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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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浩先生访问纪录1

(2007-05-07 06:43:59) 下一个


龚浩先生访问纪录(之一)

【说明:桂系在 1929 年的蒋桂战争中为蒋中正轻易击败,主要在于其布置在湖北和河北的部队(原湘军唐生智之旧部)为蒋所收买,导致李宗仁和白崇禧等狼狈潜返广西,作困兽之斗。而收买白在河北的部队之主事者,便为龚浩――时为唐生智的智囊。故龚浩之回忆可补充当时那段历史的一些细节。】

龚浩先生访问纪录
访问/沈云龙、贾廷诗、夏沛然
纪录/贾廷诗、夏沛然
时间/民国五十一年三月十七日至六月二日(共访问九次)
地点/台北市南京东路龚公馆

简 介

龚浩先生,字孟希,湖南益阳人。历任赵恆惕、谭延闓、程潜、唐生智等之参谋长,于湖南新军事力量之情形知之最详。先生曾受完整之军事教育,自湖南陆军小学,而武昌陆军第三中学,而保定军校,而陆军大学,每试辄列前茅。

陆大毕业后,先生入湘军鲁涤平师任职,因是与唐生智相识。以感唐知遇,自是爲唐襄赞策划。唐氏由旅长而师长、军长、总司令,乃至寄方面之重,皆先生爲之运筹帷幄。先生以追随唐氏最久,对唐氏之崛起、没落,及其日常生活均甚洞悉。

自五十一年三月十七日至六月二日,先生接受本所访问先后九次。先生特以「新湘军」爲中心,就其酝酿、形成、发展、变化,有极详细之叙述。其次,抗战期间,先生于役西北,参预胡宗南将军戎幕。适胡氏最近逝世台北,特请其发抒个人对胡氏观感,均具有现代史料价值。

先生现执教台北东吴大学,桃李满门,亦足娱晚年。

北伐前驱

㈠ 新湘军之崛起

从来历代开国有赖新力量的产生以转移世运,例如东晋谢玄、刘牢之的北府兵,很可说明新力量对大局的影响。广东政府高喊北伐的口号,由民六直到十五年,喊了十年之久,始终未能实现的原因就是没有力量。北伐的战略目标在武汉,因武汉是长江流域的心脏。但广东僻处一隅,咽喉爲湖南所扼。湖南的力量不附,北伐永无成功希望。

谭延闓与程潜

自民初以来,湖南迭遭兵乱。辛亥年湖南起义原以新军爲基础。当时新军不过二标(一混成协),力量有限,遂与帮会合作。首任都督焦达峰,就是号召帮会而发动起义的,不过帮会原是老湘军遣散后留下的组织,力量在下层社会,因此湖南人心、秩序均感惶惶不安。加以副都督陈作新不过是新军中的督队官,资望不足,引起其他新军的不满。于是不久,焦、陈二人均爲新军所戕,改推谘议局议长谭延阗爲都督。与谭合作的是程潜,担任军事厅长。程是日本士官学校第六期毕业,在士官生中颇负时誉。回国以后,任四川新军统制朱庆澜的正参谋。辛亥年太湖秋操时被派出川观操,适逢革命,程就回湘。程原是秀才,与谭延闓岳麓书院同学,声名且在谭之上。

赵恆惕

谭出任都督后,新军由二标扩充爲五师,师长都是第六期士官生,原来的二等兵都升爲排长。这是新湘军武力的初步形成。但是湖南财力不足以养五师之兵,勉强维持,只有增发通货,结果造成通货膨胀。不得已只有裁兵一途。先由五师缩裁爲三师,再裁爲两师。第一师师长赵恆惕,第二师师长陈复初。所有裁兵工作,都是赵恆惕一手完成。赵原是广西协统,辛亥革命率军援鄂,因南北和议成功,被编入南京陈之骥第八师。赵率军队回湖南,很得谭延闓信任。

二次革命失败,赵恆惕爲袁世凯押禁北京。北军南下,汤芗铭督湘大肆摧残,新湘军的力量几乎完全被毁。

规模初具

直到民九年驱张(敬尧)之役以前,新湘军侷处郴永之间,卧薪嚐胆,是新湘军的磨鍊时期。这时薪饷爲一三五制——伙夫一元,士兵三元,军官五元。艰苦不难想见。驱张成功夺回全湘,所取得的北军军械,就成爲新湘军扩展武力的张本。这时共二师五旅,以赵恆惕爲总司令,士气最高,规模初具,新湘军的力量可说是由赵一手完成。

