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东风

桑尼不可救药地爱耍文弄墨,人却很木头,性格和行为总是南辕北辙。心里有话,嘴上寡言,怕憋出病来,所以欲寻一块模板以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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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太阳 冰太阳

(2007-02-14 00:51:22) 下一个

 

 

·中篇小说· 

                                       

                                                 

                                                   忆秦娥(加拿大)

 

有一句崇洋媚外的老话,叫“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圆”。这话如果现在有谁还敢在大庭广众中说出来,那连刚换了大牙的小学生也会把大牙笑掉下来。不过,有一个事实这里需要澄清一下,那就是加拿大的太阳与中国的太阳真的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儿呢?酷夏,中国大地普遍的热,那是艳阳高照的热,是大汗淋漓的热,是蜻蜓飞、知了叫的热,是孩子们光着脊梁满世界跑的热。而加拿大大地虽然也普遍的热,可那是火球滚地的热,是烈焰灼烧皮肤的热,是鸽子不飞、狗不叫的热,是戴遮阳帽、遮阳眼镜、通身遍擦防晒霜的热;严冬,中国大地普遍的冷,但是晴天时的太阳总是暖洋洋的,在背风的墙根晒太阳,那是一件十分惬意的美事。而加拿大不光大地普遍的冷,就连天上的太阳也是冰冷冰冷的,所以,加拿大晴朗有太阳的冬天,比多云的、没太阳的阴的冬天更冷。看着头顶上是白晃晃的大太阳,你却邀不到一丝温暖,邀到的只有一身透彻骨缝儿的寒。

其实,那句崇洋媚外的老话,人们虽然嘴上不再说了,但心里却是从没把它放下的,而对于加拿大的“火的太阳,冰的太阳”,倒是人们以身试之,方才知晓的,然而,火的也好、冰的也罢,一伺踏上这心向往之的土地,你就无法躲避加拿大的太阳了。真的,你无处可躲。

 

                                                  

 

坐在后排的耐克·屠对开车的王大军说:“停停停!”开车的王大军就一脚踩下了“刹车”,这辆锃新的闪着黑光的2002款“宝马”就唰的一下定住了。耐克·屠对坐在身边的刘豆豆说:“你看那妞儿怎么样?”刘豆豆顺着耐克·屠的目光往脑门前的后视镜里看,一个中国姑娘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后边上来,刘豆豆偷斜了一眼耐克·屠,他瞥见耐克·屠满脸放着光,就连忙说:“够味,够味。”耐克·屠说:“给你两天的时间,怎么样?”刘豆豆说:“没问题,保证把她查个底儿掉。”耐克·屠望着那姑娘骑着车由远而近、擦身而过、又由近而远的背影,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刘豆豆赶紧打着打火机,给耐克·屠点上烟,耐克·屠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含着一嘴的蓝烟,含混不清地说:“走吧。”王大军就嗖的一声又把宝马开走了。

耐克·屠、王大军、刘豆豆三人乘坐着宝马离开S.T.社区学院。

S.T.社区学院是加拿大南部某城市里一间及普通的社区学院,这个学院的英文部里有好几个从中国大陆来的小留学生,这些小留学生在这里学习英文,准备托福过了关以后,再上大学。

耐克·屠三人是该学院英文部Level  1班的。他们三人是半年前来这个班的,他们的来到,引起了全班人的侧目,因为他们不论从神态、气质、衣着等各方面,都显得与众不同,曾有同学就问过刘豆豆:“耐克·屠是不是你们的老大呀?”

耐克·屠,本名叫屠辉,因为他总是穿一身“耐克”服装――真正穿一身: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用“耐克”全副武装的,所以在中国时,他的同学们就献媚地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耐克”,来到加拿大以后,屠辉索性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就叫“Nike Tu,即耐克·屠。不过,就他们三个人在的时候,刘豆豆和王大军还是称他做“阿辉”。

此刻,耐克·屠一行三人来到本城最著名的自助餐――自助餐大王餐厅。三人找了个空桌位,耐克·屠坐下来,王大军去拿食物,刘豆豆去买酒水,耐克·屠踏踏实实地坐在那里,左腿翘在右腿上,左胳膊伸展开,平放在左侧那把椅子的椅背上,右胳膊伸展开,平放在右侧那把椅子的椅背上,那张还略带孩子气的脸上,露着志得意满的微笑。耐克·屠整个人看上去舒适、放松。幸福的人也不过就是这样一种表象了。

刘豆豆端来一杯“布拉格之春”、一瓶可口可乐,他把“布拉格之春”放在耐克·屠的面前,耐克·屠心情很好地说:“你也来一杯吧。”刘豆豆虚头巴脑地说:“我就算了吧。”耐克·屠说:“你小子别跟我这儿装蒜了,今天我心情好,愿意哥儿几个一块喝点。”“得。”刘豆豆转身又去,一会拿来一瓶啤酒,“看,还是‘青岛啤’呢。”他开了瓶,给自己倒满一杯,又给王大军倒了一杯可口可乐,王大军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里有三付筷子、勺,三个装满各色美味的盘子。三个人各取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刘豆豆问王大军:“waiter这回没告诉你一人不能拿这么多盘子?”王大军说:“没有,都认识我了。”耐克·屠先拿起杯子,说:“二位兄弟辛苦了,我先敬二位一杯,大军一会儿还开车呢,凑合着喝点可了吧。豆豆、大军,来,咱哥儿仨干了这一杯,只要二位兄弟每天跟好了我,我决不会亏待二位的,来,干。”三人一扬脖,三个杯子顿时就见了底,刘豆豆问耐克·屠:“还来一杯‘布拉格之春’?”耐克·屠红着脸说:“不用了,倒点啤酒吧。”刘豆豆又给三个杯子斟满。耐克·屠夹起一块生鱼片,蘸了点绿芥末,边吃边闲话着:“你们俩现在能说点英语了吧?”刘豆豆支支吾吾地说:“不不,不怎么样。”王大军说:“也就能说点简单句,听还是一句也听不懂。”耐克·屠说:“那就比我强。你们俩好好学,等将来我爸他们公司在加拿大开了分公司,你们俩都得是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刘豆豆端起酒杯,感激地说:“多谢阿辉,多谢屠叔叔,要是没有屠叔叔的栽培和信任,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哪有机会出国读书呀。我们家来信,我妈叫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一定要把学习搞好呢。阿辉,我敬你一杯。”耐克·屠笑呵呵地拿起杯子:“豆豆,说得那么正儿巴经的,把我当外人了吧。啊,咱哥儿们谁跟谁呀,你小子有才,我呢,也有财,大军呢,才貌出众,咱们仨合在一起不成功,谁成功?是不是!来,干干。”王大军笑望着他们俩扬脖干了各自的啤酒,又给他们俩的杯子斟满,他一边倒酒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年过去了,我看咱们还真得抓紧点能早一天过了托福关,上了大学,就能早一天让屠伯伯少操点心。屠伯伯那儿也挺不容易的。”耐克·屠端起王大军刚给他斟满啤酒的杯子,一扬脖,又喝光了。王大军拿起空瓶子说:“你喝得太猛了,小心喝醉了。要我说,酒就喝到这儿吧,再喝喝可乐吧。”耐克·屠的两个颧骨和耳朵已经红得放光了,他手拿着空杯子指着王大军说:“是不是你小子没喝着酒,就不想让我们喝呀?反正有你开车呢,我和豆豆都喝醉了也没事儿。豆豆,再去买两瓶,给大军带回去一瓶,咱俩再喝一瓶。今儿高兴,碰见那么个漂亮妞,我都快绷不住劲儿了。豆豆,你要快点摸清那小妞的底儿,咱哥们儿这19岁的身子,正是他妈的蓬勃向上的时候。”刘豆豆笑着去卖酒了。王大军挺严肃地对耐克·屠说:“阿辉,咱仨里,我年纪最大,出国前,屠伯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看好你,我也对屠伯伯拍了胸脯,一定照顾好你、管好你。我看今天有点过了,我得说你一句,那个妞咱不去理她,咱们这个蓬勃向上的年纪是沾不得女人的,沾了就收不回来了。”耐克·屠说:“怕什么,这是在加拿大,加拿大的孩子十六、七就他妈干了男女之事了,咱都十九了,还处男一个呢,咱都白耽误好几年了,得赶紧补上这一课。哎,大军,这事儿是我和豆豆干的,没你什么事,你以后呀,连打听都别打听。我老爸那边,咱不说,他上哪知道去啊,只要咱们几个生活得好,我老爸那儿就一百个放心了。”刘豆豆拎着两瓶啤酒回来了。耐克·屠把刘豆豆拉过来,嘴对着刘豆豆的耳朵,啾啾了几句,两人顿时大笑,周围的用餐者都扭过头来看他们,他们才止住笑,埋头吃起来。

耐克·屠很快就喝醉了,平时他可没这么 song,漫说几杯啤酒,就是一瓶白酒,他也会喝得眼神不乱,心跳不慌。从前在国内时,三天两头地有人往他们家里提好酒,说是屠厂长日理万机,心苦又辛劳,弄点好酒给屠厂长,喝着解解乏。屠厂长血压偏高,从不沾酒,那些酒一半差不多都是耐克·屠和他的小哥们儿喝的。耐克·屠每个周末都请客,他爸妈有应酬出去吃饭店,他就把各路朋友请来,令他们一人带一个菜,这些朋友有的是干部子弟,有的是供他考试作弊的同学,还有的是跟他投脾气的哥们儿。那时候,刘豆豆和王大军还不是耐克·屠的朋友,三人彼此根本谁也不认识谁,只是三人的家长互相认识,耐克·屠的爸爸是东北S省某机床厂的厂长,刘豆豆的妈妈是该厂 劳资科主任,王大军的妈妈是该厂的总会计,三家的孩子认识并一块到加拿大来那是以后的事。耐克·屠在自家宽敞明亮的大客厅里款待他的朋友们的,都是别人“进贡”给他爸的好酒。中国至今没有法令说多大的年纪以下的孩子不准喝酒,所以他们就敞开地喝,茅台呀、五粮液呀,什么都喝,不会喝也喝,喝着不好喝也喝,因为喝这些酒就是喝钱,喝过这些酒就有了吹牛的资本。耐克·屠是有雄厚资本的,他今天喝这么点不该醉的,可他最后是被刘豆豆和王大军驾着上了车,又驾着下了车回公寓的。

“那小妞真他妈迷人,就他妈瞥着了一眼,我的魂就被她勾走了。我耐克·屠长到十九岁了,还没谈过恋爱、还没碰过女人呢。我要这小妞!你们现在就去给我找这小妞来。”耐克·屠躺在床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喊着。刘豆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王大军,王大军走上前去,伏下身子,用平稳的声音对耐克·屠说:“你喝醉了,今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完,他示意刘豆豆走。

王大军和刘豆豆走出耐克·屠的房间,二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下来。刘豆豆说:“大军,你说阿辉怎么会醉成这样,难道是想那小妞想的?要说也不至于吧,正经照面都没打过,不就是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嘛。”王大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豆豆,咱们不能光是碍着面子不说他,照这样下去,不光他会毁了,咱俩也会毁了。我问你,咱上加拿大干什么来了?”刘豆豆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王大军接着说:“不错,我们是拿了屠伯伯给的钱来做他儿子的陪读兼保镖的,但陪读也得读呀,半年时间过去了,你说,你都读了些什么?半年前我们刚到这个英语班时,是这个全校最低水平的班里的最低水平的学生,半年过去了,我们的英语水平还停留在半年前的水平,可是,吃喝玩乐还有赌的能耐,我们却突飞猛进地长呀,这眼下,嫖又要开始了,我们究竟是要干什么呀?”刘豆豆低了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办事。”王大军略微提高了嗓门:“噢,拿了人家的钱,替人家办事,就是把人家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呀?”刘豆豆说:“那你说怎么办。”王大军说:“要多劝他好好读书。”刘豆豆说:“我劝过,可他说,好好读书还不是为了有能耐挣大钱,我已经有大钱了,还卖那苦力干什么?还不如趁父母不在身边管不着自己,充分的享受自由呢。”王大军又把嗓门压低,问:“我问你,那你将来就真打算在屠家开的分公司里做你的副总经理?”刘豆豆说:“难道你不想吗?”王大军说:“眼前不存在的事情,我只好理智地认为它不存在,我不能把我的理想寄托在不存在的事情上吧。”刘豆豆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好好读书,读好了书,我们才能有前途。”刘豆豆疑惑地:“那我们就不管阿辉了?”王大军说:“当然要管他了,要说服他一道好好学习。你呀,我看你也喝多了,快去睡觉吧。”

 

中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四散去吃饭了,徐晓灿背着自己的大双肩背包从教室里走出来。教学楼后面隔着一条小马路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边有一些木制长椅。徐晓灿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找了一把长椅坐下。她放下双肩背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饭盒,又拿出一本书,打开饭盒,拿出一双筷子,一边夹着饭盒里的饺子往嘴里送,一边看书。有一些鸽子见徐晓灿坐在那吃东西,就落在徐晓灿周围,见徐晓灿不轰它们,鸽子就大着胆子不断往徐晓灿的身边靠拢,徐晓灿合上书,吃一个饺子剩点皮,将剩饺子皮往左边一甩,鸽子们就一哄而上奔向左边,徐晓灿就又把剩饺子皮往右边一甩,鸽子们又奔向右边,徐晓灿乐此不疲地左右布阵,指挥着鸽子们左冲右突。正当她玩得高兴时,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象在身旁:“这些小鸽子多有意思呀。”徐晓灿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大陆风格打扮的少年,就惊喜地说:“你也是从大陆来的?”刘豆豆赶紧接着话茬儿说:“是呀,我是从东北来的,你呢?”“我是从北京来的。”“新来的吧?”“刚来一个星期。”“我说的呢,我来了半年了从来没见过你呢,你在哪个班呀?”“Level 4。”刘豆豆现出惊讶的神色:“嗬,够高的,刚来就上Level 4了。”徐晓灿倒有些气馁地说:“咳,别提了,我今年在国内考上了外语学院,后来家里给办了留学,中介说一来加拿大就可以上大学的,我就从外语学院退学了,结果,来加拿大一看,哪个大学都要托福成绩,我没考过托福,心里没底,想来想去,还是先念一段时间的英语再说吧。”刘豆豆愤愤不平地说:“这些中介都是骗人的,就知道骗钱。我们当初办留学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谁知道这来了以后,别说大学了,高中都念不了,我有时真想回国去找那些中介算帐,可是又觉得就这么回去,没法向父母交代。”徐晓灿说:“咳,来都来了,有什么问题就得在这想办法了。”刘豆豆叹了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伴儿呀?”徐晓灿说:“一个人来的。”刘豆豆问:“你住得远吗?”“嗯,还可以吧,骑车骑半个小时就到了。”刘豆豆说:“那可够远的。你刚来还不知道,多伦多的冬天冷着呢,我是今年春节以后来的,我以为快三月份了,天儿该暖和了,可是,别提了,四月中旬还下了一场大雪呢。你骑车根本就骑不了。”“我刚来,还什么都不摸门呢,反正现在夏天刚过,骑车看景半小时的路一会就到了,也不觉得什么,等我以后对这里熟了,再说吧,说不定,今年冬天我就能考过托福上了大学呢。”“也是,你英语底子那么好。你是怎么学的呀?我这英语怎么就是学不好呀。”“我的英语好什么呀,根本开不了口,哑巴英语,看书还凑合。”“看行就行,我是听说读写都不会。”“那你出国来干什么呀?”“不是想学英语嘛。”“其实在国内照样学英语,像你这样的,为了学英语出国,肯定家里是大款。”刘豆豆苦笑了一下:“我们家要是大款,天下所有的人家都是大款了。唉,你们家是大款吧?”“我出国读书,是我老爸老妈把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才凑够了钱。其实,我对出不出国无所谓,刚上了几天的外院,感觉挺新奇挺好的,可我老爸老妈非让我出国不可,他们同事的孩子很多都在国外,他们怕人家说他们没本事没路子没钱,脸上过不去,就拚了命的要把我送出国。哎,他们这会儿有面子了,可是内心又没底了,天天给我发e-mail,幸好我爸单位里e-mail可以偷偷用,要不然,他们现在连上网的钱都没有。”

