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秋凉了,深秋里的温度更是渐渐地降低,风已经不那么亲和了,还来不及到冬天
就变得一阵比一阵的彻骨,只有在有太阳又是正午的日子里,秋风才收敛了许多,
但我一直是感觉到冷的,也许小时候对季节的变换是没有感觉的,天真和无知让在
那个年龄的人无法把伤心、心痛的记忆让身体的感受和季节联系在一起,我对於冷
的敏感和彻骨的感受实际上已经演化成了深深的心痛,从失去了我的大哥那一天起
而来的。
我的大哥离开我已经很多年了,而我的心里却一直在深深的怀念他。在四姊妹当中
他排行老大,在我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在我的印象里他已经很高大了,他可以很
轻易地把我举放在桌子上然后背起我,坐在他的肩上往下看时,我能感受到高高在
上的感觉,无论多远的路,就是坐在他的肩上从没有让我受累过。在小夥伴面前,
只要受到欺负我也总是搬出自己的大哥来,而大人们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四姊妹都
是平均分配,大哥总是先吃完但还没有尽兴时,我由于太小吃不完又匀给他吃。相
比之下,年龄离我较近的小哥跟我之间总是打打闹闹,从不相让,所以就越发显得
大哥的好。虽然那时家里穷,吃穿都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但我们不缺乏亲情和快乐,
小女孩喜欢和哥哥们腻在一块,我经常戏谑两个哥哥,我叫“大哥”,大哥忙应道:
“嗯”,我又叫“小哥”,小哥忙回应:“哎”,然后我又叫“钢精锅(本地方言锅
和哥同音)”,他们先是不知应答,尔后就假装要收拾我,然后我们就疯成一团。想
想那时的生活,满是亲情和快乐,对比现在,天各一方阴阳两隔,心中无端地生出
许多凄凉。
大哥生性厚道、耿直、善良、真诚,外形英俊挺拔,按说他应该不是那样的命运,
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他的一生最辉煌的时候是他考上了飞行员时,
那年我刚小学二年级,印象中好像轰动了全城,因为当时就是在全省也没有几个飞
行员,来政审的人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次,硬是查了五代才过关,连本家爷爷们
都没搞清楚的家族史,他们都搞得清清楚楚,真正是保证了又红又专的审核,对于
我们家来说,甚至对整个家族来说是几辈子都没有的大事。
大哥当兵去了一年以后,中国就开始打越南了,我母亲急得夜夜都不能眠,儿是娘
的心头肉啊!她怕他的儿上战场,母亲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更没有远见,国家大事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远不及儿子的命重要,儿子的前途和将来她也无法判断和把握,
她只知道儿子越安全越好。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几乎是三天两头地求我写信给大哥,
小哥和姐姐都不愿意做这种事,而我还是小学二年级学生,并不会写信,信由母亲
口述加上查字典和拼音注解完成,就这样平均二、三个星期一封信给大哥,大哥也
来信告诉母亲,让她不要担心,现在还只是飞行预校,还不是真正的飞行员,就是
上战场也轮不到他,但母亲还是不放心。想想当时的大哥也就十八、九岁,时间长
了也经不起母亲的这些压力。再加上当时的飞行训练和技术,相对现在的科技技术
和成熟经验距离很大代价也很大,在训练学习过程中事故还是比较多的,亲眼看着
几个战友先后在训练中惨死,也让他心寒了,他也开始不安心了,为此部队的领导
还专门到我家做思想工作,说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父亲不当家作主,母亲
的性格很刚烈又牛角尖的一个人,非常不配合,一句“我情愿我儿子跟我一起要饭,
这兵也不能当了”就把人家领导打发走了。就这样,大哥在部队的第三年面临了一
个重大抉择,要么再多训练一年分配去西藏拉萨,要么就复员。其实那时的大哥已
经独立驾驶飞机超过一千小时了,放弃是非常可惜的。但涉世太浅又对母亲唯命是
从的大哥没有了主见,母亲觉得那西藏人野蛮,汉人在那里危险,让大哥复员算了,
就这样母亲的一句话就结束了大哥的前程。孝顺的大哥老老实实地回来了,回来的
