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
时间:1976年12月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的功夫我高中毕业了,15岁的我面临当知青和留城的抉择,母亲把选择权交给我。如果我留城妹妹将来就要下农村,反之妹妹就可以留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谁让我是男儿是哥哥。
部队为我们即将下农村的子弟开了欢送会,每人赠送一套精装的毛泽东选集。根据父母的意见,我选择离开富饶的江南,去远隔千里的豫南。父母送我到火车站,临别时我终于抑制不住哭了起来,父亲眼圈红了,母亲哭声不止,我一个刚刚15岁的男孩,一直生活在母亲身边,就要离开父母的呵护,独闯不可知的世界。列车缓缓移动,一路向北,经上海转车,沿陇海线一路向西到河南郑州再转南,就到了我下放的地方信阳。
知青点坐落在离古镇八九里远一处缓缓增高得斜坡上,有二三百个半大孩子生活于此,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里条件非常艰苦,常常吃不饱,早晨能喝到稠稠的红薯块粥就着几块用盐腌得特别咸的萝卜就已经很不错了。中午菜是红薯粉条,晚上是炒红薯片,到现在我一看到红薯胃就泛酸水。下乡半年几乎没见过荤腥,因为没有油水,面黄肌瘦像个难民。在农村我对吃过此生最香的一顿饭印象深刻:接近年尾,青年点唯一一头猪被杀了,肉被全部卖掉用作菜金,买油盐酱醋一类的。留下的只有猪板油,经过熬制炒菜时放一勺,这已经是很好的改善生活了。但即使这点猪油也让我们几个要好的知青惦记上了,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里,我们几个撬开伙房打饭的窗口,将一个比我还瘦的知青硬生生塞了进去,潜到伙房仓库偷了一小碗白花花的猪油,又生生的把他从打饭窗口拽出来。事不迟宜的我们半夜就在宿舍里点起煤油炉,将几天舍不得吃攒起来的大米饭用猪油一顿猛炒,再放点盐,临起锅把从外面菜地拽的几根葱切成葱花放入,猪油炒米饭那个香啊估计整个青年点都能闻到。幸亏是半夜,否则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饿狼”。这顿饭是我人生最难以忘记的,即使今天名厨烧的山珍海味也无法与当时那顿猪油炒大米相比。因为太香了,我吃的是一个米粒都不剩,再看看其它几位,舔着油油的嘴唇,拍拍自己肚子,打着香香的饱嗝,意犹未尽盯着油亮没有米饭的锅底,估计再有同样的量我们照样吃它个一粒不剩。吃饱的哥几个已经心满意足钻进被窝,想着反正猪油已经到了肚子里,管他明天怎么处理。第二天伙房开火炒菜居然没有被发现,被幸运躲过,否则会开大会批评当众检讨。
我住的地方十分简陋,是生产队的旧仓库,仓库顶的稻草缺了一大片,有一个直径约一米多的大窟窿,白天可见太阳夜晚月光洒在枕边。冬季下雪时,晚上北风呼号,屋内也没有取暖的火炉,即使裹着两层厚厚的棉被依然冻得无法入睡,看着从房顶窟窿中飘进的一片片雪花,只能躲在被窝里低声的哭泣,想家、想父母情难自已。
秋冬季节,麦子已经播种下去,农活不是很忙,几百号知青干活就更加懒散,老知青告诉我去年一亩地才收了八十多斤麦子,还没有撒的麦种多。知青点有几个老农负责教种地,我看过农民种的麦子,长势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种天天吃不饱肚子情况下,那有精气神战天斗地修地球?唯一能够慰藉内心的就是傍晚坐在田埂上,望着夕阳西下,柔和的光撒向远远斜坡底部的京广线,将一列列行驶的绿色客车染成金色。蒸汽车头喷出缕缕白色的蒸汽,鸣着汽笛渐渐远去。我多么希望南去的列车把我带回江南的家,去感受父母的爱家的暖。生活的艰辛和不易,让我这个从小在军营优越生活中长大的孩子更想离开这里。面对贫瘠的土地和现实,只有无奈地拿着锄头改造自己。生活环境突然地改变,让我小小年纪就学会抽烟,变得早熟并开始思考未来。
76年底,征兵工作开始,是海军的北海舰队。几个早几年下放的知青应征当兵,送别时许多知青喝着自己酿的红薯酒伤心落泪。只有那几个已经穿上军装的知青眼睛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他们终于解脱,再也不用回到这个让他们诅咒的地方。随即湖北三线的兵工厂招工也不期而至,名额有限,条件是下乡一年以上表现好的,这些都与我无缘。看着知青一个个离去,羡慕之余更觉得心灰意懒。