两人正聊得欢,耐克·屠的宝马“刷” 地停在了他们面前,耐克·屠按下车门玻璃,露出一张笑脸:“豆豆,该上课了,上车吧。”刘豆豆偶然遇见似地笑着说:“嗬,是你们呀,教室不就在前面吗,坐什么车呀,摆你们大款的臭架子。” 耐克·屠开门下车,走到刘豆豆跟前,亲热地给了刘豆豆当胸一拳:“你小子,有了新朋友,就嫌弃old朋友、老朋友、旧朋友、破朋友了?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介绍。”说着,用一双笑眼直望着徐晓灿。刘豆豆说:“哎呦,我都忘了问了,”转过脸问徐晓灿:“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我叫徐晓灿。”“ 我叫耐克·屠” 耐克·屠不等刘豆豆说话,抢先自报家门。徐晓灿有些不解地问:“耐克?那是服装品牌的名字,不是人名字呀。”刘豆豆抢过话题:“因为他老穿耐克,而且从上到下穿的都是耐克,所以我们管他叫耐克。反正加拿大是个自由的国家,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没人管。”徐晓灿说:“有意思。”低头看了看表说:“该上课了,我得走了。” 耐克·屠赶忙说:“坐车走吧。”徐晓灿:“不用了,两步路,走着方便,坐车反而不便。” 耐克·屠说:“那好,”冲着车内的王大军:“大军,你去趴车吧,我们走过去。”王大军一踩油门,宝马走了。耐克·屠、刘豆豆、徐晓灿三个人边说边向教学楼走去。

两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当徐晓灿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出教学楼的大门时,耐克·屠、刘豆豆已在外面等着她了,见她出来,刘豆豆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徐晓灿微笑着向他们走去:“你们怎么这么快。”刘豆豆抓挠着后脑勺说:“学习没你用功呗。” 耐克·屠推了一把刘豆豆,笑着对徐晓灿说:“走,咱们去打保龄球去。”徐晓灿略带疑惑地:“打保龄?你们每天放学后就去打保龄呀?” 耐克·屠说:“是呀,上了一天的课了,脑袋都大了,得搞点娱乐和健身活动,这也是为了换换脑筋,回头能更精力充沛地读书呀。”徐晓灿说:“这个脑筋我可不想换,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老师讲的课,我要趁热打铁,这样容易吸收、消化。再说了,打保龄要花钱,我可没有闲钱投在玩上。”说完,徐晓灿就往前走,耐克·屠追上去:“不用你花钱,我请客。”“谢谢了,我还要去超市买东西,我的时间真的很紧张。”“打完球,咱们再去吃饭,你今天就省了,什么都不用做了。”徐晓灿笑着说了一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我妈不让我随便花别人的钱。”三人一阵大笑,之后,半天插不上话的刘豆豆说:“我们又不是别人,异国他乡里碰见了中国人,我们就是最亲的亲人。”徐晓灿说:“改日吧,亲人们,我今天实在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要是跟你们去,我的自行车怎么办,我明早还得骑车上学呢。我总不能今天做你们的车回去,明天早上跑着上学吧。” 耐克·屠说:“这好办,明天我们去接你一块上学,我们可以每天都去接你。”徐晓灿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你们也的尊重我的选择吧。”刘豆豆立刻说:“好吧,等我们以后熟了,互相信任了,我们再一块去玩,可以了吧。”徐晓灿一边伸出右手,一边爽快地说:“那就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刘豆豆也伸出右手,与徐晓灿的手击出清脆的一个“啪”声。刘豆豆还绅士似地将刚才击徐晓灿的手在胸前摆了摆:“bye,明天见。”徐晓灿回应了一句:“bye。”,就离开他们走了。

耐克·屠在徐晓灿的身影消失后,转过脸又嫉妒又不满地问刘豆豆:“你小子在这儿出什么风头,我本来都快把她说动了,谁让你说以后再一块玩的。”刘豆豆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嘛,你这么死乞白赖缠着她,会把她吓跑了的。” 耐克·屠警告似地说:“你小子以后不许瞎掺和啊。”刘豆豆哼哼一笑,算是答应了耐克·屠。

徐晓灿骑着自行车先到了“中国城”的华人超市,这里的几家华人超市里中国的食品料理很丰富,价格也便宜,徐晓灿总爱绕点远从这里买点东西回去,什么饺子皮呀、猪肉馅呀、韭菜呀、豆腐呀、方便面和水果。徐晓灿正在学着自己做饭吃。刚来的这一个星期,徐晓灿每天都是吃方便面,中午就花两块加元,买一个热狗吃。今天中午吃的饺子,还是昨天妈妈的一个老同学廖阿姨做的呢,廖阿姨五年前移民加拿大,如今已是加拿大公民了,一家三口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房。昨天是星期日,徐晓灿给廖阿姨打电话,说妈妈有礼物送给她,廖阿姨就开着车把徐晓灿接去她家,她还给徐晓灿做了一顿香喷喷的饺子。徐晓灿差点吃出眼泪来,虽然到加拿大才只有一个星期,徐晓灿却觉得已有一个世纪之久了,她租住的那间House  的地下室里,没有电话、没有空调,一个旧的落地电扇,根本吹不化地下室中的闷气,这和她北京的家中那宽敞劲儿,那明亮劲儿根本没法比。她想爸爸、妈妈,就每天晚上学习学累了的时候,骑上自行车到街边的公用电话亭,用磁卡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打电话之前,她总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电话拨通后 ,听到妈妈“喂喂”的声音,她就只有哽着喉头、忍着抽泣的份了。她真不明白,原来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时候,怎么就跟爸爸妈妈没话说呢?怎么就对爸爸妈妈的教诲和叮嘱那么反感呢?现在她是多么想听妈妈在身边喋喋不休地唠叨呀,“妈妈,我想你和爸爸。”徐晓灿所能说的,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因为她不想诉苦,不想让爸爸妈妈为自己担心。妈妈善解人意地说:“孩子,咬咬牙挺住,渡过了最初这段独立生活的日子,以后就不再怕了。”望着眼前这久违了一个世纪的饺子,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妈妈的身边,“给我倒点醋。”从前吃饺子时,她总是这样对妈妈说,现在,她望着廖阿姨,她要重温一下跟妈妈在一起的那种温馨的感觉,“阿姨,给我倒点醋行吗?”“当然行喽。”廖阿姨给徐晓灿到了一点镇江香醋,“要不要点蒜呀?那才算咱们北京人地道的吃法呢。”徐晓灿使劲点了点头,眼泪就在眼圈里晃晃地转,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将计就计地咬了一口蒜,然后,吸溜着舌头说:“辣死啦,辣死啦,哎哟,不好意思,把我的眼泪都辣出来。”廖阿姨说:“慢点,咬那么一大口还不辣吗,真是个孩子。你妈也真够狠心的,千里迢迢的放你一个小姑娘家到这异国他乡来干什么。你以前在家做过饭吗?”“没有。”“洗过碗吗?”“没有。”“衣服不用说了,都用洗衣机洗,可是扣子掉了总还是要钉的吧,你会吗?”徐晓灿摇摇头。“都是独生子女,在父母身边都是娇宝贝,出了国了,一下子变成完全独立生活了,这行吗?我敢打赌,面对一大堆蔬菜、鱼、肉、大米、白面让你做顿饭,你都不知从何处下手。我说的对不对。”徐晓灿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廖阿姨又颇有感慨地说:“现在国内好多家长都把还在上高中的孩子送到国外来,望子成龙、成凤,难道国内教育就那么不好,国外的教育就那么好?真不见得。当初你妈给我来信说要让你上这儿来,我就反对,在国内念完大学再来一点也不迟嘛,而且经过在国内上大学的半独立生活的体验,自己以后也少受点罪,你妈不同意,说是现在都兴小留学生,出去上完高中直接上大学,免得受考托之苦。真不知人们是怎么算的这个帐。我倒想让我的儿子回国上中学去。咳,跟你唠叨这些干嘛,人都来了,好好学习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觉得外面一个人住太冷清,不安全,就搬到我这儿挤一挤,在厅里给你搭个铺。”徐晓灿说:“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您这儿离学校太远了。”“那你要经常打电话过来。”“阿姨放心,我会很快适应这里的一切的。”“好吧,饺子好吃吗?多吃点,一会儿你再带走点冻的生饺子,回去自己煮着吃。”

那晚从廖阿姨家回到自己住的地下室,徐晓灿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茫然,活了快二十年了,她还是头一次陷入茫然。廖阿姨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而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期待又时刻在鞭策自己,过去的同学,过去的校园,过去的生活一股脑出现在眼前,那些欢歌笑语,那些打打闹闹,那些紧张的考试,那些和同学的拌嘴,一一就在眼前,可就是摸也摸不着,听也听不见。徐晓灿咳咳地长叹着气。她身不由己地又来到街边的电话亭。“喂,妈妈,妈妈……”徐晓灿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说:“我一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学成,快点回到你们的身边。以后我就不经常给你们打电话了,省点时间也省点钱。”说完,她也不等妈妈回话就挂上了话筒。在回“家”的路上,徐晓灿亮开嗓门在宽阔明亮却静无一人的大街上高声唱着:“晓灿!晓灿乖乖,晓灿乖乖是个快乐地女孩,噢!噢!噢!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噢!噢!噢!大学开门,大学开门……”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响彻在静谧的北美夜空,有两行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又是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就是刘豆豆与徐晓灿首次碰面的那把椅子上,耐克·屠、刘豆豆坐在那儿聊天,王大军低着头看着一本英语书。耐克·屠看了看手表说:“都下课十分钟了,怎么还不出来。”刘豆豆说:“要不,我到教室找她去。” 耐克·屠睨斜了刘豆豆一眼:“找也不能你自己去呀。”刘豆豆赶紧补充说:“一块去。” 耐克·屠挥了一下手:“走,找她去。”就和刘豆豆一同站起来。王大军坐在那里没动,耐克·屠说:“走哇,大军。”王大军说:“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看会书。” 耐克·屠笑说:“嗬,还真刻苦上了。得,我们走。”

王大军等屠刘二人走后,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就高声朗读起来……

耐克·屠、刘豆豆二人进了教学楼,耐克·屠问:“她的教室在几楼哇?”刘豆豆说:“不知道,找个人问问吧。”一个小鬼佬正好过来,刘豆豆上前:“Excuse me, can you tell me, where is  level four? 一个小鬼佬拧着眉头咕噜咕噜转着蓝眼睛,显然没有听懂地反问:“pardon me?”刘豆豆又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小鬼佬摇摇头:“sorry, I can’t  understand you any more.”他摊开双手耸耸肩,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走了。这时刘豆豆眼睛一亮,看见过来的几个学生中有一个身穿李宁牌T恤衫的男孩,他忙跑过去:“哥儿们,你知道英语level 4的班,在哪个教室吗?”那个男孩说:“可能在三楼吧,我不敢肯定,你上去问问。”刘豆豆扬了扬手:“得,谢了。”就同耐克·屠上了楼梯。来到三楼,直接朝一个开着门、里面传出阵阵笑声的教室走去。教室里几个人围在一起正热烈地聊着天,徐晓灿果然在。刘豆豆刚要上前叫徐晓灿,耐克·屠一把拦住他,他用手势示意刘豆豆在门口等着,自己则轻轻敲了敲开着的门。听见敲门声,说笑的人们同时扭过头,徐晓灿也扭过头,耐克·屠微笑着向大家点头问好,然后微笑着看徐晓灿:“徐晓灿,你能出来一下吗?” 耐克·屠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耐克全棉运动服:短袖T恤,短裤。白色棒球帽,雪白的袜子雪白的鞋。长长的马尾发梳得一丝不乱。“Hi,  guys,  he  is  so  cool.”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Xu,  is  he  look  for  me? Hahaha?”墨西哥姑娘玛丽娅捅了捅徐晓灿笑着说,然后对耐克·屠:“Do you want to date me? boy.” 耐克·屠不知其所云,羞得满脸通红,只得对徐晓灿说:“你能跟我出去玩玩吗?”徐晓灿说:“可以。”玛丽亚大声地说:“Xu,  what did he say? Translate to us, please.”徐晓灿顽皮地说:“Date you next time.”大家哄堂大笑,之后,徐晓灿就走过来和耐克·屠一同出了教室,看见刘豆豆也在,徐晓灿说了一句:“你也在呀,有什么事还专门上来找我一趟?”刘豆豆和耐克·屠一起回答,不过,耐克·屠说的是:“没什么事,想跟你一块吃午饭。”刘豆豆说的是:“我们坐在椅子上等你,你没下来,我们就上来了。”俩人的声音叠在一起,结果,徐晓灿谁的话也没听清楚,她呵呵笑道:“走吧,外面说去。”三人走着,耐克·屠说:“你吃午饭了吗?咱们一块吃麦当劳去吧?”徐晓灿说:“我已经吃过了。” 耐克·屠问:“吃得什么,吃这么快。”徐晓灿说:“咳,简单,一块三明治。” 耐克·屠说:“那哪行呀,那还不一会就饿。走吧,再跟我们一块去吃点麦当劳吧。”徐晓灿站住说:“不用了,我真的吃饱了,你们去吧,我挺想跟我的同学们聊天的,对我英语的听说能力的提高特有帮助。” 耐克·屠说:“你的这些同学不也是全世界各地来的、到这学英语的吗?跟他们聊天,小心把你的英语发音带跑了调。”刘豆豆插言道:“我敢说,你那些同学的英语肯定没你好,要好也不在这儿呆着了。” 耐克·屠说:“走吧走吧,请你喝点冷饮。”说着,试图伸手拉徐晓灿,徐晓灿赶紧答应道:“好吧,我去。”

三人来找王大军,王大军还在念英语:“……She often goes there with Tom, 耐克·屠对徐晓灿说:“王大军是我们三人中的秀才。”徐晓灿笑着道:“不过我得给王秀才说明一个发音,‘often’,我们在中国时都把它念成[`ofen,可是,在北美,这个单词发音是[`often]。”王大军说:“我也听人这么念过,我自己心里没谱,所以还按中国老师教得那么念了。”徐晓灿说:“我发现了许多单词的发音和我们以前学的不一样,比如:‘little’我们念[`litl,他们念:[letl],   还有元音字母‘O’,我们常念[o]或[au],而他们总爱念成[a],好像他们更爱把嘴张大似的。” 耐克·屠见徐晓灿跟王大军说起学习英语的事这么起劲,就插言道:“大军,你看的是什么书,回头给我看看。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吃饭去吧,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王大军问耐克·屠:“走着去还是坐车去?”“开车去吧。”“那好,你们就在这等着。”王大军说完,将书递给耐克·屠,然后甩开两条长腿跑了起来。耐克·屠哗啦哗啦地翻了几页书,心不在焉地说:“嗬,还挺厚的,回去再读吧。唉,”他抬起头看着徐晓灿,“你能不能教教我呀?”徐晓灿说:“我哪能教的了你呀,守着王秀才,你让他教多方便。”“他还老念错呢,怎么教我呀。”“唉,你们老师纠正你们的发音吗?”“纠正呀。”“都纠正过什么呀?”“什么呀……”耐克·屠摸摸后脑勺,“不记得了。”徐晓灿又问刘豆豆:“你呢?”刘豆豆一缩脖,“嗯”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耐克·屠笑道:“他呀,老师从来没让他说过话。”“老师应该让每一个同学都有说话的机会。” 耐克·屠说:“老师叫过他两次,他站在那儿只会说‘sorry’,他‘sorry’说得挺标准的,老师也没什么可纠正的,就放了他,以后再也不叫他了。”三人大笑起来,刘豆豆满面通红,追着要打耐克·屠,耐克·屠就绕着徐晓灿跑,耐克·屠一边跑一边笑着道:“晓灿,救救我。”徐晓灿用手一指从刚停稳的汽车里探出头来的王大军说:“你的救兵在那儿。” 耐克·屠立刻朝宝马跑去,拉开后车门,他没有自顾自地上车,而是很有派头地把握着车门,对徐晓灿说:“徐小姐,请吧。”徐晓灿开了句玩笑说:“唉哟喂,我的牙都酸倒了。”然后,坐进了汽车。

这一次小聚之后,有两三天,耐克·屠他们没有再找徐晓灿,徐晓灿真高兴他们没有再来占用她的宝贵时间。她踏踏实实地读了几天书。

这天是星期五,之后是休息三天的长周末。徐晓灿想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然后转转yard sale,买点二手货,她特别想有台电视机、有台微波炉,没有微波炉有个电饭煲也行,煮个面呀、烧个水呀就全行了。