时候,打越南已经打完半年了。
复员以后的大哥,按照国家的“哪里来哪里去”的政策,回到我爸爸的单位了,父
亲在航运公司的造船厂当工人,也是老实没文化的人,找路子拉关系对於爸爸来说,
恐怕他下辈子都不会干。可想而知,好的地方自然没有大哥的份,被安排到了最基
层当了一名船员。不了解航运的人不知道船员的真实情况,尤其是跑长江、内河的
船,船员的生活及命运几乎是社会最底层的,社会上流传的一句话“好女不嫁船员
汉,半个寡妇天天盼”,此话就充分地折射了船员的命运。
大哥和母亲几乎是同时后悔了选择复员,但已无法挽回局面,大哥也只好认命了。
年轻的大哥一开始还是很乐观向上的,以为先好好干两年,以后有机会再“起坡”
(调动),然而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太踏实本分又不会机巧,更不会溜须拍马,
就这样二、三年过去了,五、六年又过去了,没有任何机会轮到他,他也渐渐地放
弃了最初的想法。那些日子,大哥的船一靠岸,就带我去逛街、看电影,他喜欢我
这个妹妹,也喜欢和我交谈,甚至把他的工资都交给我帮他存起来,那时的社会突
然间开放了,他一度表示想做生意,但又下不了决心舍弃那“铁饭碗”,就这样又
犹豫徘徊了好几年。
到了适婚的年龄,大哥每次交女朋友都因为是船员而失败,原本一个英俊挺拔的小
伙子不得不不断降低择偶标准,最后找了一个没户口没工作的女人。说实话,大嫂
人不错,长得也还秀气、漂亮,但就没户口没工作这两点就够我大哥操心着急的,
就是这样大哥也还是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到了周末只要他在家就一定要我到他
家去给我做好吃的,我有时候都觉得大哥疼我不仅仅是当我是妹妹,还把我当女儿
一样疼,嫂子手巧,几元钱的布买来就可以帮我做一件漂亮的衣服,那些日子我们
都很开心,即便是各个方面的事情都很困难,但还是努力地开心着。不久,小侄儿
诞生了,取名叫“旭”,大哥高兴了好一阵 ....... ,生活似乎是要故意开他的玩
笑,一年半后,小侄子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就是做手术也只有5%的希望,这样
的事对於大哥来说,破坏了他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憧憬,他几度消沉甚至绝望,渐渐
瘦削下来的脸,透露着无尽的无奈和沧桑。
我就再也没见他笑过了,每次都匆匆地上船走了,又匆匆地下船回来了,闷闷不乐
郁郁寡欢地哪里也不去,回家了就帮母亲洗洗衣服,把米和碳买好再走。我那时也
很忙,较少碰到他,在他生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是那一年的八月,他来看我,我们
一起在街上走了走,大哥告诉我他正在休假,并且决定等中秋过后最后还跑一趟船
就决定不再跑了,我问他是否决定好了,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那时的话越来越
少了,临走时他叫了叫我,我应他,但是他又把话打住了,欲言又止地回头走了,
我也没有拉住他问,心想下次见面再问吧,哪里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阴阳相隔呢。
那一天,也就是那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突然有人来电话找我,说是航运公司的,
告知家里有事赶快回家,等我回家时,姐姐也被通知回家了,有几个居委会大妈正
围着我母亲说事,母亲预感不祥,就大哭起来。来告知的人都不肯说是什么事,只
说赶快动身去江西九江,需要我们处理一点事,公司马上派人来接我们。那一天有
一点冷,而且是突然冷下来的,我们一家人被接到了港口等船,在候船室时,大嫂
也被接来了,小侄儿因为心脏病的关系乌青着小嘴也在一起,母亲和大嫂心惶惶地
互相看着抱头痛哭起来,她们坚信大哥已经遭遇不测了,来照顾我们的人怕控制不
了局面,连忙半安慰半哄劝地说,你们别忙着哭,事情不一定是你们想的那样。也
许对亲人的存在还抱有侥幸的心里,母亲和大嫂暂时停止了哭泣。在天就要黑的时
候,我们上了船,一家人先是都沉默不语,尔后还是忍不住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都不愿意朝最坏的方面去想,我们在意识里努力地排斥着最坏的结果 ......
