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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厉害记(2)

(2009-11-27 14:50:34) 下一个

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个很谈得来的好朋友,有一天无意问起他的家庭,他说现在还是两个人,前不久差一点儿就是三个人了,可是孩子在他妻子已经上了产床后胎死腹中。无独有偶,大学同班同学的妻子怀孕生产,同学们推荐我给他们家打电话问候,同学的爸爸接的电话,口气平和中带着无奈,说怀孕的过程都很好,可是最后孩子没留住。

这两件发生在我身边朋友身上的意外深刻地触动我,深刻到我怀孕的时候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高龄孕妇。

话说到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在中国时候两个好朋友的故事在我的记忆中沉寂了很多年后日益清晰起来,应该叫做触景生情吧。于是向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我突然变得惶然不可终日。痛定思痛,决定跟我的妇产科医生订约会请他给我做剖腹产。

这个妇产科医生说来跟我和我先生都很有缘分。本来是有另外两个妇产科医生的,可是第一次因为例行检查见了这位医生后就有五百年前肯定见过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医生年纪不轻,肤色黝黑,满面皱纹,我说他象农民,因为我对农民有天然的好感吧,说谁是农民是我的词库里的最高赞誉了。没想到老公虽然对我的农民情节不太感冒,对老医生却是相当认同,他的表达是,这个医生象老爸爸。我俩一拍即合,跟原来的两个医生说拜拜,老农民和老爸爸成了我的“御用”妇产科医生。

选择他是因为他的形象亲切,给我们安全感,没想到他还是远近知名的人物。怀孕期间做羊水穿刺检查胎儿质量时,因为手术室开着强冷气,等待时我躺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一个护士以为我是因为害怕,安慰我说我的医生是世界上最顶尖儿的医生之一,这个检查对于他来说是小CASE。我才知道原来老农民和老爸爸还是声名卓著的人物,窃喜。

书归正传。

跟声名卓著的老农民和老爸爸申请剖腹产要通过他的专用秘书约会。医生是个好医生,说他的秘书好我不敢苟同。先生打了电话过去说明要在我的预产期前约见一下医生,秘书女士问了胎儿的体位和脐带缠脖与否,先生老实回答体位正常,脐带不缠脖,秘书女士回答一句等着预产期到的时候顺产吧就把电话放了。先生也老实地跟我说,那就等着顺产吧。

我觉得秘书就这样觉得有点草率,于是请先生锲而不舍再打电话跟医生本人约会说明情况。请先生打电话是因为我当时的法语还不足以对付复杂的局势。

见到医生,讲明我的心理症结,医生认为预产期前一个月做决定还早,定好三周后再跟他见面决定还来得及。

预产期前一周给他的秘书打电话订约会,秘书说我有你们的电话,订好给你们回过去。两天后依然没有电话,打电话给秘书,秘书说再等。次日再打,秘书说医生去国外开会去了,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我一听无语,知道什么叫草菅人命了。

这时距预产期还有两天,等医生开会回来是不可能了。于是我率领先生和尚在腹中的女儿冲到妇产科主任的秘书处,这个主任权高言重,人称大老板,我要马上见大老板。

秘书见我的“肚量”,还没敢耽搁,马上联系上大老板。半个小时后,大老板从手术室刚出来就近找了个其他医生办公室的一角接见了我们一家三口儿。

大老板详细看了我孕期的材料,最后一次B超的结论,说你不算高龄产妇(虽然不是事实,但这个恭维我喜欢),孩子体位也好,可以考虑顺产。

我先生发扬他一向先人后我的精神,劝我说那就等着顺产吧。

我一见这个从小就会说法语的人帮不上我什么忙,觉得亲自出马。

我沉了一口气(其实是给自己鼓了一口气),露出我在战斗前的招牌式微笑,跟大老板开始表达我的良好愿望和希望得到他的理解的真切期待。从毕业后就很少用法语长篇大论表达从而对我的表达能力开始持怀疑态度的我突然口若悬河,而多年前学的法语时态竟然一个又一个争相派上用场。我给大老板讲了我的两个好朋友的妻子的不幸遭遇,用的是过去完成时;重点强调这两件事儿对于我心理状态的影响,用的过去时和现在时表示这个影响还在持续;给大老板介绍中国的妇产科传统就是面对我这个年纪的产妇,中国医生会主动劝说实施剖腹产,大老板依然恭维我说没有道理,你还年轻,法国这个年纪的产妇自己生根本没问题,我反驳说法国这个年纪的产妇可能产的都是第三胎甚至第五胎了,顺产当然没有问题,我虽然对于法国人来说还“年轻”,可是我在中国长大,在法国生活并不长时间,我的体质和心理还是中国人的状态,还最后不漏声色地威胁大老板一下,此处不留本奶奶,本奶奶就去私立医院自己付费,从此你们就少了个不断给你们付费的"顾客“......总之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双方斗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

奇怪我的法语水平瞬间如入无人之境,把历史的,现在的,未来的都描绘得栩栩如生,并且至始至终不急不躁,面带微笑,全部目的就是为了他同意给我做剖腹产。真是人才!

话说大老板被人才一阵教育,沉默良久,转头问我先生,未来爸爸怎么想的?

我才觉原来先生一直在做壁上观。这个流氓!先生开口了,意外地,他说他学校有个同事一个月前也是在生产前夕中失去了胎儿,他一直没跟我说是怕在我本来敏感的神经上再施压力,他说既然我坚持要做剖腹产,他完全支持我。

大老板没再说话,站起身打电话给他的秘书,问她自己什么时候有空档。

然后--第二天晚上,我住进医院,第三天,我们见到了我们的女儿。是大老板亲自操刀。

用现在女儿的话说,我原来在妈妈的肚子里,我长大,长得很大很大,爸爸妈妈想见我,就给我“剪”出来了--是爸爸剪的。还附带一个用剪子剪东西的动作。

后来的过程她都明白了,原来的她还不知道。等她长得再大一些看了妈妈写的东西或者会明白。

后记:剖腹产后我在医院住了五天,期间大老板来检查我的伤口长势(当然良好,我的心态好嘛),我不屈不挠地问他,我当时的决定有没有道理,大老板腼腆得像个小孩子,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女士哪儿有没道理的嘛。

知道为什么,我生了个四公斤又一百克重的小女孩儿,中国人说八斤二两,一个GROS BEBE,BEAU BE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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