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天使

生命中的缺口,仿若我们背上的一根刺,时时提醒我们谦卑,要懂得怜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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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梦(一)

(2004-12-10 08:52:29) 下一个

      经过七年从未间断的努力,终於订到了两张二○○二年BAYREUTH歌剧节的票,并且是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这正是波扬生命中的至爱。匆匆翻阅了一大堆关于瓦格纳和德国历史人文的书籍之后,我们的仲夏梦之旅开始了。  

                                       北京鸭子 

      二○○二年七月十八日晚九时三十分,我们从多伦多起飞,经法兰克福转机,于十九日上午抵达BREMEN--波扬的故乡。因为六个小时的时差, 当地时间已是午后,波扬的妈妈海歌把我们接到家里。
       我第一次见到了波扬九十岁高龄的外婆。外婆九十岁生日那天,我和波扬在INTERNET上给她订了一大束鲜花。她显然记得,一见到我们,立刻说起那是多么大一束鲜花,还拿出当时拍的照片给我们看。 外婆的身体很不错,能走,能做事,还能和波扬聊天。只是每隔一会儿,她就会静静地望向窗外,好似陷入了沉思。 等海歌去厨房准备晚餐时,外婆也颤微微地系上花围裙,亲自下厨,为我煎了两张鸡蛋饼。
       波扬同我谈起过外婆的一生。波扬说,外婆是一个坚强但运气很坏的女人,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第一任丈夫死在战场上,第二任丈夫莫明其妙地吊死在自家的地下室里,两个丈夫各留下一个女儿,她靠自己把她们养大,而两个女儿又都经历了破碎的婚姻。
       第二天一早,海歌建议我们去艺术馆看现代艺术展,并说她已带外婆去看过了。我们步行去河对面的艺术馆,河边有一家很大规模的咖啡加工厂,河面上的风吹来,满城咖啡香。 现代艺术展是一堆很多很怪的东西。艺术家们尝试用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材料,各式机械运动来表达他们的内心,有趣但并不容易理解和接受,走马逛花地看了一番就算了。我说外婆来看这种很现代的东西,在精神上该是一种对她的折磨。波扬笑着说,尽管我们不喜欢,也是值得的,艺术需要支持 
      出了艺术馆,我们走去老城区。BREMEN位於德国中北部,是一座古老而保守的城市。古式建筑夹着青石砖铺成的巷道,很传统的酒吧、画廊、小旅馆,一个个开满鲜花的窗台,不时有钟铃声悠悠地响起,回荡在狭窄的巷道里,仿佛时光倒流...
      晚上,我们带着海歌和外婆去一家中餐馆,环境古朴幽雅,外婆很高兴,为自己点了一道北京鸭子。那是整只鸭,切了满满一大盘。看着外婆慢慢地却坚韧不拔地咀嚼着,我对波扬说,告诉外婆,不必全吃完的。波扬望了望外婆,叹着气说,外婆经历了战争时没有东西吃的日子,她是宁可死掉也不肯浪费的。可以打包的,我说。波扬大笑,说外婆的血管里仍充满着高贵,她是宁可死掉也不肯打包的。 望着外婆一口一口吃掉一整盘北京鸭子,那隔着大洋的不同文化和历史慢慢模糊了,眼前的外婆是那样亲近,一如我的母亲,我的祖母。

                        
                                                伤心的海滩

        波扬四岁时,父母就离婚了。父亲英格后来再婚,与妻子姑桐生下女儿妮娜。
       
每一次回德国,我们都在海歌家住几天,然后去英格家住几天。波扬与姑桐相处融洽,如朋友一般,姑桐常常谈起波扬小时候的趣事。英格一派家长作风,但也不失幽默风趣。
       
这一次却是不同的。当姑桐驾车来海歌家接我们时,姑桐的神情肯定了我们的忧虑。

        英格的公司经营汽车配件进出口业务,近年在亚洲的生意越做越大,尤其是中国,每年英格都要飞去中国五六次。半年前,英格在上海认识了一个比波扬还小五岁的女孩,两人一拍即合。英格在上海为她购置了房产,每个月飞去上海住上一个星期。

        妮娜去西班牙参加夏令营了。坐在餐桌边,柔和的朝阳透过落地窗的薄纱帘洒进来,一个美丽的夏日早晨,大家无声地吃着早餐。英格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便走出餐室。姑桐小声说,一定是她,从不管什么时间,也不管英格是不是与家人一起,她就打电话给他。
       
姑桐嫁给英格后就没再工作。偌大一座房子和庭院需要管理,还养了一大群猫和狗,车房里停着英格的六部老爷车,农场的马棚里还有七匹马。妮娜出生后,又要照顾女儿。这是姑桐二十多年来的全部生活,离婚已不是简简单单爱与不爱的问题。
       
英格回来时,我们已经吃完早餐,喝足了咖啡。英格神采飞扬地建议大家去北部海边小城DUHNEN去看海。这可比坐在家里无话可谈的好,我们立刻出发。

        DUHNEN是一个在海风中的小城,很多家庭带着孩子到这里来度假。最有趣的是每六个小时海水涨落一次,落潮时,可以乘马车去海中的小岛。当然也可以脱掉鞋,走到小岛去,但时间恐怕是不够的,那时想跑回岸边就很难了。
       
英格和姑桐留在堤岸上,我和波扬脱下鞋,在海底走来走去,捡些并不美丽的石头和贝壳塞进鞋里。我问波扬记不记得古巴的海边,沙细而白,海水澄蓝,爬满沙滩的碧绿植物开着火红色和明黄色的花,连岩石都是淡橙色的。DUHNEN的海边一切都是暗色的,风愤怒地吹着。波扬戏谑地说,这里是德国,德国的海是让人思考的,不是让人享受的。
       
我们俩各提两只塞满石头和贝壳的鞋走回堤岸去。英格迎上来,看到满鞋的石头和贝壳,笑着跑开,说去买只袋子来给我们装石头和贝壳。我们继续走到堤上去找姑桐。
       
姑桐站在风里,眼睛红红的。看到我们,强颜一笑,然后幽幽地说,妮娜小时,一家人常来这里玩。说着,泪又顺着眼角流下来。
 

        风继续吹着,没了愤怒,却充满着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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