一天半夜,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屋里所有知青马上穿衣出门一探究竟,原来一个女知青黑灯瞎火的外出半夜未归。大家拿着手电四处寻找,直到天亮才在坡下京广铁路的铁轨上找到已经碾压不成型的女知青尸体。我心中十分难过,几天前我洗衣服她正好路过,笑呵呵的看着我:"叫姐姐我就给你洗衣服",我甜甜地叫姐姐,衣服就被她拿去洗得干干净净,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什么原因让她想不开呢?是生活太苦?还是没有被招工?或者感情出了问题?无从得知,真是让人感到心痛和悲哀。
这一天早上天格外寒冷,刺骨的北风刮着,农活是到麦地里锄草松土,握锄把的手被冻得生疼,只有时不时搓搓手或把手揣进袖口取一下暖才能继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在这时,一个壮实英俊的中年空军军官从远处走了过来,我一看是父亲的老战友,贺龙军校最好的同学。他和父亲同期进校,最后成为空军第一批飞行员,现在是空军轰炸师的副师长,他的部队就在我下乡附近。
他一见我第一句话就问:“孩子,想当兵吗?”
“叔叔,我太想了!”
“马上请假,跟我走!”
我真是喜出望外,什么也没拿,请了假跟着父亲的战友就走。吉普车穿山越岭几个小时后把我送到坦克师穿上军装,实现了再次当兵的理想。我激动异常,始终无法相信,也成为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事。经历了艰苦恶劣的环境,就更珍惜当兵的机会。
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是父亲的战友把我带到部队,让我在部队的大熔炉中得到锻炼、培养、重塑,我一直怀着感恩的心,感谢他和他太太。他们待我如亲儿子,在我当兵的5年中,几次到部队看我,写的信比我父母还多,一直不断的鼓励、关心、教育我。就是上前线也是他们全家到部队为我送行,我亲切地叫他们爸爸妈妈。在部队时他们一直嘱咐我:"做一个合格军人,不搞特殊化,不给父母和他们丢脸"。只可惜我的这个爸爸妈妈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想起当时自己在农村的艰难,想起把我带到部队一直关心教导,想起自己命运由此而改变,就更加想念他们。
想起我姐姐下农村发生的一件事,她们知青是一个组,十几个男女知青人在一起,其中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心生恨意,把巴豆米放在一起熬煮,结果包括他在内全部中毒,险些丧命。当然他比较轻,当时公安局调查也没有一个结果。还是多年后在一起聚会他坦白道歉,大家才知是他干得。当时太年轻,又在艰苦的农村,难免走极端。
想回去的先让他下农村,感觉不错再请他到五七干校,觉得还不错干脆戴上高帽坐土飞机游街。一个月给他二两肉二两油,外带一盒凭票供应的火柴。
谢谢回复支持!当时上山下乡政策让多少人永远的留在农村,所谓的扎根农村,又有多少人把命也留在了农村。记得当时有一个上海知青叫“金训华”,为了打捞被洪水冲走的一根电线杆而把年轻生命献上,成为当时全国树立的学习榜样。他的父母该是多么悲痛?没有上山下乡政策,他的孩子会在上海过正常的生活。而上山下乡政策确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关键是捞一个电线杆把命搭上,就因为那个电线杆是集体财产,难道人命没有一个电线杆值钱?今天让一个人去洪水中捞一根集体财产电线杆相信没有人去,当年人怎么啦?当年的那种宣传多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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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当兵的心情,比之后考上大学还激动。当兵和知青是天地之差。
窝头土屋风沙,
理想激情芳华,
主义斗争权衙,
何以为家,
纯情人在挣扎。
你15,我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