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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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辛岁月话南丹(4) /潘宗武

(2008-07-31 07:43:21) 下一个

艰辛岁月话南丹(4)

潘宗武

七、战时任务艰苦谈

 黔桂铁路赶工忙 

    政府为加强前后方运输,特集中全力赶筑黔桂铁路由河池、金城江经南丹、独山、都匀至贵阳段。在广西境内路段二百余华里土石方工程由广西征集柳江、柳城、罗城、东兰、天峨、忻城、象县、凤山、中渡、宜北、上林、天河、河池、武宣、思恩、南丹、迁江、来宾、贵县、桂平、隆山、都安、那马、宾阳、宜山、横县、雒容、武鸣、永淳、融县等三十县,民工十四万人工作,从民国三十年四月间开工,至三十一年底完工。桥樑建筑及铺轨工作亦同时进行,至三十二年完成通车。当时沿线筑路工人日夜相继轮班工作。晚上煤油大光灯到处亮着,简直成了不夜天,沿线铁路工地热闹非凡。各地民工虽有领队管理,但人多复杂,不但队里彼此之间、队与队间、民工与附近民众间也时起纠纷。尤以象县、武宣、来宾民工随身带有土制手枪(白朗宁左轮等)特别多,有人出价高就辗转卖到民间去,没有出手就随身携带。民工常常因故引起冲突就拔枪临阵以待。县府及附近车河、七墟、八墟、里湖、新店、芒场各乡公所及村公所人员,为了调处纠纷,疲于奔命,也苦不堪言。有一次晚上八时左右突然接到七墟乡长电话,报告工地有两县民工因殴斗持枪对垒,工作已停顿,两县民工队长无法弹压,铁路工程处人员和乡公所都无法调解,请县府赶快设法处置。我当即告知乡长一定要监视双方不能再冲突,五个小时后县府必定派员赶到处理。跟着黔桂铁路局第五总段总段长王元康(黄主席绍竝之妹黄普安夫婿)及另一分段长马钧鸿(马泗川先生少君)都先后来电话请迅速处理,以免影响地方安宁及铁路工程进度。各县所征民工纠纷应该由铁路局协调各县路工队领队处理,但因彼此引起殴斗或械斗,或与附近民众发生纠纷殴斗、械斗,县府不能不介入处理。现在既有乡公所及铁路局先后紧急电话请求处理,因即邀集主任祕书陈克钦、国民兵团副团长兼县府军事科长莫树贤紧急会商,立即决定我们三人中必定有一人率领警察队及自卫队由小路赶往处理。莫副团长默默不表示意见,大概陈主任祕书也观察到他可能因胆怯或无把握解决问题而不愿去,因此他自告奋勇说:“我代表县长去一次”,如此简单一句话解决僵局。在临行前决定: 

    1.即刻以电话通知该路段铁路工程处及乡公所等候派员到达后协调处理,并告知到达时间。 

    2.查明真象后责成两队领队务期达到和平解决为原则。 

    3.受伤者送往工程处医务所治疗,必要时也可送来县卫生院治疗。 

    陈克钦晚上十时出发,次日凌晨二时到达,六时陈主祕打来电话,告知已圆满解决。第一,两队已允恢复做工;第二,由他以县府名义请工程处代表、乡长、两队领队及为首者午餐,当面道歉并签订和解书。第三,殴斗受伤者早已送工程处医务所治疗。在调解过程中最使他们双方震慑的是:如果调解成功,道歉了事;如调解不成功,县府将与第五总队工程处会衔将经过情形送请两队上级政府议处。如此,两队长不但失职,而且有贻误修筑铁路之过,及影响两领队的升迁。这是最中肯的一着,因此问题解决了。下午六时陈主祕等带着疲惫之身回到县府。十四万多民工分布在河池、南丹两百多里县境内,谁都可以想像到问题之复杂,这件事不过是最突出的一件而已。 

