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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过江
浦阳江岸被青草覆盖,碧绿浓密的青草顺岸堤伸展下去,一直伸入哗哗流淌的清冽的江水里。经一路的颠波,再在岸堤上被凉风一吹,丁夏觉得头更晕也更恶心了,鼓了会勇气,怯怯地对姑夫说:
“姑夫,我难受要吐”
姑夫放丁夏下来,这次没有责备他。丁夏蹲在堤岸边,疑视着刚吐出的秽物,恍惚中又回到了那天,似乎又听到姑夫的喊声:
“你吃,你吃,你把它吃干净!”
那晚丁夏拉肚子,到半夜,突然阵阵肚痛接着腹下一阵膨涨,什么东西似要喷泻而出。匆忙起身跨过姑姑的身体来到床边,刚穿好鞋就觉得有点什么东西己钻出来了,跑到尿桶边拉完后上床接着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在一片森林里行走,就如同在哪儿看到过的连环画中所画的一般。森林里有老虎狗熊,也有陷井。走到一山坳,突然奔出只猛虎,一下咬住了他的头,好痛,丁夏惊醒过来,发现姑夫正扭着他的头发,已把他拉出被窝拖到了床边。
姑夫的大手抓住他的头发,一边使劲把他的头往床下压,一边怒喝:
“你吃,你吃,你把它吃干净!”
丁夏见床边木板上有一小块黄色的东西,己快碰到了自己的嘴唇,那是刚才自己拉肚子时没忍住,拉了一点在地板上的屎。丁夏猛一激灵,一手抓住床沿,一手死死撑在地板上不让头继续往下压,紧闭眼睛努着嘴,喉咙发出因竭尽全力和紧张的“啊啊”低鸣。
狗急了可跳墙,人急了其力不可限量,姑夫竟然压不下一个五岁小孩的头,放开手后,丁夏抬起头来,脸因用力涨得通红,然嘴唇上到底是碰上了点黄色的屎了。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丁夏一看到屎就恶心要吐,就是现在,大便完后他也尽量不看屎,心中对屎的厌恶与恐惧至今也抹不去。
姑夫走下提岸,卷高裤腿,再背起丁夏准备涉水过江。丁夏伏在姑夫的背上,看秋天清澈的江水哗哗地冲过姑夫的双腿,打着卷儿向下淌去。往上游望,白朦朦中波光闪闪,见此水景,不知为何,丁夏想到了那晚月下所看到的那块池塘水面。
在姑夫家,晚上他都是与姑夫姑姑睡的,姑姑与丁夏睡一头,姑夫睡另一头。一个冬天的夜晚,他被一种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中感到姑夫在被窝里使劲踢姑姑,姑夫一边踢一边叫:
“过来嘛,过来嘛”
“他还没睡死呢,等一下” ,听姑姑在回答。
丁夏见与己无关,转身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丁夏又被吵醒来,感到床在摇晃,姑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与姑姑睡在一头了,而且呼哧呼哧气喘吁吁地不知在做些什么,棉被已被拖开,只盖住了丁夏半边身,一掀一掀的冷风阵阵。一年四季,丁夏都是光裸裸的不允许穿内衣睡觉,这是为了节省衣服。在寒冷的冬夜,本来就体虚的丁夏如何受得了这一掀一掀带来的阵阵冷风,肚脐眼处一阵绞痛,想抬手摸摸他们在干什么又不敢。
过了好一会,摇晃停了,姑夫回去另一头睡觉,不一会就听到了鼾声,丁夏实在忍不住了,起来告诉姑姑要上厕所。
姑夫家里只有尿桶并无厕所,厕所在村边,所谓的厕所也就是支个架子可坐人的大屎坑。尿桶就放在床头不远处,但一般不能大便,因为大便较臭,没有姑夫姑姑的允许,丁夏自然不敢用尿桶。
匆忙穿上衣服开门下楼去,当时是满月,月光照得道路亮堂堂的,丁夏护住肚子走到村边墙角拐弯处后停住了,厕所就在拐弯处的另一边,但那儿的月光被树木与房子挡住,冷风飕飕阴气森森,说不出的恐怖,拐弯处的这边是东南面,白天阳光充足,照得墙壁暖烘烘的,晚上也是月光明亮。朝阳这面墙的前方不远处是个大池塘,静静的湖面泻满了皎洁的月光,宁静详和,丁夏觉得很安全。
他在墙脚根蹲下,一边就地解决问题,一边欣赏这陪伴自己的银色月光。冬夜很静,田野里没有虫子啾鸣,远近的村庄也早己沉入梦乡,在时光似乎凝滞中只有一轮圆月挂在清冷的夜空悄然飘移。
池塘面一平如展,在冬天深夜里,在明净的月光下静静地闪耀白光。那时那景,不知拔动了哪根心弦,丁夏突然有一股冲动,很想溶入这洁净的白光里再也不回来。
不一会姑夫已过江上岸,丁夏连忙从恍惚的记忆中醒转来,回头看了看江对岸,望望他们来的方向,两年中一幕幕生活情景闪电般在脑袋里滑过,他不知道这些生活是好是坏,一旦离开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总有些伤感,但要丁夏再回去,他是死也不愿意了。童年的一个片段已抛在了身后,寄人篱下的生活划上了一个句号。
浦阳江越离越远,傍晚时分,姑夫背着丁夏到了村边。姑夫走时,他记不得是否说了姑夫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姑夫你慢走”了没。他当时不明白,就是现在也不明白,这句话真的是如此重要?
但他记得,那句“我在姑夫家生活很好” 一直没有说,因为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这问题看来无需问,否则父亲也不会急着要他的儿子回来了。
他还记得,姑夫走时特意找到他,摸了摸他的头,说“姑夫走了” ,眼中还真闪过些温柔与不舍,如果没看错,那时姑夫的眼里还有些负疚与愧意,但是太晚了。不过之后每当丁夏回想起姑夫眼里流露出的这些复杂的神情,减轻了许多对他的怨恨。
用灌酒来掩盖面黄血色差,这一招没能瞒过父亲。之后父亲与姑夫家的关系一直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