援鄂之役

民国十年,新湘军已成爲一股特殊力量。一方面兵数太多,亟谋向外发展,一方面湖北孔庚、蒋作宾响应联省自治,前来求援,于是有援鄂之役。此役是与川军熊克武合作,但熊克武动员太慢,川军到宜昌时,宋鹤庚已到汀泗桥。由于吴佩孚动员河南、河北、山东的军队协助王占元,湘军在汀泗桥相持廿多天,终于败退,几乎溃不成军。汀泗桥的地形,东爲山地,南爲河川阻隔的断绝地。湘军北攻,必须绕道东路。此次失败的经验,恰成爲以后北伐的成功经验。

是役我任前敌总指挥鲁涤平(第二师)的作战科长,是由团附调用的。我在长沙看过作战计划,便问鲁:吴佩孚的态度如何?鲁答称:事在人爲。我觉得甚不可靠。同时我对分七路入鄂的作战计划也不满意,因爲当时战争是沿铁路作战,主力应集中铁路,兵力不应太过分散。所以到岳州后,我就变更部署,调夏斗寅爲前部。在羊楼司与强敌正面遭遇,无法前进,我将部队调回绕攻赵李桥孙传芳之后路,一战大胜,掳获甚多。

唐生智

我与唐孟潇(生智)认识也是从这里开始。当时唐是旅长,在前线常与我联系。一次在前线开会,一炮弹突落于会议室屋顶,唐声色不动。另一晚与唐同房而睡,炮弹如雨落,而唐鼾声如雷。我因此甚佩服唐,遂成好友。还有一次军事会议,由宋鹤庚主持,我起立发言,主张停止前进,等待川军到达。因此时吴佩孚态度不明,前进毫无把握,不如止于蒲圻以南,先与谈判。只有唐赞成我的看法。宋不认识我,竟要命令我退席。事实上宋想当湖北督军,爲私慾所蔽,所以坚持前进,结果大败。但汀泗桥溃退时,只有唐军整齐统一。唐坐于轿中,神色自若,颇有大将风度。

民十二护宪之役,谭延阐由粤入湘,当时湖南分爲三派:一是士官派,都是年纪较大的军人:一是保定派,都是保定学生,当时已有十六个团长,此外都担任营连长等中级干部;一是干部派,是广西干部学堂出身,赵恆惕的学生。保定派与干部派联合拥赵,士官派及其他无所属的则拥谭,形成二大壁垒。拥谭派有吴剑学、陈嘉佑、谢国光、蔡鉅猷等,其部下宫佐素质较差,但控制湘西、湘南一带,财源充裕,地利甚佳。我原任鲁涤平的作战科长(以参谋主任兼代),便劝鲁拥赵。但鲁以非赵之嫡系,乃杀团长袁植投谭(我曾任袁的团附,彭德怀当时是袁部少尉连附),我就脱离鲁改任赵之上校参谋。赵派我至唐生智处帮助攻打蔡鉅猷。唐又派我到武汉请求萧耀南援助武器弹药,结果共领二百多万发子弹,七、八千桿枪。最后将谭击败。

胜利之后湘军分编爲四师,唐是第四师,驻防衡阳。所部有一万多枝,干部是清一色保定同学(其他三师各只有七、八千枝),防地广、财源足(军饷有廿多万,其他各区不过十几万),又得到吴佩孚的接济支持(吴曾请唐到洛阳,大加鼓励),于是俨然成爲湖南最大的势力。当时,唐也确是气宇不凡,纪律严明,恩威并用,挥金如土,用兵机智。是以贺耀组称他爲多英雄。

唐孟潇起家,可以说完全由我策划。在援鄂之役失败后,唐部驻常德整补,因防地种植鸦片,财源最富,得天独厚,一次爲母做寿,我以鲁涤平代表身分往贺,唐坚请我坐首席,我甚感其优遇。在回程往长沙的船上,唐与我谈起湖南的前途,我向他献计,先联络十六位担任团长的保定同学,自然可以形成力量。唐大喜,叫我到长沙后即代爲联络,由他在经济上支持。于是先请客,再换兰谱,结拜兄弟,从此成爲一个团体。唐经济宽裕,所有同谱兄弟家用都由他接济,无论本省外省同学,一视同仁。刘文岛到湖南来,得了五千元,就是大家捐助的。于是再由我极其自然地提议共推唐爲领袖,均无异言。唐由是集合全湘军事力量,有举足轻重之势。

