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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孩的成长

(2005-03-13 16:21:18) 下一个

阿力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好朋友。我们从中学里就是同桌,无话不谈,他有着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普遍的骄傲和冲动,物理考到95分恨不得全年级的人都知道,而写作文的时候,又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我们的中学是以军队式严格管理著称的,每天校长六点半亲自站在校门口检查学生们的仪表,佩戴校徽,不准单肩背书包,女生长头发要扎起来,外衣不准披散着而要把扣子全扣起来。最壮观的是自行车棚,各种型号的自行车必须按类停放,所有的前轮必须正好切线压在地上的白线上。远远看起来就像自行车仪仗队,整齐划一。

阿力在这样的学校里,简直是投错了胎。他坚持留着当时最时髦的郭富城头(就是中分,然后两边的头发长过耳际,有点像改良的汉奸头)。因为他的头发又浓又厚,乌黑发亮,留这个头确实吸引了不少女生的回头率,他也颇为自得,时不时地要用双手夸张地将头发洋洋洒洒地往后甩一甩,以营造出海飞丝广告的效果。

这当然引起了学校的严重关注,为了这个发型,阿力和上到教务处下到班级卫生员不知道斗智斗勇过多少回,发梢在耳际上下寸步为营地你来我往,简直有毛主席持久战的气势了。

当时学校盛行补习班。五点放学以后,我们还要不情愿地参加老师们半强迫的各科补习班。阿力觉得这简直是灭绝人性,坚决不肯报名。班主任找了阿力明敲暗打了好几次,阿力无动于衷,最后班主任大怒,说你要是有任何一门课低于班级平均分,就必须换班级。阿力咬着牙勤学苦读,终于没有让这个场面出现。

阿力是班主任的眼中钉,但是只有一个场合班主任会弃尽前嫌表扬阿力几句,那就是学校运动会的时候。阿力是短跑健将,一百米的冠军只要他一出场,总是手到擒来。阿力也觉得能每年一度在全校女生面前短发飞扬一把,实在是不辜负了他的这些努力。

忽然,高二的一个春天,阿力的短发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他告诉我,他陷入了爱情。眼神中充满了忧郁,犹如少年维特。那是一个比我们低一级的女生,在出操的时候,阿力悄悄地指给我看,带着羞怯和喜悦。确实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女孩,阿力痴痴地每天清晨等在女孩家门口,每天黄昏等在学校门口。有时候看见他们并肩走在静静的小路上,春天盛开的花瓣在他们身后飞舞,美得让人陶醉。

这样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高考完的夏天,阿力才苦涩地告诉我说,他们早就分手了,那个女孩子觉得阿力不成熟,没有男人味道。阿力说他连女孩子的肩都没有碰过,她像他的天使。我不知道阿力是怎样带着初恋失败的伤心,独自熬过这难忍的高考的。

后来我进了医学院,阿力进了同济大学,他的父母都是那里的老师,他可谓秉承家业了。大学里面,阿力写给我的信中痛苦万分,学业繁重,女生稀少,终于熬到了毕业,他一头扎进了花花世界,却再次受到重创。

他爱上了自己的女上司,一个比他大8岁的女人。这场纠缠,我目睹了从开始到结束,无数次阿力带着啤酒坐在我家的沙发上问我女人究竟想要什么。那时候我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当然无从知晓那个成熟风情的女人对阿力是怎样地诱惑。只好说一些傻话,和他一起喝酒,在他醉之前自己就先醉了。

阿力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家里掀起轩然大波,所有的电话都经过他妈妈的筛选,幸好我的声音她早已熟悉。电话中他妈妈涕泪交流,让我好好劝劝阿力,但是她怎知道自己的儿子又是如何能被别人劝的。

最后当然什么结果也没有,阿力听着女上司说他不成熟,没有男人味道,看着女上司最后选择了和她实力相当的别人。

那个时候阿力说,他每次看力波啤酒的广告就想哭,因为他就像那个年轻人,把安全帽坐在身子下面,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工地脚手架上面看着远处发呆。

阿力跳槽了,砸掉了人人羡慕的饭碗,做起了房产经纪,几乎把他的父母气得断绝关系。

自那以后,阿力收起了纯纯的男孩子的气息。

他的头发短而干练,简洁整齐的白衬衫黑西裤,脸上的笑容虽然英俊却是职业的。他不再和我说自己的爱情,不再傻傻地问我女人究竟要什么。他学会了开房间,学会了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彻底离开那个女人,学会了在做业务的时候逢场作戏,学会了灵与肉的彻底分离。

这样,他变成了这个城市的强者。不再被别人伤害,却再也体会不到爱。我以为我失去了这个好朋友,曾经暗暗难过。

出国之前,我打电话给他,他愣住了,说晚上来和我告别。

他来了,带了几瓶啤酒,坐在我狼藉一片的行李之间,我们又做回了十几年前的好朋友。深夜了,他起身告辞,送他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趴在我肩上哭了。他说我走了,这个城市里就再也没有人能提醒他自己原来是个怎样的人了。

我摸着他涂满摩丝坚硬的短发,不由得和他一起流泪。

阿力,我的好朋友,希望他能被真正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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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17)
评论
这样不太好 回复 悄悄话 记得自己的原来有意义吗.
坚持或许会带给自己些敬佩的目光,但还有其他的吗?
男孩成长为男人的过程是让自己去理解世界,去懂得,包括女人;而不是等社会,世界来理解你(也包括女人)...
一只小猪爬呀爬 回复 悄悄话 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是原来什么样子的?
容柳 回复 悄悄话 还是认为做真实的自己最重要。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惩罚或改变自己呢?

