紧赶慢赶的抓紧练习,终于赶上了舞蹈队其他同学的进度,我们一起在校庆晚会上表演舞蹈《天空》,那是王菲还叫王靖雯时的一首代表作。我的钢琴独奏排在舞蹈之前,就让舞蹈队的老师顺便帮我一起化了妆。那天我早早的换上那条绿如蓝的裙子,在后台一个空房间等待,一边在脑海里把曲子再过上几遍。
突然门吱扭一声打开了,探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居然是谭天。
“你怎么进来的?门口那个看后台的女生严格的很,刚才杨豆豆想来她都不让。” 我惊喜的问。
“我神通广大,认识的人多呗。” 谭天毫不谦逊的扬扬头说。
“是不是认识的女生尤其多啊?”我带了点醋意的开他玩笑。
谭天听到我酸溜溜的语调,反倒显得十分高兴:“哟,骄傲的林大小姐也会为我吃醋啊?” 说笑着一边饶有兴致的端详着我的表情,想继续窥探出一二。
我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假装别过头去不理他。
谭天笑着凑到我跟前,把我的头给掰回来,看着我慢条斯理的唱到:“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这是屠洪刚的《霸王别姬》里的一句歌词,最近正流行,大街小巷的经常听到这歌。
“念歌词谁不会啊,油腔滑调,不算。” 我心里挺开心的,但是嘴上却不想饶过他,佯装不买他的账。
我想等着他正式的对我说一句“我爱你”或至少是“我喜欢你”,虽然这种 “花言巧语” 最是简单廉价,但架不住女人是靠耳朵来谈恋爱的,听了心里就踏实,就会信以为真。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谭天,其实是想确认他是否已经领会我的意思。却见他的脸泛起了一层红晕,而且越涨越红,黑玻璃球似的眼珠子滚来滚去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表情也变得紧张和尴尬。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话,但又像只被人掐住喉咙的猪,脖子一捏,快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下去。我等了好一阵子,他的脸已经快成红猪肝了,却到底还是没吐出半个字。
我看他现在憋红脸的样子越发的像“说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算了,不难为他了,我们才刚开始,说这些也太早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勉强说出来的也根本没意思。
谭天见我笑了,有点羞愧自己的表现,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不过他倒也松了口气,左顾右盼试图找点话题打破尴尬。此时隔壁传来了小提琴协奏的声音,应该是几个准备表演的同学在做最后排练,演奏的是《田纳西华尔兹》。
这曲子响起得正是时候,谭天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缓了缓神问我:“快要表演了,你紧张吗?”
我冲他摇摇头,“我从小就参加各种表演和比赛,已经习惯了。” 其实我心里偷笑着想:紧张的那个人是你吧。
“那我们来跳支舞吧,这旋律适合跳华尔兹。” 谭天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绅士般的向我伸出了另一只手。这会儿他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
“我从没跳过交谊舞,以前跟你说过的。”我有点意外他的邀约,扭捏的想要拒绝。
“没事,跟着我跳就是了。现在离你演出还有一会儿时间呢,不会耽误你的。” 谭天坚持着,没有收回他的手。
既然他那么坚持,人生的第一支交谊舞就不如跟他跳吧,于是我站起身来把手伸给他。谭天握住了我的右手,把我向他那边拉近了一些,然后果断的把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腰上,我虽然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是仍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能的想要往后退。
谭天搭在我腰间的手明显感受到了我身体的排斥,但是反而在手上更用了一点力,又把我向他拉近一点,然后温柔的说:“你放轻松一点,别紧张。”
“我本来不紧张的,现在被你弄的很紧张。”我懊恼的说,想要甩开他搭在我腰间的手。
“你还真是奇怪,这么排斥别人碰你。上台对着几千人表演你不紧张,在这里跟我跳个舞有什么好紧张的。” 谭天取笑我说。
我没有理会他的戏言,因为我浑身僵硬得像个木头人,已经紧张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谭天低头看到我小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才确信我真的有多紧张。他稍稍松了一下手,安抚我说:“是我,又不是别人,别怕。来,跟着我的脚步,一会儿你就会适应了。”
谭天的这句“是我”很管用。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对,他是谭天,是我日思夜想喜欢着的人,我排斥谁也不该排斥他。我命令自己跟随着他的脚步开始进退左右。
华尔兹应该算是最简单的舞步了,虽没跳过但也看过很多,再加上本身的舞蹈功底,很快我就能自如的跟着谭天跳了。沉浸在舞蹈里后我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没有再试图用搭在他肩上的右手抵住他的接近,于是谭天顺势又靠近了我一些。
“你今天特别漂亮,穿这个颜色真好看,像一朵出水芙蓉。” 谭天对着我的耳边呢喃道,他呼出的气吹得我的耳朵痒痒的,挠得我的脖子热一阵凉一阵。
刚刚放松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为了掩盖自己的窘相,我主动开始发问:“你知道这个叫什么颜色吗?”