    陈克钦主任祕书过去素以能言善道为县府同仁所钦佩,而他负责的精神尤为我欣赏。这次他自告奋勇于危急时作果决的处置,其临机应变的干才,更为同仁们所肯定。三十八年冬梧州一别,至今已三十八年,缅怀故人,不胜感佩。 

 军事机构补给难 

    自对日抗战沿海各省沦陷、各港口被封锁后,影响我国际运输甚大。当时虽有湘桂柳邕龙等公路直通越南,也有西南公路由柳州直通贵阳、重庆大后方;但运输量仍未能满足前后方供应上需要,所以政府分别加紧兴建湘桂铁路通越南,兴建黔桂铁路通贵州已是刻不容缓。在此兴建黔桂铁路期间,不但民工云集,而前后方兵员物资的运输在西南公路道上也非常频繁。三十二年初起,几乎每日有以团为单位的部队自前方退下经南丹回后方整训,也有补充团部队自后方经南丹到前方补充兵员;尤其自长衡会战后,桂柳撤退,前方军政机构纷纷向后方撤退,而后方兵员物资更加紧向前方补充,南丹为必经之地,补给工作之艰辛,实非局外人所洞悉。 

    每逢一军事单位到达县境,第一为主食补给,第二为副食差额补给,第三为马乾补给,第四为民伕供应。所以每一军事单位最少要派出四位代表分别接洽以上四项任务。主食为军粮,中央派有赵姓上校处长主持粮秣处,李姓中校库长主持粮秣仓库,直接负责补给,本与县府无关。粮秣处系负责经收南丹、河池、东兰、凤山、天峨五县军粮,南丹为粮秣处驻在地,军粮如期交足,问题固可减少,如因各县军粮一时交不足额,或因交足只因军事单位过境频繁,全部军粮根本不足应付时,赵主任和李库长带着补给单位官员直接找到县府,请求县府帮忙。县府军粮虽已交足,如徵实尚有余粮,仍可斟酌拨借,待各县送军粮来时归还;倘各县已交足军粮,也可由粮秣处向中央请款折价归还。问题在于没有余粮时怎么办?好几次处长和库长无法应付主食补给时,带同军事单位官员到县府来接洽,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完了,甚至于说:“县长你不给我想办法,我真要向你下跪了。”并作出下跪模样,我赶快拦阻他们,答应即刻派员到城厢镇较为丰裕民户分摊赊借应付。结果一小时后每户十斤、八斤甚至三、五斤凑足应付过去;倘若不如此做,万一出了差错,地方被骚扰,直接吃亏的还是地方上居民。如因此追究责任,那是以后的事,无法弥补地方的损失。有几次在借粮无可借时,遇到禾稻刚熟,临时情商农民将稻谷割下,脱粒,用火在锅内炒乾,放在石臼内以杵春米去壳后借交粮秣处应急。在南丹一般农民多用溪边设置石臼疏通小渠引水带动木杵舂米,每于下午将十余斤稻谷放进溪边石臼春米,次日再将米和糠带回;但在紧急关头时缓不济急,不如此那能解决问题?其中苦楚也只有当事人知道,历经四十三年的今日,不知道赵主任、李库长尚在人间否? 

    副食补给系补差额,比如一斤黄豆发给部队为一元,到过境当地购买时市价为一元二角,相差的二角,规定由当地县政府补足差额。中央规定此项差额预备款分发到各省省政府,由省政府斟酌实情转发到有军事单位过境的专员公署,再由专署转发到各县备用。办法固然很好,但在军事单位频频过境,尤其是桂柳局势转变时,前后方军事单位来往过境南丹,副食差额补给款额太大,县府财力不能应付,除了以电报、电话密密催促专员公署火速汇款应急,并不时派专人向专署催领之外,紧要关头还得由县府出具借条向附近殷富之家零星借来整体应急。这是属份内事,总得把问题解决。县府同仁的疲惫不堪,高高在上或事不关己者又如何能够了解此中苦情? 

