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道尔:新鸦片战争中的美元武器
《金融海啸》前言及中文版序言
原载:
http://www.anti-cnn.com/site/作者: 威廉·恩道尔
前言
货币-金钱就是权力。这句格言古已有之,但是从来很少有人能够洞悉货币实际上具有的权利。现代社会把货币合乎规范地理解为“一种交易手段”。在一个依赖从其他国家进口原材料或产品的复杂国民经济中,易货贸易根本就是行不通。许多世纪以来,某种支付形式或者货币逐渐形成;只有令各方都满意的偿付方式,才能促进货物和服务的交换。
货币可以被创造出来,也可以被毁灭掉[1],经济的大繁荣,大萧条或者适度增长,就会随货币的创造或者毁灭而发生。因此,让谁拥有创造或毁灭货币的最终权利,就是在政治上具有第一位重要性的问题。实际上,货币就是政治的产物。货币权利就应该被视为国家主权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没有这个权利,一个国家就不能够掌握本国人民的命运。从历史上看,纸币永远有白银或黄金这样的贵重物品做担保抵押,纸币由于背后的有形物而赢得普遍的信任。然而,最根本的还是国家权利:货币的发行、创造或者毁灭,都得有国家权力的支持。这种权利最终能够通过发动战争来捍卫自己的利益,扩大自己的经济空间---生存空间(这里指的是纳粹帝国扩张时寻求的所谓生存空间—译者)。
1913年12月,J.P.摩根、约翰.D.洛克菲勒和保罗.沃伯格等人代表的强大的私营银行利益小集体说服了美国国会,将发行货币的权利出让给他们。这个日子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标志:一项极其重大的权利被拱手相让,这个权利对合众国[2]人民的福祉如此重要,为此美国的开国元勋们一定要在《美国宪法》的头款头条之下标记这项权利。
从那天起,创造或毁灭美国法定货币的权利,就一直把持在一小撮私人银行家手里,而不再由美国人民所选出的代表所掌握。这个决定被故意掩盖下来,以至于没有多少人明白,货币供给的权利落到了私人银行家手里,而不再是由政府控制了。这一决定的后果就是,美国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要参加两次世界大战,而这两次战争的目的恰恰都是为了扩大私人金融托拉斯的权利。
私人银行家通过落入他们手中的联邦储备体系,将货币的最高控制权移交给他们自己,这就是随后在20世纪20年代股市繁荣时期发生的空前的货币创造(即通货膨胀—译者)的唯一原因。低利率的便宜的美元贷款从纽约的各家银行留出,潮水般地涌向世界各地的信贷市场,波及到德国魏玛共和国、英国、阿根廷以及意大利等地。正是这同一个金融托拉斯,得到了最高货币控制权却把它撒手抛向天空,仅仅这一个原因就足以使货币遭到空前的毁灭---毁灭的正是这个金融托拉斯自身的利益,并且无助于国家的利益。这一场大毁灭将美国人推入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从1929年一直持续到美国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
今天正是在发生的这场金融灾难,在美国历史上、在世界历史上,也许都是最大的,其背后的原因,仍然是对货币权利的私人控制。这场危机肇始于美国住房抵押贷款市场上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到2008年9月的时候,危机已经像燎原之火烧遍了整个世界的金融体系。从1945年以后,世界金融体系已经逐渐地演变成一个依赖美元的体系,而美元确实掌控在华尔街的私人金融托拉斯手里的。应该对这场为这场危机复杂的那些名字,全都可以追溯到金融托拉斯1913年12 月的那次命运攸关的政变。这个大家熟悉的名单上,有J.P.摩根大通、花旗银行、雷曼兄弟、高盛、还有摩根士丹利。
本书记录的是货币权利的秘史,以及这个掌握在私人手中的权利如何使得美国崛起为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有如何使得她陷入本国历史上最严重的萧条,而当他的民选政府官员束手无策的时候,这个腐败透顶的金融托拉斯又如何攫取了数额令人目瞪口呆的纸币,试图拯救一个不可救药的体系------由它们自己控制的那个私人美元体系。
在一个功能正常的健康器官里,癌症是不会转移的。只有当身体的免疫系统失灵的时候,癌症才能扩散。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债务这种癌症以及对债务的控制,一直都服从于控制了美联储的私人利益,并且扩散到大多数工业化世界的中央银行。这些中央银行,一步一步地而往往有扭扭捏捏地,以各种方式模仿美国,将本国的货币的主权移交给私人银行家、“专业银行家”或者他们的走卒仆人,像艾伦.格林斯潘或保罗.沃尔克那样的人。
一旦这个简单的事实被人们看懂,即使是普通的人也可以理解眼下这场毁灭性的金融和经济危机之间的真正的因果关系。并且,债务的癌症可以被分离并得到控制,而各国的实际经济情况就可以通过理性的方式得到恢复。
在美国、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大学里,受这个金融托拉斯影响并支配的经济学教师们回避讲授这个事实,这一点也不奇怪。诺贝尔奖颁发给那些为金融托拉斯利益提供服务上最有用的经济学家,如米尔顿.弗里德曼和不太为大众熟知的金融衍生工具理论家罗伯特.墨顿和迈伦.斯科尔斯,甚至还有温和的批判家或改革者,如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和保罗.克鲁格曼。这个奖励制度可以看成是一种专业桂冠体系,在神圣化那个私人金融托拉斯的规则,使之成为宗教教义一般的伪科学方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们告诉我们的是,他们的正确做法永远不能被改动,我们都是不懂得“货币”又没有经验的外行。我们只需要提出基本的问题---让普通公民来质问,究竟谁拥有真正的货币权利?是主权国家和民选的代表?还是把自身的权利置于大众之上的私人金融寡头集团?