放学的时候,徐晓灿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几乎是第一个走出教室,可是,当她走出楼门的时候,还是被屠刘王三人堵了个正着。耐克·屠见徐晓灿下楼了,忙迎上来说:“唉哟,就等你了,快上车吧。”“上车?去哪呀?你们事先没跟我说过呀。” 耐克·屠说:“咱们去尼亚加拉大瀑布。”徐晓灿说:“都这时候了,到了大瀑布,天还不得黑了。”“黑就黑吧,赌场是通宵的,不想赌,那儿有饭店,住一晚上不就行了。”徐晓灿说:“那还是你们三位去吧,我对赌博没兴趣,住饭店那么贵,我可不花那冤枉钱。” 耐克·屠说:“哪儿能让你花钱呀。”徐晓灿说:“不让我花钱,我就更不能住了。真的,我三天的时间都已经安排满了,恕不奉陪,还是你们兄弟仨去吧。” 耐克·屠很是扫兴地说:“唉呀,你不去,就没意思了。”“我真的有好些事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现在这气候是旅游的最佳季节。咱们先去玩,回来我们三人一块帮你干事。”“你又没问他们俩,你怎么能替他们俩做决定呀。” 耐克·屠说:“我当然能替他们俩做决定了,你们俩说是不是?”王大军垂下眼皮,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刘豆豆顽皮地说:“那当然,阿辉是老大嘛。噢,我们平时管耐克叫阿辉” 耐克·屠又转向徐晓灿:“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这三天干不可。”徐晓灿说:“我得去转一台电视机回来。” 耐克·屠不解地说:“转一台电视机怎么转呀?”“你来这么久了,我知道的你居然不知道?!这个季节,正像你说的是旅游的最佳季节,但也是一年里yard sale最热闹的时候。” 耐克·屠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什么‘鸭子赛哟’。”他转着脑袋用眼神寻问刘、王二人,刘豆豆、王大军也都摇头说不知道。徐晓灿睁大了眼睛:“你们可真是三位大阔少。告诉你们吧,yard sale,就是家里有一些用不着但仍然可以使用的旧家什用品,这些东西搁在那没用,好好的东西扔掉,又可惜,于是,他们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摆出这些东西,标上价卖,一般都很便宜。如果你看中了哪一件,还可以砍砍价,愿买愿卖就成交了。这种小买卖在加拿大这个季节很普遍,像我这样的,经济上不富裕,有的东西又确实需要,但又不会使它几十年,所以在yard sale买个二手货正适合。哎呀呀,你们这几个小老外,连这都没听说过。还‘鸭子赛哟’,赛你个头哇。 ”“嗨,我当是什么新鲜玩意呢,不就是卖破烂嘛。加拿大人真是穷疯了,那破烂能卖几个钱,不用扔了就是了。你呀不用去转什么“鸭子赛”“兔子赛”的,这事你就不要再费心了,过两天送给你一台新的,这事easy。”“哎哎哎,”徐晓灿认真地说:“这是我个人的私事,跟你们可没有任何关系啊。” 耐克·屠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刘豆豆附和着说:“对,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徐晓灿伸手示意刘豆豆打住:“你们还不了解我,我徐晓灿,我徐晓灿决不是愿无功受禄的那种女孩子,咱们接触也有两三回了,我早看出你们三人不是一般的有钱,你们很有钱,看看,看看,你们穿名牌服装、开名牌车,梳着锃亮的小头,脑门都放着金光。换了别的女孩,或许早就扑上去了,可我徐晓灿……”耐克·屠大声喝道:“你看不起我们是不是!你以为我们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是不是!你以为我们追你你就了不起了是不是?你还真以为你是谁呢!你算老几呀就这样来教训我,你不想理我们,我们还不想理你呢。豆豆,我们走,哥儿几个玩还痛快呢!”话没说完,耐克·屠就转身大步走了,刘豆豆急忙追过去。王大军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说:“还没有人这么数落过他呢,你是第一个。”徐晓灿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也许我错怪你们了。”王大军说:“你做的对,应该有人数落数落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耐克·屠见王大军没跟过来,立刻火冒三丈,他远远地冲着这边大吼:“王大军,你找死呀!”“唉,来了。”王大军答应着,又对徐晓灿说:“明天我陪你转电视。”徐晓灿惴惴地说:“不用了。”王大军:“那么大的家伙,你自己怎么往回运?”“再说吧,我现在又不想买了。你快走吧,他又该吼了。你们是不是很怕他呀?”王大军叹口气,摇摇头。耐克·屠果然又吼了起来:“王大军!”王大军只说了一句:“再见。”就转身跑掉了。徐晓灿看着他们三人上了车,看着那辆宝马一溜烟地开走了,她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撞见哪一路的小鬼了,这么难缠呀,真倒霉,真讨厌!

周末的好情绪,就这么完蛋了,何况还是个长周末。

所谓长周末就是周六周日加上下周的周一,这周一通常是个节日。节日里商店都关门,连图书馆也关门。这意味着,如果你不出去玩,那就只能在家闷着。

“豆豆,起来吧,起来吧。”周一一大早,耐克·屠就咚咚地敲刘豆豆的房门。屠,刘,王三人住的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房,这套公寓房是耐克·屠花27万加元买的。他住一间朝阳的大卧室,三十六平方米宽敞的大厅里放着他的SONY   PLAY STATION II 电脑游戏机。20寸的SONY纯平彩电,  SONY   DVD,  YAMAHA功放,JBL 5+1环绕立体声音响散落在大厅的四周。另外两间,他让刘豆豆和王大军住。

“起来了,起来了。”刘豆豆边答应着,边打开房门。

“到厅里来。” 耐克·屠说着,又去敲王大军的房门。

不一会儿,屠,刘,王三人就坐在了厅里的长沙发上,看着耐克·屠灰着脸、披散着头发的样,刘王二人都知他一夜没睡好。王大军说:“怎么了,阿辉,还为徐晓灿的事生气呢。”“你说这臭丫头片子,她怎么,她怎么就看不上我?多少女孩想贴我都贴不上呢。唉,我上赶着追她,她却教训起我来了。”“要我说呀,她不想跟咱们好,咱还不带她玩呢,她不是拿搪嘛,咱们干脆晾着她,不理她,看她能撑多长时间。”刘豆豆厚着脸皮说。“呸!” 耐克·屠啐道:“让我晾着她,不理她,你好趁机冲上去,美死你了。”刘豆豆说:“要我说呀,她这是给咱来的障眼法。她不想理咱?她巴不得快贴上来呢,只不过她要表示她自己多清高,让人都知道她不是冲着钱来的而已。现在的人,有哪个还能不冲着钱来的,装装样儿罢了,所以,阿辉,别往心里去,别当真。只要你星期二一上学校去,见了她的面仍然跟从前一样,她就会立刻扑进你怀里。”“真的,豆豆,你觉得她真的是装清高?”刘豆豆说:“可不是装的吗?这年头哪有真清高的女孩呀。”“那我星期二就再试试。” 耐克·屠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刘豆豆。“保证没问题。”刘豆豆给耐克·屠打着气。“不行,” 耐克·屠嘟囔着,“万一她还是这种态度,我他妈的不是丢死人了嘛。”刘豆豆说:“你要是心里没谱那就干脆放弃她吧,姓徐的有什么好的,咱们学校里瞄着你的中外女孩那么多呢,你干嘛非死盯着一个徐晓灿不可呀?” 耐克·屠瞪大两眼:“别的女孩瞄着的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钱。”“那徐晓灿倒是不瞄你的钱,她也没瞄你呀。”“她凭什么不瞄我,我有钱,有钱就是英雄,美女就得配英雄。”“我说,咱们都冷静点。”一直沉默着的王大军这时语气平静地说,“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是到这来显阔、找女孩的吗?阿辉,你倒是说说看。你张口闭口你有钱,你是占尽了天下的钱吗?你在世界富人排行榜里占的是第几把交椅?” 耐克·屠“忽”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嚷道:“你他妈什么意思,嫌我还不够倒霉是不是?你也要教训我,那你就给我滚蛋!滚!”王大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刘豆豆急忙站起来劝耐克·屠:“阿辉,阿辉,冷静点,听听大军的话。”王大军厉声喝道:“都坐下!” 耐克·屠一屁股坐到沙发里。王大军说:“你有钱?请问你的存折上有多少钱是你自己挣的?你口口声声你有钱,可是你自己没有挣过一分钱!你他妈的还天天腆着脸嚎丧你有钱,你有个屁!告诉你,我顶看不上你这样的兜里有俩钱就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老大的土老冒了。我问你,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耐克·屠声嘶力竭地喊:“是我老爸挣的。”“呸!你老爸挣的,你老爸一个厂长,充其量一年挣二三万年薪,况且工厂已三年发不出工资了,他哪来的上千万?” 耐克·屠再次“忽”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大军的鼻子:“操你大爷的,你想说什么?”“你自己很清楚。”“我他妈不清楚!”“你爸,手脚不干净!” 耐克·屠疯狗一样一下子把王大军扑倒在沙发上,拳头像雨点一样地打在王大军的脑袋上,王大军在挨了一阵拳头后,只重重的一拳打在耐克·屠的腮帮子上,耐克·屠就倒在地上不动弹了,刘豆豆吓得赶快跪在地上使劲掐耐克·屠的人中穴,耐克·屠骂了一句:“掐你妈什么,我又没死。”刘豆豆这才转向王大军:“大军,你小子怎么这么狠呢,你要把他打死呀。屠伯伯让你出国,是让你照看阿辉,你小子恩将仇报反倒打起人了。你他妈的对得起屠伯伯吗?!”王大军用手指着刘豆豆:“你给我闭嘴,没你说话的份,舔屎盆的狗。” 王大军又转脸盯着耐克·屠说:“你急什么?是不是说到你们家的痛处了?” 耐克·屠怒吼道:“你他妈胡说八道,我们家有钱,那是我妈的公司赚的。你敢诬蔑我爸,我一个电话打给我爸,就让你妈下岗。”王大军回应道:“你敢!你们家的钱要是你妈赚的,我和豆豆凭什么沾光上加拿大来?你妈公司除了一个司机,一个小蜜,就是你妈了,公司天天锁着门,拿什么去赚钱!你爸在任这几年,厂里亏损的一塌糊涂,三年发不出工资。工厂几年前把流动资金全投在那赔钱的四星级酒店上,工人们都要上街游行了。” 耐克·屠蛮横地打断王大军的话:“胡说,正是我爸代表国家把这个濒临倒闭的大厂和那酒店卖给了港商,为国家多赚了1千万,下岗工人才都高兴地拿到了2万遣散费,因为我爸有功,他才受到了市里的表彰。也正因为此,新公司重新开张后,我爸又被港商请来当副总经理,你妈才又有了挣钱吃饭的地儿。”王大军又厉声喝道:“听着,我还没说完呢。我问你,你知道工厂值多少钱吗?!” 耐克·屠说:“那不关我的事。”王大军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们,工厂除去非生产性资产,价值1亿5千万。只那些进口没几年的数控设备,在国际二手设备市场上就至少能卖到7千万。不知你爸花了多少钱收买了那两个混蛋评估员,他们居然把整个工厂评估成价值6千万。那个经常和你爸称兄道弟的市长竟然说,这个评估价还过高,否则外商不会买。听明白了吗?你听明白这里的奥妙了吗?工厂和酒店实际上价值1亿5千万,却被卖了个73百万,港商以低于一半的价格买了工厂。这就是说:港商只要卖掉设备,本金就回来了。他凭什么得了这个大便宜,还不是他给你爸好处,换来你爸的签字吗?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去香港谈判,你爸都是独往独来。那些上级领导为什么给你爸这么大的支持,只要一查你妈公司的财务帐目,就肯定能发现,有多少钱是从香港什么鸟公司汇过来,又溜进了那些狼狈为奸的领导口袋里的。一个买一个卖,买卖双方都是赚家,只有咱们国家是亏家。当然,你老爸不会把上千万都揣进自己的腰包,他要拿出一部分打点知情人,打点做假帐的评估,打点给他一路开绿灯的上级领导。”耐克·屠颇为不服地问:“这肯定都是你胡编的,你一个小小的学生,怎么会知道这些呢?”王大军托长了声音道:“别忘了,我妈是工厂的会计,只不过,她胆小,不敢拿这钱。还有刘豆豆,你妈是劳资科科长,你妈拿没拿,我不知道,反正屠厂长为了把事情摆平,更为了他家少爷在国外有人照应,就给咱们俩也办了留学,咱俩一分钱没花就出国了,这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咱俩得做屠少爷的保镖兼保姆,豆豆,明白啦?”刘豆豆怔怔地想了想说:“甭管怎么样,是屠伯伯帮我出的国,我没花一分钱,到了这儿,又住阿辉的房子,保镖就保镖,保姆就保姆,我不在乎。”“王大军!”耐克·屠坐到了沙发上,一脸的茫然,“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是不是想要挟我?我屠辉可没亏待过你。”王大军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把这些都告诉你的目的,是让你知道,你的背景并不轻松,你有钱,可那些钱不是什么好来的钱,你就乖乖地夹起尾巴吧,别到处张扬,别那么张狂,认认真真地读书,将来有点出息,也没有白辜负了你老爸脑袋别在裤腰上为你弄了钱送你出国深造的一片苦心。” 耐克·屠低下头。王大军说:“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屠伯伯帮我出国留学,我永远都感激他,不过我不会白用你们家的钱,我将来一定要挣了钱还你们,要不然,我的心里永远不会平静。”.耐克·屠仍低头不语,王大军说:“这些以后再谈,眼下我们得先收收心,好好读书。徐晓灿不是不能接触,她英语好,我们能向她学点东西。阿辉要是打心里喜欢她,要大大方方地去追她,别老用你们家有钱来压人家,碰见那贪财的女孩,她可能就向你屈服了,碰见那不贪财的女孩,她就该讨厌你了。”刘豆豆瞪大了眼睛说:“王大军,真没看出来,你小子道儿还挺深。” 王大军说:“我毕竟比你们大两岁。”刘豆豆想把趋于缓和的空气变得更轻松,对王大军眨眨眼睛说:“唉,给咱讲讲交女朋友都有哪些经验。”王大军往沙发上一仰:“就你小子那德行,还想交女朋友,歇菜罢你。”刘豆豆嬉皮笑脸地说:“咱这小帅哥,还愁交不上女朋友。”王大军从沙发上直起身:“说正经的,要我说呀,咱哥儿仨考过托福之前谁也不谈女朋友,上了大学以后,谁爱怎么着谁怎么着,大家都不管了,行不行?”刘豆豆抢着说:“不行不行,这不是侵犯人权吗?”王大军说:“你小子新名词还挺多,阿辉,你说呢?” 耐克·屠脸色铁青,两眼发直。“阿辉,阿辉,你没事吧。”见耐克·屠没有反应,王大军有些慌了,他说:“阿辉,我刚才说的话有点重,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想让大家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阿辉,阿辉!” 耐克·屠转过脸来呆呆地望着王大军,他两只眼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王大军足足有10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带着哭腔说:“你们俩出去!出去!都给我滚!”王大军和刘豆豆站起来,刘豆豆还想说什么,耐克·屠大叫:“我他妈什么都不想听。”刘豆豆只得跟着王大军一齐朝外走。走出屋门,俩人在楼道里站下。刘豆豆埋怨王大军:“你他妈的要不就不说话,要不就说他妈一大车,你今天说那么多干什么?”“咳,我这不是着急嘛,这眼看着半年过去了,英语一点也没长进,这吃喝玩乐倒都学会了,现在又一门心思的交女朋友,教上了女朋友,就更没心思学了,你小子不说提醒着点他,反而给他出主意想办法,俩人合谋干这些,你以后怎么跟屠伯伯交待呀。”“噢,你这么揭他们家的黑底,就能跟屠伯伯交待了?”“我这不也是着急嘛。我说,咱俩现在也不能在楼道里站着呀。”“那怎么着,咱俩真走了,他要是自杀了怎么办?”王大军说:“不至于吧,他干嘛要自杀,自杀又不是人人做得来的,那得需要足够的勇气。”“咳!”刘豆豆长叹一口气,“你小子惹了祸,我还得跟你倒霉。走吧,下楼待会儿去。”二人说着走去按电梯。