    马乾的补给因马匹究属少数,问题比较容易解决,不至于十分严重。 

    徵民伕为军事单位运输器械物资,系奉命行事;但也非常伤脑筋。南丹最近的乡公所为车河乡,距离县城约四十华里,徵调民伕虽有事先通知,如行文到各乡公所分配民伕额已来不及,所以凡属此类紧急任务都是以电话指挥各乡长紧急处理。每一军事单位过境所需民伕,少者十余名,多者五、六十人。如遇上同一天内有数军事单位过境,县府各乡公所工作人员无不疲于奔命。依照规定,河池民伕送到南丹,即将民伕放回原籍,南丹民伕送到贵州独山县的下司,即将民伕放回南丹;但往往因为独山民伕不能如期徵集接替,或有缺额时,军事单位不但不将民伕放回,甚至要南丹的民伕继续挑到上司、独山还不放回。各乡遇此情形纷纷打电话到县府追查索人,县府也马上打电话到下司、上司、独山逐站追查索人。由于他们未能达成徵伕接替的任务,查也白查,追也白追,毫无效果,苦了民伕,失了信用,徒增民众怨言。有时放回来的民伕不给伕费,沿途挨饿回到六寨区公所才能接伕回乡,无辜民众遭此虐待,又如何能堵塞他们愤怒之声,在南丹,徵民伕最多的一次是当二十集团军过境的时候,当时我正在北部各乡巡视,集团军的副官长要南丹徵集一千名民伕直接送到独山,这样大的数字如何能做到?当时陈主任祕书和我在电话中联络后,都觉得该集团军从柳州沿途经过宜山、河池、南丹到独山,以南丹人口最少,行程加倍长,人口多者和人口少者一样要负责一千名,劳役不均,实在太不公平,但任务仍要如期完成。研究结果,决定在县城和六寨两地分南北部各徵集一千名,南丹徵集的送到六寨即放回,六寨徵集的送到独山即回南丹。同时决定派国民兵团人员随队前往,负责领队回来。两天后二十集团大军过境,县府所徵集民伕也依限到达,但只有九百五十余名交差。二十集团军接收民伕后,副官长特地见陈主任祕书一面,表示谢意,并对陈主任竖起大拇指说:“你们征伕虽不足额,但沿途征伕你们还是名列第一。”六寨区公所也交了九百多名,在得到县城交接民伕情形后,虽觉民伕负担不公平,也算完成了一次从未有过的艰巨任务。 

    最可恶的是极少数部队,他们不走公路经过县城,而走铁路线沿各乡村驻宿,他们将符号取下,士兵们见猪抓猪,见鸡抓鸡,见米要米,有时用餐过后即继续前行,待民众 报告到达县府后他们已远去。他们身上不挂符号,打官司也是白打。军纪废弛,受到伤害的是政府、是人民,言之痛心! 

