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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才回到拉亨,站台上只有我一个人。五月底了,天还是很凉,我裹紧了夹克沿着站台朝家的方向走。天空暗蓝,深不可测,路灯安静地发出橘色的微光。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早出晚归地去看风景了。很久以前,迷恋摄影的万大夫告诉我,为了拍到日出时的风景,他总是会赶凌晨最早的一班车出门。我就是赶了早上四点二十的那趟车,去瑞士法语区日内瓦湖附近的一个山村Les Avants, 因为我想看到曾经逗留在那里的年轻的海明威曾经写到过的漫山遍野盛开的白色水仙,而且我相信,只有清晨那带有穿透力的新鲜阳光,会让那些洁白的花朵变得晶莹灵动。
从我住的拉亨去到Les Avants,需要四个多小时,到达那里的火车站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四十八分,特别寂静,只看到两个工人在忙碌,他们告诉我上山去Sonloup的高山火车的位置。我是当时唯一的一位乘客。
按照网上的介绍,从Sonloup出发,会有一条环形的水仙花之路回到Les Avants火车站,沿路有不同的野生水仙花地带。我的徒步经验特别不足,看见黄色路标指往Les Avants,就跟着走下去。一路都没有遇见行人。在寂静的山路上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看到有一小片被铁丝网圈起的开满白色水仙的山坡。那时候的阳光依然清凉,成片的白色水仙在微风中摆动,柔润的花瓣在光线中透明清澈,美得让我动容。我把相机拿出来不停地拍照,流连了好一阵,才继续赶路。
路过一家农庄的时候,有在路边玩耍的小男孩用法语向我兜售水仙花。在他家身后的那座山,面对着日内瓦湖的那一面,我遇到了曾经在谷歌上搜到过的那个最终让我决定来Les Avants寻找虹口水仙的风景地。我是从没有被铁丝圈起的山坡爬上去、再绕回那片水仙山坡的上方的。在这里,我终于看到了大片的漫山遍野盛开的白色水仙,在阳光和微风中轻轻招摇,真的特别的美,面朝淡蓝色的日内瓦湖和远处如海市蜃楼般的雄伟山峦,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如同一幅空旷的画面凝固在那里,和我默默相对。
拍完照后,我找了一棵大树坐下,从背包里取出水来,一边喝一边看着眼前清雅的风景随着日头一点点移到头顶而完全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之下。远处的湖水和山峦,那清澈的蓝色渐渐淡去,被水汽笼罩。
下山的时候随机地找了一条山路,东摸西找,才走回了有标识的水仙花观赏路线。路上遇见了一个德国女孩,也是从Sonloup走过来的,问她有没有看到我拍到的那片山坡,她是按照正规路线走的,并没有看到。我想我是迷路了,选了一条没有游人走的路。
离终点Les Avants徒步还有二十分钟的地方,是游客们都会经过的一处水仙花山坡,也被圈起来了。我和那个德国女孩故伎重演,从边上的陡坡绕上去,绕到顶端去拍照。拍过后,她随即离去。我依旧是找了一棵大树,在地上铺了一小块塑料布,卸下背包,把随身带的小零食和水拿出来野餐。看到有当地的人带着孩子,从我爬上来的那个山坡上上来,在那里的一个小木屋里拿出桌椅,开始野餐。孩子们欢快地奔跑在水仙花丛中。他们真幸福。我拿出相机也把他们拍下来,心里有一点感伤。掏出手机用whatsapp给女儿发了几张当时拍到的风景。等了许久,看到她并没有将那些图片打开。可是我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我带着她去看风景的时候,她在我前面奔跑的景象。
听说,红口水仙的花季很短,只有一到两周时间。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时间等到日落,否则必须在这里住一夜。也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法语区的水仙花季吧,我也不知道,瑞士太美的地方还有很多。今年是我的瑞士随季旅游年。我会在每个月的一个周末,独自去一个有特色风景的地方。
Les Avants火车站附近,也有一大片山坡上星星点点开了很多的水仙,和其他的各种野花混杂在一起,在一个山谷里,背景里有高山,是另外一种风味。