夜越来越黑,舱里的人渐渐都睡了,我什么也吃不下去,更无法入睡,船的马达声
很响很响,把我的心绪弄得乱及了。一个来到船舷边,船此时行在江心加上夜雾笼
罩,已经看不见两岸的灯火,只有船顶的一盏灯微弱地照着周围,江里的浪一次又
一次地怒吼着冲过来拍打着船体,然后又狞笑着跑去,尔后,又来,又去,但是我
始终都仿佛听见一个悲恸的声音在哭 ...... ,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任意地流淌
下来,疾进的江风好久也吹不干我的眼泪,我感受到了大哥,这分明是大哥在哭,
是他在愤怒,是他在狂啸、、、我的心都碎了,我感到自己被分离了出去。十一月
底的夜里的江风,可以说是冷得刺骨了,我的脸早已经麻木了,全身的关节已经僵
硬了,那种冷化成了心痛侵入了我的全身,冷已经全然不是冷了。
过了许久,听见母亲叫我的声音,我努力地擦了眼泪,背对母亲,用意识支撑着僵
硬的几乎不会移动的腿回到船舱。我捂在被子里继续流泪,全身发抖,发抖已经变
成了很机械的动作,不由我所控。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下船了,我们被安排在了一
个招待所,来照顾我们的人数很多,几乎是一人顾着一个,母亲和大嫂分别是被两
个人照顾,就看这个阵势,就再明白不过了,大哥已经不在了,只是不到最后,谁
也不说破,我们也疲惫了,我们的不祥之感已经让我们伤心过了,就象被打了预防
针一样,或者说我们干脆想骗一下自己,似乎这样就能改变点什么。只有母亲不停
地抓住来人就问“我儿子到底怎么了”所有的人都支支吾吾,回避哄劝,我依然很
冷、发抖。
过了好久,他们先把我叫进了会议室,我一进去,他们就把门关上了,显然是不想
让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有六、七个人,分别是大哥公司里的书记、工会主席、船队
大队长、经理...... 等等。一个面目慈善的人先叹了口气又开口道:“你知道我们
为什么先叫你来吗?我们也很为难,你们一家来的都是孤女寡母的,我们不好开口
啊!你母亲年龄大了,这件事也不能先跟她说,虽然你最小,但也只有你看起来是
个读书人,应该更懂事理。”
“说吧”对方的话还没有完,我已经不想绕圈子了,硬撑着答话
“......”他们无言,
“是不是我大哥已经不在了”我直接了当,说话时声音已经打颤了。
他们犹豫地对望了一下然后点头,这个表示突然间让我的眼泪凝固了,意识也突然
从体内跳了出去,一时间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僵直地坐着,一直没有表情,过
了好久 ...... 。
“你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有人打破沉寂,此时我的元神又跳了回来,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 有小哥”
“知道他电话吗”
“知道”
“还有长辈吗”
“有个舅舅,还有个大伯”
“在哪儿?”
“舅舅在市二药厂,大伯在乡下,不知道电话”
有人很快出去联系舅舅和大伯去了,又有人把电话拿给我让给小哥联系,我在电话
里也不敢跟小哥说明,也只是说有要事必须来。
“我大哥现在在哪儿”我继续问,
“...... ”又是沉默,然后有人说:“这个事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出的,现在已经打
捞三天了,还没起来。”
我的心又被揪紧了,刚刚被凝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心里哭泣:大哥你怎么这么惨
呢,难怪在我来的路上,江水都在哭泣。终於我承受不住了,昏厥地靠在椅子上,
有人过来给我喝热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又有人进来通报:“她舅舅今晚
就到”
“如何跟你母亲说这事呢?”又有人问我,
“还是等我舅舅来了再说吧”我已经崩溃了。
......................................................