耐克·屠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两只手的十个手指头深深地插进长长的头发里,他一把一把使劲地揪着头发,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子。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大挂钟,5点,多伦多夏时制晚上5点,正是北京时间早上5点,可他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了,他拿起电话筒一连按了15个键,很快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嘟嘟”的声音响了七八遍,耐克·屠觉得时间很长很长,当听筒里传来屠厂长的声音时,耐克·屠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声喊叫:“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电话那头是屠厂长不解的声音:“是阿辉呀,现在才是早上5点钟啊,有什么事吗?” 耐克·屠依旧以不能自控的声音喊道:“你是不是贪污了!”电话那头安静了,安静极了。耐克·屠又喊道:“你是不是用这笔贪污的钱送我们三人出国的?”电话那头,屠厂长平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辉呀,爸爸辛辛苦苦地挣钱送你出国,你要好好学习,给爸爸争口气,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管,别听别人的挑唆。” 耐克·屠接着刚才的问话说:“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回答你什么问题,你出国的钱是爸爸挣来的。”“挣来的?是卖工厂得来的好处费吧!”“阿辉,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呀,难道你不想过好日子吗?”“我不知道!” 耐克·屠说完,“啪”地一声挂上电话,趴在电话机上“哞哞”地哭了起来。大约过了20分钟,耐克·屠耳边铃铃地响起了电话声,耐克·屠抓起电话:“我不想再听了!”“不许胡闹!”电话那头是爸爸的声音,“阿辉呀,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出国后,妈妈想你天天哭,爸爸也很想你,听我说阿辉,我跟你妈商量了,我们一家不能分开,我们马上就着手办理投资移民,你呢先去注册一个公司,明天就去办,越快越好。” 耐克·屠没好气地说:“我注册什么公司呀,我哪有心思开公司呀。”“不是你开,是爸爸去开。”“那你过来再开吧。”“阿辉,别跟爸爸赌气了,爸爸现在在这边,怎么到加拿大去开公司呀,只有你先在那边帮爸爸注册好了。” 耐克·屠说:“还是等你来了再说吧。”“阿辉呀,你怎么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呀!这可是大事呀,是关系到咱们全家人的命运和性命的大事呀。你给我听着,明天你就去注册一个公司,立一个户头,等执照拿到后,马上把公司的名字、帐号告诉我,我要往公司里汇钱,这样,公司很快就能运转了。” 耐克·屠鼻子堵堵地说:“爸,你们快过来吧,我支持不住了,王大军什么都知道,是他告诉我们这些的。”“所以你要快点注册公司,等我把钱汇到公司的帐号上,一切就好了。”“你们不是要办投资移民吗?”“投资移民也用不了多少钱嘛。”“爸,你可要快点办呀,最好明天就过来。”“怎么了阿辉,这么点子小事就承受不住了,这哪像我的儿子呀,没出息,你怕什么呀,天塌下来,有你老子顶着,且轮不到你呢,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听见了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事实上也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嘛,啊!好了就这样吧,我该上班去了,公司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这回不等耐克·屠再说话,那头就“呱”地一声挂了电话。

耐克·屠目光呆滞地望着手中的电话筒,耳边是爸爸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响。墙上的挂钟响了6下清脆的鸟鸣,鸟的叫声召唤着耐克·屠回到现实中来,他放下手中的电话筒,拿起茶几上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来,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只吸了一口,他就把烟戳进烟灰缸里捻灭,“嘎巴嘎巴”把十个手指关节使劲按响,“操你大爷的王大军,你小子跟我来这套,以为我怕你,看我饶得了你。走着瞧,兔崽子,我斗不过你,我老爸还斗不过你?!” 

大约7点钟光景,王大军手里托着一盒披萨饼,刘豆豆拿了3听饮料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耐克·屠一张怒气未消的脸,耐克·屠冷冷地说:“回这儿来干什么?这房子是用脏钱买的,到这来住,不怕把你们也弄脏了?”王大军陪着笑脸说:“还生气呢?刚才是我一时冲动,信口胡说的,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一个毛孩子。”“信口胡说?这事也是可以信口胡说的嘛?我要是真跟你翻脸,到法庭告你诬陷罪,你小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得,哥们儿给你赔个不是,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跟从前一样。”“那可能一样得了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得回来吗?”“你说它收得回来,它就收得回来,你说它收不回来,那它可就真收不回来了,那要打要罚,由你去吧,我也没辙了。”“你小子忒狠了点,那么尖的刀子捅我心窝,还是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出国以来对我还算勤勤恳恳、忠心耿耿,我立马废了你。”王大军伸过脑袋,“得,我也让你砍一刀。”“滚一边去吧,你以为你是孙猴子,我是铁扇公主呢,告诉你,你嫌我们家钱脏,我还嫌你的脑袋臭呢。你呀好好想想,还要不要住在我这里。”“当然要住了,出来前我向屠伯伯拍过胸脯发过誓,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儿子。说真的,我王大军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刚才那一时冲动,也是想着屠伯伯在我们出国前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玩物丧志’的话,我才着急的,一着急,就诌出那些话,想说服你收收心在学习上用点功,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现在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们必须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要不然,要不然我们真的既对不起为我们出钱出力地屠伯伯,也对不起对我们寄予无限希望的父母亲。”“哼,你小子不说是不说,一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得,我屠辉也不计前嫌,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了。”这时,刘豆豆急忙插嘴:“谁提我跟谁急。”三人一笑释疑,看上去,和原来一样。王大军打开盒子,“来来,吃披萨,我请客。” 耐克·屠拿起一块披萨,边吃边说:“豆豆,我以后要收心好好读书了,所以徐晓灿,我让给你了,我知道你小子暗中跟我叫着劲呢,既然你喜欢她,你就大大方方的追吧。”“真的?”刘豆豆兴奋得两眼都放光了,“那我可就上了啊。”“只要你小子有本事。”刘豆豆“嗤嗤嗤”地拉开三个易拉罐。“干杯干杯!”刘豆豆的好兴致使刚才还显得别扭的空气轻松下来。王大军拍拍刘豆豆的肩膀:“别忘了,追女孩是副业。 ”刘豆豆笑眯了眼说:“知道知道,学习才是主业,我向徐晓灿学习英语,主副业一块搞。”王大军叹口气:“唉呀,你小子这机灵劲要是用在学习上,顶得上我和阿辉俩人加起来。”“过奖过奖。”刘豆豆嘻笑道。王大军一转眼,忽然又严肃起来:“豆豆,我记得你刚才还说过,姓徐的有什么可好的。”刘豆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说:“唉,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刚才那一段话,谁也不能再提了,谁提我跟谁急,难道你也忘了吗?”“你这猴儿精,得,我也不管你了,随你去吧,不过,徐晓灿要是不理你可别回来诉苦。”“放心吧。”刘豆豆胸有成竹地说。 

 

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就要下课了。

Level 4班的老师在给同学们布置一个作业,大意是:学校要举办一次演讲比赛,各班要选出一人参赛,所以,Level 4班从下星期一开始,每人轮流在课堂上用5分钟的时间做一个演讲,演讲的主题是“最美丽的城市”,只要是你认为最美丽的,写哪里的城市都可以。老师布置完,就放学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出了教室,徐晓灿约了南希一道去图书馆,她们刚出教室就遇见刘豆豆。刘豆豆兴奋地与徐晓灿打招呼:“你好晓灿。”徐晓灿搭讪道:“哟,这么巧,又遇到你了,怎么不是F3,就只有你F1了?”“啊,耐克·屠学乖了,这个花花公子突然想好好学习了,一下课就回去了,说是准备写演讲稿。大军去图书馆借书了,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到小树林里读会儿书。”徐晓灿调侃地笑道:“嗬,都要读书了,我倒觉得怪寂寞的了,这回可没人要请我吃饭了吧。”刘豆豆接住徐晓灿的话音:“谁说的谁说的,我请你我请你。你说你想吃什么?”徐晓灿忙不迭地:“唉哟唉哟,我开什么玩笑不行,非开这么个蠢玩笑不可。得得,算我没说,算我没说。”“不给我面子是不是?”刘豆豆假装生气地说。徐晓灿忙解释:“真的不是,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没时间,我们班下星期要演讲,人人都得上台,我得好好准备准备。”站在一旁的南希有点等不及了:“Xu,  I want  to go first.”徐晓灿拉着南希的衣角:“Wait, let’s go together.”又扭头冲着刘豆豆:“对不起,我得走了。”说着,和南希一同走了。

刘豆豆望着她们的背影,右手握着拳头,狠狠地击在左手心里:“操,我真他妈笨。”

徐晓灿和南希来到多伦多的一家公共图书馆,她们先在电脑上查找各自需要的书,抄下书名书号,然后,又到开架书架上翻找可以参考的书籍。当她们拿着个自借到的书籍准备找张椅子坐下看会儿书的时候,徐晓灿一眼就看到了王大军,徐晓灿在心里叫道:“真倒霉,刚打发了一个,又撞见了一个。”正要转身走,南希指着王大军坐着的那张桌子,那还有两张空椅子。徐晓灿转着脑袋看看四周,本来就不多的几把椅子都坐着人,就王大军那张桌子还有两把空椅子,她又不好向南希解释什么,只好随南希一同过去。

王大军专心看书,并没有受来人的干扰,徐晓灿这才放下心来看她的书。她借的是一本《China》,里面所介绍的第一个城市就是徐晓灿的故乡,也是她打算在演讲中讲的城市……北京。书中插图之一,是北京天安门的彩色照片,只不过才个把月的时间没见,在徐晓灿便已如见到就别的老朋友那样亲切、那么激动。她情不自禁地把书推向南希,她告诉南希她非常喜欢照片上的地方,因为她的家就在它的附近。南希看了照片说她知道这是中国的北京,她曾经到那里去旅游过,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她以后有机会一定还要去。徐晓灿说她就是北京人,她可以给南希当向导。俩人正说得高兴,徐晓灿无意中一抬头,正遇见王大军微笑着看她的目光,徐晓灿很为自己刚才因兴奋而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搅你了。”王大军仍微笑着说:“没有,我也正好看累了。倒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我无意中偷听到了你的秘密。”“我的秘密?我的什么秘密。”“关于你从哪里来呀。”“哦,这算什么秘密,我愿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从北京来,我是个北京小妞,北京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永远为她骄傲。”“好家伙,大北京人的自豪感溢于言表。”“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我以为中国人都会以北京为骄傲的。”“那当然。出国前,我的理想一直是到北京读大学,在北京找工作。北京,那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那你现在怎么跑多伦多来了?”“咳,鬼使神差,赶时髦,说实在的,我现在挺后悔上这来的,唉,真的我不该来。”“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学学英语吧,再怎么说,国内学英语也不如这里呀。”“话虽这么说。可千里迢迢跑出国门,就为了学学英语,那根本就不适合我。”王大军的脸上有了些沉重的表情,他收拾整齐书,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站起来就走了。南希问徐晓灿认识刚才这小伙子吗?徐晓灿说认识,但不熟,不过若你想认识他的话,我仍可为你引见引见。南希调皮地说不用了,她的现任男友也很帅,等她腻了再说吧。俩人捂着嘴笑了半天。

从图书馆出来已是晚上七点多了,徐晓灿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和南希分手后,徐晓灿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往前蹬,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这滋味以前可从来没有过。一路上不断有各种食品店、快餐店和餐馆从身旁闪过,徐晓灿始终没骑慢过一下,她不停地跟自己说:“洋点心傻甜傻咸,难以下咽;西餐怪味吃不惯,给的又少;快餐高热高脂,都是垃圾食品,最好吃的是我的西红柿鸡蛋面,好吃、着吃、不贵。”

终于到家了,徐晓灿把自行车推进木栅栏围起的小院,锁上,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远远的,刘豆豆骑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支着地,他记清楚了徐晓灿进的house后,满意地骑着车走了。

 

自从王、屠冲突后,虽说事后王大军认了错,耐克·屠也最终息事宁人了,可三人不再像从前那样,走到哪儿都是三人行,而是聚少散多。当然,三人住还是住在耐克·屠的公寓里。

这天,耐克·屠放学后,自己开车到图书馆去,他要用图书馆的电脑给爸爸发一个e-mail,告诉他,自己刚刚申请完的公司的名字、开户银行和帐号,他本想打个电话,可他开公司的事刘豆豆和王大军都不知道,他又遵照爸爸的嘱咐不让他们知道,而在家里打电话,是很容易让刘王二人听到的,更为不巧的是,这两天家中的电脑染上了木马病毒,根本不能开机,所以耐克·屠干脆到图书馆来发。上了三楼,先登了记,因有人在用电脑,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轮上,耐克·屠干脆从中文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看看到处都坐满了人,他索性下到一楼,抬眼一望,一眼就看见徐晓灿坐在那里正埋头看书,耐克·屠的两只眼立刻就像被吸住了一样牢牢地盯着徐晓灿看。一分钟、两分钟,他就定在那里,不错眼珠地看,看到最后眼里起了一层雾,他这才垂下眼睛,等他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发现王大军站在徐晓灿的面前,王大军把手里的书放到徐晓灿的书上,边用手指着上面的字,边对徐晓灿说着什么,徐晓灿看一下书,然后,就扬起脸来跟王大军说话。耐克·屠看着看着又低下了头,在低下头的同时,他差点把下嘴唇咬出血来。

一直到天都黑了,耐克·屠才回家,王大军已经把饭菜做好了,耐克·屠也不解释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王大军也就问了一句:“还没吃呢吧,快吃吧。”三人就开始吃起来了。吃了两口,耐克·屠闲聊着:“豆豆,徐晓灿那儿,你追得如何?”刘豆豆说:“老逮不着好机会,她这两天特别忙,我看她很想参加学校的演讲。” 耐克·屠喝了一口啤酒,“追女朋友可不能拖泥带水的,你要是老慢,就保不齐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刘豆豆直棱着两眼,“程咬金,谁是程咬金?真是程咬金来了,他也得给我歇菜,我虽然没逮着好机会,可我一天也没有放弃抓住机会的机会。” 耐克·屠不解地问:“你说的是什么绕口令,我没听懂。”刘豆豆狡黠地一笑:“远距离盯梢。”“盯梢!” 耐克·屠不屑地说:“你小子就做这不上档次的事?!”“我这不也是为了做件上档次的事嘛,我想买台电视机送给她。” 耐克·屠问:“你是说你买了电视机直接送到她住的地方?”刘豆豆点点头。耐克·屠说:“你哪来的钱给她买电视机?”“我这正想跟你商量呢。她不是想买二手货嘛,你不是总嫌电视太小,要买台新的大的嘛,现在有那种超薄的等离子电视,那摆在这才匹配,咱现在这台给徐晓灿算了。”“哈,合着你从我这又抢人又抢东西。”“你要是不同意就算我没说。”刘豆豆赶紧往回缩。耐克·屠说:“我说不同意了吗?明儿,咱去买台新的,这个,你就送给徐晓灿好了。”“哇噻,真的,阿辉,你一下子成熟得像个真正的大哥了。”“哪里,大军才是大哥呢。”王大军说:“你们俩,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耐克·屠端起碗:“好,吃饭,不说了。”

吃完饭,王大军回屋看书去了,客厅里,耐克·屠和刘豆豆看着电视,耐克·屠低声问刘豆豆:“你说,大军会不会看上徐晓灿。”刘豆豆一愣:“大军?不应该吧。那天可是他提出来的,上大学前不准谈恋爱。”“那要是徐晓灿看上大军了呢?”“可能吗?”刘豆豆有点紧张了。耐克·屠继续说:“这年头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天底下漂亮妞多的是,他干吗要盯着徐晓灿,徐晓灿是我先认识的。”“傻蛋,先认识顶个屁用。”“不行,我得找王大军说说去。” 刘豆豆说着就站了起来,耐克·屠一把按住刘豆豆:“坐下,我这只是假设,我又没说大军真的和徐晓灿好上了。”刘豆豆冲着王大军的房间小声骂了一句:“臭小子,想跟我犯坏,我掐死他。” 耐克·屠拍了拍刘豆豆的肩膀:“你呀,胳膊细了点。”

 