20世纪70年代,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处于其权力的顶峰时,据报道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控制了货币,你就控制了整个世界。”这句话很正确,从中得到的推论也是正确的:一个主权国家,甚至一个超级大国,如果失去了对货币的控制,就会不可挽回地走向衰落,无论公元400年的罗马帝国、1945年的英帝国还是2009年的美国,都莫不如此;作为超级大国,它就是世界的庄家、资本流动的中心,它的货币就是储蓄货币,;如果这个打过失去了对世界货币的控制,那么它从支配性大国的地位上跌落下来这个无情的结果必定会出现。在迄今为止的世界历史上,无论罗马帝国、“日不落”的英帝国还是美国世纪,每一个帝国的衰落都根植于奉送货币的最高控制权给私人金融业这个决定中。这些私人的利益总是不可避免地要通过牺牲公共利益来实现。美国也不例外。
2009年,世界各国在日益加深的危机中要决定的中心问题是:应该由谁来控制货币权利。华尔街的银行家组成的国际银行家寡头集团,从不关心美国或任何其他国家的大众福利,有无数事例可以证明。那么,令人敬畏的货币权利还要留在这些人手中吗?这些主权国家的政府是否应该开始收回这项权利呢?1913年正式的美国民选政府放弃了货币权利,心照不宣的美国总统和国会在金融托拉斯的压力下退缩,拱手交出了对货币的最终控制权!问题其实很简单:是国家控制货币权利,还是货币权利控制国家?
本书是三部曲的第三部。这三部曲的主题正是取自亨利.基辛格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关于石油、粮食、货币和霸权的名言:第一部《石油战争:石油政治决定世界新秩序》[3],记述石油在美国作为强国崛起中的作用;第二部《粮食危机:运用粮食武器获取世界霸权》[4],记述美国超级大国通过对粮食的控制、通过全球化的农业企业的扩展,以及最近通过传播专利种子、通过控制转基因种子的那些生物技术巨头孟山都、杜邦公司和陶氏化学公司,实现对地球上各个民族的控制;在这些公司的背后是美国官方的最高机构,他们正联合起来组成小型卡特尔实行准垄断。本书是讨论货币霸权的;目前全球金融危机日益严重,货币和金融问题分量分外沉重------作者的希望,正是通过本书引起一场有益的辩论。
[1] 译者注:创造货币即货币扩张,毁灭货币即货币紧缩。
[2] 译者注:指美国
[3] 译者按:本书原名A Century of War: Anglo-American Oil Politics and the New World Order,中译本由知识产权出版社于2008年出版。
[4] 译者按:本书原名The second, Seeds of Destruction: The Hidden Agenda of Genetic Manipulation, 中译本由知识产权出版社于2008年出版。
中文版序言
新鸦片战争中的美元武器
对美元和整个美元金融体系的故意操纵,是一场致命的新鸦片战争中的主要武器。19世纪40年代的鸦片战争中,英国政府及其代理人利用潮水般涌入中国的非法鸦片,榨干了中国国库中的白银储备,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使这个国家破产,迫使中国向英帝国主义打开贸易的大门,而这样做的代价是牺牲数以万计的中国人并使中国蒙羞。
今天正在发生的事情,我称之为“新鸦片战争”。华盛顿及其同盟者——华尔街上各式各样的银行,把美元当做新形式的“鸦片”,试图强迫人民的共和国放弃对贸易的保护,并且引诱中国人民银行和中国政府,用辛辛苦苦积攒的贸易顺差美元去购买美国国债、购买房利美和房地美这两个半政府性质的机构的资产,以此来挽救衰落中的美元体系。
这场新鸦片战争与160多年前英国人打的更加明目张胆的鸦片战争相比,一样致命而且一样危险。中国远不是这张战争的唯一目标,但也许是最重要的打击对象。要了解这种战争的破坏性质,我们必须回溯美国经济巨人成长的最初时代。具有很大讽刺意味的是,正是那个时候,英国在一帮(美国)新英格兰运输商的帮助下,迫使大量中国人吸食鸦片并且上瘾,这是它们在19世纪中叶对这个天朝王国进行殖民统治的(第)一次尝试。
美国房地产业和金融业2007年夏季爆发的危机,把事态推向戏剧性的顶点。
2008年9月,这场危机已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成为一场全球的系统性的危机。美国财政部长、华尔街的圈里人亨利保尔森、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以及时任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的蒂姆盖特纳在一起决定,允许有153年历史的第四大国际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破产。