 黔桂边区布防急 

    三十三年下半年,日本敌军积极布置长衡会战,本省为应付战情需要,将柳庆区专署所属之河池、南丹、东兰、凤山、天峨五县划分单独成立一区,不叫专区,也不叫专员,而恢复过去的民团指挥部,以南丹人莫树杰中将(前国军八四军军长)为指挥官,指挥部设在南丹。中央也在南丹成立黔桂边区总司令部,凡黔桂边区的部队都归总司令部指挥。以当时在独山主持军官学校第四分校的韩主任汉英中将为总司令。正当柳桂告急时,黔桂边区总司令部突然下达命令要在南丹、河池边境构筑足够两个军用的防御工事,要南丹徵集由三尺到十二尺长的樑木九十余万条,一寸到三寸厚的木板(长度已忘)八万余块,十五尺长尾端三寸直径的电话桿木六千余条。天啊!这真是霹雳一声惊大地!南丹不过八万人口,如何能肩负起这项重大的任务?但这是命令,只有服从。所发代金微薄,只希望能多争得一点代金,使地方少一点吃亏。接受命令后,由军事科拟具以各乡镇人口多少为原则,分配平均负担工事木材草案;并与县参议会莫议长树风、副议长崖毓蛟、党部书记长韦更生及其他有关人员协商,决定在小场(南丹火车站,距离县城约十二华里。)及芒场附近天然林采取木材。旋即以电话召集区长、乡镇长、代表会主席举行紧急会议,决定各乡镇按照配额分配代金、动员及交件时间与地点。再决定由县府及国民兵团派员赴乡协助乡镇长分别向各村民众 宣导。如此经过不到十天动员,各乡镇民工陆续到达天然林扎营,锯木整材。卫生院也临时派出三人医疗小组驻在天然林内为民工服务。经过五天不停工作后,黔桂总司令部又突然下达命令停止工作,命令传达到工地后,民工虽然白费了几天工夫,但不要再继续下去,仍是欢天喜地结束了一次艰巨任务。这次中止构筑工事是否因为桂柳沦陷后认定敌人主要企图在截断我通越南国际交通路线,而以进军黔桂铁路线为佯攻或掩护作用?抑或认为构筑工事缓不济急,不如诱敌深入到有利地势而歼灭之?到现在已时隔四十余年,留给专家去研究吧。 

八、调省候用卸仔肩

三十三年十一月初,日敌分向桂林、柳州、南宁进犯,省府原定撤退至南宁,因日敌犯桂目标已显明,改由柳州、宜山、都安撤至百色。省府为配合战情需要,将宜山、河池、南丹沿铁路线文人县长更动,改任军人为县长。因为白先生全家要迁到六寨龙马庄暂避,特派警界权威马启邦兄(国大代表,已于七十三年五月在台逝世)接我为南丹县长。在军政繁忙中我得卸仔肩,真是大幸!而白先生家迁到龙马庄得莫指挥官树杰和马启邦兄的照顾,更为方便。日敌十日陷桂林,十一日陷柳州,闻宜山新旧县长交接一日即沦陷,河池接收仅三日即疏散,南丹于十一日交接,二十一日我得到河池长脑乡陷敌的情报后,二十二日我偕家人西行越过罗富乡到吾隘。长脑到罗富中间经过大厂快行一日可到,如不及时通过,安全堪虑。听说启邦兄也于二十三日率领县府及国民兵团暨县内各机关同仁疏散到县预定根据地黄江乡。当我卸任前后,日敌正向宜山挺进,前后方军运更为繁忙,沿铁路线公路线疏散民众 ,都向着同一方向朝北走,占满了铁公路密密麻麻移动。火车上车顶占满了人,车底也有人以网托住睡在网上逃命。公路上有座车的也被迫放弃车辆步行。张任民先生的座车没办法驶过丹池交界的大山塘就被迫放弃而步行。有用马、牛拖车的也被迫弃于路旁步行。我曾见到一中央级的高干临时买牛和牛车代步,准备自己驾牛车,后载家人和行李,待离开寄居寓所转入公路时,也被迫放弃牛车而步行。英军服务团专负责断后桥樑爆破任务,沿途桥樑预置炸药,当日敌快要接近时警告桥上通过的人停止过桥后即行爆破断桥,过桥的人逃命要紧,不顾警告争先恐后过桥,轰然一声,不知埋葬了多少难民冤魂,悽惨之情,实难以描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我免负公务,固为自己庆幸;但也不免为启邦兄捏一把汗。当我交卸后次日因事回县府要见启邦兄,刚走到办公厅前空地,办公厅内外已挤满了代表军事单位接洽业务人员,在人声嘲杂中居然有人拿起身上横皮带鞭打新接事的蒋祕书(平乐人),眼镜也被打落地,幸好为同来的军人拦阻,而蒋祕书也只含辱容忍,当时真是“秀才遇了兵,有理讲不清”。蒋祕书的作为,也真可佩。但也深深的感到启邦兄以后的处境将更困难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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