Believe in yourself!
青海子 回复 悄悄话 心星:知音啊,谢ING
落花:忽然觉得你象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定期到池塘边撒上一把你亲自做的香香的爆米花,我们这些潜水的鱼儿,那时侯就都上来吹泡泡了,哈哈,下一把什么时候做得啊,等着ING:)
化学键 回复 悄悄话 吹笛牧童:
善和恶是一对矛盾,处于一个化学平衡反应的两段,不是鸡和蛋的问题。
自身因素和环境因素,一起决定着产物是善还是恶,其过度态便是善恶不分的境界,也很可怕,呵呵。
心星 回复 悄悄话 坚决支持青海子筒子的发言,把偶想说的话说完了....:(

落花MM, 男孩子的成长和女孩子是不同的,从青涩到成熟,那个过程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认识的...做为朋友,只能心痛!
心怡 回复 悄悄话 记得大学时,我喜欢写写诗,自己没有深想,评委们的评语却能超出我的想象。真是很有趣的事。
落花飘零 回复 悄悄话 我觉得诸位的感慨比我的文章深刻多了,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我写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多深层次的人性问题,嘿嘿。
这样不太好 回复 悄悄话 是不是男人都会有那么一个两个比自己大点的幻想对象?
俺一进公司被师姐迷住,那举手投足的熟女味啊...迷! 几天过后,公司司机拍拍肩膀说,小老弟,别太幼稚了好伐. 才知道,全公司她有N多个情人,吓得俺拔腿就跑......
相信爱情的男孩 回复 悄悄话 你那中学母校和我的很象,几乎军管,就差踢正步走路了!不过,真的很怀念.

感情也好,爱情也好,人人都得经历被扒三层皮.忽然想起那句老话,"人间正道是沧桑",现在觉得说的正是(男,女)人的成长中遇到的情感挫折.纯情也好,老练也好,我们还是要活出自己,不要迷失自我.
吹笛牧童 回复 悄悄话 想起了以前大专辩论赛上的那个著名的论题: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记得台大一方说人性本善,善花为什么结出恶果,有善端,但是因为后天的环境跟教育的影响,使他作出恶行。
复旦马上回击道:如果恶都是由外部环境造成的,那外部环境中的恶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现在我也不明白了。
flyingbird68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很有代表性啊。难道成长的代价就是爱无能吗?阿力是中国成千上万个爱无能男子的代表,他们原本也是从这样青涩单纯的岁月走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世俗的名利?爱情的打击?但心死去了,徒留躯壳也定是很痛苦吧,希望阿力什么时候可以重新找回自己。即使过程一定很艰难。
念念六月 回复 悄悄话 最近就遇到了和异性朋友相处的问题啊~~被人误解,好烦啊~~
青海子 回复 悄悄话 当优秀的男人在感情方面还很笨拙的时候,他是真诚而纯洁的,但有多少女孩子愿意心属;
当他挥洒自如的时候,却已经变成经验丰富的猎人了,而在女孩子眼中,却是有吸引力的时候。
青海子 回复 悄悄话
从前有个说法,男人和女人来自两个星球。现在想来,虽夸张,也还能说明问题,至少有感于此的男男女女们都还在试图了解对方,而现实生活中的爱情,竟有很多是一方能够完全不在乎是否了解了对方,而只在乎是否“成功”地拥有或被拥有,而这居然还不是最差的一种情况,因为至少他们还讲点感情而非交易。
但不管怎样,人人都曾少年,也都有甜蜜而苦涩的青春梦。真的有一部分很好的男人,当他们最真心的时候,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甚至理解。优秀的男孩子都曾经是骄傲的而羞怯的,但是,可爱的公主们,你们是否知道,那些真诚的少年情怀,是不会被轻易说出口的,只有真正在乎你们的男孩子,才不会把感情随便表露出来,那紧张,焦虑,满头大汗以至被女孩子们当作笑话流传的每个苯头苯脑的表白,都是那么的脆弱,只要你轻轻的拒绝,就会彻底打败他的自信。事实是,只因那全都源于真爱,源于不敢承担失去的打击。的确,又能怎样要求那样真诚的少年和青年呢。相反,死缠烂打往往能奏效,但是,虽不能说这样的男孩子都不优秀,但至少他已经没有了恐惧失去的压力,甜言蜜语才那样轻易地挂在嘴边,那个女孩子的位置至少已不是无可替代的了。也许这就是有那么多苦涩青春故事的原因之一,可惜,那个时候的我们都不懂这个咒语。
而此时,错过的都已错过,青春已成定局。
summerday 回复 悄悄话 这个世界,男人感叹女人心难测,女人伤心找不到真爱。究竟是谁的错?也许只能怨这世界太疯狂。
心怡 回复 悄悄话 我觉得阿力能有你这样的谈得来异性朋友,也是一个幸福。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需要朋友的,那种面对朋友不需要隐藏自己,可以放松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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