星期六的中午,徐晓灿正在吃饭,房东突然叫她,说有人找。徐晓灿诧异道:“找我?没弄错吧,我这儿谁也不认识呀。”房东说:“没错就是找你的,你快出来吧。”徐晓灿跑出地下室,推开house的门一看,是刘豆豆,她十分不解地说:“你,你怎么找到这来了?”刘豆豆满面红光地笑道:“看,‘鸭子赛哟’二手电视机,还挺新的呢。”徐晓灿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没告诉过你呀。”刘豆豆说:“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是先让我把它搬进去吧。”徐晓灿说:“我已经有了一台了。”“啊,你已经有了,那就把那台扔了吧,肯定没有这台好,真的,这台电视机虽然是二手货,但也就看了半年,跟新的差不多。来,给我搭把手,把它抬进去。”见徐晓灿没动,刘豆豆用命令的口吻说:“快点呀,别站着了。”徐晓灿看无法推托,只得过来跟刘豆豆一起抬电视。俩人把电视机抬进地下室,放下电视机,刘豆豆环顾了一下7米见方的小屋,说:“你怎么住这么个地方?”“不好吗?”徐晓灿很不服气地说。“多憋闷呀。”刘豆豆说着又去看徐晓灿买的那台14寸的老电视机:“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看这样的电视机呀。”徐晓灿说:“实话告诉你,这台电视机一分钱没花,是我拣的,除了小点以外,没任何毛病,怎么不能看呀。”刘豆豆一边说着“行了,该把它扔出去了”,一边动手拔插销、天线。徐晓灿在刘豆豆的武断面前,似乎也不好拿什么主意了,就站在那儿看刘豆豆干活。刘豆豆把小破电视机从那张小柜子上搬下来,又打开大纸箱,把那台“二手”电视机搬出来,放在小柜子上,插好插销、天线,一按开关,又从纸箱子里拿出遥控器,“啪啪”地拨了几个台说:“怎么样,不错吧?”徐晓灿怀疑地说:“是二手货吗?多少钱买的,我可没钱啊,你还是把它抬走吧,我那台小电视机挺好的,声音清楚就行了,我主要是为了学外语兼顾着解解闷。”刘豆豆说:“你说哪去了,这是我送你的。你就踏踏实实的学你的外语吧,它还有英文字幕功能呢。兼顾着解闷,也得看着舒服点不是,说实在的这已经够将就的了,在中国,谁还看这 小破电视机呀。这要是让我在国内的同学知道,他们非笑话死我不可。”徐晓灿拿出个纸杯子给刘豆豆到了一杯白开水,“我现在才不想什么别人知道不知道呢,我就一心想快点学好英语,早点上大学,能拿奖学金更好,拿不着就半工半读。”“唉呀呀呀,徐晓灿,你真让我佩服。说起来,你也是个独生女吧,也是你们家的太阳吧。现在像咱们这个年纪的小留学生,都是独生子女,我还真没听说哪个人能半工半读的。”徐晓灿说:“独生子女怎么了,在家当小皇帝,那是有当小皇帝的条件,出来了,没条件当小皇帝了,那咱就不当了呗,怎么着还不是活呀,又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你真行,哎,我就咽不下去这口气。”刘豆豆喝了一口水,自己坐在房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徐晓灿坐在床沿上。刘豆豆接着说:“就说我们家这几年不如从前了,但我在家里还是说一不二的,我爸我妈从来都是听我的。出国这事也是我闹着要出来的,现在觉得在国内也挺好,比这轻松,又有很多哥们儿。”“是嘛?”徐晓灿说,“可我觉得你们活得很滋润,看你们仨,摽着来,摽着去的,跟F3似的。”“你没注意到我们现在并不老是一起来一起去的了。”“我哪有闲心去注意你们呢。我只知道你们不在放学后去堵我们教室的门口了,我就感到很轻松。”“你真的不喜欢我们?”“谈不上,就一面之交嘛,又不了解。”“可我们三个都喜欢你。”“饶了我吧,我可是一心要读书的,求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捣乱。” 刘豆豆盯着徐晓灿看了一会,“好了,不谈这些了,谈点别的吧。你在国内的时候有男朋友吗?”徐晓灿说:“听我说,我今天对你来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我原来计划今天下午要背我的演讲稿的,星期一我们就开始轮流演讲了,我还一点也不熟呢,真的,我心里挺着急的。你们也要参加演讲的,你已经准备好了吗?”刘豆豆摇摇头。徐晓灿继续说:“那我劝你去准备准备,关于我以前的男朋友的事,咱们以后有时间再聊,怎么样?”刘豆豆见徐晓灿要下逐客令了,只得站起身:“得,今天多有打扰,那我走了。这台旧的,我顺手帮你扔了吧。”徐晓灿犹豫着说:“我想我还是看这台小的吧,这样心里踏实。”“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呀,难道从老乡的角度,我还不能送你一台旧电视机嘛。行了,别罗嗦了。”说着,刘豆豆已把小破电视机放进空纸盒子里,双手一提,抱在胸前。徐晓灿不好意思地说:“那就谢谢你了。”“甭谢,以后别那么见外就行了。得,我走了。”徐晓灿送刘豆豆到house门口,看刘豆豆抱着大纸箱子往前走,徐晓灿说:“扔在门口就行了,明天垃圾工就会把它收走。”“别了,回头我前脚走,你后脚又捡回去了,那就麻烦了。我给你扔得远远的,叫你捡不着了。”徐晓灿笑骂道:“讨死厌了。”

看着刘豆豆走远,徐晓灿才又回到她地下室的斗室,望着那台一下子使小屋变得满当当的大彩电,徐晓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她拿着遥控器胡乱按了几下,就把电视关掉了。扔下遥控器,放好椅子,徐晓灿坐在书餐两用的小方桌前,拿过写好的演讲稿,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索性放下演讲稿,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肯定跟踪过我,又给我送电视机,打起我的主意来了。不行,明天得找房搬家。”打定主意,徐晓灿这才踏下心来看她的演讲稿。

 

星期日一大早,屠王刘三人在各自为战了几天以后,重又齐齐整整地出发了,王大军开车屠刘二人坐在后排,在副驾位置上放着一张地图,王大军开一会儿车,就要看看地图或问问耐克·屠,大约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他们终于来到了著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但是对大瀑布气势磅礴、美不胜收的景色,他们也就看了20分钟左右的时间,照了两张像了事,耐克·屠和刘豆豆掉转头,直奔尼亚加拉赌场。在赌场门口,门卫拦住了他们,问他们够不够18岁,因为加拿大有法律,18岁以下的青少年是不准进赌场的。耐克·屠说他们已经19了,门卫就请他们进去了。

王大军在赌场外的花园里,找了个空椅子坐下来,从双肩背里掏出个本子,那上面是他写的演讲稿“I miss the beautiful city……Shenyang”(《我想美丽的城市……沈阳》),演讲稿的大致内容是:在我心中,沈阳的美丽并不是它有鲜艳的花朵,并不是它有雄伟的建筑,并不是它有现代化的生活。不,沈阳没有这些,沈阳缺少这些。在我心中,沈阳的美丽是它拥有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它拥有我慈爱的双亲,是它拥有我充满希望的未来――。王大军小声地念着,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位白发碧眼的老妇人。王大军那略带东北口音的英语发音,惹得老妇人不住地抿着嘴笑,待王大军念完了他的演讲稿,老妇人连连称赞,王大军登时红着脸说谢谢。老妇人问他是不是从中国来的。王大军说是的,从中国的老工业城市沈阳来的。老妇人说中国很神秘。王大军问她去过中国吗?老妇人说没有。王大军说那你应该去看看,中国很大,面积和加拿大差不多,但人比加拿大多多了。老妇人说她会去的,她现在已经退休了,没有事情做,就想旅游。她又问王大军是来旅游的还是来留学的。王大军说是来留学的,因英语很差,要先补习英语。老妇人说他的英语很好。王大军说他知道自己的发音不好听,他请求老妇人给他纠正发音。老妇人大大方方地说“请吧。”

赌场内,耐克·屠坐在老虎机前,刘豆豆站在他身后,耐克·屠放进老虎机里一个筹码,一拉摇杆,“咔嗒”,没中;又放筹码,拉摇杆,“咔嗒”,还没中,摇到第九下时,耐克·屠的眼睛登时放了光彩,他看见了一排齐刷刷的柠檬画出现在老虎机上,“哈哈,我中了,我中了!”他兴奋地叫道。刘豆豆也摇着耐克·屠的椅子大叫:“赢了哥们儿。” 耐克·屠又拿出一百加元递给刘豆豆:“去,再换筹码来。”刘豆豆拿了钱就跑了,很快又转了回来,手里拿了一个装满筹码的大纸杯。来到耐克·屠身后,他却听到耐克·屠在骂:“操,怎么又不出来了,再不出来,我他妈就不玩了。”他拉了一下摇杆,还是没中就起身说:“豆豆,你来试试,我今天的手气已经到头了。”刘豆豆早就手痒痒了,嘴里答应着“哎哎”,一屁股就坐下了。塞筹码,拉摇杆一通的忙,耐克·屠看了两眼,就溜溜达达的到别的地方去玩了。

花园里,王大军和老妇人还在认真地练习演讲,王大军问老妇人累不累,要不要找地方喝点什么。老妇人看看王大军说,你是第一次来吧,赌场里的饮料都是免费的,你不知道吗?那你跟我走吧。王大军跟随老夫人去了赌场大厅。大厅宽敞明亮,服务生推着饮料车在大厅里来回走动。王大军和老妇人落座后,各要了一听饮料。喝着饮料,王大军问老妇人是不是经常上这来。老妇人说常来,退休了嘛,除了旅游,就是上赌场。老妇人问王大军今天到这来难道就为了看书学习?王大军说是陪朋友来赌场的。老妇人说最近听说有许多从中国来的富家子弟天天泡在赌场,他们出手很阔绰,输掉很多也不在乎。老妇人认为这样不好,年轻人不该泡赌场,他们应该干点别的事情。王大军说他也这样认为。最后,老妇人客气地说今天跟王大军在一起很高兴,她说:“You just like Eric my son,  he  is  studying  in  China.  Maybe  I  will  go  China  to  see  him. ”王大军说:“That’s   a  good  idea.”然后,老妇人就走了。

告别了老夫人,王大军也来到了赌厅,透过乌烟瘴气,王大军四下里张望,因老虎机是围在赌厅外圈的,所以王大军先看到刘豆豆,他向刘豆豆走去,在刘豆豆身后,王大军拍了拍刘豆豆的肩膀:“阿辉呢?”刘豆豆的肩膀躲着王大军:“别问我,我正忙着呢。”“你小子也堵上了,停停,别玩了。”刘豆豆说:“我马上就要赢了,别给我搅黄了。”王大军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走了那一杯筹码,“这不是咱们干的事,你输得起吗?”刘豆豆不爱听了,他瞪起小眼睛:“什么叫我输得起吗!我输不起还赢不起吗?”“赌博到最后是没有赌客赢的份的,赢家永远是赌场,这点事你还想不通吗?”“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把码子给我,快给我。”“你怎么不知好歹呀。”“快拿来,别废话,又不是你的钱,你管得着嘛!”“嘿,臭小子啊,你成心跟我较劲是不是,我就不给你。”“你敢,这码子是用阿辉给我的钱换的,我可告诉你赌场可是有责任保护赌客的权益的,你要是硬拿着不给我,你可是明抢呀。”王大军一听刘豆豆这么说,真有点急了,他把那一杯筹码往老虎机上一顿,气呼呼地说:“怎么着,找碴打架,告诉你这不是打架的地方,回头再找你算帐。”王大军把话搁下,抬腿就走,刘豆豆望着王大军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谁怕谁呀”,便又接着玩他的塞筹码、拉摇杆的游戏。

王大军看到有一张桌子四周围了比别的桌子多得多的人,他上前去一看,见是耐克·屠在正和一个操着粤语的港客在轮盘赌上斗横,耐克·屠往赌盘的“8”字上押了100加元,那港客立马将200美元也押在“8”上,如果正巧“8”字押对了,那么,他们都将赢得押金36倍的钱,相反,如果不巧“8”字押错了,那么,押金就全输给赌场了。赌场的Dealer 把大轮盘一转,耐克·屠只将两只眼盯着红色的指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港客却用讥笑的目光看着十分紧张的耐克·屠,根本不看轮盘,只要耐克·屠瞪着的眼珠变成失望的目光,他就知道红色的指针跟“8”字无缘――又输了,他就又从兜里掏钱,掏的都是美元,总要比耐克·屠押上的加元钱数多一倍,耐克·屠押上100,他押200,耐克·屠不服又拍上100,也变成200,他就再掏出两张,共400,就这样斗来斗去,大轮盘还没转上三五圈呢,耐克·屠兜里的5000加元现金已没剩几张了。王大军知耐克·屠马上就要急眼了,他挤进人群,在耐克·屠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耐克·屠一回头,见是王大军,他眉头拧成一团地说了一连串的“去去去……”。看得出来,在赌场上尚缺乏经验的耐克·屠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把手里最后几张加元全拍在赌盘的“8”字上,他用双手压住钱,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如果这次再赢不了,那肯定是轮盘上有鬼。”港客这时嘿嘿笑了几声,说:“小子,绷不住了吧,才玩了几盘呀,你要真想赢,就得在这站上半天一天的,带这么几个小钱,玩不到两三分钟,还大喊大叫的,你这不是给赌场捣乱嘛。” 耐克·屠两手下意识地上下兜摸摸,双眼瞪着港客说:“老子有的是钱,我这就回去拿。”港客笑道:“怎么,没办信用卡嘛?还不知道信用卡是什么东西呢吧,要不要我给你上一课?”“老子有金卡!” 耐克·屠的大喊大叫引来了赌场保安,人们给保安让出路,保安来到耐克·屠身边问:“What’s   matter?”王大军马上替耐克·屠说:“Oh,  nothing.  Sorry sir, sorry.”他拉起耐克·屠就走。耐克·屠嘴上还不服呢:“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想玩呢。”

王大军拉着耐克·屠,一直走到刘豆豆跟前才停下,王大军气哼哼地说:“我五分钟以后开车,你们要是不到,对不起,自己想辙回去。”说完,就迈开大步走了。耐克·屠和刘豆豆面面相觑,耐克·屠低声吼了一句:“走吧,看他妈我干嘛!”刘豆豆只得住手,看看杯里只剩下两个筹码了,耐克·屠问:“都输了?”刘豆豆垂下眼皮。耐克·屠骂了一句:“笨蛋!”就转身追王大军去了。刘豆豆也跨出椅子跟着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王大军坐在方向盘前,在灯光下不停地看手表,耐克·屠和刘豆豆急匆匆地赶到,上了车,落了座。王大军说:“以后不能再到这种地方来了,又费时间又花钱。”说完一踩油门,汽车蹭地一下开走了。

 

一个星期以后,S.T.社区学院演讲比赛在校体育馆举行,让徐晓灿感到意外的是,王大军居然代表他们班参赛。王大军是第三个上台的,徐晓灿十分认真地听王大军的演讲,且不住地点头,等到王大军讲完下台时,徐晓灿由衷热烈地为他鼓起了掌。徐晓灿是第八个上台演讲的,她往台上那么一站,全场就安静了下来,好多女孩在精心研究她的着装,在崇尚黑色服装的加拿大,徐晓灿那雪白的衬衣、套头的黑蓝格裙,就像一阵来自荷塘的轻盈的凉风,清爽、宜人,看着赏心悦目。徐晓灿大大方方地捋了捋垂到肩上的一束黑发,然后开始她的演讲,她演讲的题目翻译成中文是:《北京……国际大都市的后起之秀》,她演讲的内容大致如下:北京就像我,我可以在某些方面代表着北京――20年前的北京,在国际大都市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Baby20年前的我,是北京一条胡同里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经过20年改革的风风雨雨,现在的北京已经成为国际舞台上一个重要的角色,经过20年成长的摔摔打打,我已经成为可以站在这里给大家作演讲的留学生了,我的成长是跟北京的崛起同步的。最后,徐晓灿说:中国有一首唱北京的歌,我十分喜欢,她的第一句唱词就是:“走遍了南北西东,我还是最爱我的北京。”接着,徐晓灿亮开喉咙,把一句具有浓厚京剧腔调的歌曲味道足足地唱了一遍。然后,她微笑着向台下的听众优雅地鞠了一躬。台下的听众对她成功的演讲报以热烈的掌声。徐晓灿走下讲台的时候,刘豆豆突然从听众席上跑出来,他手里举着一束鲜花,跑向徐晓灿,在听众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笑声中,把鲜花递给徐晓灿。徐晓灿真没想到刘豆豆会有这么一手,大庭广众之下,拒绝接受既不符合情理,又过于小家子气,没有别的办法,徐晓灿只得伸手,礼貌地接过花,微笑地向刘豆豆道谢,刘豆豆满面通红地跑回座位,看得出,他兴奋之中也有一些紧张。

