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东风

桑尼不可救药地爱耍文弄墨,人却很木头,性格和行为总是南辕北辙。心里有话,嘴上寡言,怕憋出病来,所以欲寻一块模板以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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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袭” 紫 竹 院

(2022-01-24 22:08:28) 下一个

       五十年前,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中国正在搞“全民皆兵”,小学校的编制也在模仿部队,我在的那个班被编成二连三排。我是我们排的副排长。当时,“文大”正在波澜壮阔之时,学校里学工学农学军都是必修之课。学工去工厂,学农去农村,学军就是背上装了砖头的背包,像解放军那样行军几十里,“打一脚血泡,练一颗红心”。

        那回是学校革委会的决定,自二连往上至六连,每个排的副排长以上的学生干部要集训一周,这一个星期的集中训练,不许回家,也不许家人来看望,每个参加集训的小战士,带上一身换洗衣服和被褥、饭盒,整个一个星期不许出校门一步,完全是封闭式军训。

        全部参加集训的人,加起来总该有五十来个,我记不太清了,我那时也就八岁,我们这几个二连的小战士是年龄最小的,每天晚上学罢红书,我们都已哈欠连天了,在厕所里排着队洗漱完毕后,等回去躺在女生宿舍的地铺上时,困劲儿已过,怎么也睡不着了。训我们的老师过十分钟亮着手电筒来查一次铺。说是女生宿舍,其实就是一间资料室,临时腾空,放上几排木板用作地铺,就让我们安营扎寨了。我胆小又老实,一边听着别人悄声地说话,一边自己心里数着数儿,好不容易睡着了,嘹亮的起床号就在窗户根下吹响了。我们的集训是按部队操练的样子要求的,起床号响后10分钟之内整理好内务,穿戴齐整,洗漱干净,到楼前的空地上列队集合,点完名报完数后,全队拉到大操场上,每人发一支木制长枪,然后就像《英雄儿女》里的小战士一样,端着长枪,对着面前靶中的敌人,口中高声喊着“杀!”,操练与敌人拚刺刀。那大木头长枪,戳在地上比我还高出一头呢,端着它刺几回敌人,胳膊还真挺酸的。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一次夜袭紫竹院的活动。

         集训的第三天,我们被告知这几天的夜间我们会有重要的任务去执行,老师要求我们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高度的革命警惕性,要睁着一只眼睡觉。

        这一天,夜里两点整,兴奋了一天的孩子们正睡得沉,连耗子都钻进地洞里打呼噜了,突然,紧急集合的哨音真就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被惊醒了的小战士们,摸着黑迅速地穿衣、打背包。打背包必须按照“三横压两竖”的要求去打,须得背在肩上走十里地都不会散包才行。记得我们排的正排长,黑暗中错把衣袖当裤腿,硬把两只脚丫子往里伸,结果,大腿粗袖子窄,袖管卡在大腿那儿,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直到大家都跑光了,她才醒过梦儿来,从腿上抻下袖子,穿到胳膊上。等她跑出来后,她已经整整迟到了三分钟。那次她被口头批评了一次。好在这是一次“实战”前的演习。老师总结了几句,大家又都接着回去睡觉了。第二天夜里,有那机灵的家伙,睡觉竟穿着衣服,当紧急集合的哨音再次在夜里两点正划破寂静的夜空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规定时间之前到达规定集合地点,不论是六连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还是我们这些二连的“小蹦豆”们,都背着背包、挺着胸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受考验。

        我们的指导老师站在我们队伍前面的台阶上,慷慨激昂地宣布:“有几个苏修特务隐藏在紫竹院公园内,伺机展开他们的颠覆破坏行动。上级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几个特务抓获,一个也不能漏网。”能接到这么重大的任务,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既兴奋又紧张的。黑暗中虽然看不到大家涨红的小脸,但从大家的鼻孔里喷出的热气中能感到,此时的士气已达巅峰。

        紫竹院公园离我们学校大约有三站地,从我们学校到紫竹院公园,必经我们家住的那个大破院门前。好几天没回家了,我还挺想我爸妈的,可当时正是深夜,我就是从他们眼皮底下过,他们也不可能知道。