有强有力的证据表明,曾经领衔高盛这家全球最老谋深算的华尔街投资银行的保尔森以及华盛顿的其他人,是故意让雷曼兄弟公司破产的。更加令人怀疑的是,仅仅在6个月前,(美国)政府曾插手拯救一家规模小得多的华尔街投资银行——贝尔斯登。一些明眼的观察家提出这样的疑问:保尔森及其同党是故意让雷曼兄弟公司破产的,他们想出发一场全球金融恐慌,来吓唬美国国会和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让它们不仅要同意拯救或援助华尔街银行及其亲密盟友(如美国国际集团这样的世界上最大的保险公司),而且还要拯救美元体系——这个体系自1944年布雷顿森林会议以来,一直是美国权力的基础。
全球金融海啸的影响令人震撼。在18个月内,估计有50万亿美元纸面价值的股票、债券、房地产和其他资产在信任危机中消失了。更严重的是,建立在大银行之间资金拆借基础上的国际银行体系完全停止运作。美国的金融体系和经济(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此)首当其冲地受到了冲击。
中国和亚洲、拉丁美洲其他握有贸易顺差的国家,(对美元危机)立刻就发出了回响。2009年1月,官方报告约有2600万中国人失业。对美国经济来说,在好几年的时间里,中国的地位太独特了。在一项看似反常、但或多或少不得已的安排中,中国通过向美国出口工业产品而积攒下来的贸易顺差美元,被用来投资所谓“安全的”美国资产。中国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美国国债持有者,其中包括长期国库券、票据和钞票。这笔资产中还包括在华盛顿的不断敦促下(中国购买的)房利美和房地美这两个“半政府”机构的债券,估计为数达6000亿美元——这些债务都在美国的住房抵押贷款市场上。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以后,华盛顿和华尔街利用它们的美元,把中国玉美元体系挂上钩。他们静观中国稳步建立起世界上最大的美元贸易顺差储备,说服了中国央行,美元只能用来购买美国国债,而没有其他的用途。在某种意义上,中国的贸易美元资助了美国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而这些战争会破坏石油价格的稳定,伤害经济交往的关系,最终违背中国的利益。在一定意义上,只要美元体系看起来还能继续运转,中国政府和央行似乎就别无选择。而到2009年时,这样做的理由已经很牵强了。
在2007年底危机爆发之后,华盛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试图说服中国交出更多的美元由美国政府处置,以便在实际上救助美国最大的和麻烦最深的银行,包括曾经的巨无霸花旗银行、美国银行、高盛集团和美国国际集团。
充满了讽刺意味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最近还被美国政府机构私下里谩骂为不可救药的落后国家,以惊人的速度翻转了命运,变成了世界上美国官方债务的最大持有者。相反,美国自己倒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债务国。中国当了超级大国美国的债权人。除了北京的高级官员之外,没有人知道中国人民银行持有的美国国债的确切数字。据估计这一数字大大超过1.2万亿美元。
2009年初,北京和世界各国首都的人们都在问自己,他们是否要以损害本国经济为代价,去不顾一切地拯救那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美国各大银行。期待已久的20国集团经济峰会于2009年4月召开,会谈的成果仅仅是一纸加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空头支票。这个组织是华盛顿于1944年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上创建的一个工具,它本是美国对外推行经济帝国主义的有效机构。
当我写这些话的时候,北京的领导人以及俄罗斯、巴西、甚至德国的领导人,似乎都不情愿插手拯救美元体系。本书的目的,是阐明世界上最成功的那个经济帝国的性质,和它走向巅峰的道路,现在它正在临终的痛苦中挣扎。中国与欧亚地区各国,尤其是上海合作组织各成员国,会摆脱危机,会在经济上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稳定,他们的前途充满光明。危险在于,美国或者至少华尔街内外的权力精英很像一头受了伤的虎。受伤的虎有可能是更具有危险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