唐的祖父原居东安,房屋有如宫殿,妻妾十四人,喜庆宴席开八百桌,在广东将两书局的书一齐买下,其豪富可以想见。唐父是独子,生唐生智兄弟四人。唐小时很蠢,在陆军小学时背榜,到陆军中学始名列前茅。事父甚孝,对兄弟朋友也好。遇事镇定,胆大包天。好嫖好赌,是最大缺点。

㈡ 湖南地理优越,成爲北伐之基地

北伐的目的在直捣全国的心脏——武汉。湖南居武汉上游,顺流东下,极爲便利。而且湖南富于人力物力,加以民性勇敢诚朴,平日生活也习于军旅,是最好的兵源。老湘军即多半在宝庆一带所招募,洪秀全的武力也得自湘南道州一带。由两广北上,一方面固然必经湖南,一方面也可藉此补充。例如北伐时自广西出发的第七军,都是俄式老步枪,素质极差,第四军张发奎、陈铭枢的两师,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数,都分别在湖南补充械弹兵源。所以自古南北相争,湖南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得之则胜,失之则败。蒋百里先生常对我谈起说:「湖南是中国的普鲁士」。所以对唐生智也特别爱护。百里先生隐然是湖南新力量的指导,大家奉之若神明。

㈢ 人事演变——唐赵交替

唐孟潇在湖南力量太大,赵恆惕颇感不安。但事情本可合理解决,因三月之后即要举行省长改选,赵不可再连任,唐也不作第二人想。但由于双方左右从中挑拨,赵听信谣言,匆匆出走。

湖南在军事上已形成新力量,但在政治上仍是一片混乱。当采取防区制度。防区内政治由各师自理,税收多交由商人包徵,全省军财二政完全不能统一。赵恆惕人很好,但无力改革。我是他的参谋长,建议仿照广西办法,将军财统一。赵先生说:「只要唐孟潇赞成就可以办!」于是由我亲自找唐,得到唐的同意,再召开会议。决定军队核实点验,每师派一团到省城接受训练,并仿行广东革命军的办法,请刘文岛爲政治部主任。税收方面,由省统一办理,第一个月各师由省发饷,第二个月起由省收税发。不料会议之后,唐忽又违反前言,唐赵之间的冲突更无法免。

干部派本来已对唐不满,唐就任省长后,操之过急,拘押刘鉶、张雄舆等,叶开鑫、贺耀组遂乘机拥赵倒唐。唐四面受敌,退守衡阳,我本来担任长沙戒严司令,对唐非法扣人也很不满,就自请辞职,并拒就唐的参谋长。唐只得以张翼鹏爲参谋长,以我爲参谋处长。自长沙撤退时,强我同行。在株州的轮船上,唐亲自把师长的印交给我,要我负全责,我于是又担任参谋长。唐对我信任有加,独对我的前任如曹伯闻、周斓等,视同书记。

退到衡阳后,我逐渐收复东安、永州等地,肃清了后路。此时吴佩孚派二师五旅入湘:二师是由江西攻湘东,只是虚张声势,五旅是主力,进迫至岳州,叶开鑫、贺耀组皆投吴,分别被任爲前敌正副指挥,分兵三路向我追击。我军何键与刘兴不和,退至茶陵、仙州河之线,距衡阳只卅里。叶、贺有北军爲后援,我们只有革命军的电报支援,另外有李德邻派来了两个营,号称两个团。

我采取内线作战的战略,对敌人各个击破。先攻贺耀组,击败了他的两个旅,次日打叶开鑫的主力,恶战一日把他击溃,第三日打蒋锄欧。李品仙任正面,打电报来报告说:「大势已去!」唐孟潇这时将行军牀放在参谋处,只顾蒙头大睡,要我全权处理。我于是覆电李品仙,要他死守阵地,否则要他的脑袋,并告诉他可派一团广西军队往援(实际上只有一营 ) 。当时我军李云杰部由朱水攻入敌军后路,敌军大败,退至湘乡、醴陵之线,衡阳赖以确保,完成了北伐前夕的有利形势。

在衡阳时形势极危急,唐之家属,行装都已预备好,预备撤到广西。我孤注一掷,唐最后只剩十六万元,我叫他也拿出劳军,倖获得胜利。不久唐就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兼任前敌总指挥,陈铭枢、胡宗铎先后率军入湘。第八军由我指挥克复长沙,俘敌五万多。

原文载: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口述历史》期刊,第七期(军系与民国政局),台北, 1996 年出版

网上请查阅彰往考来之【析世鉴】网页: www.peacehall.com/forum/zwkl/222.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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