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秃笔:纪念我的美国导师
(2008-04-20 11:4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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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来年前曾就学于北美牛尾巴大学,师从美国老一辈的中国/亚州政治学家老草博士。
老草先生是同我国社会科学界所熟知的费正清先生同为一代人的“old China Hands。“ 他的父母是上世纪初来华的传教士。这是他为何自小就对中国和亚洲感兴趣。
他1950年自耶鲁大学毕业,拿到历史博士。即来这牛尾巴大学创立该政治与国际关系系。其间,他也是美国50年代初期的麦卡锡主义的一员偏将。据说为麦卡锡提供不少炮弹打击费正清,谢伟思,拉提摩为代表的“左派中国通。“ 他也在美国几个保守的政论杂志发表文章,极力反对美国对中共的任何关系。大跃进后,中国大陆的天灾人祸使得中国人民大量死亡。在农村地区。饿死人的相当不少。 老草博士在美国会6x年召集的听证会上作证,提出大约两千万的人饿死, 震惊国会和美国的媒体。之后,这一数据被媒体广泛引用。
他不但写书,写文章,还为国会议员,州议会作专业顾问,为他们写发言稿, 咨询专业问题和政策立场。 在50,60 和70 年代的美国的中国学界中,俨然成为右翼的代表。 由于他的观点保守,属于意识形态的右翼,他后来不为美国亚洲学界的主流认可。他也逐渐将重心自治学转到习政。
他一直同台湾保持很好关系。 也为台湾方面在美国联系了不少朋友。这有如基辛格博士与中国的关系。 人各有志,各为其主,各取所需嘛。他和台湾的蒋经国总统,历任行政院长和各方大员的关系也极好。几乎每年必去台湾访问。当然,他所主持的国关系也自台湾那里拿了不少资金,为台湾在美国的一大言论重镇。 台美每年的“中美国际关系研讨会”是他提议而设立。这个论坛为台湾和美国的国关学者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交流场所。 也是台美官方以外的一个重要连络方式。借这个梯子,台湾认为自己的声音可也在美听到,也可结交美国学术界的朋友,为将来的人脉做铺垫。
美国学界素有从政习惯。今天的资深教授,明天可能就是政府某个部门的大员。过几年,换政党执政,他又回来做教授了。这是一个很好的轮换办法。专业知识和实际经验都可以得到提高。
198x年, 里根总统任命他为美国驻哈拉尔国大使。据说,原给他几个选择,去新家坡做大使,去台湾做代表。结果他接受驻哈国大使的位子。可是刚到任不长,即赶上哈拉尔 国的马面州大暴动。哈拉尔国的军队大开杀戒。学生,市民被杀达数百人。被关,被打,难以计数。老草回美国接受三大媒介访问时,语无遮拦,竟说是学生的过 失,逼的哈拉尔政府不得不用武力。这话一出,哈国人对他恨的没话讲,在美的哈拉尔人多抗议他的说法。美国国内的媒体也质疑他的看法。他不得不再发表声明, 指他的言论被误解,特别由美国国务院转发以消除不良影响。
据他回忆,当暴动学生包围了美国大使馆时,有学生试图扒墙进院。美大使馆的海军陆战队保安官问他开不开枪。他立即制止,同时火速请哈拉尔警察来保卫美国使 馆。后来保安官怕他身为美国大使被激进学生绑架,就叫他上使馆顶楼的密间里躲开学生。他安排好夫人和其他官员后,才脱离危境。这故事后来在本地的报纸上有披露。
老草先生在二战时,投笔叁军,跟麦克阿瑟将军打回菲吕宾。战后,美政府出钱送战士们上大学。老草先生对我回忆说。他那时住在耶鲁大学的已婚学生宿舍,蹬一辆破自行车。幸有政府的战士补助得以完成学业。
老草先生晚年自驻哈拉尔国大使的任上卸任后,被美国务院聘为东亚事务顾问,来往于大学和华盛顿间。大概有5年的时间, 86-90年。他有心结交中国大陆的人士,改变他同台湾一面倒的关系。底下,他曾对一中国学生说,你们都要回去为人民服务。所以,他从不给中国学生写荐信找工作。