终於在晚上十点的时候,舅舅赶到了,我才松了口气,妈妈见舅舅来了,就哭了,
此时不用告诉她,她也太明白了。舅舅被不断地叫去商量事,我依然还是吃喝不进,
全身发抖,仔细看看周围的人我穿的不比他们少,但就是冷,冷气无法从我体内散
去........ 。小哥连夜坐长途汽车在次日的清晨也赶到了,一家人在一起,谁也无
语,谁也无法承受这个剧痛。也就是在这天早晨,大哥的遗体被打捞上来了,下午,
舅舅就先去看了。
事情发生的太不可思议了。长期在船上生活的船员,其实比坐牢的囚犯好不到哪里
去,就象是坐水牢,不靠岸的时候,也就是船上的活动范围,极度的枯燥无味无处
可去,又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总不能白痴一样的发呆过日子吧!於是就经常几
个人打打小麻将混时间。也就是二十三号的晚上,船暂停九江码头,准备次日上行,
其他人都睡了,大哥又和几哥们在小船舱里打麻将,人民币一毛钱的输赢纯属好玩,
突然几个人冲了进来,称是九江水上分局的来抓赌的,让他们几个人都不准动,行
为动作把人很不当人,后来听说这帮人由於是水上警察,地面上的事轮不到他们管,
他们也就只能找来往船员的麻烦,是一帮有执照的地痞,来往的船员们和他们起冲
突不是一回两回了。其他几个人还没有明白过来,结果大哥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又水
性好,受不得那个气,和他们交手了几个回合就跑出了小船舱,有两个水警就追了
出去,舱内的几个人被另外的水警像犯人一样压着不让动,面对墙抱头站着,此时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听到打斗声,接着追出去的水警跑回来了一个慌张地
说:“不好了,他跳水了”再接着就是再也没有找到我大哥了。
当晚全船的人就开始打捞,搜救无果,在没有把大哥打捞上来之前,所有的人甚至
以为,大哥也许是跑了,躲起来了,但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船队及公司里的
人意识到出大事了,而且是凶多吉少,在第三天就把我们全家接了来。母亲听了这
些,伤心欲厥边哭边数落:“我的儿呀!你离开家的那天娘就觉得你不对劲,帮我
洗了衣服就说二十三号回来,如果二十三号不回来就到那边去了,你到底到哪里去
了?说这种短命的话哟,你怎么不把娘也带去...... ,谁也忍不住眼泪和悲泣,但
都被母亲的悲泣压了下去。
我们都怀疑大哥是被水警打了以后才落的水,但舅舅检查过尸体说,实在没有找到
有被打的迹象,没法和他们理论。公司里对大哥的事故定论是“工事意外”,对后
事的安排是:负责一切丧葬事宜,让没有工作的大嫂顶替了大哥的公职,给安排到
公司后勤工作,小侄儿每月领抚恤金。事情到这儿,就是再谈、再理论,也毫无进
展和结果了。
黄昏的时候,听说停在码头的大哥的船就要离开了,船因为大哥的事情已经滞留了
三天了,公司里的人不想让船员们参加大哥的丧葬是怕他们集体闹事。除了母亲和
大嫂被人陪着照顾外,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出事的码头,船长一行人正齐齐地悲壮地
跪在码头边的一块空地上,面对着不断咆哮而来的江浪,瑟瑟吹来的江风,正烧着
大把的纸钱,纸钱的残灰在风的作用下飞舞而去,在纸钱就要燃尽的时候,船长站
起来双手平端一碗酒,缓缓地举过头顶,泪水顷刻间从眼眶里奔流出来,突然他高
声道:“兄弟呀!我们今天要回去了,不能再带你走啦,你要好好地...... 以后的
年年月月哥几个都要路过这里,来看你,这一碗酒大家敬你了...... ,随后一碗酒
朝江中泼洒过去,有几个年轻点的小伙子头埋在胸前,手握拳头伤心地猛捶身旁的
沙地。许久,他们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上了停靠在岸边的船,一会儿几个小伙子举
出红红的长杆朝向江中,顿时鞭炮声冲破了沉寂,溅飞的火花奔赴江水中,那声音
让人的心变得更悲沧,那船员们一起吆喝着什么,声音整齐又低沉。船开动了,直
到船在江心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但那 船员们整齐低吼的声音仍然随风传了过来,久
久地回荡在江面上 .......