演讲比赛结束后,徐晓灿获得了第一名,在上台领奖的时候,她借着兴奋劲,把那束鲜花用力向听众席上一抛,鲜花瞬间就不见了,耐克·屠和王大军同时瞥了一眼刘豆豆,只见刘豆豆刚才还红喷喷的小脸,登时变得煞白。

 

演讲比赛一过,徐晓灿先松了一口气,她打算花两天时间跑房子,一定要在这星期内搬家,她的书包里揣了一打“Room want”的自制广告。

在距S.T.社区学院一站地的地方,有两幢公寓大楼,徐晓灿分别在两个公寓的post office里贴上她的租房广告,只要有人来这里拿信,就可以看到她的广告,广告上有她的联系电话,徐晓灿专门为此花了20元钱买了一部手机。每天晚上吃完饭后,她就坐在书餐两用桌旁,边做作业边等电话。电话还真不少。这两年,北美经济不景气,失业人数持续上升,可由于移民不断涌入多伦多,房租也不断地往上涨,许多家庭承受不起那么高的房租,于是有些住得还宽裕的人家,自己挤一挤,腾出些房子租出去,这样至少减些房租或赚些钱。徐晓灿的租房广告一贴出,就有三个人给她打电话,一个是一家三口――两个大人带一个三岁的男孩;第二个是单身妈妈带一儿一女;第三个是一个单身男士。徐晓灿都没同意,有孩子的家庭一定很热闹,徐晓灿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她好读书学习,而单身男士又让她有不安全感。最后,直到星期五晚上,才敲定了一位徐晓灿比较满意的,那是一个从国内来的女访问学者,一人出国,丈夫和女儿都在国内,她原来也是与人合租,最近,她的室友在蒙特利尔找到了新的工作,搬走了,女访正在犹豫,是自己一人住两室呢,还是分租一间给别人,恰此时,她在post office看到徐晓灿的租房广告,就给徐晓灿打了一个电话,徐晓灿听了她的情况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而且决定第二天上午就搬家,徐晓灿怕夜长梦多,甚至连她预支在现任房东那里的一个月的房租押金她都打算放弃。

联系妥了房子的事,徐晓灿立刻去通知房东,然后就回来收拾东西,她的东西收拾起来很简单,就是两个箱子,因为那仅有的一张床、一个书餐两用桌还是房东的,除了出国时带来的两个箱子外,两个多月以来,她只多了一个“二手电视”,望着电视,徐晓灿感到有些为难,扔了吧,自己到了新住处还是没有电视机;带走吧,拿了人家东西就走,不是她徐晓灿的为人之道。对,徐晓灿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又跑到房东那儿,交给房东55元钱,说委托房东帮自己做一件事,如果有一个叫刘豆豆的小伙子来找她,就把50元钱给那个小伙子,告诉他,这是她徐晓灿付给他的电视机钱,剩下的5元,就请房东收下。房东把55元钱收起,叫她放心,然后问她搬家有没有订车。徐晓灿说还没来得及呢。房东说,如果徐晓灿的行李不多,她儿子可以开车送一趟,给一点汽油费就行了。徐晓灿想了想,这样很方便,就同意了,她又拿出10元钱来,问房东够不够,房东高兴地说够了够了。徐晓灿说最好明天上午8点半就走。房东说这没问题。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搞定了这一切徐晓灿这才踏踏实实地回去了。东西都收拾停当以后,徐晓灿一看表,都已经12点多了,便冲了澡,上床了。躺在床上,徐晓灿一点睡意都没有,环顾了一下小屋,徐晓灿心中涌起了一 丝眷恋,小屋再小再破,也是她来加拿大的第一个家呀,她曾在这里流下了多少思乡思亲的眼泪;她是在这里学会自己用电饭煲煮面吃;因为这里绝对安静,她才能面对四壁大声朗读《北京……国际大都市的后起之秀》,最终在全校获得演讲比赛第一名。出国两个多月以来,徐晓灿觉得自己有了很大变化,这种变化尤其在性格的不断坚强,思想的不断成熟,人格的不断独立上更为明显,徐晓灿深知这一段段心路历程的跋涉,都是借助小屋的静谧来完成的,徐晓灿翻身下床,重新翻出纸笔,趴在书餐两用桌上,给远在北京的爸爸妈妈写信。信写了很长,每页纸都写满了正反两面,足足写了五大张,当她写下落款“你们的爱女晓灿”时,头顶的气窗上已经涂上些微的晨曦了。

徐晓灿搬家的车是830准时走的,刘豆豆骑着跑车是9点到的,他到时,房东老太太正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侍弄花草,她种的几棵向日葵都长了硕果累累的大圆盘。老太太看看停在栅栏外的刘豆豆,问他停在这里有什么事吗?刘豆豆笑了笑,说:“我想找住在这栋House的地下室的徐晓灿。”“她搬家了,刚走没多久。”“搬家了?”刘豆豆吃惊地问,“搬哪去了?”老太太摇摇头:“她没说搬哪去,也没有让我们转告任何人她搬到哪里。”“这不是有意躲我吗。”刘豆豆嘟囔了一句。老太太又问:“你找她有事吗?”刘豆豆支吾道:“啊,没事,我就想问问她那台电视机好不好用,有没有毛病。”“哎,你是不是叫什么豆豆?”“对呀,我叫刘豆豆,你怎么知道的?”刘豆豆好奇地问。“啊,晓灿说了,要是有个叫刘豆豆的来就把这个给他。”老太太说着,走近刘豆豆,拿起他的一只手,“啪”,往刘豆豆手里拍了50元钱,“这是晓灿给你的电视机钱。”刘豆豆望着手里的电视机钱:“糗我。够狠的。”说完,把钱往兜里一揣,蹬上跑车就走了。

 

 

                                                                 

多伦多的秋天正如多伦多的春天,转瞬即逝。

11月中旬,天气预报已告知人们,冰冻天气已经开始,大雪纷飞的日子将接连不断。 

搬了新家以后,由于离学校很近,徐晓灿每天都是步行上下学,而且每天踩着时间准点到教室,放学后就一头扎进图书馆,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回家。这样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徐晓灿以为不会有人再打扰她 了,她刚松懈了一下自己,一天下午放学后,刘豆豆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刘豆豆依着门框叫她:“晓灿。”刘豆豆没有叫“徐晓灿”,而是叫“晓灿”,徐晓灿吓了一跳,她急忙环顾了一下四周,教室里已经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暗自叫苦,怎么没早点走哇。刘豆豆说:“晓灿,我们到后边的小树林里坐坐好吗?”徐晓灿拿出一副调侃的姿态说:“那别人还以为我们两个去谈情说爱呢,别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就在这里说吧。”刘豆豆回头看了一眼说:“清洁工一会儿就来打扫教室、锁门了,咱们还是出来说吧。”徐晓灿站起来,也不拿书包,大大咧咧地说:“行,出来说。”她就走出教室,站在楼道里冲着刘豆豆说:“什么事,说吧。”刘豆豆真有些无可奈何了,他耸耸肩 :“你真的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徐晓灿故意咯咯地笑道:“看你这酸溜溜的劲儿,还感觉感觉的,我这样的穷学生,一天到晚晕头转向,我除了对ABC有感觉外,对什么都没有感觉。”刘豆豆自找台阶下地说:“对ABC有感觉,对ABC有什么感觉?”“咳,没有好感觉,冰冷、坚硬、生涩,是永远啃不完的硬骨头。”刘豆豆直视着徐晓灿的眼睛,声音低沉有力地说:“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徐晓灿说:“哦,我是ABC吗?”刘豆豆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是ABC,而我是I love you。”徐晓灿眯着眼睛看着刘豆豆:“你干嘛那么认真呀,我希望你说点别的英语,诸如……”“我只会这一句。”刘豆豆坚定地打断徐晓灿。徐晓灿毫不口软地说:“那么我教你一句:‘I  don’t  love  you.’”刘豆豆低下了头,半天他说:“你是不是看上了王大军?”徐晓灿说:“王大军,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你看,你尽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刘豆豆,我这回很认真地劝你一句,你挺聪明的一个人,要趁着年轻,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那些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刘豆豆恨恨地说:“可爱情这事,你控制得住自己吗?”徐晓灿说:“我没经历过,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早点考上大学,争取拿到奖学金,为父母分担点压力。就为此,我根本不想现在跟任何人有什么瓜葛。”“你真是冰冷、坚硬、生涩。”“所以,放弃我吧。你就是把我追到手,也会觉得我这人特没劲,真的。”刘豆豆用悲凉的目光望了徐晓灿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这天晚饭时分,耐克·屠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父母将于明晚到达多伦多,耐克·屠:“我也是才接到我爸的电话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们明天就到,我来不及给他们在外面找房子,所以,真对不起两位哥们儿,你们俩得有一位搬出去住了。” 耐克·屠说完,看看刘豆豆,又看看王大军,王大军表情极为自然地说:“当然是我搬出去了,豆豆比我小,他理应留下。”“大军你看,我真不够意思。” 耐克·屠一脸的歉意。“说远了吧,”王大军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为我的事,不就是找间房子嘛。我够幸运的了,刚到多伦多就住上了这么好的公寓,舒舒服服地过了半年多,多少人下了飞机就无家可归呢。小意思,吃完饭我先出去转一转,探探情况。”王大军说完,还拍拍耐克·屠的肩膀,“放心吧。”

吃完饭,王大军就出了门。来到大街上,他茫然四顾,大晚上的,上哪找房子去呀。他漫无目标地信马由缰,街道两边的house都紧紧地闭着门,而所经过的公寓大楼,你没钥匙根本就别想进去。寒风不断地吹来,有一两片雪花在街灯光线的照耀中缓缓地飘摇。王大军抬头看看黑暗的天空,哦,下雪了。好哇,王大军在心里念叨着,好,来到加拿大,赶上的第一场雪,竟是自己在即将成为流浪街头的homeless时。我这回可要天当房,地当床,雪当被喽。爸呀妈呀,你们的独生儿子、你们的掌上明珠,今天就要独自经风雪斗严寒了。王大军感到很委屈,很无助,他觉得自己那么傻,傻到了以为接接老屠的短,小屠就会做好人的地步。一股股无名火在心中一蹿一蹿的往脑袋上顶,王大军真想骂人,他真想骂人,他铆足了气,从牙缝里挤出尖厉的嘶叫:“我操……!”

雪花在不知不觉中变大变密了。王大军走哇走哇,他已经走成了一个雪人了。实在他没有办法,实在他从心眼儿里不想再回耐克·屠的家,可是,他今晚也只能回去,“上帝保佑我,明天能找到一间房子,哪怕只能放下一张床,也就行了。”他学着基督徒的样子祈祷。

 

徐晓灿的室友,那个女访问学者,要跟着导师去欧洲出差一个月,“你说多巧,”女访跟徐晓灿说,“我来了这么长时间,别说去欧洲了,就是外省都没去过一次。你一来,我竟有了一次去欧洲的机会,而且,整整一个月呢。”徐晓灿看着女访那兴奋劲儿,也由衷地替她高兴:“好好在欧洲玩玩,机会难得。”“那可不是嘛。就剩你一个人了,好好看家,记着,不许在这儿‘与郎共舞’。”徐晓灿笑着说:“敢情学者也这么坏呀。”女访也笑着说:“我是怕你吃亏,你小小年纪,不知深浅,最容易上当受骗。”徐晓灿说:“放心吧,我还没学会‘引郎入室’呢。”这天的晚饭,女访做了许多好吃的菜,她请徐晓灿一起吃,俩人使劲吃,也只吃了一少半。女访说:“剩下的放冰箱里,你明天中午回来吃。”

第二天中午,徐晓灿回家去吃午饭,走在路上,她看见前面那人好像是王大军,她就紧走了几步追上去,一看,果然是他,“喂,王大军,你怎么成了独行游侠了,没跟你那两个铁哥们儿一块吃饭?”徐晓灿这样跟王大军打着招呼。“哟,是你呀,不老老实实地吃饭,大中午的跑什么?”“我回家吃好吃的去呀。”“回家?你家在哪呀。”“喏,出门,右拐,第三栋大楼。”王大军惊奇地:“你什么时候搬到这么好的楼里来的?”徐晓灿压低了声音:“可千万别告诉刘豆豆。”“放心吧。”“我也才搬来没几天。”“哎,快介绍介绍,怎么才能搬进去呀。”“谁要搬进来?”“我呀。”“你?从他们俩那里搬出来?胡说,那你们还怎么成F3呀。”“还F3呢,早就分崩离析了。先告诉我怎么找房吧,我今晚就没地方住了。”“真的?”“真的,我一点没开玩笑。”徐晓灿看看王大军的表情,真不像在开玩笑,就告诉他:“我是先在楼里贴了一张租房广告,后来就有人给我打电话了。”“那我也贴一个去。”“你写了吗?”“没有哇。”“哎,看来我还得出纸出笔出胶带喽。”“以后加倍还你。”“那行,到我那去吧。”

俩人说着来到公寓楼,徐晓灿掏出钥匙开楼门,进去后,上电梯,到6层下来,左拐第二个门就是。“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去看看我的室友走了没走,她今天出差。”徐晓灿打开门进去,旋即又出来了:“进来吧,她已经走了,她去欧洲出差了。”俩人进房,王大军问:“你那么怕她呀?”“不是怕她,我跟她许过诺,说是不‘引郎入室’的。”“啊,你们女的背地里就这么说我们男的。”“怎么了,这还高抬你们了呢,让你们入得成语,成一回永恒。”“嘿,我还头一回发现,你并不是你妈妈的乖孩子。”“别贫了 ,先吃饭吧。”徐晓灿把昨晚的剩饭剩菜放在微波炉里转了转,俩人就开吃了。王大军边吃边转着脑袋看房子:“房间还挺大,一个月多少钱?”“这两间是1000块,一间500。”“够贵的,一间就500。”“多伦多的房价差不多都这样。便宜点的也有,那就是租人家house的一间,四百来块钱一个月。像我以前住的那间地下室,他们广东话叫‘土库’,你们东北人叫‘地窨子’,那就很便宜,一个月三百块钱左右。”“那我得去找呀,可我今晚就被扫地出门了。”“那赶快吃,吃完了就去贴广告。对了,你有电话吗?没电话人家怎么跟你联系呀。”“没有电话。”看王大军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徐晓灿又说:“那,要不然把我的借给你。不过我可跟你说啊,在这儿借手机给别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所以大家都比较忌讳。”“为什么?”“当然啦,你万一用我的手机给你们家打国际长途,那话费可都是记在我的帐上的。”“噢,原来如此,那你还借给我吗,我可没准真给我们家打国际长途呀。”“行啊你,也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先借给你,等你以后有了住处,安了电话,我上你那儿打国际长途去。”“好,一言为定。”俩人迅速吃完,写好广告,就下到一楼,把广告贴在post office里。然后,一起去上学。

广告贴出后,王大军就竖着耳朵听电话,连下午的课都没好好上,可是,直到下午5点,电话始终没响过。王大军也是急糊涂了,这段时间都是人们上班上学的时间,谁有空去开信箱呀。王大军急得找到徐晓灿,说:“我无论如何得去把行李搬出来了,晚上8点,我们还得到机场去接耐克·屠的父母, 耐克·屠还得收拾一下房间呢。”徐晓灿问:“你的房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是啊,多急人呀。现在,只有还得麻烦你,我先把行李在你那儿寄放一下行吗?”徐晓灿说:“看来只能这样了,那我就帮人帮到底吧。”王大军立马跑回去拿行李,拿来行李,往徐晓灿的屋里一扔,只说了句“回来我再认真谢你。”就走了。

王大军赶回耐克·屠的寓所,匆匆扒拉了两口饭,就到8点了,于是,屠刘王三人坐上那辆宝马,直奔皮尔逊机场。快到机场的terminal 2时,耐克·屠说:“我爸说是从terminal 1出来。”王大军顾不上多想,马上调头,因为从国际航班进出口的terminal 2到国内航班进出口的terminal 1至少要开5分钟的车呢。