一日,他自华府飞回,对我说,我给你找了工作。我不禁大吃一惊。这红太阳不可能只照在我身上吧。 侧耳细听,原来老先生认识了国内一位重要大使。 早年是毛爷周相亲自提拔的驻欧洲大国的大使。现在主持一个中央外事单位。 老草向他提起我这个学生,对方说没问题,很需要年轻人才回来。叫我回去找他。这回,老草先生倒写了一份推荐信。我在同这位大使联系后,得他许诺年内回去在他手下工作。不过,没几时,北京因胡耀邦逝世而发生举世瞩目的6.4血腥镇压。 伤心之余,我再也没兴趣回去了。
后来,我因他故找到一份工作,决定离开学校。老先生不高兴,叫我再想想。届时,我只剩论文答辩了。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当时已30了,有妻小,只能先要面包了。 告 别时,老先生送我出家门,直视着我的眼睛,严肃子说,半年后,你得回来完成答辩。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眼神。真叫我内心有愧。先不说我能否回国,是否成才,他这份执着,苦心,关怀是多么真挚啊。 他也是多希望有学生在中国重要部门工作。
因为,和搞理工科的教授不同,政治学科的教授也需要人脉关系。学生当然是一个重要的伏笔。 六四时,老草甚至还问起我是否有关系可能在京畿说上话。听他那口气,老布什总统急需同中共高层联系。不过那时,谁还敢回去找关系啊。六四后,我的几位在枢机大内工作的朋友倒是被抓起来了。这点所谓的关系也断了。
六四北京开枪时,我家住在中华门附近,家里的电话线被密集的枪弹打断。我的小儿刚由父母带回北京尚不满一岁。 我急得如坐针毡。六月7日,我当时在华府工作,打电话给美国务院的紧急救援事务局。 第二天,驻京的美使馆派了一辆挂国旗的外交公车,来我家看我的儿子。感动得我老爸,一个正直的老党员,老泪纵横。红色党军的坦克在杀人,而美国的外交官冒险上门看美国的小公民。 老草先生知道后,立即问我,如任何友人能把我儿子带出来,他会亲自联系驻京美国大使馆,可以保证美国大使馆会发签证给他。这时,我已得知家里的情形,邻居有两人被打死,而我们全家安全。 只有临长安街的玻璃全被打碎。所以就谢拒了他的好意。但这份真情,我永远记得。这血的场景。也永远改变了我的信仰。
老草先生的老妻,是他青梅竹马的伴侣。我平常敬呼“草太太。” 早年,她在小城里做店员补贴家用。 老草先生成教授后,她在家教育二个小孩。为人极朴素正直。 在哈拉尔国驻节时,她是驻哈外交团的第一夫人。常常领头办各种聚会。她几回看到哈拉尔国官太太对下人无理,不顾外交礼节,当面指出。老草大使不得不出面安抚哈国官人。老太太在90年得肝癌,两月内即西归。有四百多人叁加她的葬礼。举行葬礼的教堂,是两位老人礼拜了近40年的地方。庄严的圣乐回旋在大厅里。牧师致悼辞后,全体合唱一曲圣音,肃穆平和,给了我很大的震动。 步出教堂后,老草先生已站在教堂门外,挨个握手,神情坚毅。
大约一年后,我见老草先生还是忙得里外转,就劝他放松一下。不料,他说,人老了,要多动,不然,一是会身体老化快。二是会寂寞。是呀,他的湖边大房子,周围全是树林,也没猫没狗,真是静啊。9x 年后,老草先生开始料理退休的事情。他手创的国关研究所也冠以他的名字,系里也有他的纪念教授讲席。 他的近万余书籍也赠与大学的图书馆收藏。200x年,老先生也驾鹤西归。
从其一生来看,先生虽然属意识形态的右翼,早年也颇有些文化打手的味道,但他为人是可敬之人。对事业认真,对同事提携,对学生厚道。一位典型的美国人,一介典型的美国知识分子。敬神乐业,不事张扬。人能至此,也离完人不远矣。
我犹愧对先生在天之灵。由客居求学到反客为主坐地筑居。老先生心里知道得很清楚,也一定不爽。 唉,直把冯京作马凉,无奈也无法啊。 谁都有一把难念的经。个人利益,个人选择,和国家民族大事比起来,虽然苍白无力,也毕竟事系个人和家庭福祉。
值此老草先生x年忌日,聊为文为念。
愿先生师母在天之灵安息。
钦羡秃兄有这样一位恩师。
我的忘年交老易先生与老草博士有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