        不知用了多少时间,我们到了紫竹院公园的西门,那时的西门是一个荒凉的地方,白天没人往那儿去,夜里也不关门。我们一队人马摸着黑进去,走不多远,就是那条我很熟悉但至今也叫不出名字的小河。平时,我总跟小伙伴们到这条小河里捞小鱼小虾和鱼虫,我们蹲在河边,用一个小网子捞,因不知河的深浅,从来没下去过。可眼下,苏修特务就藏在公园里,耽误一分钟,都有让特务跑掉的可能,那将对人民的生命和国家的财产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尽管没有人发令,我们全体还是一齐冲下了小河。小河的水不深,只到膝盖,可是,河底的淤泥却很深,没了脚脖子,好几个同学的凉鞋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天黑水也黑,根本没处摸去。丢了鞋的同学只得光着脚去执行任务。过了河以后,我们大队人马兵分三路,向着东西北三个方向奔去,我们背后的南边就免了,因为南边是我们刚进来的大门处。我那时心里真有些害怕,尽管平时想到要向董存瑞、邱少云、刘胡兰、江姐学习时,总是心潮澎湃,可是真要面对苏修特务了,我还是肝儿颤的,毕竟,我才是个八岁的黄毛丫头。“苏修特务什么样儿呀?”我怯怯地问我们小分队的队长。“不许说话!”队长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现在说话就是给敌人通风报信,敌人要是跑掉了,我们怎么为人民立功劳呀?!”

        五十年前的紫竹院公园远不能与今天相比,那时的紫竹院是个荒凉的小公园,路灯隔老远才一个,而且灯光很暗,花草也没那么茂盛,小路的边上,走上十几米才有一堆灌木丛。我们在经过一个灌木丛的时候,惊醒了一只睡觉的野兔,野兔无声地窜了出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地在我们眼前消失。我的小细腿打着哆嗦,心里责骂着:这小破兔子,吓死我了。

        惊魂甫定,我们的队伍继续小心地前行、仔细地搜索。被脱兔提醒了的我们,同时又担心起草丛中是否有蛇来,都是野生小动物嘛,此时钻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就在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的一刻,走在前面的队长突然大叫一声:“谁?!”我们闻声而至,影绰绰的见一灌木丛里蹲着一个人。“出来!”“出来!”“举起手来!”这个人慢慢地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双手缓缓地举过头顶,一步一步地往我们这边挪。我们大家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一看,立刻肯定这是一个苏修特务,因为这家伙把鸭舌帽戴得低低的,快把眼睛遮住了,一身旧蓝布工作服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贴满了橡皮膏。“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苏修特务?” 有人大声地质问他。这家伙只是低着头,不肯说一句话。“快说,再不说就打死你!”被振奋了精神的小战士们一哄而上,举拳就打。“别打别打……”这家伙开口说话了,“我不是苏修特务,我是你们学校工宣队的李师傅!”“啊?”大伙儿都惊呆了,看他那一身打扮,这怎么是工宣队的人呢?“真的真的!”看我们没人相信,他摘下鸭舌帽,呼哧呼哧地边扇风边解释:“我是你们学校新来的工宣队的李师傅,为了让你们今天晚上的演习更真实,我们两个新来的人就扮装成苏修特务,你们还不信?那我问你们,你们学校革委会主任兼校长是不是姓厉?副主任是不是姓邓?你们集训队的总指挥是不是赵老师?”他说得一点都没错。“那您怎么不早说呀,早说了我们就不会打您了。”“没事没事,你们那小拳头还能有多大的劲儿呀,我这是考验考验你们,看看你们的革命警惕性到底有多高。”“哈……”我们开怀大笑了,因为我们经受住了考验。我心里的恐惧立马烟消云散。

        第二天,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同学听时,同学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我当时的感觉呀,就像小兵张嘎子缴了“敌人”的枪一样,别提多自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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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桑尼 回复 悄悄话 这么多朋友喜欢紫竹院,太好了。以后我再写写动物园。
留下阳光 回复 悄悄话 哈哈我是紫小的,感觉你跟我一个大院儿的。
无法弄 回复 悄悄话 呵呵,够实战的,我们也就是捡麦穗:)我也有点想念紫竹院,5年里天天俯瞰它:)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复 悄悄话 好文!还是少不更事的时候好,就图个好玩:)北京的紫竹院?好想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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