屠彪先生,就是耐克·屠的老爸,携夫人赵秀玉女士,就是耐克·屠的老妈,是从温哥华乘坐加航来多伦多的,这一点,不光刘豆豆和王大军不知道,就连耐克·屠也不知道,他们都以为屠父屠母是从中国大陆过来的呢。

屠彪先生满面红光地推着行李车,行李车上只简单地放着一个手提箱。赵秀玉女士面带微笑地走在丈夫身旁,他们表情中的踏实和幸福,仿佛他们不是出国,而是回家。

“嘿,臭小子,穿得还挺干净漂亮。”屠氏父子见面后,屠父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摸了摸儿子的长发,“怎么留这么长的头发呀。”又转脸向着王大军,使劲绷着笑,拿出老首长的派头:“阿辉是不是有点像花花公子呀,你们两个可别包庇他,他要是学坏,我就得好好地修理修理他。”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哎呀, 才半年时间,你们三个又都长高一截,大军、豆豆,多谢你们俩替我照管阿辉。”屠彪先生这才伸出手来与王大军、刘豆豆热情地握了三握。赵秀玉适时地走上来,也热情地握了握王、刘二人的手:“转眼这就成了大人了哈,这独立生活还真是锻炼人,你说是吧老屠?”“可不是嘛。”“爸、妈,你们来了就好了。” 耐克·屠吭哧出这么一句话后,鼻子一酸,竟掉出扑簌簌的眼泪来。赵秀玉连忙过来给他擦眼泪:“咋就你没长大,还那么没出息。”屠彪给儿子解围说:“过来,看老爸推行李,也不知道伸手接过去。” 耐克·屠赶紧从屠彪的手中接过行李车。屠彪又笑呵呵地、两手拍着王大军和刘豆豆的肩:“走吧,好多话呢,咱们回家再唠。”

王大军开车,刘豆豆坐在副驾的位置,屠家三口坐在后排。

屠彪兴致勃勃地两眼望着车窗外的多伦多夜景:“秀玉呀,多伦多到底还是比咱们老家豁亮啊,你看这大半夜的,你不往天上看,这不跟大中午的一样嘛。”赵秀玉说:“看这老头子多崇洋媚外哈,它多伦多再怎么亮,这黑天就是黑天哈,哪能跟大中午比呀,不过你看天上,猛的一看哈,黑乎乎的,那是因为你在灯里,看上一会儿,看仔细点哈,你能看到老多星星呢,哎呀妈呀,太多了,满天都是星星,这倒是在老家多少年没见过的了哈。”车一路走,大家一路聊,不一会儿就到家了。王大军把车停进车库,按了遥控器,又把四个车门都拉一遍,最后,他十分怜爱地摸了摸车顶,就随众人之后,也进了楼上了电梯。

耐克·屠拎着他老爸的手提箱,刘豆豆上前掏钥匙开门,赵秀玉第一个进门:“嗬,这大厅还真够大的哈,老屠呀,你看这电视,比咱家的可强多了。儿子,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哈。”大家都进了屋,耐克·屠放下手提箱说:“妈,你们要是不累,我带你们参观参观这套房子。” 耐克·屠带着他爸妈来到他爸妈的卧室:“这是你们俩的卧室,简单了点,咱以后慢慢再置办家具。”赵秀玉摸摸这,动动那,很满意:“挺好,儿子。”从他爸妈卧室出来,耐克·屠又带他们来到自己的卧室:“这间是我住的。”赵秀玉说:“嗬,尽些洋玩艺,透着一股子洋气。”出了耐克·屠的房间,隔壁是卫生间,卫生间的隔壁,是刘豆豆的卧室,刘豆豆的卧室旁边就没房间了。耐克·屠又带他们来到大厅的东南角,这里是厨房,厨房开放式的,一堵墙把厨房与大厅隔开,在墙外面放着一张大餐桌,赵秀玉心情愉快地说:“不错不错,比咱家的两室一厅的憋屈单元强百倍,哈老屠。”屠彪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问:“大军的房间呢,怎么没有大军的房间呀?” 耐克·屠解释说:“大军以前住的是您二老的房间,听说你们要来,大军主动提出把房子腾出来。”屠彪说:“那大军上哪儿住去呀?”王大军赶忙说:“我已经在学校旁边找了一间房子,您放心好了。”“那不行,”屠彪严肃地说,“我们,我们这五个人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分开住呢?阿辉,你跟老爸老妈挤一个屋,让大军住你的屋。”王大军抢在耐克·屠开口前说:“不用了屠伯伯,这么挤着哪是回事呀,我那儿的房子挺好的,而且我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了。”屠彪仍严肃地问耐克·屠:“小辉子,这是你的主意吧,在外闯荡半年了,怎么这独生子的自私还是没有改掉呀。”王大军说:“屠伯伯,您别冤枉阿辉,是我自己要搬出去的。”屠彪亲切地问王大军:“大军呀,是不是一块住着闹矛盾了?”“没有呀,我们哥儿仨挺好的。”“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屠彪轻轻拍着王大军的肩膀,语气十分真挚地说:“说实话,你们出国以来,我一直担心你们三人,虽然你们比阿辉懂事、有能力,但也都是独子儿,独子儿嘛,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真像报纸上说的,都是‘极端个人主义、极端自由主义、极端享乐主义’的,尤其像阿辉这样的,从小娇生惯养,不光是‘三个极端’,而且不懂道理。要是阿辉平日里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大军呀,你还得多耽待点。”王大军笑着说:“屠伯伯,看您说哪儿去了。我也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和伯母来了,我太高兴来了,有您二位在阿辉身边,那可比一百个王大军都好。正像您说的我这个独子儿也不例外是个‘三个极端’很严重的人,住在这么舒服的地方,我也经常没劲儿学习,所以搬出去,对我的学习是件好事。”屠彪这回用力拍了拍王大军的肩膀:“好样的,大军,阿辉要能像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王大军说:“那您就放心吧。对了,阿辉,”王大军从兜里掏出门钥匙和车钥匙,“门钥匙给伯伯和伯母用吧,车钥匙给你,以后就由你掌握方向盘吧。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我也该走了。对了,屠伯伯,你们出来之前,见过我父母吗?”“啊,”屠彪说:“我去了一趟你们家,你们家没人,后来就再没得空。豆豆,你父母我也没见着。不过他们都很好,平常我们总通电话,嗨,我们没别的事可聊,就一件,惦记你们。”“那行,我走了,以后有空再过来看你们。”屠彪说:“大军呀,把你的电话、地址留一下吧。”“哎哟,您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了,我还真不知道那个楼的地址是什么呢,反正离我们学校很近,电话号码,等我装了以后打个电话过来再告诉你们吧。”屠彪说:“那好吧,一个人住,各方面都要小心,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过来。记住,在加拿大,这儿就是你的家。”王大军笑着点点头:“那,屠伯伯、伯母再见。阿辉、豆豆,明天见。”

王大军走后,留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在沙发和椅子上纷纷落座。屠彪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上。他问刘豆豆:“累了吧,你怎么不说话?”刘豆豆吭哧着:“看见你们,我挺想家的。”耐克·屠缓过劲儿来似的:“这小子,失恋了。”屠彪说:“是嘛,好事呀,失恋了好,失恋了就能发奋读书了。别瞎想了豆豆,好好读书,以后挣了大钱,什么样的姑娘找不找哇。快去洗澡吧,早点睡觉。你看,还什么早点睡呀,都已经12点了,去洗吧,你洗完了我洗。”刘豆豆听话地去了卫生间。“辉子,来,上爸这屋来。”屠彪轻声地招呼耐克·屠。进了屋,屠彪随手把门关上,他问耐克·屠:“跟大军弄僵了?” 耐克·屠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哇。”屠彪又问:“那他干嘛坚决要搬走?” 耐克·屠说:“咳,走就走吧,省得在这儿怪别扭的。”“你这傻小子,你要是跟他闹僵了,他要是反咬你一口,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耐克·屠说:“您放心,借给他俩胆儿他也不敢。他都跟我认了好几回错了,只是,我现在看见他就烦,你们来了要住房,正好让他走,这对他对我们都好。”屠彪又问:“刘豆豆怎么样?” 耐克·屠说:“豆豆行,铁杆哥儿们。”“嗯。”屠彪嗯了一声,又转了一个话题:“辉子,爸妈这次出来匆忙,没给你带什么东西,我看你这里自己把家弄得还挺像样。”耐克·屠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爸爸:“爸,你和妈来了就好。”屠彪疼爱地说:“你这小子还这么嫩,我要是早几年生你就好了,今天你就可以替爸爸分担点,你爸爸这些年干得太累了。好了,去吧,等豆豆洗完了,你就去洗,明天还得上学呢。”耐克·屠听话地去了。

王大军从屠家出来以后走在大街上,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看手表,已经12点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十分稀少。刚才乱哄哄的脑子慢慢清静下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徐晓灿家的钥匙,这下可糟了,万一徐晓灿睡下了,自己再叮叮咣咣的把她敲醒,那可就太打扰太过分了。想到此,王大军甩开大步跑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向后张望,万一有一辆夜班公交车,可千万别错过。可是跑了半天,跑得他通身是汗,不要说公交车,就是私人汽车也没见几辆,平时开车上学也就20分钟的路,王大军竟整整跑了1小时又20分钟,当终于跑到那幢大楼前的时候,王大军已经筋疲力尽了,透过楼门的大玻璃,他意外地发现,徐晓灿站在里面等他呢,见他来了,徐晓灿过来把玻璃门从里边打开,她一边开门一边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害得我等了两个小时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实在实在对不起,街上没车了,我是跑着回来的。”“哇赛,他们怎么能不用车送你一趟呀,还哥们儿呢。”“咳,这么晚了都挺累的,我自己跑回来心里更踏实。”俩人说着乘电梯到了6楼,进家后,徐晓灿问:“你睡我的房间呢,还是睡我室友的房间?反正睡哪个房间,你都得睡地毯上。”“那当然。”王大军说,“不过,好像我睡哪都不太合适。”“我决定吧,你睡我室友的房间吧,别动人家东西就行。”王大军赶紧表白:“我保证连桌上的尘土都不动一下。”“说话算数?”王大军点点头。“那好,”徐晓灿说:“我回房睡去了,都快2点了。你洗漱时动作轻点,别吵醒我,吵醒了我就睡不着了。”王大军笑着说:“快点睡去吧,我今晚不洗漱了。”徐晓灿回房了,过了一会儿,徐晓灿又打开房门说:“要不你铺个床单,先睡她床上吧。”“好的你快睡吧别管我了。晚安晚安。”王大军实在太累了,他从自己的大手提箱里拽出一条床单,铺在女访的床上,头还没沾床呢,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耐克·屠开着宝马,带着刘豆豆一道去学校,快到学校的时候,刘豆豆突然发现徐晓灿和王大军并排在前面的人行道上走着,“阿辉,你看,前面,是王大军和那个徐晓灿。”耐克·屠瞥眼一看,果真是他们俩,心里顿生嫉妒和仇恨之情:“操他大爷的,这俩王八蛋真够阴的。王大军呀王大军,你他妈这个假正人君子,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他妈一边用我爸的钱一边骂我爸;一边跟我称兄道弟,一边炝我的女朋友,我他妈不灭你丫的,我灭谁?!”刘豆豆煽着风地说:“对,找个机会做了丫的。”说话间,宝马从王大军和徐晓灿的身边飞驰而过。王大军一下就看见了这辆他熟悉的车,车上的人不与他打招呼,车速又那么快,王大军心里忽地一沉,心说不好,他们俩往歪地儿里想我呢。徐晓灿见王大军突然变了情绪,就问他:“怎么了?刚还有说有笑的呢。”王大军“嗯”了一声,显然心不在焉。徐晓灿追问了一句:“刚才过去那辆车是你原来开的那辆吧?”“是”王大军回答。“你们三个有事了吧?”王大军看了徐晓灿一眼:“我们三个能有什么事?”“你们F3原来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我说,你别打听那么多好不好,打听多了对你没好处。”“哎呀,不就三个毛孩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哎,昨晚耐克·屠的父母来了。”“你昨晚上说过了。他们多幸福呀,一家人在这团聚。”“是呀。”“是来旅游的?还是出差的?”“我没问,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心事呀?回头我帮你解解。”“用不着,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哎我说,你今儿说话怎么这么硬梆梆的。”“Sorry.”王大军给徐晓灿陪了个不是。说话间,他们已走到教学楼前。

王大军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耐克·屠和刘豆豆俩人看他的目光里有些许的冷漠和仇视,他像没发现这些似的,跟屠刘俩人点头打招呼,然后坐到后边去了。第一节课,王大军还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中间休息时,耐克·屠和刘豆豆到楼下抽烟,王大军跟出去和他们俩说话,刘豆豆阴阳怪气地说:“昨天夜里过得一定消魂、舒坦吧。你小子艳福不浅呀,我和阿辉那么下功夫都追不到手的妞,她为你小子送货上门啦。”“胡说什么呀。”“你敢说你昨天夜里没跟她住在一起,你们俩碰巧是今天早上碰到的?”王大军说:“昨天晚上那么晚了,我上哪找房子去呀?”“你看你看,不打自招吧,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她住哪儿了,专等有这么一个机会好往她那儿钻。”“你别废话了,我知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呀,我又没屁股后面偷偷摸摸地跟踪人家。”“我操,你丫想打架呀?”刘豆豆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大军的衣领。王大军低声但极凶狠地说:“我数三下,你要是不松手,可别怪我王大军翻脸不认人。”刘豆豆瞅了一眼耐克·屠,耐克·屠把脸掉向一旁,王大军说:“一……二……”刘豆豆松开手,还不甘认输地说:“要不是在学校,我……”他在王大军的面前挥了一下拳头,王大军一把抓住了刘豆豆的手腕,用力反拧一下,刘豆豆疼得“哎哟”惨叫一声,一些抽烟的学生扭头看他们,王大军放手,面无表情地说:“好吧,你说个地方,我奉陪到底。”刘豆豆另一只手攥住被扭疼的手腕说:“就到你昨晚住的地方。”“那不行,那不是我的家,我做不了主。”“别的地方我不选。”“刘豆豆,我没得罪你,你别欺人太甚。”“欺负你?谁欺负谁呀,你把我的女朋友都霸占了,我还欺负你?”“放你妈的屁!”这回是王大军揪住了刘豆豆的衣领,王大军两眼喷着火:“你再说一句废话,我捏死你,我可不管这里是不是学校。”刘豆豆也学着王大军刚才的样子:“我数三下,你松开手,一……二……三!”王大军一动不动地揪着刘豆豆的衣领。这时,耐克·屠说话了:“咳咳咳,都是自家兄弟,干嘛闹得这么僵呀,大军,算了算了,豆豆嘴臭,你还不知道。算了算了,该回去上课了。”他把手里的烟屁往地上一扔,用鞋尖使劲捻了捻,拍拍刘豆豆的后背:“走吧,上课了。”王大军松开刘豆豆,转身,自顾自上楼去了。这之后的课,王大军就再也没有听进去一句。

放学了,耐克·屠和刘豆豆拎起书包就走了。王大军坐着没动,他心里很乱,他并不想把他与屠刘二人的关系弄僵,但刘豆豆故意挑衅,耐克·屠暗中支持,实在把他逼得没法子了,眼下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要是从前,他根本不怕,真打起来,屠刘二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耐克·屠的爸爸妈妈都在,而自己是用了他们的钱才出国的,甭管这钱是怎么来的,他要是跟屠家闹翻都是恩将仇报,他真后悔那次那么冲动地抖落了屠彪的底,得罪了耐克·屠,更得罪了屠家。王大军隐约感觉,屠彪的这次来加拿大,是跟自己有关。他禁不住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问屠彪出国前有没有见过自己父母时屠彪的表情和回答,当时他就有些疑问,自己的母亲和屠彪在一个公司,怎么会没见着呢?对了,王大军又想起来了,千里迢迢来加拿大,夫妻两人怎么就只带了一个手提箱,这不太合情理呀,而且,对了,他们昨晚是从国内航班进出口的terminal 1出来的,这就是说他们不是从中国来,而是从加拿大的别的城市来,那么他们早就到加拿大了,莫不是……王大军不敢想了,他觉得这事很不一般。他突然感到后脊梁骨里冒出一股冷气。他赶紧收拾了书包,走出教室。

