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阐是他们县城的名人。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当年高考他是县城的理科状元;二是他后来移民去了北美,并且生了两个儿子。于是,在这个小县城里,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在教育自家孩子时都把老阐当成身边的活榜样。
转眼,暑期的回国省亲就结束了,老阐带着老婆孩子,出小县城,入大城市,再进首都北京,最后来到首都国际机场,等他们一家人呼哧带喘地落座后,飞机就到起飞的时间了。
飞机起飞后,直冲云霄,在获准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小儿子就摇晃起妈妈的手臂央求道:“Mammy mammy , I'm hungry!”妈妈拿开小儿子的小手,“再等等,一会就到吃饭的时间了。”小儿子根本不听这些,他又摇晃起老阐的手臂,“Dad,I'm hungry!”老阐看着老婆,说:“孩子饿了就让他吃呗,咱不是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呢嘛!不能让孩子饿着呀。”老婆从脚下拽出来一个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馅饼,小儿子一把就把馅饼抢到手里,“吭”地一口咬下小半个馅饼,顿时,一股臭烘烘的韭菜味就窜了出来。“呵,好臭啊,不行,我也得吃一个,”老阐把塑料袋从老婆手里拿过来,“这韭菜呀,就是闻着臭吃着香。来,干脆,咱们开咱们的饭吧,反正大家也都饿了。”
一家四口,放好了各自面前的小餐桌,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韭菜馅的大馅饼甩开了腮帮子,幸福地开饭了。
沉浸在饕餮之中的一家人,谁也没注意到周围纷纷转过来的脑袋,有一个白发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慢慢移出座位,在通道里走来走去:有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使劲捏着鼻子说:“Stinky,Stinky!”一个中年男子实在忍不下去了,他走到老阐的座位旁,对老阐说:“哥们儿,这是公共场所,吃这么有味儿的东西不合适。”老阐的脸“呼”地一下子红了,他一时语塞。这时,小儿子的一个馅饼吃完了,他又找妈妈要,妈妈看着老阐,老阐看看小儿子那渴望的眼神,然后坚定地对老婆说:“让他吃,吃饱算,哪儿写着飞机上不能吃有味的东西了,吃韭菜又不犯法,谁管得着呀。”那人一听也火了:“不犯法但是丢人,你不在乎丢人是嘛?!”“我丢我的人,关你什么事呀。”“你影响我和许多人的休息了,怎么不关我的事呀!飞机这么小这么密封的空间,你弄出这么多臭韭菜味怎么散呀,我们怎么喘气呀,你只顾你自己吃得香就不管别人难受不难受啦,你的素质让狗吃啦?!”
老阐的大儿子把最后一口馅饼塞进嘴里,闭上了嘴。老阐的老婆把装着馅饼的塑料袋的口儿扎紧,放回背包,老阐看着小儿子,小儿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俩眼盯着大人们看,嘴里仍旧一口一口地吃着韭菜馅的大馅饼。老阐忽又提高了些嗓门,对儿子说:“吃,吃饱了算,那些馅饼都是你的。”小儿子高兴地连连点头。那位中国人说, “我见过没羞没臊的,但真心没见过你这么没羞没臊的。”
老阐的老婆小声埋怨了老阐一句:“我说不让吃吧,就你非得让孩子吃。”老阐愤怒地回了一句:“都是你非要买韭菜馅的馅饼,你要是买茴香馅的,不就没这事了嘛!”
仨大馅饼入肚,小儿子心满意足,有一小片韭菜叶塞在牙缝里,他嘬了嘬没嘬出来,就用小拇指来抠,抠下来后,又把这一小片韭菜重新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突然,他张大了嘴,对着老阐的鼻子打了一个大大响响的韭菜嗝,并且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周围的人这一次不约而同地都转过头来看,老阐又气又羞,真想给小儿子一巴掌。当然,老阐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知道公共场合下打孩子,人们会把对臭韭菜味儿的愤怒转移到他打孩子这事上,而且,这一飞机的人都知道打孩子是犯法的,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只是轻声地骂了小儿子一句:“讨厌的东西,都是你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