谭天略略思索了一下说:“缥袖动风香,碧罗映水长。” 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我的心“怦”的悄然一动,意外而欣喜。周围能说得出这个颜色的人除了我自己,也就只有他了,而且他还顺带描绘了我穿上这条裙子的婀娜姿态。
他听懂了我的问题,我听懂了他的回答。
他不需要求证答案对不对,从我的神情里就知道了一切。
我眼波流转,嘴角含笑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时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最后只是笑着垂下了头,把身体略微向他靠近了一点。
谭天明显感受到我的靠近,很受鼓舞,把我的右手拉到他的腰上,而他自己把收回来左手放在了我肩上,轻轻来回抚摸着我的锁骨,目光在我脖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喃喃低语道:“你的脖子适合戴项链。”
我觉得这话讲得有些奇怪,反问道:“难道还有不适合戴项链的脖子?”
谭天没有理会我,只是低下头来慢慢朝我靠近,他的唇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将是我们的初吻,我的心里像启动了一个小马达,突突突的快要蹦到了嗓子眼。我既有期待,也有害怕,不知道是该躲闪,还是该在原地等待。我紧张又羞怯的垂下眼,微微低下头去。
谭天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把唇落到了我的额头上。
那边小提琴协奏早就停下了,谭天松开了他的手,说:“不影响你演出了,你抓紧时间再准备一下吧。”
我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撤回了刚才紧绷的弦,心情好似刚跑完八百米那般气喘吁吁,但是轻松舒畅。我很高兴谭天为我着想,如果他另有举动我一定会心慌意乱影响演出的,我喜欢他这样带着克制的情感。
“那你先出去吧,找个好位置听我弹琴。快要到我了。”
“已经让同学帮我占了位了,祝你……break your leg!” 谭天说完朝我咧嘴得意的笑笑。
这是祝我演出成功的意思,他也学会了这个俚语。于是我开玩笑的回他说:“It’s OK to break my leg,but please don’t break my heart.”
谭天哈哈笑了起来,干脆的回答说:“我哪舍得。” 说完匆忙的走出了后台。
几个节目后,只听主持人在台上说:“为了筹备此次百年校庆晚会,校委会在全校范围内进行了原创曲目征集活动,下面这首钢琴独奏就是此次活动的入选曲目之一。欢迎由经管学院的林溪为大家带来她的原创作品《时光的脚步》。”
我走到台前向大家鞠躬施礼,看见谭天果然找了个前排靠中间的位子,朝我笑着鼓掌。杨豆豆和王桦坐得稍微靠后些,杨豆豆奋力的在朝我挥手,生怕我看不见她。
我转身的时候眼角捎带到一旁的过道,发现欧阳飞宇倚墙站在那里冲着我笑。我想起来上次他说过会要来看我演出的,我不由的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朝他笑了笑。自上次后我一直没再见到过他,谭天说他去欧阳飞宇的寝室里找过他两次,他都不在,所以至今他还不知道我跟谭天的事。也许等演出完了可以找机会跟他聊聊。
我转身走向钢琴,坐到钢琴前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静气了片刻,把其他事情暂时抛到脑后,双手轻轻的放到琴键上。表演从来不会让我紧张,因为经过反复练习后演奏已经成为一种肌肉记忆,只要把手放在琴上音符就会自动流淌出来。我轻轻按下琴键,缓缓的开始了前奏。礼堂内本来带着些许嘈杂声,现在变得一片寂静,只有清亮而饱满的钢琴声在回荡。
这首钢琴曲就像一条长河,
岸的这边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的过往,
岸的那头是即将追赶的希望和远方,
中间流淌着的是遗落在时间里的感伤。
从最初的模样到最灿烂的风霜,
全部都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琴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荡气回肠,我没有在意观众的反应,完全投入在演奏中。当我用一组急促的断奏和弦收尾后,只听见台下登时一片掌声雷动。谢幕的时候,看见杨豆豆激动的站起来为我欢呼,谭天则竖起大拇指向我示意,我看向过道那边欧阳飞宇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