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et是我的隔壁邻居,也是我的好朋友。
她是个瘦瘦小小普普通通的韩国女人,也许是因为在加拿大出生长大,她没有整过容,也不热爱化妆。她只比我大两岁,已经是某个跨国集团公司的副总裁,成天在东南亚地区和北美来回飞。她的老公Ed,是Scotia Bank的普通职员,也是韩国人。据他自己说,Janet的年收入是他的五倍。我家正好相反,我老公的年收入是我的五倍。
Janet都不嫌弃Ed的收入低,自然也不会嫌弃我的收入低,跟我做了好朋友。我在门口淋草皮的时候,她会站在一边跟我聊天,我家管子长,顺便地我就帮她把门口的那片小草皮给淋一淋。花坛不用我操心,他们家有专门的园丁,打理她那三棵晒不死冻不僵的小松树。
其实,我打心眼崇拜Janet。她长得肯定没我漂亮,但是她绝对比我有魅力多了。她的谈吐,她的自信,她的举止,把她整个人都上升了一个高度。她就是有那种本事,把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说得灿烂夺目好比镶了一圈金边。
那次在飞上海的飞机上,她向我抱怨她的香港合作方工作如何让她不满意,她准备散一个email去谴责他们。编辑完邮件后,她给我念了一遍,我当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基本上,她把那边所有的人都thoroughly fuck了一遍,gently and slowly。
上海是我的老家,也是Janet最常去的地方之一。这次能跟我凑上一个trip,我们俩都挺激动的。她的酒店就在南京路步行街上,距离我淮海中路上的老房子,也就是地铁一号线三站路的事儿。
我问她:“你一个副总裁,怎么也不买商务舱?”
Janet说:“公司fiscal year年底,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节省开支呢!我这次还得见我的老板,所以决定低调一点。更何况,11月头是淡季,你看看这才几个人,等下起飞了我们就去占位子睡觉。”
确实,我们坐的24排,后面几乎都空着。三个人的座位一个人睡,一路睡到上海,还是很幸福的。
抵达上海后,我舅舅来接我,她的上海分公司有人来接她。咱们各忙各的,三天之后才有机会一起吃饭。
Janet熟门熟路地带我去吃私房菜,用韩国版的上海话要了一壶普洱茶,还煞有介事地说:“偶用额思外卡。”
我问她:“什么是外卡?”
她说:“就是外国信用卡,要提前说一声的,手续不一样。”
册那,比我这个上海人还清楚,简直逼得我无法正视我自己。
吃了Janet推荐的水晶虾仁,外婆红烧肉和和一个看起来很像鲍鱼的蘑菇后,她问我:“新天地去吗?”
去,当然去啊!她可以报销,我为什么不去?然而在去新天地的路上,Janet还不忘用一把上海正流行着的关东煮insult了一下我的无知:“上海老早就流行这个了,你不知道啊?”
我让她多吃少说话。
“Miss,two 杯咖啡, two 个巧克力ice cream,”Janet转头问我:“how much now?”
我拿着手机按计算器,说:“才128,还得再点110块钱左右的东西。”
Janet指着墙上的装饰,问来点单的小姑娘:“那个个 chocolate boxes,买?”
“Yes,58 for one box.” “Great,给偶 two 个boxes please.”
因为信用卡的消费积分有底线,所以她整天算计着消费额。终于凑够了240元的消费,Janet心满意足地靠进沙发里,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说:“我把这张放微信上去,不然Ed他们肯定不相信。”
说完,她就再也不理睬我,埋头刷她的朋友圈。这就是跟好朋友好邻居在一起的好处,不必时时刻刻找话题聊天。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用尴尬不用顾虑,自由自在。
新天地的Godiva里人不多,我们靠在窗边坐着,东西很快就送上来了。 Janet问我:“今年圣诞节你给你老公买什么礼物?”
我想了想说:“Costco的内裤在打折,我买了两大盒。”
“Nice!”Janet说:“照顾好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部分。”
“你送Ed什么?”
“巴西里约热内卢7天6晚。”Janet得意洋洋地说:“日光,沙滩。”
“Nice!”我忍不住赞叹:“Ed在那里不需要内裤。”
“哈哈!”Janet笑了:“这你就错了,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没有区别。实际上,我们之间很少有性生活。他总是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睡觉,我不喜欢看电视。”
我埋头喝了口咖啡,有些不太自在。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隐私,在我们家这条街上,他们俩是出名的恩爱夫妇。周末一起去biking,golfing,running,甚至一起骑摩托车出去飙车。我清楚地记得Ed的父母来看他们时候,Janet过来借醋的时候都快哭了,她说她正疯狂cooking着丰盛晚餐,她说不能让Ed没面子。
Janet突然问我:“我们做了几年邻居了?”
“5年了,”我说:“我们是2xxx年搬过来的。”
她点点头:“时间过得好快。我很高兴跟你们做邻居,我喜欢你。”
我赶紧说:“我们也是,有个合得来的邻居不容易。”
Janet没有说话,突然拿着手机快速地摇晃了几下。我好奇地问她:“你干嘛?”
“微信摇一摇。”她笑着说。
我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问:“约炮?”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再说。”她眼皮都不抬,手里的手机倒是嘀嘀地响:“在这里,摇一摇的人很多,你试试?”
我笑着摇摇头。
我们吃饱喝足离开Godiva,Janet伸了个懒腰,说:“我明天早上7点的飞机飞香港!”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有人突然说:“Canadian?”
我们转头去一看,两个高大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Janet说:“Ontario.”
“We are from London, Ontario.”其中一个男人说:“Nice to hear Canadian English in Shanghai.”
我很安静地走在一边,反正他们也不是在跟我说话。
很快地,Janet就和他们聊得起劲,扭着脖子到处看哪里有酒吧可以去喝一杯的。我悄悄地靠近Janet,向她告别。我本来是想送她回去酒店的,但是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她微笑着对我挥挥手:“See you back home.”
我抱了抱她:“Take care,be safe。”想想又加了句:“Text me if you need anything。”
“Will do。”Janet也抱了抱我:“我回酒店就给你发短信。”
我来到加拿大这些年,最先学会的,就是别judge别人。
我不是她,没有资格评价她。咱们都是成年人。所谓成年人,就是有能力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任。Janet有她对家庭的责任,有她对工作的责任,也有她对自己的责任。我们每个人都在Deal with something,每个人都有自己的dirty laundry,谁能去judge谁?
就在刚才,Janet过来问我说:“我下周去上海,有东西要我带吗?”
“给我舅舅带件夹克吧,”我说:“我给他的生日礼物。”
“没问题,”Janet说:“我去跑步,你放我门口就行。”
是的,Janet还是我的邻居,我的朋友,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她。
我还是给我老公买14.99元6条的内裤,她还是给Ed买巴西里约热内卢的7天6晚。
我觉得我们都是绝望的主妇,各自有各自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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