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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不少时间,还是写下来了。好心的博克朋友给我发悄悄话,告诉我作为医生不要随便写病人的故事,在美国这个还是比较敏感的,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不得不抑制自己的写作冲动,写一些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但是我的生活,我的精神,总是在医学中,悲欢喜乐,无法超脱。希望那位好心的朋友不要怪我,也希望看过的同学,就当作一个身边的故事,听过就忘却吧。
这个月在ICU,今天是我整个住院医生生涯最后一天ICU上班了。到中午的时候,基本上完工,准备离开的时候,病房的主治医生来找我。一看见我,他就说,C女士情况不太好。
C女士是我很熟悉的一个病人了,晚期肿瘤,反复的化疗放疗,都不见效,到处扩散的肿瘤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她有轻微的智障,没有工作,靠社会救济,和她一起生活的唯一亲人,是她的女儿,也是先天的智障。每次我们跟她们交代病情,都非常困难,一方面是她们的理解能力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害怕。每次问她code status,就是要不要全力抢救,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无法得到结论,医学上,如果没有办法决定code status,那么就是默认为full code,也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
上个星期C女士又再次入院,这次是小肠梗阻,然后发现肿瘤已经转移到胃,十二指肠,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和高度风险,无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她再次接受化疗,但是又并发严重的感染。今天她的氧气饱和度开始下降,也就是说,随时可能需要气管插管了。所以病房的team需要ICU team一起诊治病人。
病房主治医生跟我说,他觉得病人不应该被气管插管,因为她即使经过抢救以后生存下来这几天,预后的希望也是零,没有手术,不能化疗,她所要承受的痛苦远远大于她生存的希望,这个时候,气管插管或者任何人工手段延长她的寿命,都是不人道的。唯一的措施,就是让她尽可能地舒适,带着尊严离去。
我们再次走进C女士的房间,问她如果我们要气管插管,她是不是同意,她费力地摇头,但是再仔细问,她却因为费力呼吸而不能作答了。我们没有办法找到她其他的亲人,她有一个兄弟在他州,但是拒绝做出决定,理由是他们很多年不联系了。她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无法做出决定。
我和主治医生面对面坐在肿瘤病房,他说,现在申请法院的批准也没有时间了,我觉得C女士是不愿意被插管的,而且她如果真正明白自己的疾病,她也不会想活在机器上。他看着我说,we are making a right choice for her.
我说,从感情上我是完全同意你的,但是如果这时候突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家属,说你们为什么不尽力抢救,我要告你们,我们可就麻烦了。何况病人有着智障,家属可以声称病人不能做出自己的医疗决定。主治医生说,我是凭着自己的良心,代表C女士做出对她最好的决定(best interest),如果但凡还有一线希望,都不会这样放弃的,但是确实是没有希望了。就算告到法庭,我也是可以为自己辩护的。
然后他在病历上写下,change to no code。虽然只是那几个短短的单词,我却能够深深体会到每个字的分量。
很多医生,也许包括我自己,都会safe practice,没有明确的结论,就先插管再说。但是因为我们的自我保护,C女士就要在明知道没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经历痛苦的气管插管,和其他的人工抢救,经历残酷的挣扎再去世。为了她人生最后的尊严,一个医生,将他职业放在了风险之中。
但愿好人平安。
fog-rain-thunder,我就是很佩服他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appleflower,sorry i got you confused. my residency won't end until june next year, but my ICU month finished and this is my last ICU month in my whole residency. i still have wards and other rotations. my fellowship won't start until next july.
小泥山,谢谢你的鼓励,我还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相信你是个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