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40万字笔译

 

19本大大小小的机械和电气操作使用与维护保养说明书终于翻完了，想看看自己的劳动力究竟值多少钱，便一章一章统计字数，没想到居然有41万5千字！

我知道以40万字换那点收入，是极其低廉的劳动力，可我还是尽心尽力地做了，把每一本枯燥的说明书都当作了自己的一件作品。只是在那个作品上不会打上我这个译者的名字，只是公司名而已。尽管无名，我想，我还是会被让我翻译这些说明书的人和原稿作者所记住，也相信使用这些说明书的客户会知道这些说明书在技术术语方面的准确性，我也只能以此来找到自己在金钱与自我评价上的平衡点吧。

记得6月，那天刚下飞机，还在回家的地铁里，我的手机里突然进来了邮件，一看，是与我共事一年半载的原部长来的，颇为惊讶。他问我，能否接下给中国客户的说明书的翻译？我几乎不加思索便答应了。之后，几个邮件一来一往，就定下了我回东京后去原公司与原稿作者商榷的日期。之所以会不加思索地就答应，是因为觉得反正是处于失业期间，闲着晃着，倒不如接点事做做。既然原公司还想到我，说明自己曾做的工作还是被首肯的，我也希望我曾经工作过的公司交给客户的说明书是高质量的，那种被信任感与对原工作的那份情感也促使我二话不说地接了下来。隔行如隔山，我知道纯语言与技术语言不是同一回事，即便他们能找个十分优秀的语言人才来翻这些说明书，我想也未必能及我在这个公司近10年的积累吧。

回到东京，辞职后数月第一次去原公司，我便到所有的办公室及厂区晃了一圈，和每一位留着的人们打了声招呼，不少人惊讶我怎么突然跑到公司来了，是啊，那么远的路，我无事是绝对不登这个三宝殿的，能再来，只能说是一种缘份了。待我和有关人员的商榷结束后，正好有同事要早退，便载上我，特地送我到更方便我坐车的地方，一路上聊我们共同知道的人和事，有些感概，互道加油。

带着那几公斤重的原稿回到家后，便开始了漫漫翻译路，一个章节一个章节，一本一本，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一句一句地校对，一次一次地与原稿作者们电邮电话确认，历时几个月。当把所有的译稿全部传出时，这个在我要离开日本之前完成的最后一项庞大作业让我颇有大功告成的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今年夏天东京特别热，整个夏天，大多数时间我就躲在小屋，坐在地上，靠着小桌子不停地打字，房东帮我装上的空调真的帮了我的大忙。

40万字的笔译，如果按照市场价来算，会是一份不错的收入，而对我则是一份友情翻译，与自己的付出相比，报酬显然是太低了，都不好意思算了。既然当初接这个活的时候，同意了原公司的方案，即以总包的方式结算报酬，既然体恤对方的预算，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对方的报价，那么，再低价，我也无怨无悔。无论有无我原来笔译的说明书做参照，我还是从头到尾，像翻译一份完全新的东西那样对待这些说明书，因为我知道翻译是我，最后的校对把关也是我，我完成的东西就是直接交给客户的东西，我的责任与自尊都融化在了这个翻译过程中了。

此次的40万字，让我想到在公司近十年所做的说明书翻译，十年累积的笔译，光说明书就应该有200万字以上吧，不禁感叹没有之前200万字，又何以有今天的40万字啊！两年前，当最大客户的副总特地写邮件感谢我，说他们的技术人员对我翻译的说明书非常满意时，我是何等地高兴啊，我的努力，我的精益求精，总算有人看明白了，虽然它并不能给我带来多少实质性的收益。人有时候并不仅仅为了金钱而战，在金钱上得不到补偿的时候，一个来自于内行的评价对我这样的人就显得非常值钱，我会为着这个评价而自豪，也会为着维护这个评价而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