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了之后,孙圆圆没能立刻找到工作,于是在家里啃了半年的老。
啃老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家没事干,闲得发霉。
每次她爸爸妈妈一往门口走,她就立刻扑上去:“去哪儿?我也去。”
她妈妈说:“倒垃圾,你也去啊?”
孙圆圆边换鞋边说:“好几天没看见垃圾桶了,去打个招呼。”
就在这个时候,小区对面新建了一个茶叶批发市场,凡是跟茶有关的东西都有卖。虽然茶叶没啥看头但是那些功夫茶的用具还是挺有意思的。
有些店门口摆的巨型木雕茶桌,气势磅礴,漂亮得让人看了都迈不动步子。
孙圆圆挽着她爸爸的胳膊,一家一家地排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和可疑的东西。在最后一排店面的角落里,居然被她发现了把古筝!
这古筝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样子,孙圆圆怕自己看不准,趁着店主不注意,偷偷拍了张照发给胡迪,让他给自己长长眼。
“哟,兰考桐木!真不错,就是东西旧了点。你再仔细看看那些码子,照片里不清楚。”
“看了,牛骨红花梨,不错吧?”
“这么多年了,估计码子是换过的,不过色木做码子最好了。你试了琴没?”
“没有,都不认识人家,哪敢乱动人家的东西。”
孙圆圆在这头研究古筝,转眼看见她爸爸在那头跟店主攀起交情来,小宋小宋的叫人家,还大咧咧坐下喝人家的好茶。
看到有白喝好茶的机会,孙圆圆立刻屁颠颠地赶过去,扒着桌子看店主玩茶。
茶桌上摆着个茶宠,是只小泥螃蟹,做工精致,玲珑可爱,热水淋上去立刻变成红色,看得孙圆圆爱不释手。店主小宋的老婆见她喜欢得紧,随手拿了一个就送她。
孙圆圆收下来,说:“谢谢宋大嫂,我一会儿也给你送个好东西来!我看你那边的古筝,那些码子,就是雁柱下面都积灰了,我送你个好用的清洁刷。不用拆,就能掏灰尘。”
“那可好,我们正不知道该不该找人来拆呢!”
孙圆圆赶紧顺竿爬:“宋大嫂,这琴你的啊?”
“不是,是他的。”
“宋大哥还会抚琴?”孙圆圆看了他一眼,宋大哥的脖子都快比她的腰粗了,她很难去想象200多斤的宋大哥抚琴的样子。
“他哪能会这个!他以前的那个女朋友,朋友留下的。”宋大嫂很直爽:“他们那时候感情可好,但女家不同意。人家是书香门第,你说就他那个样子的,人父母能看上? 最后还是分手了,她留下了自己的琴给他。他说,放在这里,指不定哪天,她会回来跟他要。”
孙圆圆瞪大眼睛,压低了嗓子说:“嫂子你就让他留着? 要我就直接扔了。”
“傻丫头,琴扔了,有啥用?我想着也是一段真感情,给他留个念想。”
“嫂子,你这琴也不用,怎么不弄条筝披盖上?你外面的灰容易擦,这雁柱下面就不好清理了。还有,把琴弦松一点吧,不用的时候别绷那么紧。”
“丫头,你会这个吧?不如,你来弄?我们也就当它是个摆设而已,放着挺好看的。有时候他坐在这里,喝喝茶想想心思什么的。你看,他老是用脏手去摸,琴弦上都是黑色的了,擦都擦不掉。”
“嫂子,我可以给你松松琴弦,但是雁柱我不敢拆。装不好的话琴色就不好了,你这把是好琴,有机会你请专业的人来帮你清洁调试一下。”
孙圆圆喝了人家的好茶,自然要帮忙做事的。于是跑去松琴弦,宋大哥看见了,走过来问她能不能弹一曲。她正手痒得厉害,可惜义甲没带,便说下次吧,送刷子来的时候再弹一曲。
过了两天,正遇上下雷雨,也不能出去玩,孙圆圆便约了高中同学兼邻居,一起去茶市送刷子。
宋大哥见到她很高兴,说昨天刚请人来清洁过了,还想着她什么时候能来试一下呢。
孙圆圆坐下后搜肠刮肚地想弹个什么好,肚子里的货色不多,难的曲子胡迪也不让她轻易下手。可现在她怎么也算是个自由之身,不好好珍惜这么难得的机会撒个野,天理难容。
于是选了首一直想弹而未遂的曲子,李谷一的《知音》,她很喜欢它的悠扬婉转,荡气回肠。
山青青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
叹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如赞礼
赞的是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一曲弹罢,她抬眼一看下一跳,店门口居然都挤满了人。
她的同学举着手机拍她,可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聂小倩。
茶市的结构比较类似大仓库,古筝的混合音加上回声,确实是格外震慑人心。对门店里人都过来了,吱吱嘎嘎地喊:“啊呀大宋,你卖个茶还有现场演奏,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们做生意了?!”
宋大哥傻乎乎地站在门边,直愣愣地看着孙圆圆。她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正努力想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这下子她心里顿时就愧疚起来,抱歉地看了宋大嫂一眼。
宋大嫂一直在注视着宋大哥的表情,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看到孙圆圆看她,有些尴尬地笑笑:“这玩艺儿看着不起眼,原来是这么好听的。”
同学一回家,视频就上传到了开心网。
所谓社交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快的,胡迪的电话就来了。
“我说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是照着简谱弹的吗?我说过你可以用简谱吗?!你那左手是怎么回事?这么软,没吃饭啊?!右手又那么亮,你怎么这个老毛病死活改不了啊?!”
“你那同学还说你可以出去卖艺为生,我去!你想卖艺,也先得有艺可以让你卖啊!你赶紧去写个声明,你是卖身不卖艺,丢人啊!啊呀不说了,气死我了!”