耐克·屠一人开车先到了家,屠彪见儿子一脸愁云,就问:“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耐克·屠说:“咳,今天豆豆和大军在学校里差点打起来。”“为什么呀?”“大军抢了豆豆的女朋友。”“是吗……”屠彪若有所思地说:“大军这孩子,看着老实巴交的,道道还挺多。”“爸,这小子早晚要坏了咱家的事……”屠彪伸手制止耐克·屠再说下去,然后,屠彪盯着儿子的眼睛问:“王大军曾经说过爸爸的那些话你都信吗?” 耐克·屠两眼迷茫地望着爸爸,父子俩对视了足有一分钟,屠彪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妈是会计,他不会说错的。那么我问你,你觉得爸爸是坏人吗?” 耐克·屠眼含泪水地摇摇头。屠彪拍了拍耐克·屠的肩膀:“到底是我的儿子。可我告诉你,爸爸是坏人,是个大大的坏人,因为爸爸捞了国家很多的钱。”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但同时,爸爸又是好人,大大的好人,爸爸救活了一个厂,爸爸给那么多一年都没拿到过工资的人发了好几万的下岗费,是爸爸给那么多家庭送去了欢笑和好日子。就算爸爸拿的是国家的钱,可这难道过分吗?千百万元,这区区千百万元能买回爸爸交代给北大荒10年的青春年华吗?不能,儿子。” 耐克·屠上前一步,搂住了屠彪的脖子。过了一会,屠彪捧起儿子的脸,给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他十分严肃地说:“你已经19岁了,是个成人了。有些事情我应该跟你说清楚,这样,你也可替我分担分担。你知道这次我和你妈妈是从哪儿来的吗?”“从中国呀,难道……不是?”屠彪狡黠地笑道:“当然不是。”“那你们……”“我们从国内出来先到南美洲的H国,然后又去了温哥华,最后从温哥华到的多伦多。”“怎么会呢?”“来,坐下来儿子,我给你讲讲,你也该学习学习。”屠彪拉着儿子坐在沙发上,“我办了投资移民后,加方允许我先来这里考察一下,可是,我是公司经理,哪能随便请假,我就让公司与H国我们的同行联系,问他们想不想与我们有什么合作,有一家公司对我的想法很感兴趣,我就要求到这家公司来考察。这家公司发了邀请函,我就去了,这很简单,我有公务护照,还在有效期内,同时,我给你妈妈办了一个到H国的旅游签证,这样,我和你妈妈就到了南美洲的H国。考察了一下那家公司,我对那个公司的董事长说,目前合作,条件还不成熟,过两年再说,我给他们提了具体改进的办法,并留下我的名片,让他们两年以后再跟我联系。办完这件事,爸爸又干了一件值得向你炫耀的事,爸爸花钱为咱们一家三口一人办了一本H国的护照。然后,我和你妈妈就去了温哥华。在温哥华考察了一下,我们觉得那儿很好,如果加拿大对于我们一家来说很安全,我们就在温哥华买房子,如果加拿大对于我们一家来说不安全,那么我们一家就定居H国,不过,不管怎样,我们的行动都要保密,对谁都不能讲。”“那,也不告诉豆豆?”“不告诉。记住,当你使用H国护照时,你就不是什么耐克·屠了,而是‘费尔南德斯·所罗门’。”屠彪说完,并不管儿子有多惊讶,他从兜里掏出支票和笔,飞快地写了两行字,然后把支票递给耐克·屠:“把这个交给豆豆。” 耐克·屠拿着支票一个一个数着那上边的位数,最后,他吃惊地问:“啊,给刘豆豆10万加元。”屠彪不接耐克·屠的话茬,他问耐克·屠:“你刚才说大军抢了豆豆的女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噢,我们学校有一个从北京来的女生,叫徐晓灿,这女生长得特漂亮,学习也好,在我们学校的演讲比赛中还得了第一名呢。豆豆看上了她,但那女生不跟豆豆好。我们还以为是那女生看不上豆豆呢,今天上学的路上,我们看见那女生跟王大军一块上学,原来大军昨晚就住那女生那儿。”屠彪问:“今天他俩就为这事差点打起来?”“嗯。”屠彪寻思了一下,挑起眼睛望着耐克·屠:“你没看上那女生?” 耐克·屠低下头。屠彪说:“这么说,大军还是你们俩的情敌喽。哎,”屠彪突然想起,“豆豆上哪去了,怎么你们俩没一块回来?” 耐克·屠仍低着头说:“豆豆,他想弄清楚大军和那女生到底住哪里。”屠彪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膝盖:“好小子,有种,10万加元给他不亏。”赵秀玉的声音这时从厨房那儿传了过来:“吃饭了,吃饭了。”屠彪站起来,大声接着说:“吃饭了!”

王大军从教室里出来,急急忙忙地去了家华人超市,买了一份中文报纸,立刻打开广告栏,看房屋出租一项,他一边看一边从书包里掏出徐晓灿的手机,按照广告上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拨通,拨到第七个电话时,王大军脸上才有了一点惊喜的表情,原来,那是一家house出租的一间卧室,月房租300加元,但 最快要后天才能入住,因为现在的房客要到后天才走。王大军先跟房主讲好,他一定会去住的,就不要再跟别人谈了,然后,王大军又拨了两个电话,都不成,他也就不再拨了,收好手机和报纸,王大军又大步如飞往徐晓灿的住处赶。到了徐晓灿的家,已是傍晚530了。徐晓灿说:“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啊哟,我刚去了趟华人超市,忘了带点吃的回来了。”“你去华人超市不买东西你干什么去了。”“我买了一份中文报纸,看看上面的租房广告,我已联系好了一家,后天搬。”徐晓灿看着王大军的脸,认真地说:“你的脸色很难看,你没事吧。”王大军也看着徐晓灿的脸,认真地说:“我有事,事情挺严重。”“你别吓唬我,我胆儿可小。”“真的,看来我得跟你谈谈了。”“待会儿待会儿,饭我已经做好了,咱们先吃饭,吃饱了肚子咱们再上演悲壮的大戏。”“行。”

由于心里有事,俩人稀里呼噜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徐晓灿说:“得了,碗也不洗了,你可以说了。”王大军低垂着头说:“徐晓灿,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往下说,别停。”“我得罪了耐克·屠和刘豆豆。”“你还怕他们俩个,我都不怕。”王大军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这就叫拿人家手短呀。”“哎呀,说吧,一口气说完,别再让我催你了。”“我们家不富裕,根本出不起钱供我出国留学,我妈,刘豆豆他妈和耐克·屠的爸爸,都是S市机床厂的,这几年S市的国有大中型企业纷纷倒闭,耐克·屠的爸爸在机床厂当厂长,这个厂也倒闭了,下岗职工一大半,在职职工每月也只能拿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工资,屠厂长就把机床厂卖给了一家外资,这样救活了这个厂,工人们还都拿到了一笔钱,屠厂长也拿了相当数额的好处费,这其中的细节我就不跟你讲了,我妈当时是厂里的会计,刘豆豆他妈是厂里劳资科科长,屠厂长的工厂是怎么卖的、屠厂长本人得了多少好处费,她们都一清二楚。为了堵住她们的嘴,屠厂长决定送我和刘豆豆陪他的儿子一起出国,我们俩出国的费用他全包了。你原来看我和刘豆豆像两个保镖、保姆,伺候在耐克·屠的左右,这是我和刘豆豆出国的代价。前一段时间,他们俩要追你,我劝他们好好学习,他们不听,我一急,就说出了屠厂长拿好处费的事,本想镇镇他们,让他们明白我也知道他们的短,我说话也是响当当的,我说得对的,他们也必须听,可我没想到,这事他们以前可能还真不清楚,他们听了都吓一跳,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实际上就僵了。昨天晚上,耐克·屠的父母突然来了,而且来得挺奇怪,既没带什么行李,又不是从国际出口出来,而且来之前,连我和刘豆豆的家里都没打声招呼。不是我多心,我真觉得有点不对头,所以,你现在拿笔拿纸,记一下我父母的名字和电话。”徐晓灿像听天方夜谭似的:“不至于吧。”“至于不至于的,我郑重地请求你还是记一下吧。”徐晓灿起身拿了纸和笔,照王大军说的,记了下来。徐晓灿不无担心地问王大军:“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呀,先小人后君子呗。我先搬了家,然后就转学。等我将来挣了钱,一定要还给他们。唉!我真有点后悔,我干嘛那么冲动揭屠伯伯这不干净的盖子呀。屠伯伯对我也不薄呀,我这不是忘恩负义嘛。”王大军的脸被痛苦扭曲着,那样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扭曲起来竟也这么吓人,徐晓灿不忍看王大军那痛苦的表情,她过去拍了拍王大军的头,王大军的眼泪立刻涌出了眼眶,他把头紧紧地贴进徐晓灿的怀中,徐晓灿搂着他的头,像搂一个小弟弟的头似的。

这时,突然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王大军和徐晓灿一惊,王大军下意识地离开徐晓灿的怀抱:“恐怕是他们。别把我父母的电话号码丢了。”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谁呀?”徐晓灿大声地问。“是我们,”刘豆豆在门外回答,“刘豆豆和耐克·屠,我们F3今晚要出去痛痛快快地玩玩。”徐晓灿说:“什么F3?我这里没有F3。”刘豆豆说:“大军,藏什么呀,有了女人就不要哥们儿了?”王大军推开徐晓灿,打开房门:“什么事?”刘豆豆说:“想找你玩玩。”王大军说:“我忙着呢,没空。”刘豆豆说:“忙什么呢?够累的吧,悠着点。”王大军的火登的一下子上了头:“少废话,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想找你到湖边玩玩,安大略湖的夜景可美了,怎么样,请吧。上哪由我挑,这可是你上午亲口说的。”“走!”王大军说着就往门外走,徐晓灿一把拉住王大军的胳膊:“不能去。”王大军没说话,用力甩开徐晓灿,继续走他的,刘豆豆和耐克·屠也没说话,刘豆豆刚才的一付嬉皮笑脸,霎时绷得紧紧的,一阵红,一阵又白了。徐晓灿见劝不住他们,就穿上旅游鞋,一溜小跑跟了上来。

来到楼下,在拐弯处的停车场,四人都上了那辆宝马。屠刘二人坐在前排,王徐二人坐在后排,刘豆豆不断拿眼瞟着头顶的反光镜,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脑中却明明白白地出现王徐二人紧紧相依的镜头,这种想象折磨着他,使他妒火中烧。大约二十分钟后,耐克·屠把车开到安大略湖边的一片阴森的树林里。下车后,王大军问:“怎么个玩法?”刘豆豆说:“把你和你女朋友在床上怎么玩的,给我们哥儿俩表演一下,也让我们开开眼。”王大军抡圆了胳膊,着着实实地给刘豆豆一个大嘴巴,刘豆豆“呸”地吐了一口血,“唰”地从袖子里抽出弹簧刀,刀刃寒光闪闪。徐晓灿声音颤抖地问:“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可别胡来。”一直一言不发的耐克·屠用低低的声音对刘豆豆说:“看住姓王的,让我也跟这小妞运动运动。”刘豆豆说:“没问题。” 耐克·屠走到徐晓灿面前,他声音颤抖地说:“你应该属于我,我爱你,我要你!”他一把抱起徐晓灿就往汽车那儿走,徐晓灿拼命挣扎,王大军刚要往这边迈腿,刘豆豆的弹簧刀就在他眼前一划,王大军没办法,只能停住不动。耐克·屠的蛮力非常之大,任凭徐晓灿对他踢打撕咬,就是不松手,他把徐晓灿抱到车旁,拉开后车门,一把把徐晓灿推倒在座椅上,他自己则像一只疯狂的野兽一样,扑在徐晓灿身上。徐晓灿哭喊着:“王大军,王大军,救救我!”但是,刘豆豆不断的在王大军面前挥舞着弹簧刀,王大军只得抱着双臂,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徐晓灿的哭喊和那边的动作,使得刘豆豆心慌意乱,他见王大军束手无策地站着,就扭头看那边一眼,说时迟,那时快,王大军闪电般的飞起一脚踢进刘豆豆的裆里,刘豆豆动作一慢,没能躲开这重重的一脚,他嚎叫了一声,弯下腰去,用手捂着裤裆,王大军趁势一个箭步冲到汽车旁,把疯狂的耐克·屠像拽死狗一样往下拽,刘豆豆忍住疼,跑到王大军背后,举刀连连向王大军刺去,王大军在中了数刀之后,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看着王大军倒了,刘豆豆带着哭腔叫着:“阿辉,阿辉,大军死了,大军死了。”趴在徐晓灿身上的耐克·屠先是一愣,之后,慢慢起身退出车外,他腿一软,跪在王大军身旁,伏下身,把耳朵贴在王大军胸上,听了一会儿,他突然惊恐万状地冲着刘豆豆说:“你杀人了,你杀人了!”然后,他发疯地狂叫:“杀人了!杀人了!”并迅速爬上汽车,把惊魂未定的徐晓灿从车里拖出来,自己坐上车,一溜烟地开跑了。徐晓灿扑到王大军身上,不住地呼唤:“王大军,王大军,你醒醒,你醒醒呀。”刘豆豆攥着那把刀,嘴里不停地唠叨:“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我没杀人!”徐晓灿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里,向着四周凄楚地一遍又一遍地喊:“Help, help……help!

冬季的湖畔是人迹罕至的,安大略湖水冰冷地拍打着湖岸。徐晓灿边哭边用力把王大军往树林外边拖,她不知道刘豆豆什么时候消失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王大军拖上马路,只要有汽车经过,王大军就有救。可是,10分钟、20分钟、40分钟过去了,王大军越来越沉,徐晓灿也越来越没力气,她后悔为什么出来时没提醒王大军带上手机。终于把王大军拖到了路边,徐晓灿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望着空荡荡的马路,望着奄奄一息的王大军,徐晓灿对自己说:站起来,站起来,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对,徐晓灿眼前突然一亮,她有了一个主意,她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栋房子,徐晓灿想,甭管它是什么房子,它都会有防暴系统。于是,她重新鼓起勇气,站起来,最后把王大军拖到那栋房子前,放定,然后自己走到紧闭着的房子的玻璃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脚向门玻璃踢去,一脚,两脚,一连踢了十几脚,只听哗啦一声,玻璃粉碎,紧接着,室内的警报器“嘟、嘟……”地响了起来,徐晓灿再一次瘫坐在王大军身旁。大约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两辆警车就呼啸而来,警察包围了房子和王徐二人,徐晓灿忙向警察解释,警察二话没说,拿出对讲器,叽哩呱啦几句,5分钟后,一辆救护车驶到,两名医护人员把王大军放上担架车,推进救护车。救护车一路鸣叫着奔向医院,可是,王大军终因伤势过重、受伤时间过长、流血过多,抢救无效,于清晨5点……太阳升起的时候被宣布死亡。

徐晓灿详细地向警方提供了全部情况,犯罪嫌疑人之一的刘豆豆很快被缉拿归案,而另一犯罪嫌疑人耐克·屠,却像吃了隐身药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警方在搜查他家时,发现他家里家具齐备,摆设如常,耐克·屠的银行帐号已被提前关闭了。警察在他家周围蹲了好几天,连屠家人的影子也没看见,屠家三口不知是上了天了还是入了地了。很快,各媒体都登出了耐克·屠在学校申请表上用过的照片和根据刘豆豆提供的线索画出的屠彪、赵秀玉的画像。

徐晓灿按照王大军留给她的电话号码,给王大军的父母打了电话,王母听到这个噩耗,当时就昏死过去了。五天后,王父王母来到多伦多,王母一见到徐晓灿就说这肯定是屠经理干的。她说屠经理已经跑了一个月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她早就想到,一定是姓屠的携巨款外逃了。王母坚决地表示,回国后,立即向检查机关检举屠彪的贪污罪。“伯母,我跟您一块儿回去,一块儿去告他。”徐晓灿咬牙切齿地说。

刘豆豆在徐晓灿的证词下,被法庭以故意杀人罪,判处14年监禁,刑满后押解出境回中国,永远不得进入加拿大。

徐晓灿陪着王父王母办完了王大军的后事后,与两个不幸的中年丧子的父母一同飞回中国,他们要联名将屠彪告上法庭,不仅有经济罪,而且有刑事罪。徐晓灿决定,此次回国,再也不走了。坐在飞机上,她又想起了那次的演讲:“走遍了南北西东,我还是最爱我的北京。”两颗滚烫的泪珠滑过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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