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连续五篇短文,献给为自己的祖国捐躯、为自己的理想献身的人们。
同时,更是以此纪念自己的父亲。他也是在这个季节离我远逝的,他也曾经是一位参加过战争的老兵。那朵花瓣如血、花蕊如夜的罂粟花,也属于他。真的属于。因为,血红的罂粟花,也曾经盛开在黑龙江边的原野上。
罂粟花的故事,尤其在国内听到见到的,往往都和毒品连在一起。从鸦片、吗啡,到海洛因、冰毒。在每一朵罂粟花的后面,仿佛都是妖魔鬼怪。
我父亲的这段往事,尽管也同罂粟花有关,尽管其中也有鸦片和吗啡,但不是罪恶,而是功勋。
我的父亲生在黑龙江畔一个普通农民的家庭里。名符其实的黑龙江畔,房子的后院就是自西向东滚滚流去的黑龙江,江的北岸就是俄罗斯,当年还叫苏联。
二战的晚期,是苏联军队解放的那一片曾经被日本人占领的土地。国共内战期间,父亲参了军,当然不是国军,因为蒋介石的军队根本就没见过黑龙江。父亲参加的是东北野战军,后来就是赫赫有名的四野,当然了,我父亲没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
我父亲参军后不久,所在的部队就执行了一项“秘密任务”。此“秘密任务”在当时,属于高度机密。即便过去了几十年之后的现在,我也从未在历史文献上看到有关记载,或有人披露过。我甚至想,不是无人披露,而是研究战争史、军队史的专家们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段秘密的历史。
此项“秘密任务”,并非军事行动,而是与战争直接相关的特殊任务:在黑龙江边秘密建立一片“特区”,种植罂粟,加工吗啡,为前线作战的士兵提供止痛的麻药。
去过黑龙江边的人都知道,那里的三江平原,是一片用手就可以攥出油的土地。不仅肥沃,而且辽阔,夏天铲二遍地,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一条垄才铲到一半。
这样的土地,无论种什么都会丰收,况且生命力极强的罂粟。
这个“特区”,被特种部队围得密密实实,只准进不许出。记得1997年,我和父亲一同回老家的路上,经过边防检查站时,父亲还对我说过:当年我们的检查哨也设在这里。
当时,种植罂粟,根本没有什么生产建设兵团,全靠发动当地农民种植。好在鸦片对农民的吸引力极大,可能自古以来,当地的农民就没有遇上过可以合法地种植罂粟的机会,所以积极性可想而知。
好像罂粟花命中注定逃不脱血色似的。总有一些不太安分的农民,在吗啡的麻醉之下,动着坏念头。他们勾结“特区”之外的不法奸商、日伪时期的旧军人,甚至还有流窜的土匪,加上对岸的“老毛子”,偷运鸦片,牟取暴利。
由于执行任务的是一支小部队,而需要控制的区域又很大,加上敌方躲在暗处、人员构成十分复杂,从而形成了一场特殊的战斗。堵截、埋伏、奔袭,流血、负伤、甚至牺牲,战争的元素一点也不少。
罂粟花开,美丽异常。而异常的美丽,需要付出异常的代价,在这花开花落之间。
父亲他们监制的鸦片、吗啡,源源不断地运往“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的前线。当时部队的卫生兵、前沿救护所及战地医院,都装备了这种特殊的药品。在十分缺少西药麻醉剂的当时,自产的吗啡承担起解缓伤员疼痛的重任。
“辽沈战役”结束后,种植罂粟的“秘密任务”也随之完成,“特区”撤消,部队南下。
父亲也是一位老兵,参加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的国内战争,即解放战争,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朝鲜战争,即抗美援朝。他的一生,也是为自己的祖国和理想付出与献身的一生。
五年前,也是在5月初的一天,距John McCrae写下那首诗整整88年之后,我把父亲的骨灰埋在了黑龙江边的原野上。那里,是他的家乡,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那里,也曾经开满了血红的罂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