我完成徒步走回到Les Avants火车站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和清晨完全不同的景象,游客很多,四处走动,或者在餐馆的露天座位喝饮料。车站前像博物馆一样成列了很多的历史照片和报纸、海报的复印件,全是法文的,展示几百年以来关于水仙花的典故。昔日的水仙更加普及和繁盛,真正的漫山遍野,房前屋后,曾经有一段盛世的光景。一个胖大伯上前来问我是否需要买点特产之类的,我指着照片的一处风景问他这个拍摄位置是哪里,他指了指火车站后方一座特别高的山坡,那里有一座小房子,房子的 下方确实有一片白色的山坡。
我溜达到前面的餐馆——好像也是唯一的餐馆——买了一杯汽水,边喝边等下一班去Montreux的火车。这是一个很本地的小餐馆,特别忙碌,凉台上的座位上插着水仙花,坐满了人。我走进餐馆找了张面对窗门的小桌子坐下来,打量着餐馆里温馨朴实的室内,一张宽宽的大镜子覆盖了几乎整一张墙,旁边挂了黑白照片。门边的墙上,在垂直方向突出地安了一个钟,指针一步步地绕着圈走。餐馆中间拼了条长长的桌子,那边的墙上挂着几片写了菜单的小黑板。柜台也很老旧,仿佛有一段老时光停留在了这里。
我打量完这一切,发现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光要等着消耗,便将这次随身带的亦舒的小说拿出来继续读。这本《喜宝》很多年前读过的,前几天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它,翻了翻,发现情节几乎都不记得了,打算温习一下。
亦舒,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她的小说,可能是内心某些本性被折射出来。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白日梦,可以在那样的小说里得到圆满,所以觉得好看。
亦舒笔下的女性都特别自恋、现实、追求高品质的生活,有水仙花情结。相信不同价值观的人对她们会有不同的看法,不同年龄的同一个人也会对她们有不同的看法。现在重读《喜宝》,还是觉得文字美,可是知道了,天上不会无故有馅饼掉下来砸在某个喜宝的头上,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优秀又美貌的女人多得很,大都没有见过天上掉下的馅饼,其中有些女人,倒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找到了喜宝想通过男人带来的爱和金钱而得到安全感。当然,话又说回来,有谁不希望自己是独特的,轻轻松松就那么优秀的、轻轻松松就获得爱和财富的呢。
当年希腊神话里那个叫Narcissus的美少年在水中看到自己的绝世容貌,从此欲罢不能,就这样死去并化成了水仙花,从此Narcissus就成了自恋的代名词。自恋本身不是件坏事吧,在特定的情况喝特定性格的人身上可以起到鞭策的作用。我想每个人都是自恋的,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
比如我喜欢看衣着讲究、干干净净、品味优雅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到他们,就看到他们的自恋,像洁白晶莹的水仙花一样,在尘世的阳光和微风中招摇过市,在茫茫的人海中成为一道风景,让人愉悦。
我承认我是个自恋的人,你也承认吧。自恋的人应该去在五月的花季去Les Avants和那满山坡盛开的水仙相互映照,方得圆满。据考,希腊神话里那Narcissus所化的,就是这种山上开的红口水仙 Narcissus poeticus 这一品种。
此次水仙花一游,因为在Les Avants山中迷路,两个半小时的徒步我花了五个小时,中间包括两个很大的无路的陡坡以及在两个上坡的静坐。整天行程共十八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才突然感觉到无比疲软,头疼欲裂。第二天我睡了一整天才渐渐恢复。第三天的下午,我又背着整套的高尔夫球具去打18洞了。生活如果这么满,会发出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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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明年这个时候,去看看漫山遍野的水仙花和莱蒙湖的喷泉