第三天早晨,公司里来人安排我们去殡仪馆去见大哥最后一面,等候了没一会儿,
大哥被整妆后躺在殡葬车里推了出来,大哥的面容看起来不那么痛苦,我当时想,
也许死对於他来说,是很好的解脱,他再也不用后悔不当飞行员了,他再也不会因
工作的事烦恼了,他再也不用为儿子的病揪心了,无论贫困和痛苦都已经永远与他
没有了关系,他就是用这种方式逃避了一切,死!也就是一瞬间,一了百了了,但
活着的亲人们无一不割心般的痛苦,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我的大哥,他最后一次生
前见我时的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停地回放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后悔没有及时问他,原
来再见面都没有机会问了,这就是阴阳两隔的永世遗憾。我还想多看看他时,由於
母亲和大嫂哭得让人无法控制了,那些人就很果断,干脆地把车拉走了。母亲的哭
顿时变成了愤怒:“儿啊!是妈害了你呀,悔不该让你回来,你本来有你自己的好
前途,是娘耽误了你,让你在这里受委屈,受冤屈 .......儿啊-----!没有人谋害
你你是死不了的,有志气点,是谁谋害了你呀,你就去找他报仇啊!报仇!报仇!”
母亲悲恸而高亢的声音震撼了在场的所有的人,女的无不流泪满面,男的无不眼红
哽咽。
我是亲眼看见大哥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刹那,就把大哥的一生化整为零了。小哥
和大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的性格是桀傲不驯从不妥协的,但是在残酷的现实
面前由不得他了,他在那晚喝酒喝醉了,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第一次看见小哥哭了,
拼命借着酒劲吼叫:“大哥!你不是说,打虎还要亲兄弟吗?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 说完就使劲砸瓶子。
我们后来是怎么回家的,我的思维在那一段是空白的,我除了冷和发抖外,几天没
吃没喝、没有困倦、没有思维、甚至没有存在的感觉。本来公司里是可以为大哥买
墓地的,但我们怕他的灵魂孤苦,就决定把他葬在老家的父亲的墓旁。老家的人早
已经得到了噩耗,早早地在等我们了,已经白发苍苍的大伯带着一行人上山了,大
伯老泪纵横、举起锄头狠狠地砸向土地,嘴里哭骂道:“我的个傻儿!,你哪里不
好去,要往那水里去,你让我这个白发人送你黑发人,你象话么!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大哥为什么要跟警察搏斗,一毛钱输赢的赌局值得吗?我想他
是再也不想忍了,他不想逆来顺受了,他想冲破自己那被无形禁固的意识,他想按
自己的方式活一回,哪怕死去也做回了自己。他的结局也许是最没有意义的,但过
了些年,听船上的人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水警欺负和为难船员们了,这也许是大
哥的死换来的唯一有意义的代价。
这些年我都对大哥的死无法释怀,我有一次又跟舅舅谈起此事,舅舅长叹了一口气
说:“我当时那样处理你大哥的事也是没有办法,航运公司的书记都出面和我谈了,
也分析了,就算你大哥是被人打死的,你一个老百姓也无法跟国家的这样一个职能
部门理论,法院也好、检察院也好、公安局也好,虽然地方不同,地方保护意识很
强,但毕竟它们是国家机器,都是一个党,很容易通融的,最后被保护的还是他们。
再说公司不会为你们打官司的,公司一年到头无数次往来在长江上,怎么能得罪地
头蛇呢?何况也确实在尸体上没有找到疑点,我是个药剂师,虽然不是专业尸检人
员,但比常人来说我还是懂一些的。傻孩子!别再多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
大家好好地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大哥走后的四年以后,小侄子因为心脏无法承担负荷而去。
第七年,母亲最终因为不能承受伤心也早逝了。
亲人的相继离去,对於“死”的概念我比一般的人都要深刻,我非常地珍惜我现在
的一切。大哥的一生,也许不是一个好军人,也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虽然他对母亲的孝
顺有些愚孝,但他绝对是母亲的好儿子,我的好哥哥。
此时又是深秋了,我终於写下了多年来想写都没有写的关于大哥的故事,仅以此文
来纪念他,也想用此文来告诉人们,生命只是瞬间,变幻莫测的命运人是不能左右
的,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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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各一方,阴阳两隔, 亲情难再,悲...
天各一方,阴阳两隔, 亲情难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