说着就挂了电话,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其实她都没用谱子,打的是擦边球。
孙圆圆想着要不要再去弹一次,录下来给胡迪送去,刚走到门口,就是一个炸雷。
这下她愤怒了,不就是一次没有弹好吗?你妈,至于用雷劈啊?!
到了晚上,郁青的电话也来了:“挨骂了?”
“嗯,还差点被雷霹了。”孙圆圆很委屈:“我都没有谱子,自己弹出来的,已经很不错了。”
“我过几天来看你,这回可以陪你一个礼拜!”
郁青来了之后,孙圆圆跟他讲了宋大哥那琴的由来,说这几天她去看宋大嫂,她好像都不怎么高兴。宋大哥也感觉出来了,再也没有让圆圆去动琴。她觉得挺后悔的,怎么自己的手就这么欠呢,做事情都没大脑。
第二天,孙圆圆带着郁青去茶市找宋大哥玩,郁青拎了一小纸包,里面是茶叶。
“宋哥,你好!”郁青一去就称兄道弟起来:“圆圆说你是品茶高手,有没有兴趣,跟我掐掐这茶?”他拎起手里的纸包,晃了晃。
宋大哥自然是抓耳挠腮地迫不及待。
他细细地看了看茶叶,说:“嗯,细、圆、光、直,峰苗挺秀,看着像毛尖啊,就是颜色不对。”
洗茶,闻香之后,他看了一眼:“这红茶,颜色很漂亮,还是小叶种红茶,少见哦!”
等了一会儿后,他才抿了一小口:“没有祁红的甜香,没有川红的桔子香,也没有滇红的鲜香。吃着像是新茶,小叶种的新红茶。。。看着像毛尖。。。信阳毛尖。。。但是不是绿茶。。。那么应该是。。。我猜猜啊,是不是信阳新出的那个用绿茶做红茶的信阳红啊?”
郁青立刻鼓掌叫好:“正是信阳红!宋哥好本事!”
宋大哥高兴得脸都红了,搓着手掌一脸娇羞:“蒙的,蒙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熟得跟亲兄弟似的。郁青随意地问:“嫂子呢?”
“身体不舒服,在家歇着呢。”
压低了声音说:“宋哥,圆圆都告诉我了,宋大嫂这几天心情不好。我这媳妇不靠谱,惹了嫂子不高兴了,我今天特意来给你赔不是的。”
宋大哥一怔:“你是说圆圆弹琴的事?是我让她弹的,不关她的事。”
“不是,嫂子跟她说过这琴的来历,她就不应该弹。”郁青认真地说:“我多一句嘴,大哥,你这琴这么搁着,不是给嫂子添堵么?”
“她没说过什么呀,平时清洁什么的都是她在干。她要说不想要,我就不摆了。”
“嫂子说是想给你留个念想,才不动的。”孙圆圆忍不住插嘴:“其实,搁谁身上,都不愿意天天看着自己老公跟前任的定情信物在眼门前摆着啊!”
“嫂子愿意让你这么摆着,那是得多替你着想。”郁青接上去:“咱们男人平时事情多,粗枝大叶的,想不到深处也很正常。圆圆回来告诉我这件事,我就想着,你们都是好人,应该相亲相爱一辈子,别为了一些个过去的事情,伤了自己老婆的心。老婆是自己的,你不疼她,还等别人去疼她呀?”
孙圆圆听了都很感动,伸手去搂郁青的胳膊,没想到被他推开了:“一边去,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宋大哥看了看角落里的琴:“我是真没想到,其实,都快记不清楚了,那么久了。老实说,以前那姑娘,现在看看真不适合我。她肯定不能跟我吃这个苦。”
“就是就是。”郁青说:“大哥,俗话说,买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贱的,得不到的总觉得最好。其实,你心里的念着的那段过去,是被蒙上了一层面纱,看着朦胧美丽的,真揭下来,那面纱连块抹布都做不了,不吸水。”
宋大哥站起来:“收了收了!我这就去收了。”
回到家,孙圆圆特别崇拜地看着郁青:“你怎么这么厉害,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是说有自闭症的嘛!”
“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郁青白她一眼,又搂她进怀里说:“不过还是你这样的好,简单,一般有啥心事,我一看就能看出来,省事。”
“我能听出来,你在骂我。”
“嗯,这回挺醒目。你要遇事都能这么醒目,得省我多少事啊!”
“笨你说省事,聪明你又说省事,到底几个意思啊!”
“你看,你又笨了。”郁青笑:“我的意思不就是,你聪明也好,笨也好,我都喜欢。”
我去,天才找个凡夫俗子,怎么都是包赢不亏的生意!
等他们真的举办婚礼的时候,宋大哥和宋大嫂也来了。
宋大哥还送了份大礼,就是那把好琴。
隔天,胡迪就嗅着气味上门,用孙圆圆平时用惯了的琴把这把给换了去。美其名曰,兰考桐木,你也驾驭不了,不如留着福泽后人,用来教学吧!
郁青说,换了吧,那把你用得顺手了,时间久了,有感情了吧。
孙圆圆立刻点头如捣蒜。
宋大嫂抱歉地告诉圆圆,她留了根琴弦下来,希望她不介意。
孙圆圆问她:“你还要给宋大哥留个念想啊?”
宋大嫂说:“不是,是给我自己留个念想。”
孙圆圆想,这不能叫念想,应该叫做——战利品。
(完)
看我多好,你们说太短,我就加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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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们为啥都姓“郁”啊?是亲戚么?还是写成一系列那样的?
信阳红真的有这个茶么?我平时多喝毛尖,要是有这个茶,我就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